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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混口飯(下) 第7章

次日就是正月十六。丁氏一早就喜滋滋的起來,卻是因為馬夫人昨天晚上傳話給她,說是郭蓮珠出嫁,郭蔓青與郭荺素管家頗為吃力,問她病好了沒有,如果好了正月十六早上就去水鏡堂視事。這就是將管家權還給她了。

郭菀央也起來,正要與郭銘說昨天晚上的事情,卻听見前面正房丁氏吩咐︰「七小姐走失這麼長時間,估計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了。既然這樣,七小姐屋子里就不能養閑人。蘭心你原先是鄉下莊子里來的,那就回莊子去。桂華你依舊回我身邊來……當初七小姐的首飾金銀你都知道罷,都給我拿過來……」

就听見桂華的聲音︰「回太太……這些金銀首飾是桂華收著,不過小姐當初也曾有話,這些錢留著,將來或者自己做嫁妝,或者給四公子做出仕的路資,如今小姐雖然下落不明,到底只是失蹤了幾日而已,太太就要將這些錢首飾全都拿走,若是小姐回來了,奴婢卻是不好交代。」

桂華雖然不知道郭菀央與郭玥對調的事情,卻是知道郭菀央將錢都投入到蘭葉的鋪子里。現在要她拿出錢來,那是拿不出來的,只能死咬著。即便是首飾,也不能交給丁氏了。

桂華這樣回答,卻是將丁氏氣得牙癢癢,怒罵道︰「沒良心的小蹄子!莫不成你將小姐的私房錢都吞沒不成?不過是叫你拿出來,讓太太我來保管,你就有這麼多理由來推月兌!你這小蹄子還是我身邊養大的,將你提拔成三等丫頭,你就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還不如養一只看門的狗,見我還會叫幾聲!」吩咐身邊的人︰「小紅,畫屏,你們兩個上屋子里去,將首飾匣子還有藏錢的匣子袋子都翻出來!容媽媽,你帶幾個人,將桂華這丫頭的衣服給月兌了,留一件小衣,隨便找一個人牙子,這就賣了去!這等背主的奴才,胡亂賣一吊錢兩吊錢就可以了,也用不著與人討價還價!」

小紅畫屏听令,當下不敢不從。蘭心守著門口,當下只能努力將蘭心推開,要進門去。那邊容媽媽听了丁氏的吩咐,卻是低眉順目說道︰「太太息怒。桂華這丫頭這般違拗了您,是賣掉也不足惜。只是現在有一個關鍵︰現在正是年十六。正月里頭賣人,只恐不吉,再說老太太那邊,才平了心靜了氣,若是您立馬用搞出大陣仗來,老太太那邊說不定又生了氣,那事情就復雜了。」

丁氏听容媽媽說得也還有理,當下吩咐道︰「那就不賣了,先捆了扔到柴房里,先清清靜靜餓她三天再說!小紅畫屏你們兩人動作麻利一點,趕緊將錢給我拿回來!」

听著對面屋子鬼哭狼嚎,郭菀央哪里還坐得住?當下就出了屋門,先對著小紅畫屏兩個人喝道︰「我姐姐的屋子,誰人敢妄進!」

雖然是十一歲的孩子,但是公子身份畢竟不同尋常,小紅畫屏兩人當下就站住。丁氏氣壞了,指著郭菀央罵道︰「養不熟的小畜生!自從將你從遼陽接回來,我好吃好喝待你,你卻處處坑我!現在我不過是想將你姐姐的錢和首飾拿過來保管罷了,你居然就敢跟著我對著干!小心我上衙門,告你一個忤逆!」

郭菀央卻是不理她,當下對著容媽媽說道︰「媽媽您不用為難,今天的事情,我來向父親求告。」

容媽媽點頭,說道︰「小公子您……與主母言辭委婉些。」

丁氏又是大罵,這一回連著容媽媽一塊罵了。

這邊響動,郭銘也早就听見了。當下出了自己的屋門,看著丁氏,說道︰「你好歹也將言辭放委婉些,也是當家做主母的人了,怎麼越活越回去了?現在可還有主母那莊重的模樣?」

話說丁氏之前,在人前人後,還是很能做端莊模樣的,不過自從被郭銘打了一頓之後,脾氣就漸漸火爆起來了。其實人脾氣火爆,大抵是不自信的表現。若是自信,自然能表現得端莊大方;若是不自信,性子就容易失控。現在听郭銘指責自己,當下怒道︰「郭二,你有本事休了我去!」

