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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混口飯(上) 第20章

于是郭銘在前,一群女兒簇擁著朱熒,而郭玥卻陪著朱炩,一群人再度浩浩蕩蕩往家塾去了。郭菀央冷眼看見,郭蔓青一邊與朱熒說話,眼楮卻時時往朱炩的身上溜過去。只是她的動作也還算隱秘,也不算失了體統。

到了家塾,郭銘與文仲山說明了原委,遼王世子殿下與郡主殿下也老老實實向文仲山行禮。文仲山不敢受了,當下側身避過。屋子里三房一群人,看著這姐弟二人,眼楮里都幾乎要冒出火來。

嫉妒啊嫉妒。

尤其是郭荺素與郭蕊香,看著朱炩的目光,更多了一種別樣的滋味。

郭菀央不覺心中暗嘆,英俊的小正太,到什麼地方都是禍端。

文仲山接下去上課,不過接下來上課,有幾個人听在耳朵里,那就不知道了。

朱熒是一個很善于交際的人,一下子就與三房的幾個小姑娘也熟識了。笑嘻嘻贈送了幾樣小禮物,不過就是手絹啊,眉筆啊,就讓一群小姑娘一個個都稱贊起朱熒的好來。

郭菀央在邊上看著,不由抿嘴笑。很快就到了中飯時分,老夫人早就派人過來請朱炩兄妹前去用飯,並且在家塾邊上,挑了兩間屋子,作為朱炩兄妹的休息室。

郭菀央用了中飯,正坐在教室里繡手絹,卻見朱熒的丫鬟前來,悄聲稟告道︰「我們小姐請七小姐過去,有事情討教。」

當下就去了朱熒的房間。朱熒早就在門口候著了,拉著郭菀央的手進門,就有丫鬟關上房門。朱熒就輕笑道︰「好姐姐,我們今天來,怎麼就不給我們一個好臉色看?」

郭菀央嘆氣說道︰「你這樣單獨將我叫出來,就是將我放在火爐上烤著呢,還想要讓我給你好臉色?」

朱熒抿嘴笑道︰「看樣子你的日子過得挺小心翼翼的。」

郭菀央無可奈何的嘆息說道︰「郡主可是遼王府的嬌嬌女,自然不能體會我們這些庶女的苦惱。」

朱熒輕笑道︰「我也不與你多說了,再耽擱下去,有人的眼楮里要冒火了……我就在屏風的前面呆著,兄長,你與郭家姐姐在屏風後面說些悄悄話罷!可別說響亮了,卻是叫人听見了!」

朱熒這樣一說,郭菀央卻是大吃一驚!當下說道︰「郡主,你可不要開玩笑!」說著,就往門外走去。

朱熒一把拉住,低聲笑道︰「你果然是鐵石心腸!我們兄妹這樣冒險來見你,你居然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郭菀央被朱熒一把抓住,登時動彈不得。雖然也可以用力掙扎,但是她又怕掙扎出聲音來,給外面的丫鬟什麼的听見了。

郭菀央跺腳嘆道︰「郡主,不要逼我!」

朱熒輕笑道︰「不是逼你,卻是在求你!」

說話之間,就听見屏風後一個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七小姐……你就這麼不願意與我說話麼?」

正是朱炩。

郭菀央的身子定住,隨即,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轉頭,看著那個英俊的小正太。漆黑的眼珠里似乎隱藏著什麼東西︰「世子殿下,我想我的話,之前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朱炩深深的吸氣,眼神里多了一種叫倔強的東西︰「我想要說的話,之前也說得很明白了。」

郭菀央嘆氣︰「世子殿下,這樣的玩笑並不好笑。」

朱熒悄悄的後退了兩步,朱炩上前,要將郭菀央的手握住。

郭菀央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朱炩怔忡了片刻,終于將手收了回來。

朱炩面色有些蒼白,好久才說道︰「皇上傳話給父王,要父王將子嗣送到京師。母妃很不歡喜,可是我卻說服了母妃,歡歡喜喜來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郭菀央心中明白,低聲說道︰「即便是這樣,郭菀央還是要說一聲對不起。」

朱炩似乎沒有听見郭菀央的話,自顧自說道︰「自從那日在酒樓之上遠遠看見你,我就對自己說,我這輩子,非要將你娶回來做妻子不可……從那時起,我就經常上那個酒樓,就希望看見你的身影……後來終于與你面對面了,可是你卻是冷心冷面,一點希望也不給人。」

