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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膳嬌醫 第一章 真正踏入閔家門(1)

外頭鑼鼓喧天,應是迎娶的轎隊回到了文安伯府,接下來該是入門、拜堂,然後他便能見到自己的新娘子了。

閔韜涵躺在喜床上,冷眼看著滿室的紅,由牆上貼的雙喜紅字、桌上的喜燭,到蓋在自己身上的大紅棉被,心里有些沉。

他知道這樁婚事是洛家逼的,然而病重的他沒有拒絕的精力,只能在母親定下這樁婚事後派人去查了下那將要入門的洛瑾。

十一歲喪母,在繼母吳氏的折磨下變得性情偏激尖銳,能嫁入文安伯府算是她高攀,不過對象是他這個病秧子,想必她也是不願的。日後他也不求與她相濡以沫,只要她那古怪的性子能收斂點,安生不鬧事,他就給了她這名分,讓她能在伯府安穩度日也就罷了,可如果她想興風作浪,搞得伯府家宅不寧,那他也不會給她好臉色。

做好了這種準備,恰好喜娘推開喜房的門,迎新婦進門了。

先進來的是閔韜涵的弟弟閔子書,臉上並沒有什麼喜色,還抱了只大公雞,算是代兄迎娶拜堂,而大公雞身上綁著的紅綢則是與身後那身材嬌小窕窈的女子相連了起來。

閔韜涵心想,那就是他未來的妻子洛瑾了。

喜娘引洛瑾進了門,讓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接著便沒閔子書的事了,遂退出喜房。

床上新郎正病著,新娘始終沉靜,氣氛著實古怪,不過喜娘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自在地在喜床上灑著喜果,口中吉祥話一串串流利地倒出,由于新郎臥病在床,無法行合巹禮,一切就由新娘代勞,最後喜娘拿著秤桿,握在了閔韜涵手上,讓他將洛瑾的蓋頭揭開。

當那張宜喜宜嗔的嬌美容顏落入閔韜涵眼中時,他有一瞬間的迷惘,如此芳華正盛的絕代佳人卻配給了他這病秧子,一生就要消沉在文安伯府之內,即便他對她有成見,也不由起了絲可惜之意。

換成他,亦是不甘心的吧?有此容色芳姿,哪家貴公子攀附不得?再加上她年方及笄,性格又不是好相與的,這要不鬧起來,閔韜涵還真不相信,于是他冷眼等著她的發作。

然而洛瑾能重新再見到閔韜涵,卻是控制不住內心激越,要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才能勉強壓下那份感動。

他一如印象中的清俊月兌俗、冷然自恃,前世她初見他時,曾經是有些心動的,但後來再看他病得連由床上起身都無力,又因為對閔家的誤會而起了嫌棄,新婚之夜兩人吵開,他氣極昏過去,她甩手走人,從此伯府沒有一天安寧。

洛瑾遙想起自己因害了文安伯府一家,投池自盡,一醒來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嫁入閔家的一個月前,驚得她幾天都沒法子好吃好睡、疑神疑鬼,待她確信自己是活生生的,不是作夢,她才接受了重生這個事實。

前世在成親之前的一個月,她是過得極苦的,因為她不願嫁,所以吳氏將她關到了柴房,短了她的吃喝,不時還讓嬤嬤教訓她,讓她受皮肉之苦,還命下人在她面前嘲笑,說她到了閔家只有更苦命的分,閔家人尖酸刻薄,定會凌虐她……凡此種種,皆是造成洛瑾在成親前對閔家就恨意滔天的原因。

但重生後她不同了,她咬牙將這些苦楚全忍了,雖然還是關在了柴房,可是她乖乖的不吵不鬧,其他人也沒有了教訓她的理由,少吃少喝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麼,至于那些抹黑閔家的風言風語,她只當笑話听,如此便忍到了成親這一天。

好不容易順利地拜了堂入洞房,親眼確認閔韜涵好端端的,雖然同樣病弱,卻足夠讓她感恩老天爺的恩賜,就如同她前世死前內心的許諾,她若不好好笑著活這一世,報答彌補她曾犯過的大錯,那還不如當初就淹死了。

于是她對閔韜涵柔柔一笑,令他怔愣了一下,這不是他想像中她會有的反應。

洛瑾柔聲道︰「我知道你不願娶我的。」

來了,雖然她的態度還不錯,但閔韜涵並沒有放松戒心。「我知道你亦不願嫁我。」

「你錯了,我願意的。」由于有著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心境,洛瑾說的是真心話,「我猜你知道,我會嫁入伯府是被繼母吳氏所設計,讓洛家以替你治病為要脅,強迫你娶我,這樣我必然會被伯府所不喜,你也不見得會善待我,憑我在家那強脾氣,定能鬧得伯府天翻地覆。可是吳氏沒有想過,嫁入了伯府,我卻是逃出了洛家那充滿惡意的淵藪。」