這句話郭銘卻是不敢接嘴。畢竟不敢休了丁氏。當下只說道︰「大正月里,你這樣吵吵嚷嚷,成什麼樣子?玥哥兒過幾天就要考試了,你給他一個安生一點的環境!」

丁氏尖聲叫道︰「安生?給他安生,誰給我安生?郭銘,我跟你也有十幾年了,你眼底里,到底有沒有我這個結發之妻?」

郭菀央當下也不說話,說道︰「回父親大人,昨天燈會之上,兒子遇見了當今聖上。」

一句話落下,丁氏的鬼哭狼嚎也中止了。一群人目光都落在郭菀央身上。

郭銘卻是知事的,見兒子只說了這麼幾個字,當下就說道︰「進屋子來說。」吩咐丫鬟婆子們散開,又吩咐人看著門。丁氏看了四周一圈,終于也打算進正房。卻听見郭銘說道︰「太太您橫豎要去水鏡堂听事了,還是先去罷,方才在這里鬧騰了半天,都不知耽擱了好多時間了。」

丁氏咬牙切齒的走了。之前郭菀央那句「遇見了聖上」讓她不敢再撒潑,當下只能離開。

進了屋子,郭菀央與郭銘將昨天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說了。又說道︰「當日遇到賊人,劫走了姨娘,卻正好遇到朋友相救,卻擔心她們回來又生禍端,于是就托他們將姨娘與受傷的姐姐都帶走照顧。隱瞞父親,是為不孝,還望父親治罪。」因為有皇帝皇後撐腰,這話說起來也絲毫不畏怯。

郭銘听聞郭菀央陳述與皇帝相見的事情,听聞皇帝對自己這個幼子頗為看重,已經是喜不自勝,當下卻哪里管兒子說的孝還是不孝的事情?當下就吩咐兒子休息,自己卻去了養榮堂,親自與父母報告此事。

丁氏听聞了這件事,不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想著自己平白無故被郭銘打了一頓,又因為這個緣由被馬夫人逼出了管家之權,心中對郭玥更加慍怒。只是據這個兒子所說,皇帝似乎還很賞識他,卻是不能得罪這個小畜生了,這口氣卻是出不的,生生竟然又生起病來。

郭英夫婦听了,也是顧不得整治孫子。雖然孫子干出這樣的事情來,嚴重的挑戰了他們的權威,但是他們畢竟更重視皇帝的態度。當下就派了郭安郭累還有一群家丁護衛,帶著馬車,郭菀央茱萸帶路,郭銘陪同,一起去接水芸香與郭菀央。芷萱自然一道回來了。

郭銘對兒子這般主張,原先有幾分埋怨之意,但是看著郭玥那病懨懨的樣子,又看著水芸香漸漸隆起的肚子,心中憐惜之意大起,這些埋怨也就消失了。

等回了郭家,次日早上卻又有宮中的人前來。這一回送來的,竟然是皇後娘娘的禮物,點明要送給郭菀央與水芸香壓驚!

這一下卻又將郭家鬧了個人仰馬翻。雖然說郭家也接過無數次聖旨,但是誰見過賞賜直接賜給郭家一個姨娘?而且是毫無根基的姨娘?

奴才們議論紛紛驚疑不定,郭英父子卻是清楚,水芸香那是母以子貴,才讓皇後對她另眼相看。

丁氏本來勉強起來前往水鏡堂視事,听聞要接宮中女使,忙得腳不點地。可是听聞女使送了一堆禮物給水芸香母女旁人卻全都沒份,再度氣了個仰倒。

宮中女使听說郭菀央得病尚未養好的事情,當下就說道︰「由水姨娘來謝恩就可以了,小姐還是屋子里躺著著罷。」這般體貼,卻讓郭家上下全都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這日忙亂還不止于此。下午寧妃與碩妃都送了禮物給水芸香母女壓驚。寧妃送禮來,倒還說得過去,一家人嘛。可是碩妃送禮過來,卻說不過去了。一群人都是猜疑,不知何意。

次日才知道碩妃的真正心意。次日就有宮中的老成嬤嬤前來,帶來了一堆禮物,卻是幫燕王的二公子向郭七小姐議婚,馬夫人自然親自出面招待。雖然驚訝于郭菀央這個庶女的能耐,心中也有一絲淡淡的失望,卻依然殷勤接待。正在說話,前面丫鬟飛奔進來,卻是又有宮中的嬤嬤前來,帶了禮物來求婚……卻是幫遼王世子向郭七小姐求親。

亂了亂了,全都亂了。

兩家同時前來求親的事情不常見,兩家都是請皇宮嬤嬤出馬求親的事情更不常見,求親的兩個都是皇孫……更不常見!