郭菀央轉過臉,淡淡說道︰「殿下明鑒。郭菀央只是一個庶女而已,無才無德,通身上下,也無半點出色地方。世子殿下卻是天潢貴冑,我們之間,有雲泥之別。今日之事,如果泄露,對于殿下而言,不過是一樁風流雅事而已,可是對郭菀央而言,卻是滅頂之災。郭菀央有自知之明,又生性怯懦,因此不敢與殿下有多交往,殿下請勿怪責。」

郭菀央自認為這番話說得非常明白,定然能打消朱炩的主意。卻不想朱炩竟然歡喜起來,說道︰「你不是不願意與我交談,是因為不敢與我交談……是這樣麼?」

郭菀央深深吸氣,嘆息說道︰「殿下不用繞口令了,這本質是完全一樣的,不是麼?」

朱炩道︰「本質當然不一樣。只要你有這個心,前面無論多少人在攔著,我都會去闖一闖,試一試……如果你沒有這個心,那……就只能算了……」

郭菀央聲音冰寒下來︰「殿下……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那就算了……」朱炩的聲音異常低落,讓人不忍听聞,「那就算了……」

郭菀央轉身,說道︰「世子殿下,郡主殿下,我這就離去了。」

再不遲疑。後面卻傳來朱炩的聲音︰「你……很缺錢麼?」

郭菀央身子定住︰「我不缺錢,你問這個做什麼?」雖然想著掙錢大計,可是就目前而言,郭菀央還真的不缺錢。

朱炩有些緊張的聲音︰「那麼……你去賣手絹做什麼?」

郭菀央怔住。緩緩轉身,說道︰「你知道……我去賣手絹?」

朱炩平伸雙手,手掌上,整整齊齊一疊手絹。

正是郭菀央這些天繡的,讓桂華悄悄帶出去寄賣的,號稱是茱萸作品的那一疊。

在運河上的時候,郭菀央的一條手絹給朱高煦貪污了。為了避免後患,郭菀央騰出時間來,就悄悄繡手絹,與朱高煦那條基本一樣的手絹。

前天終于繡好了十二條,于是就讓桂華帶出去寄賣。

手絹上並無名字,朱炩如何指導這是自己的作品?

朱炩的聲音幽幽的︰「昨天來到京師,下了碼頭,見了繡品店,就進去逛逛。一眼就看見擺在櫃台上的手絹……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你的針法,你的手絹。于是……就全都買下了。你……很缺錢麼?」

看著那十二條手絹……心中,驀然十分十分的柔軟。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不用看落款,就能認得自己的針法,自己的手絹。

已經走到門邊的朱熒,轉過身子來,一把搶過朱炩手中的手絹,說道︰「我說你一口氣將人家的手絹全部都買下來是什麼意思呢……感情你是認出這是郭家七姐姐的手絹?我說你家中做的手絹都用不了還買這麼多街上的……哦對了,兄長,你怎麼居然認出這個手絹是郭姐姐繡的?如果買錯了,豈不是鬧笑話?」

朱炩看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妹妹,聲音淡淡的︰「買錯了,那扔了就是。不是沒買錯嗎?」

朱熒嘻嘻一笑,說道︰「的確沒買錯……真的奇怪了,她又沒落款……」

朱炩恨不得抓住妹妹就扔出去,只是現在不行,自己還靠著妹妹打掩護呢。當下再掃了妹妹一眼,沒說話。

朱熒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朱炩聲音有幾分難為情︰「我認得你的手絹……當初在遼陽的時候,你寄賣的東西,我……買了很多很多。」整個竟然有些不自在了,「這手絹……是你的,沒錯。」

郭菀央不覺噗嗤一笑,說道︰「你這回買了這麼多手絹做什麼,一天兩條三條的換著用?」

朱炩听郭菀央這樣一笑,臉卻是漲得更加紅了,卻是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不約而同的,郭菀央與朱熒都笑了起來。朱炩這才手足無措的說道︰「看你做活賣錢……心疼,我擔心這東西賣不出去……」