她誠懇地看著閔韜涵,目光清朗,她非得在一開始把話說清楚了不可,即使不能消彌他對她的成見,至少也不會新婚之夜就鬧得難看。

「文安伯府以後就是我生活的地方了,我如果照著吳氏的意鬧得家宅不寧,不是讓自己難過,我豈有那麼笨?」她朝他有些調皮的眨眨眼,先前重生回來被關在柴房那個月,她當真是把自己的心境及脾氣調適到一個善良開朗的及笄少女該有的情況了。「你放心,我不會讓親痛仇快的,既然嫁入文安伯府,我便會盡一個妻子的責任,幫你調養好身子,孝順婆母、恭敬兄弟。單憑洛家的作態,我不要求你對我如妻子般疼愛,只求相敬如賓、和睦共處便是。」

如果說先前閔韜涵對她的反應只是狐疑,那麼現在就是傻眼了,這根本與他先前調查的洛瑾被吳氏折磨得性情古怪偏激完全不一樣!她出嫁前不是還被關在了柴房里尋死覓活的?要換成他,非對造成這一切的閔家恨死不可,然而如今看起來卻非如此,若不是這小姑娘城府深沉過了頭,就是她被折磨怕了,真心誠意示好。

究竟她是哪一種人,由她清澈干淨的眼神之中,他當真拿不準。

閔韜涵斂目,很好地隱藏著自己的心思,淡淡地道︰「若你真能如此就好,我等著看。」

洛瑾又笑了,至少他沒有如前世般,朝她一開口便是嘲諷輕視,然後兩人開始吵得不可開交,以致有了後來的憾事。如此平淡以待,他的情緒也不至于起伏太大,已是最好的結果。

「說這麼多話,你也累了吧?外頭的喜宴無須你操心,我也不會吵你,今晚我便不進房了,待會我會出去找人進來服侍你,你先歇著。」她深知他對她的提防,有她在他是別想睡好了,于是說出了這麼一番話,福了個身後便轉身離去。

閔韜涵眯眼看著她離開,過了一會兒,服侍他的小廝福生便推了門進來,手里還端著盆熱水。

「公子,夫人讓我來服侍你休息,她說現在天還冷著,用熱水敷下手腳你會比較好睡……」

福生說的話微微牽動了閔韜涵的心,他目光復雜地望向了洛瑾離去的方向,暫時按下那些她懷有陰謀詭計的猜測。

由于閔韜涵病得下不了床,洞房花燭夜隔日的新婦奉茶便只有洛瑾一人。

洛家並沒有給她陪嫁的丫鬟,她身後帶著的是出閣前特地請來的羅嬤嬤,除開教導她官家媳婦應有的禮儀,日後便替她管理後宅、教導丫鬟什麼的。

前世洛瑾因為對父愛仍有一絲期待,羅嬤嬤是洛父請來的人,所以她相當信任,眼下文安伯府也尚未安排給她服侍的下人,一路上就只有洛瑾與羅嬤嬤兩人,看上去倒有些寒酸了。

「這伯府當真一點規矩也不懂,居然沒有派人來服侍小姐。」羅嬤嬤搖了搖頭,語氣很是埋怨,相當替洛瑾不平。「幸虧我老婆子聰明,昨晚先打听好了到正廳的路,否則連奉個茶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洛瑾看了羅嬤嬤一眼,到底沒有跟著羅嬤嬤編派伯府的不是,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勞煩羅嬤嬤了。」

羅嬤嬤話聲一窒,原想著以洛瑾這不服輸的性格,必然不會輕易放過這錯處,總要替自己討個公道,那麼她便能教洛瑾施展十八般武藝,鬧個沒完,相信很快可以在伯府站穩腳跟,可是洛瑾這麼輕描淡寫的回話,卻令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施力了,只能悻悻然地跟著洛瑾來到了正廳,退到一旁。

昨夜新房未听見吵鬧聲,閔家人算是松了口氣,只是基于洛家來者不善,文安伯府對洛瑾賢慧與否並沒有任何期待,也因不知這新婦什麼性格,怕鬧出事來就難看了,所以敬茶這日並沒有邀請其他的親戚,便是閔老夫人、閔允懷及張氏夫婦在場。