全亂了。可是還有更亂的。郭家正手忙腳亂不知回絕哪一家呢,前面又有宮中嬤嬤前來了……這一回,卻是幫太孫殿下來向郭七小姐求親。還真的被朱高煦這張烏鴉嘴說中了,他是求郭七小姐做側妃。

不單單是郭家上下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就是消息靈通的京師貴族們,也全都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這些年都說皇帝陛下忌諱王侯之家互相聯姻,以免將來形成勢力,皇家難以制衡。可是這一回怎麼了?怎麼全都跑郭家去求親了?燕王家的次子也罷了,畢竟不是嫡長子,去求個庶女做嫡妻也不算掉了身份。可是遼陽家的那是世子!遼王家的世子求親還能勉強說過去,畢竟郭銘是遼王的屬官,說不定人家當初就曾有過意思的。可是皇太孫來求側妃這就怎麼也說不過去了。就說吧,皇太孫何等身份,你居然腆著臉要與兩個堂弟爭奪妻子?

消息傳出,嫉妒的有之,羨慕的有之,所有的人全都觀望著郭家的動靜。被發配回娘家的陳氏,听聞了這件事,也是嫉妒得兩眼潮紅。驀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情,也顧不得面子了,當下吩咐丫鬟們收拾了,跳上馬車,自個回夫家去!

當初陳氏回娘家,雖然說是回娘家養病,但是明眼人誰不知道陳氏是被夫家給轟出來了?陳家的人卻是找不出由頭來上郭家吵架,只能作罷。逢高踩低是人的本能習慣,幾個看不慣小姑的嫂子,可是竭盡諷刺之能事。這將近一個月了,陳氏在娘家的日子可真的是度日如年!心中只指望著郭家早日派車來接她回去,可是左等右等過完年了,郭家也沒有一個動靜。

本來還打算繼續等下去,但是听聞了這個消息,陳氏是顧不得面子了。

到了大門口,馬夫人听聞陳氏自己回來的消息,也只能翻翻眼楮,說道︰「回來也正好,剛好可以幫忙。」

公主也過來了,帶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兩個閨女。

這時節,對著三個來自宮中的嬤嬤,郭家不能立馬選擇,當下只能恭恭敬敬請三位嬤嬤坐了,奉茶,又給每個嬤嬤送上一個大紅包,請她們稍待。

郭家的人卻是顧不得失禮,留下一個抱病在身的丁氏與一個剛養好病的陳氏加上一個公主殿下以及幾個大丫鬟如青瓜李子之流接待她們。馬夫人與郭家四個男人,卻是聚集在養榮堂,大家開會討論。

出了這等大事,郭英也顧不得生病了,公主府的郭鎮也被叫了過來,現在正在上班的郭鏞也請了假。

面前這樣一件事,是郭家的一個大機遇,說不定也是郭家的一場大禍害!

雖然不明白真相的駙馬爺與郭家三老爺不大明白郭銘的一個庶女怎麼就突然成了王侯之家爭著要的香餑餑了,可這不是討論的重點。現在討論的重點是這個香餑餑要給誰!

郭家的人,首選的對象當然是皇太孫殿下。雖然做不了皇太孫殿下的正妃,但是側妃位置也不錯啊,現在的側妃,將來定然能混到寧妃的位置。郭家能在朱元璋的屠刀下平安生存到今,寧妃功不可沒。只是皇太孫的正妃已經定下,乃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從側面證明了皇帝陛下開始防外戚的傳言。

這樣的背景之下,誰說皇太孫求婚一定是好事?你這麼爽快答應了皇太孫,說不定又會惹來多疑皇帝的疑心。

遼王世子也很不錯。現在是世子,將來是遼王,何況郭銘乃是遼王的屬官,自己的女兒嫁給遼王的兒子,這事情朱元璋也不會忌諱。缺點是年幼了一點,一個小孩子家,也沒有出色的才能。再說回來,郭銘已經是遼王屬官,郭家與遼王府已經形成了天然的聯系,這樁婚姻也不過就是使這種聯系更為緊密一些而已,好處並不是太大。

最不能選擇的當然是燕王的次子了。雖然嫁過去就是正房太太,可是繼承不了爵位的次子身份並不尊貴。這些也就罷了,問題還有一個關鍵,那就是皇太孫與燕王秦王晉王的關系著實緊張。

幾年前太子朱標過世,為了爭奪繼承權,燕王秦王晉王曾經各顯神通,這個皇嗣的位置卻最終落到皇太孫手中。

雖然說,現在大家面對面都是笑嘻嘻的,誰知道皇太孫會不會記恨這件往事?