朱熒見朱炩愈加窘迫,倒是不笑了,回轉身來,將朱炩手中的手絹收起來,笑著說道︰「想不到兄長倒也知道體貼人的。只是你擔心姐姐沒錢使,為何不直接送錢給姐姐了,卻要繞一個大圈子買什麼繡品!說起來還叫你自己屋里的丫鬟郁悶,就覺得你嫌棄丫鬟們手腳差了!」

朱炩急切道︰「果然是這樣麼……要不與她們說說……郭小姐,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如果要錢,我可以幫忙……」

朱熒失聲笑道︰「幫忙?好兄長,你一個月的月例錢,你都花在養馬買弓箭上了……不過也就是留下幾個買手絹的錢罷了。」

朱炩面紅耳赤,再度說不上來。他手上的確不缺錢,因為身為天潢貴冑,無論什麼東西,都有定例,也用不著多花錢。只是男人家,不善經濟,這錢也真的省不下來。

郭菀央看著面前男子那張誠懇的面孔,心中微微一動。向男人要錢花,不是郭菀央的風格,不過要男人幫一點小忙,似乎也是舉手之勞?

只是這樣的舉手之勞,要不要勞動朱炩,卻還在遲疑之中。畢竟,郭菀央不願意欠人家太多的人情。

郭菀央這一怔忡,朱炩卻是看出來了。當下急切說道︰「下個月月例錢來了,我就先派人悄悄給你送過來可好?」

郭菀央不覺噗嗤一笑,說道︰「世子殿下,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這樣巴巴的送錢過來,給人知道,我還有法做人不?」

郭菀央這樣一笑,整間屋子都燦然生花。

郭菀央見朱炩傻呆呆的看著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想著自己目前的問題,卻終于決定下來,當下就低聲說道︰「錢就不必了,不過我卻有一件事情,想要請世子殿下幫個忙。」

朱炩見郭菀央這樣溫和說話,不覺手腳又無措起來,說道︰「只要你說,我就一定幫你做到。」

那壯烈的模樣,讓郭菀央不覺又是一笑。說道︰「也沒有什麼大事。我有一個丫鬟叫做蘭葉,我想要將給她一個自由身,卻苦于找不到借口。既然世子殿下願意幫忙,明兒個我就將蘭葉帶來讀書,到時候就請多看蘭葉幾眼。」

朱炩卻是有些不明白︰「多看這個丫鬟做什麼?」

朱熒抿嘴說道︰「兄長好生蠢笨。你若是直接開口向馬夫人要這個丫鬟,沒有預先的鋪墊,人家不生疑惑麼?只有鋪墊到位了,到時候才能顯得順理成章呢。又說不定,郭家的二太太是最聰明不過的人,只要你多看上幾眼,人家說不定就馬上送給你了……不過,郭姐姐,我總覺得,托兄長做這件事,卻有些風險。」

郭菀央倒是有些奇怪︰「有什麼風險?」

朱熒抿嘴笑道︰「萬一我兄長見著丫鬟,想要靠丫鬟引出小姐,不願意放手……」話沒有說完,卻見朱炩的臉陰陰的沉下來,當下吐了吐舌頭說道︰「我不說了。」

郭菀央含笑說道︰「若是連這一點都信不過世子殿下,我還會開口麼。」

朱熒卻是奇怪道︰「你為何要放一個丫鬟自由?要放丫鬟自由也便宜,給倆錢讓她自己家人帶走也就是了,為何要繞這麼大一個彎子?」

郭菀央知道既然第一步需要他們幫忙,日後事情,也少不得過他們的眼楮,當下就將自己的打算一一說了,說道︰「雖然目前日子不愁,但是坐吃山空,總要找點掙錢的門路才好。」

朱熒氣鼓鼓說道︰「既然扣你的月例,你為何不找老太太?」

郭菀央忍不住微笑,這個俠客,卻根本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呢。當下含笑說道︰「找老太太?母親都已經說得好好了,不過是幫我保管而已,即便是到老太太跟前,也是母親有理。」

朱熒氣憤了好久,才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早一點嫁到我們家來,誰也不會給你眼色。」