至于最小的閔子書,論年紀比洛瑾都還要大上三歲,卻因為對這樁婚事不喜,認為委屈了他二哥,成親那日還要他抱只公雞代娶,根本連出席都不願,直接跑得不見蹤影。

洛瑾入堂中站定,便見閔老夫人坐在上首,文安伯夫婦立于她身後兩旁。略微一瞥那幾張熟悉的面容,她真說不出自己心中那慶幸又傷懷的感受。

或許是她的表情有些僵硬,閔允懷微微一笑,算是為緩解她的緊張。

張氏一向機伶,也笑著打圓場道︰「弟妹真是好顏色,一站在那兒,這大堂都像明亮了許多。」

此話一出,幾個嬤嬤丫頭知機地發出一些笑聲,讓場面緩和了一下。

洛瑾微微一福,輕聲道︰「大嫂謬贊了。」

她這麼知禮,反而讓堂上做足準備要迎接她撒潑胡鬧的閔家人愣了一下。

閔老夫人尤其驚訝,忍不住便委婉問道︰「你……剛入府,住得可習慣?」

當然,眾人想像的是她會借題發揮,至少也譏諷一下伯府里連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派給她。這是閔老夫人的主意,想殺殺她的銳氣,別以為伯府順著洛家的意娶了她,就是個好拿捏的。

想不到洛瑾一派溫和,似是不以為忤地說道︰「伯府很好,住得相當舒適,夫君也很好,只是尚且體弱無法起身向母親兄嫂問安。」她微笑看向閔老夫人,以及閔允懷夫婦。「媳婦方入門,仍有許多不懂事之處,日後還要請娘及大哥大嫂多多教誨。」

「好,好。」見她懂事,閔老夫人寬慰地笑了。

閔允懷夫妻則是對她的明理也頻頻點頭,倒是想不透這謠言怎麼傳的。當初向洛家人打听,個個都隱晦地暗示洛瑾任性難搞,今日一見卻非如此,這洛家究竟對洛瑾有多不滿,需要這樣詆毀一個小姑娘,見她在婆家過得不好,他們就高興了?

眾人原本心頭的那幾絲不滿,在這瞬間化為了同情,心頭不由後悔今日敬茶該多請些人來,這會兒把場面弄得這麼冷清,倒是更委屈洛瑾了。

一旁嬤嬤送上了茶,洛瑾向閔老夫人叩首後,奉上了茶,閔老夫人笑呵呵的,送上了紅封壓在杯下,算是接納了她這個兒媳婦。

閔老夫人望著洛瑾,有些遲疑地問道︰「二郎的身體一向不好,你們結了親……你娘家可有說會讓誰來醫治他?」

洛瑾老實地搖了搖頭,據她所知,洛家根本不準備救治閔韜涵。

閔老夫人的臉色微微一沉。「洛家這是準備毀諾了?那二郎的病……」

只這一句,屋里的氣氛又緊繃起來。

閔允懷心中難受,知是洛瑾和伯府都受了算計,卻依舊勸道︰「娘,這畢竟不關弟妹的事,她……也是無辜的。」

是啊!洛家只是想把洛瑾趕出門,反正人都娶了,即便毀諾又如何?退婚的話文安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至于洛瑾,在伯府過得越差,只怕那吳氏會越得意吧!

眾人既憤怒又感慨,看向洛瑾的眼神也不對勁了,但畢竟沒有把氣發在她身上。

張氏上去拍了拍閔老夫人的背,替她順順氣,便道︰「娘先別急,洛家怎麼做,可能也不會向弟妹說得清楚,晚些我讓人去問問洛家,說不得就派人來了。」

洛瑾見狀,不由在心中微微嘆息,她前世怎麼就瞎了眼,看不出閔家人的敦厚。

以前她覺得閔老夫人嚴厲刻薄,現在卻只覺得她莊重慈愛,為了兒子殫精竭慮,令人心酸;過去她覺得閔允懷羅唆挑剔,如今見之分明寬容講理,對弟弟的友愛溢于言表;就連她一向看不順眼的張氏,當初她有多討厭張氏的圓滑世故,如今就有多慶幸她的圓滑世故。

于是她開口道︰「娘,大哥,大嫂,我的醫術不敢說頂尖,但在洛家小輩里也算拿得出手了,不管洛家準備怎麼做,至少有我在,我便會好好的替夫君調養身體,他的病……總之你們擔心的事,我不會讓它發生的。」

這番話並無任何逞強,洛瑾顏色好又聰穎,在生母未亡故前還算得洛父寵愛,在小輩學習醫術時,她即使身為女兒也是能跟著一起學習的,及至生母故去,她與父親因吳氏關系變差,也無損她對醫術的刻苦學習,畢竟後來她在洛家沒有任何人能信任,唯一能相信的唯有學到腦子里的醫術了。

前世她曾偷偷替閔韜涵把脈,知他心疾從娘胎帶來,根治不了,不過好好將養,仍可以與常人般生活無異,只是那時她恨他錯待,根本不想幫他,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氣死。

這是她最大的遺憾,最深的傷痛,她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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