郭英心中更是有一個隱憂。這些年皇帝陛下將一群兒子派出去鎮守各方,地方勢力太過強大,皇帝陛下在世還能鎮住,萬一皇帝陛下過世而太孫年幼的話,這事情就難說了。如果皇帝過世,新帝登基,第一個要剪除的人,必定是其中最強大的燕王。

雖然說郭玥曾經說過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自己也默許了郭玥與朱高煦來往,但是那是在暗地里。現在如果拒絕了皇太孫卻選擇了朱高煦,那就是明顯的站隊了。暗地里來往可以,明面站隊要不得。

郭鏞沉吟了片刻,才說道︰「兒子有一個上不了台面的主意。要麼三家都許了。」

眾人詫異。郭鏞說道︰「雖然是三家求親,可是我們央姐兒卻只有一個。與三家說明白了,我們家女兒也不止央姐兒一個,二哥家的三娘、大哥家的五娘,我家的六娘,年紀都比七娘要大一些。不如將這些事情攤開來說,請另外兩家就這三個姑娘里選兩個。這三個都是嫡女,身份地位比七娘還要高些。」

想不到兒子給自己出了這樣一個餿主意,郭英當下就將臉沉下來了,說道︰「你是在軍營里呆的時間長了,腦子全都塞住了。這些年王侯之家聯姻都要小心翼翼,你居然將一口氣嫁三個閨女給王侯?明目張膽這麼囂張,你就是想要皇帝陛下看你家不順眼是不是?」

沒頭沒腦一頓責罵,郭鏞只能听著了。郭英沉著臉說道︰「我這才知道你家婆娘這般著急趕回來做什麼,她沒腦子你也沒腦子?這些混主意能出的?看著王妃皇妃挺好的,為了你家素姐兒,連面子也不顧了……卻是沒想,真的照著你們夫妻的如意算盤來,郭家這等三個女兒做王妃的好日子沒等到,大禍就先臨頭了!老婆子,趕緊派個得力丫鬟上水鏡堂盯著,可不能讓三房那個婆娘上三位嬤嬤面前沒上沒下亂說!」郭英本來就是貧民出身,現在雖然讀了些書,學了些禮節,關起房門罵人,卻依然粗俗不堪。

上天明鑒,郭鏞出這個主意卻真的沒有與陳氏商量過。他只是用軍人的眼光來考慮,覺得只有大家都公平了,另外兩家才不至于有意見。

郭鎮心中道了一聲好險。原先自己起身之前,公主也曾與自己提過這個法子,只是自己在父親面前遲疑著沒開口而已。當下沉吟著說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三家都拒絕了。雖然可惜,但是為了家族長遠,這還是最穩妥的辦法。好歹央姐兒年幼,有推托之詞。」

郭英平下氣,這才點頭說道︰「沒奈何,只能三家都拒絕了。」

馬夫人卻是說道︰「只是拒絕了這三家……將來只怕沒人敢向我們家求親了呢。」

郭英揮手,說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幾個丫頭都不壞,我就不信嫁不出去。再說了,即便嫁不出去,我郭家又不是養不起。」

郭銘遲疑著說道︰「雖然說這個法子穩妥,可是到底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意思。這事情倒是我家的小四最為清楚,父親要麼將他叫來問問看?」

郭英沉吟了一下,說道︰「也罷,將他叫來問問看。」

其實郭菀央就是養榮堂外面候著。郭銘吩咐的。其實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也是所料不及,心中忐忐忑忑,生怕自己的便宜祖父,掂量來掂量去,就將自己給賣了。

隨便賣給哪一家,自己都不歡喜。進皇宮也就不說了,朱高煦那小子雖然與自己還算說得來,可是這小子在歷史上的結局不大好,自己穿越一場,總要找一個勝利者吧?而朱炩那邊,郭菀央只依稀記得,遼王那位置可是被朱允炆騰挪,又被朱棣騰挪,換了好幾個封地。咱郭菀央喜歡旅游卻不喜歡搬家,更不喜歡被人從北方趕到南方,又南邊趕到西邊來來回回的折騰。

可惜的是,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沒有發言權。

正思忖著,听見郭英吩咐,當下喜不自勝,就往里頭走。還沒有進去,卻听見匆匆的腳步聲,又是一個丫鬟氣喘吁吁趕過來,人還沒有靠近,就高聲稟告道︰「回老爺太太們,前面……又來了一家求親的!」

又來了一家求親的?養榮堂內外,听見這件事的,全都定住了,驚呆了,這個南京城……到底怎麼了?