郭菀央真的無語了。

朱炩鬧了一個大紅臉。看著郭菀央,片刻之後卻終于說道︰「不管你怎樣,我終究是要想辦法的。」

郭菀央沒有再與朱炩爭辯這件事,只緩緩的說道︰「再過幾年吧……到時候,你也大了,我也大了,總有一些想法,會變化的。」

三人將事情商量定了,就按照計劃行事。

郭菀央出了朱熒的房門,外面陽光很耀眼。嗯,二房三房一群姐姐妹妹那嫉妒的眼神也很耀眼。郭蔓青將郭菀央拉到一邊,悄悄問道︰「郡主找你說些什麼?」

郭菀央笑道︰「不過是說些帕子手絹繡花之類的罷了。」

郭蔓青抿嘴說道︰「也是的,郡主什麼都好,就是女工方面,的確是缺乏天賦了一些。」

郭菀央含笑說道︰「姐姐與郡主相熟,郡主的情況都知道,我卻是方才才略略知道一些的。」

郭蔓青相當得意。

讓一群姐姐妹妹放心的是,下午的課程,朱熒沒有再與郭菀央多說話。

次日早上郭菀央就將芷萱留在屋子里,卻帶著蘭葉去上學。到了門口,就听李子前來傳老太太的吩咐︰「原先兄妹都在一間屋子里,听文先生講經義。現在有世子殿下前來听課,姑娘們的經義就停了罷,這幾天就請海先生多教導一點治家之道。」

一群小姐都是頹喪了半日。原先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現在卻發現,一點用場也沒派上。

郭菀央也有些頹喪。原先想的,實行起來卻是有些困難了。好在蘭葉听了郭菀央的吩咐之後,知道隨機應變,當下就要過了茱萸的送飯差使,中午的時候成功的將飯菜送進了郭玥的教室,與朱炩果然對上了好幾眼。

轉眼就是兩日。這日下學回家,郭蔓青也要去東跨院,就與郭菀央做了一路。讓丫鬟們走在前面,拉著郭菀央悄悄說道︰「看著你的丫鬟一些。要不,明兒個你將芷萱帶過來,那個蘭葉就留在屋子里罷。」

郭菀央詫異道︰「為何?」

郭蔓青說道︰「妹妹你還未曾看出來呢。你家的蘭葉,那是一個天生的狐媚子。這幾天有事沒事總愛在世子殿下面前竄呢。」

郭菀央詫異道︰「我卻是不曾在意。姐姐卻比我多留意了一些。」

郭蔓青看著郭菀央,眼楮之中含著深意,說道︰「妹妹,你是最聰明靈秀的。就你本身,就是配誰也不是事兒。只是有一句話卻要提醒你,世子殿下不是常人,年紀也已經不小,定親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兒。咱們雖然也算是功臣之後,父親的官位卻是不顯,你的母親又出了家,如果父親官位顯達了,給妹妹的生母抬個平妻……」

郭菀央听明白了,當下眼眶子里含著淚,說道︰「姐姐你將我當做什麼人了。妹妹也見過教訓,知道捕風捉影的事情都能掀起老大的風波來,妹妹自己敢行止有差池麼?卻不說世子殿下,就是兄妹之間,妹妹也不敢多加言笑的。」

郭蔓青見郭菀央神色,不似作偽,心想一個郭菀央向來謹慎,也應該不至于出現派丫鬟傳信幫忙勾搭之類的事情,當下就含笑對郭菀央說道︰「方才是姐姐失言了。不過這幾日蘭葉上男學那邊,卻是次數多了一些。」

郭菀央咬牙說道︰「我說這小蹄子這幾天這麼積極幫茱萸送飯是做什麼。原來是留她不得了。姐姐既然都看出來了,我就這就稟明母親去,將這小蹄子送出門去是正經。」

見郭菀央怒氣沖沖的,郭蔓青忙一把拉住,說道︰「這麼著急做什麼。如果真的要將這個小蹄子送出去,好歹也要等到世子殿下離開再說。世子殿下還在這里,萬一猜測到一點什麼,卻不是不好?」

郭菀央這才松了一口氣,心道如果郭蔓青一力贊成,我自己倒是要想辦法找台階下了,當下說道︰「也好,等世子殿下離開,我就稟明母親,將這小蹄子轟出去。」

心中卻明白了,這世子殿下來自己家,一群姐妹眼楮都在盯著呢。郭蔓青一番言語,不外是兩個意思︰你不過是一個庶女,想也是白想。世子殿下啊,那只有我們嫡女才有機會!

次日郭菀央就不再帶蘭葉上學。中午的時候,卻見朱炩的貼身丫鬟上了女學來,向郭菀央福了一福,說道︰「世子殿下今天有事情要請小姐身邊的蘭葉姐姐幫忙,想要借用蘭葉姐姐一點時間,卻不知小姐肯還是不肯。」

好啊,朱炩真會能演戲的,居然演出到這個地步了。郭菀央搖搖頭,淡淡說道︰「今天蘭葉另有要事,不曾前來家塾。世子殿邊人手不少,卻不知為何非要蘭葉不可。」

那丫鬟見郭菀央搖頭,大是不悅,冷哼了一聲,轉身就離去了。

郭菀央將眼楮轉向郭蔓青,苦笑著微微搖頭。郭蔓青報以苦笑,姐妹二人,心照不宣。卻听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哼,卻是郭荺素。

郭荺素養了一個多月的身子,本來還是怏怏的躺在床上。听聞世子殿下前來自己家塾听課的消息,卻不知哪里來的精神力量,竟然一下子就好起來了。這兩天上課是一天也不落下。看見郭蔓青姐妹的表情,當下就冷哼了一聲,以示輕蔑。眼楮卻轉向郭菡翠,笑眯眯的說道︰「有個聰明伶俐的丫鬟又如何,主子身份擺在那里,爭氣不爭氣都是那樣子……」

含沙射影,郭菀央也懶得計較。眼見自己離目標越來越近,倒是有幾分歡喜。

只是人家眼錯不見的時候,朱熒總會給她遞一個眼神,甚至是遞一點東西。眼神也就收下了,東西卻是無論如何不敢收。倒也不是怕被人發現,卻是擔心耽誤了小正太。自己雖然拒絕了小正太多次,可是小正太一直不肯死心。若是收下他的東西,未免又讓他多一個念想。

一切都照著郭菀央預先的設計發展,五天之後,朱炩兄妹告辭,皇帝陛下已經給他們安排了先生。臨行的時候,面對著馬夫人,朱炩吞吞吐吐,朱熒卻是爽爽快快將事情說出來了︰「老夫人,是這樣的。我兄弟對針線活異常挑剔,家里的管針線的人,卻都在遼陽未曾跟來。前些日子在家塾遇見了七妹妹手上的丫鬟,叫蘭葉的,手上的針線卻是極為妥帖,因此就想厚著臉皮向夫人將蘭葉要了去,也給我兄長做個荷包打個絡子做個鞋子什麼的。身價銀子什麼的,我兄長掏出來就是了。」

馬夫人倒是詫異起來了,轉頭問丁氏道︰「那個……叫蘭葉的丫鬟,善于針線麼?」

丁氏也是一臉迷惘之色,說道︰「媳婦這卻是不十分清楚,問央姐兒就知道了。」

馬夫人當下派人將郭菀央叫了來,問起蘭葉的針線。郭菀央看了看朱炩,略略遲疑道︰「這丫鬟針線上倒也過得去。」

馬夫人就說道︰「世子殿下看中了蘭葉的針線,想要將蘭葉帶回王府。你是主子,你說句話。」

郭菀央臉色變了幾變,卻終于說道︰「世子殿下看中了蘭葉,那自然是蘭葉的幸運。」吩咐芷萱︰「去將蘭葉叫來。」

芷萱是不知道郭菀央與朱炩的設計的,當下面皮變了幾變,卻還是前去找蘭葉了。

朱熒當下就微笑說道︰「身價幾何,我們這就支付。」

馬夫人笑道︰「難不成還要向世子殿下要身價麼。當初在遼陽的時候,犬子也沒少受王爺照顧。」對郭菀央說道︰「少你一個丫鬟,等下要你母親補給你。」

郭菀央當下就看著丁氏,說道︰「母親,蘭葉離去,女兒身邊就少了一個善于針線的人。女兒听說蘭葉的妹妹,名叫蘭心的,手上針線與蘭葉接近,如果要給女兒補上這個空額的話,就將蘭葉的妹妹補給女兒罷。」

這話也不繞著彎著了,就直截了當說出來罷。

說實話,郭菀央身邊少了一個蘭葉,補是一定要補的。不過補什麼人,丁氏卻是要思想一番。不想郭菀央就這樣直截了當的,當著遼王世子的面提了出來。當下就將眼楮轉向遼王世子。