郭菀央讓了一步,先讓那丫鬟進了正堂。那丫鬟就向一群主子們稟告︰「這一回卻是御前的一位指揮夫人,卻是幫燕王麾下一位千戶姓張諱玉的張大人的長子來求親,這位長子名諱是一個輔字,現在在燕王府做事。那指揮夫人說,郭七小姐這次遇險,張公子適逢其會,因此就稟明父母,前來郭家求親。因為父母遠在燕京,因此就遲了幾天。」

那丫鬟畢竟是馬夫人親手教的,幾句話將事情說得清清楚楚,絲毫不亂。張家雖然說得隱晦,卻是表明,張輔乃是郭七小姐的救命恩人。

張輔?郭菀央只覺得頭也大了。敢與自己的主子爭女人,居然還擺出這麼可笑的理由來?

目瞪口呆之際,卻听見外面又有稟告之聲︰「老侯爺,老太太,前面又來了一家求親的。」

前面又來一家求親的?好在驚訝多了之後,大家的心髒承受力大大加強,因此也沒有多少人驚呼了,只听那丫鬟稟告︰「秦王世子殿下請媒人前來向七小姐求親。」

秦王世子殿下?郭菀央不記得自己招惹過這個人了,這人來湊什麼熱鬧?

思想了片刻,才想起來,莫非那天在尼庵里踫到的那個無賴,就是秦王世子殿下!

鼻子不由哼了一聲,這位秦王世子,不是真的想要求親,卻是想要與朱允炆搗亂吧?想要趁機將舊案翻出來?

對于這樣不求新不求變的陰謀家,郭菀央嚴重鄙視。

好了,現在有五家來求親。好了,現在郭家上下要听郭玥的意見,正因為郭玥在皇帝面前有過這麼一番表現,所以郭家上下現在很重視郭玥。

自然沒有人想要听郭菀央的意見,這事情與郭菀央無關。她遇到那麼多事情,能嫁出去就算是幸運了,還能挑三揀四?

對著祖父,郭菀央鎮定了一下心神,說道︰「祖父要听孫兒的意見?孫兒以為,皇太孫不可嫁。」

要知道郭家上下最想要將郭菀央許給皇太孫,郭菀央先斷了他們這個念想。當下說道︰「之前宋國公府發生了事情,這其中原因,孫兒也听說了一些。不見得是真相,然而總的來說,王侯之家相互聯姻要慎重,皇太孫的妃位,即便是側妃,更是要慎重。就前些日子孫兒面見皇帝陛下的情景看來,皇上其實並無為太孫納側妃的意思。」

郭英的眼楮眯縫起來︰「此事是太子妃前來求親,然而若無皇上示意,太子妃斷斷不會前來求親。」

「的確如此,太子妃定然是得到了皇上的示意。而皇上示意太子妃前來求親的真正原因,不是為了給太孫納側妃,真正的原因就是……搗亂。」郭菀央將這個詞很嚴肅的說出了口,「皇上如果真的屬意將姐姐嫁給太孫,那麼賜婚即可,何必匆匆派人前來提親?前來提親之人也只是宮中的一個嬤嬤,並非朝廷大臣禮部官員,奉行的也不是皇上的旨意,而是太孫妃的請托,這就給郭家留下了回絕的余地。孫兒揣測皇上的意思,皇上是用這個法子提醒我們不要與燕王府議親。皇上不願意我郭家與燕王關系進一步親近。」

郭英緩緩點頭。郭玥既然這樣分析,那……郭家也絕對不能將女兒許給燕王次子了。同樣道理,那遼王府秦王府也不能隨意答應了。這些分析自己之前也想到了的,只是對朱元璋的心思揣測,不如這個孫兒明朗。

這樣想著,看著孫兒的目光就更加慈和,說道︰「你的意思,也是全都拒絕?」

郭菀央點頭。

郭銘搖頭說道︰「然而拒絕了四個王府,卻將四個王府都得罪了。這也並非穩妥之策。」

郭菀央心中鄙視。父親也好,爺爺也好,全都是只會考慮家族利益,根本不會考慮郭菀央這個女主角的切身感受!

還得非選擇出來啊,還得考慮對家族最有好處的那一項。

這不是為難人?

沉思了片刻,既然要我選,那我就選!