卻見朱炩眼楮直勾勾的就看著外面姍姍而來的蘭葉,眼楮里再也沒有掩飾。當下就有些明白郭菀央的意思了。蘭葉已經勾搭上了遼王世子,飛黃騰達也在轉眼之間,提拔蘭葉的妹妹,就等于再送給蘭葉一份大禮。蘭葉的妹妹在郭菀央身邊,郭菀央就能隨時與蘭葉聯系……真的是好算計。

當下就想要將這個蘭心弄到郭蔓青身邊去。但是一時卻沒有借口。卻听朱熒拍手笑道︰「七姐姐想得周到。蘭葉與她妹妹,平素都沒少受兄長欺負。現在蘭葉被我兄長要走,你將蘭心帶到身邊,卻也是幫蘭葉解決了一個後顧之憂。」

朱熒這樣一說,等于就是將蘭心的事情板上釘釘,扣定。

蘭葉上了堂來,見了老夫人,又見了太太,見了世子殿下,見了小姐。丁氏就含笑將這事情說了,蘭葉就羞紅了臉,說道︰「凡事由太太小姐做主。」

于是這事情就定下了。因為朱炩只是說要過去做針線,倒是給郭家少了一份嫁妝。不過郭菀央卻還是給了蘭葉一個小盒子,告訴蘭葉︰「權作來日嫁妝。」

蘭葉又是鬧了一個大紅臉。

遼王世子郡主離開,馬夫人卻又將郭菀央留在養榮堂里。陰沉沉的目光看了郭菀央半日,才說道︰「你以為……遼王比太孫殿下要強?」

郭菀央知道馬夫人在猜什麼,當下含著淚跪下,說道︰「祖母明鑒。此事菀央確實不知。」

馬夫人淡淡說道︰「難道蘭葉不是奉行了你的命令才去接近世子殿下?」

郭菀央含淚說道︰「祖母明鑒。菀央也知道,此時乃是多事之秋,祖父將父親召回京師,足以表明祖父的態度。如此特殊時刻,菀央即便有什麼小心思,又怎麼敢多生事端?此事真真是丫鬟與世子殿下自己的事情,請祖母一定要相信孫女。」

郭菀央一番話落下,馬夫人臉色就變了。片刻之後才問道︰「你說的‘特殊時刻,多生事端’是什麼意思?」

郭菀央低下頭,說道︰「孫女胡亂說話罷了,說錯了,祖母莫要責怪。」

馬夫人沉吟了片刻,說道︰「你果然是懂事的。既然是懂事的,其他話我就不說了。你既然想要將蘭葉的妹妹放在身邊,定然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遼王那一線……你不要有其他想法,卻也不能斷了關系。」

這就是吩咐了。而且是將郭菀央列入家族之中可以托付重任的重點精英了。郭菀央想不到,這樣一件事居然讓自己得到這樣的待遇,不免覺得有幾分好笑。

接下來事情倒也沒有什麼好記述的。蘭葉上了遼王府,過得一個月,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情,世子居然就放了蘭葉一個自由身,並且還幫蘭葉上應天府打了一聲招呼,給她申辦了一個女戶的戶籍。朱熒來郭家走動,自然也有人問起,朱熒含笑說道︰「當初兄弟要了蘭葉,也是真的要蘭葉做針線。只是蘭葉心高氣傲的,家兄就成全了她。」

這些話里面當然有些疑問,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點到為止,人家不願意說,你就別問罷。

只是郭荺素等人又不免在背後偷笑,以為郭菀央一盤設計,竟然落了一個空。看著郭菀央眼神里的嫉妒,全都變成了譏笑。

郭菀央自然不管。蘭葉離開了遼王府,辦了戶籍,立馬就買了一個店鋪,卻是專做小吃。

郭菀央知道,民以食為天。做飲食生意,是斷斷不會虧本的。現在本錢小,別的生意也不敢做,就先做飲食罷,雖然辛苦了一點。

蘭葉的店鋪,名字是郭菀央想的,朱炩題的,就叫「好吃一點」。當蘭葉說出小姐的意思,要朱炩寫字的時候,朱炩呆了好長時間。居然有這樣的店鋪名字?