淡然一笑,說道︰「如果要讓四家無話可說,那也簡單。祖父,我建議……如果要應允一家,那不妨應允最沒地位的一家。」

郭菀央這句話出口,眾人全都怔住。郭銘當下就說道︰「舍棄這麼好的地位,卻要嫁給一個小小的千戶之子?」

郭四公子這樣的選擇,的確讓屋子里的一群人全都掉了眼珠子。

郭菀央低頭,有些羞怯的解釋︰「孩兒是想,如今這個形勢,無論答應哪家,我們郭家都會陷入很為難的境地,既然這樣,不如答應了張家。至少答應張家,可以在大義上佔據名分,任由皇上,也只能稱贊我們郭家感恩知義,傳遍京師,也能為我家掙得美談。再加上張輔此人,身份地位不算高,其父雖然在燕王帳下效力,卻也只是一個千戶。拒絕了燕王之子之後再選燕王下屬之子,並不會引起皇上的猜疑。」

郭菀央的解釋很完美。可是那些解釋都是騙祖父父親的。

為啥要答應張家?那是因為郭菀央想明白了張輔為何要來蹚這趟渾水的原因。

無論怎樣,張輔都不是一個敢和主子對著干的人物。既然朱高煦來求親了,即便張輔這個人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也只能乖乖憋著。

可是現在張輔居然來求親了。在一群皇孫在求親的時候,他一個小小的千戶之子,居然不合時宜的插了一腳。

這不合理。這不合理的後面,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朱高煦的安排。

換句話來說,這是朱高煦听聞皇太孫求親的消息之後,生怕郭家昏頭答應皇太孫,于是就逼著張輔來插一腳。在明面上,張輔算是郭菀央的救命恩人,他這一腳插的有理。

他將張輔逼出來,就是看明白了郭家現在的為難境地,所以給郭菀央解決問題的機會。

郭菀央四個皇孫全都不選,就選救命恩人……這佔著大義的名分,又向朝廷顯示郭家斷斷沒有結黨攀附皇家的心思。多好的選擇啊。

至于郭菀央自己,也斷斷委屈不了。自己現在年幼,可以拖延三年甚至四年。三年過去,靖難之役早就爆發了,張玉也會跟著燕王造反,郭家身在京師,定然會與張家中止婚約……就是沒有中止婚約,就張輔那個小心翼翼的模樣,他還真的敢將自己娶上手?郭菀央保證,就是洞房花燭夜,自己不願意的話,張輔也不敢近自己的身!

就是真的被張輔娶上手,那也不算太吃虧,因為按照原先的歷史,張輔此人可是活上八十高齡,一直到土木堡之變才死在戰場上。

所以,郭菀央很快就做出了選擇。這與愛情無關,純粹是一種計算罷了。

不過做出選擇的時候,腦子里還是閃過了那張壞壞的臉……雖然選了張輔,卻還是在那廝的計算之中!

郭菀央條分縷析,郭英連連點頭,一張老臉漸漸的舒展出來,說道︰「你的分析果然大有道理,既然這樣,就定下來罷。」

這就是一拳定音了。丫鬟扶著馬夫人,上水鏡堂,去見那幾個媒人去。

郭菀央見大局已定,當下也回了自己屋子。到了東跨院,卻見芷萱攔在自己屋子門口,含笑向幾個小姐解釋︰「小姐才回來,身子又不好了,方才好不容易歇著了,請幾位小姐原諒一下。等來日身子好了,再與幾位小姐相見罷。」

听見郭荺素的聲音︰「七妹妹好生運氣,都鬧出這多多事情來,居然還能惹來這麼多皇孫來求婚。听聞了這樣的事情,就特特意來向七妹妹道賀。卻沒想,七妹妹出門一場,身份不知尊貴了多少,竟然派丫鬟守著門。算起來也是姐妹一場,怎麼架子就突然大了這麼多?」

听見郭蔓青的聲音︰「六妹妹這話就不對了。七妹妹向來是隨和的性子,這次也確實是病了,六妹妹何苦拿話來擠兌人呢。」

卻听郭荺素高聲笑道︰「三姐姐這話說不通啊。七妹妹這麼遠的路都能乘著馬車回來,怎麼見見我們姐妹的力氣就沒有了呢?還是因為在外面出了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不敢見往日的姐妹?」

又听見郭荺素的跟班郭蕊香小小聲的說道︰「既然七姐姐身子不適,那麼六姐姐咱們回去罷……」

郭菀央冷笑了一聲,高聲說道︰「幾位姐姐妹妹想要見我姐姐是不是?」

一群鶯鶯燕燕全都定住。郭菀央大步上前,眼楮盯著郭荺素,笑道︰「原來是六姐姐。六姐姐關心著我姐姐,作為兄長早就知道了。只是我姐姐身子孱弱,經不起折騰,可不像六姐姐,當初詩會後鬧出這麼多事情,過了十天半個月,也就恢復如初了。所以六姐姐心意收到,若是六姐姐一定要關心我姐姐,那就請讓郭玥穿上女裝,給六姐姐好好欣賞半日如何?」