不過「好吃一點」這個名字倒當真通俗易懂。蘭葉做的第一樣小吃,卻是沙琪瑪。沙琪瑪是滿清帶過來的小吃,很長時間之內,都只是皇宮貴族才能享受的東西。郭菀央提前幾百年將這東西弄出來,讓蘭葉去做。每日做的量也不要太多,每天弄個三斤,賣完為止,價錢也定的極高。勞動量不算大,也沒有請其他人幫忙,因為生怕技術泄露。蘭葉本來就是一個善于吃苦耐勞的性子,在遼王府派來的一個老嬤嬤的幫助下,很快就將小店鋪運轉起來,開始盈利。

這些都是閑話了。天氣已經轉冷,這一天去拜見祖母,祖母卻突然說道︰「你們母女也是兩個月沒見了。現在天氣轉冷,雖然說庵堂里什麼東西都不缺,但是你們做子女的,不能什麼都沒有準備。明日你就上家塾請個假,帶兩床棉被幾件棉衣,去見你姨娘罷。順帶將我們郭家這幾個月的香油錢帶去。」

郭菀央听聞馬夫人吩咐,這一喜非同小可。那日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馬夫人的處置方案,送走了水芸香,心底卻是天天思念。當下歡歡喜喜答應了。又問道︰「玥弟一塊去見麼?」

馬夫人說道︰「玥哥兒就算了。他讀書不能耽擱。」

郭菀央當下就答應了。去稟明了丁氏,丁氏自然十分不歡喜,不過既然是老夫人的命令,她也不敢駁回。

就收拾了東西,戴上了蓋頭,坐上了馬車,往慈雲庵去了。

只是郭菀央再也想不到,見到了慈雲庵庵主,奉上了香油錢,見到水芸香之後,卻是听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上慈雲庵住了兩個月,吃了兩個月的素,水芸香的臉反而豐潤了一些,真正顯示出青年女子的美麗來。只是身材卻微微有些臃腫了,不再如之前一般的苗條。

將女兒帶進自己的雲房坐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女兒一圈,才說道︰「你過得也好,太太沒有虧待你。」

郭菀央抿嘴笑道︰「明面上的東西是不敢虧待了女兒的,老夫人都看著呢。」絮絮叨叨與水芸香說了很多這兩個月的事情,重點報告了郭玥這幾個月的讀書情況,只是蘭葉的事情卻瞞下了。

說著話,卻見水芸香面上露出疲倦之色,手有意無意的總是模著自己的小月復。

郭菀央心中咯 了一下,問道︰「母親……你身子不好麼?身子不舒服,要趕緊去請大夫……若是沒有錢,女兒身上也帶了幾個……」

水芸香笑了一下,神色之間居然有幾分忸怩,片刻之後才低聲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是……因為你們姐弟……可能又有兄弟姐妹了。」

郭菀央吃了一驚,不由失聲叫道︰「您……又有了?」很快就想起分別之前的那個上午,失聲說道,「就是那個上午的事情?」

水芸香含羞點頭。

郭菀央長嘆了一口氣……對于平常人來說這不是大事,可對于現在的水芸香來說,這卻是大事!

而且,傳出去,還是要性命的大事!

水芸香訥訥的笑了笑,說道︰「我也是這兩日才知道的,正要想辦法去告訴你父親呢。」

郭菀央嘆了一口氣,頭大。

水芸香知道這個女兒素來有見地,見女兒臉色變了,一時卻不明白,安慰的說道︰「央央,其實也沒有什麼,當初我帶著你們兩個,日子也不過下來了。尼庵之中清苦一些,日子也是一樣過的。」

郭菀央嘆氣說道︰「母親,這與當日不一樣,現在可是在慈雲庵!慈雲庵可是佛門清淨地方,住持不見得肯讓咱們生孩子。」

水芸香嘆氣說道︰「慈雲庵與我們自己悄悄買下的小院是不一樣……可是慈雲庵住持與老太太相熟,老太太總不會看著自己的孫子遭受劫難罷?」

郭菀央皺眉說道︰「只是慈雲庵即便是讓咱們生了孩子,多半也瞞不住。慈雲庵可是京師貴婦最喜歡來的地方。到時候被人接回去,只怕又生出事端來。都說慈雲庵住持與老太太相熟,或者會保護母親,可是老太太自己也在宅子里住著呢,三叔母還不是當面就將小妾的孩子給弄沒了?」

水芸香說不出話來,之前一直被孩子突然來到的喜悅包圍著,根本沒有多思想這件事帶來的影響。郭菀央一句話提醒,水芸香才猛然警醒過來。

丁氏能容下郭玥,那是因為郭玥是二房唯一的兒子,她還需要郭玥上位。她能容下郭蓮珠與郭菀央,那是因為這兩個都是庶女,生殺大權掌握在嫡母手中。她容不下水芸香這樣的姨娘,是因為這樣的姨娘,最容易分走郭銘的心。

所以她設計要將水芸香賣掉。雖然計謀被郭菀央識破,老太太卻依然不敢懲治自己的媳婦,相反卻勸說水芸香走人。

水芸香主動離開,不再出現在丁氏視野里,丁氏心滿意足,當然暫且將這件事放在一邊。

可是現在水芸香有孩子了。有孩子,慈雲庵又不是隱秘地方,為了避免京師之中紛紛的議論,丁氏別無選擇,就必須將水芸香給接回宅子中。水芸香接回宅子中,就有可能重新得到丈夫的寵愛。這對于丁氏來說,是危險不過的事情。

所以,如果丁氏得到這個消息,定然會想辦法第一時間讓這個已經掃地出門的姨娘流產。流產了,不用擔心水芸香在尼庵里生孩子,不用擔心京師里風傳丁氏的妒婦之名,就能一切照舊。

可是流產其實還是太危險。萬一流產的事情讓郭銘得到消息,由憐生愛,水芸香就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所以丁氏最直截了當的做法,那就是殺人。

雖然說水芸香現在住在尼庵里,可是既然懷孕了,丁氏就有理由將水芸香弄回宅子去。也不消弄回宅子去,這路上就足以做很多事情了。水芸香想起遼陽到京師這一路上的凶險,不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片刻之後才說道︰「但是孩子既然來了,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將孩子保住。」

郭菀央哭笑不得,說道︰「母親不要誤會女兒的意思了,女兒並不是在勸說母親流產,而是在幫母親分析形勢,在思想用什麼法子將母親的孩子給保住。」

水芸香眉頭緊鎖,說道︰「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慈雲庵又是人來人往的地方,想要將消息封鎖住……那簡直是不可能。」

郭菀央沉思道︰「母親可有什麼相熟的庵堂,可以換上一換的。」心中思想,若是有相熟的庵堂允許走動,那就托人幫忙,半路將母親帶走,如之前那樣,藏在什麼地方,先藏上幾個月再說。至于人選,暫定為朱炩。可是朱炩畢竟年幼,又是初到京師,只怕不是最好的人選。

為何不選郭銘,那是因為,郭菀央對這個便宜父親其實已經失望。雖然這個便宜父親對水芸香似乎也不是完全的絕情,但是萬一郭銘泄露什麼行跡,那就又生是非了。

丁氏是懸掛在水芸香母子頭上的一把利劍,可是要將這把利劍摘下來,卻不是易事。要將丁氏弄倒,首先要將丁家給弄倒,或者給郭銘奪取更多的大權。男人有權,家中就能說上話,或者敢與丁家破臉休妻。如果郭銘弄個大官做做,按照禮制,就有資格在家中安排一個平妻。水芸香有了這個平妻之位,日子也就不用戰戰兢兢。

要將丁家弄倒?郭菀央苦笑著搖頭,自己一介庶女,要弄倒一個家族,那比登天還難。

要推郭銘上位?這似乎也比登天還難。郭銘是這樣的一個性子,做個典寶也就頂天了……除非,在接下來的靖難之役來到之前,先幫郭銘站好隊伍。

朱棣陛下比朱元璋陛下更講情義一些,靖難功臣都得到了好結局……

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水芸香苦笑道︰「哪里有什麼相熟的庵堂!來到這慈雲庵幾個月了,連庵門都未曾走出去一步呢。」

郭菀央沉默了片刻,說道︰「母親切莫著急,女兒已經有了辦法……您且暫等上半個月,身子稍稍掩飾一下,總還能熬過去罷?」她想起了朱高煦,這家伙還欠著自己一份人情,或者可以叫蘭心傳話給蘭葉,讓蘭葉與朱高煦聯系一下?

郭菀央不願意輕易動用朱高煦這一份人情,可是現在卻沒有辦法了,只能動用了。

蘭葉做了沙琪瑪生意,與京城之中的貴族也有了一些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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