郭菀央這樣發威,郭荺素也說不出話來。郭蔓青忙來打圓場,笑道︰「四弟弟,你一個男子漢,穿上女裝,可不是笑死人了麼。」

郭菀央微笑說道︰「三姐姐您有所不知。《二十四孝》中有彩衣娛親的故事,今天為了娛樂娛樂各位姐妹,順帶讓我姐姐能有個喘氣的時間,我郭玥穿個女裝又能如何?傳播出去,人人都要稱贊我郭玥孝悌呢,是也不是?」

這邊說著話,那邊卻是傳來了鼓掌的聲音,說道︰「想不到四弟弟的性格竟然是尖銳了不少,果然是沒姐姐護著能磨練人啊。」

竟然是郭瑾郭瑜姐妹,扶著丫鬟走近,笑道︰「此番前來,只是為了恭賀七妹妹回家,別無其他意思,四弟弟可不要將氣往我姐妹身上撒。」

郭菀央慌忙見禮,說道︰「五姐姐九妹妹,郭玥方才無禮,卻是讓兩位笑話了。」

郭瑾一雙美目看著郭菀央,滴溜溜轉過,說道︰「只是我在前面听到消息,未免還有些詫異,做弟弟的都是為姐姐著想的,怎麼會想讓姐姐嫁給一個尋常百姓,卻拒絕那麼多皇孫公子?」

在門口鬧事的郭荺素等人,卻是不知最新消息,當下都詫異了。

郭荺素來鬧事,主要原因還是嫉妒。在郭荺素看來,郭菀央這個庶女,哪一點及得上自己?居然招來一群王侯公子來求親。可以想見,這個郭菀央日後不是皇妃就是王妃,定然會騎在自己頭上了。想想就是不忿,因此要趁著這個最後機會前來鬧騰一場。于是招來自己的跟班郭蕊香郭菡翠,前往郭菀央屋子。

郭蕊香郭菡翠兩個女兒,听聞了這些事情之後,不忿也是不忿,不過她們自己是庶女,將來前程還不知在哪里,所以跟著管跟著,卻是打定一個主意,不能得罪郭菀央了,或者說要好好的拍拍郭菀央的馬屁,或者為將來打一個基礎。而郭蔓青,此次前來東跨院,卻是道賀來著。郭蔓青不是郭荺素那種沒腦子的人,她也嫉妒,也知道丁氏與水芸香母子三人關系緊張,但是大家都是二房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必繼續鬧騰?因此就有心修復丁氏與水芸香的關系,因此與水芸香相見,也絲毫不擺驕傲姿態。

現在眾人突然听說郭玥幫著姐姐選定了一個普通人家,拒絕了那麼多皇孫的求親,一怔之後,卻是各有各的心思。最有腦子的郭蔓青,先猜測郭玥為何要做這等選擇;郭荺素卻是松了一口氣,哼哼,現在不用擔心二房壓在自己頭上了;郭蕊香卻是後悔,既然知道郭菀央成不了王妃皇妃,剛才何苦幫郭菀央說話來著,得罪了郭荺素,郭荺素不會在肚子里記恨吧,得想辦法彌補。一直不做聲的小妹郭菡翠,卻是根本不相信這個消息。

天下哪里有這麼傻的人?

郭菀央听郭瑾問起,當下笑了一下,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是因為那個前來求親的張公子恰好的姐姐的救命恩人,就論道義而言,自然是他首選。」

郭蔓青心中還不是很明白,不過听弟弟這樣解釋了,當下還是微笑道︰「弟弟果然講道義,其實摒卻那麼多的功名利祿考慮,這果然是最好的選擇。」

郭瑾含笑說道︰「既報答了救命之恩,又避免了妹妹嫁給旁人之後或者會引來的猜疑,四弟弟此舉,果然是為七妹妹考慮,難怪母親曾稱贊你們姐弟通透。」

郭荺素卻是冷笑說道︰「那是因為四弟弟是聰明人,知道龍配龍,鳳配鳳,烏鴉不可配鳳凰……所以才選了一個平民之子。」

郭蕊香卻是笑著接嘴,說道︰「六姐姐您錯了,四弟弟這樣選擇,說不定是因為……這大半個月里發生什麼事情了,所以無可奈何啊,是也不是?」

郭蕊香覺得自己一語中的,于是就自己捂著嘴巴笑起來。郭荺素也拍手說道︰「還是八妹妹想得透徹。」

郭蔓青臉色鐵青。郭瑾郭瑜感興趣的看著郭玥,想要看著這個四弟弟如何反應。郭菡翠嘆了一口氣,遠遠退開,不參與這場紛爭。

郭菀央淡淡笑道︰「八妹妹這話在這里可以說,但是有膽子你出門說去試試?你是說,燕王府遼王府還是皇太孫他們都是呆瓜,都願意來穿郭菀央這雙破鞋?不是我威脅你,只要這句話傳出一星半星,這天下就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聲音不響,卻驚得郭蕊香臉色煞白,再也站立不住。

郭荺素也被嚇住了,當下卻硬著頭皮說道︰「你少來威脅,我卻是不信的。」

郭瑾拍了拍手掌,說道︰「六妹妹還不信呢……四弟弟,你可打算如何說服這位不知好歹的姐姐?」

郭蔓青摟著郭荺素的肩膀,又拍拍郭蕊香的脊背,這才高聲吩咐周圍的丫鬟︰「方才八小姐說話,不能傳出一星半星,否則你們在場的丫鬟,無論哪個,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亂棍打死!都听見了?」

郭蔓青如此臉色,一群丫鬟都是驚得臉色煞白,齊聲答應了,郭蔓青這才說道︰「八妹妹,不是我說你,有些話,說出口的時候要動動腦子。今天四弟弟也不是真的威脅你,也幸好現在在場的是最好說話的四弟弟……四弟弟,這事情到底有關六姐姐名聲,你也不會說出去是不是?」

郭菀央點了點頭,說道︰「姐姐有令,弟弟不敢不從。」言下之意,我答應了郭蔓青不說出此事,不過是看著郭蔓青的份上,與你郭蕊香無關。

郭瑾笑著說道︰「八娘,你放心,我們姐妹二人也不會多話……畢竟咱們都是郭家的人,八娘壞事,對大家都沒好處。這事情傳揚出去,人家以為郭家的女子都這樣不穩重,我們有不像七妹妹那樣早早訂了親,豈不是虧大了?」

說著掩嘴而笑。

這話就是笑話三房的人不穩重了。郭荺素听明白了,氣得臉色煞白,卻是啥話也說不出來。強撐著說道︰「既然七妹妹架子大不願意見我們,那這事就來日再說罷!」帶著丫鬟揚長而去。郭蕊香含著眼淚向郭菀央說道︰「四哥哥,今天得罪,多謝您寬宏大量。」帶著丫鬟也跟著去了。郭菡翠也跟著去了。郭蔓青見沒有什麼事情,當下向水芸香告別,也離開了。

郭瑾郭瑜二人與郭菀央說了兩句話,又去見了水芸香,居然也沒有擺出公主之女的架子,恰到好處的恭維了水芸香一番,然後去了。

五家同時求親的消息傳出,全京師的人掉出了一半的眼珠子。好不容易將眼珠子塞回眼眶子,郭家給女兒選了一個最沒地位的救命恩人做夫婿的消息再度傳出,全京師的人再度掉出一半的眼珠子。郭家也未曾隱瞞此事乃是郭玥決斷的信息。消息傳到皇宮,朱元璋掂須微笑,說道︰「這事郭家倒也明白,這小子也算聰明。」

羊得草善于拍馬,當下說道︰「郭家很明白,郭四公子很聰明,不過我覺得郭四公子最難的一項,那就是凡事以道義為第一。將這麼多皇孫的面子都拂了,這不是一般有節氣的讀書人能做出來。皇上最賞識的,不是他這一點?」

朱元璋大笑。

這些都是閑話了。這事定下,其他的都是馬夫人丁氏的事情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交換婚書,郭菀央一概不管。

郭菀央安心讀書,郭玥安心養病,水芸香安心養胎,雖然說郭玥郭菀央對調身份需要小心謹慎一些,但是茱萸芷萱都是心月復,兩人年齡幼小未曾發育,也不用擔心露餡。茱萸又帶著一張圖紙一封信出去一趟,回來告訴︰「已經將空地買下了,依照公子之前的建議,準備先建造一個大超市,就按照公子畫的圖紙。」

郭菀央說道︰「建造房子可是千秋萬代的事情,千萬不要省了……盡量少用木頭,你可與他們說明白?」

茱萸輕笑道︰「都說了,您那圖紙上就說明,要用磚頭石料……不過公子,您說的那個水泥和水泥空心板,真的能造出來?您要的那個鋼筋只怕找不到,要知道鋼鐵卻是朝廷專賣的,只能用備選方案竹筋了。」

郭菀央嘆氣說道︰「用竹子也行,也能支撐個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但是畢竟不如鋼筋結實。好在我們只建造三層樓,壓力不大,估模也差不多了。」

茱萸听著,一一記下。又說道︰「二公子說了,那婚約……只做權宜之計。」

果然如此,郭菀央冷哼了一聲。是做權宜之計,可是咱不想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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