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轉經綸 第1章(1)

玉棋堂,名聞全國的妝粉鋪,從俗稱水牛城的順德府發跡,經過二十年的努力經營,如今鋪子已經開遍江南,連京城也有它的分號。

玉棋堂的店主柴玉棋,早年住在一座深山的小村中,這座小村子有著媲美人間仙境的風景,他喜歡的人也住在村子里,他希望能夠和喜歡的人一輩子住在山上,永遠都不要分開。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爹娘決定搬到城里去住。柴玉棋盡管舍不得心上人,但只能乖乖听爹娘的話,那年他八歲,離開他最愛的小豆子,他比誰都難過,他曾答應過小豆子會一輩子陪在她身邊,卻只能爽約。

他從山上一路哭到山下,再從山下一路哭到城里,從八歲哭到十歲,整整哭了兩年,其間他的爹娘無論怎麼哄、怎麼罵都無法止住他的淚水,他三番兩次想溜回山上找小豆子,都被他爹娘發現攔了下來,為了斷絕他的念頭,他爹娘甚至還把他關起來,就是不讓他再回到山上找兒時玩伴。

即使如此,柴玉棋仍是忘不了小豆子,發誓總有一天會再回到她身邊,實踐當初的諾言,殊不知他的雙親之所以決定搬到城里住,一是為了讓他上學堂方便,二是遠離尹荷香──即柴玉棋口中的小豆子,她實在太野了,他們怕柴玉棋遲早有一天會被她帶壞,于是毅然決然搬離山上,將他們兩人分開。

年紀尚小的柴玉棋自然無法體會雙親的苦心,只覺得爹娘好壞,整整鬧了好久的別扭,還無法原諒雙親。

柴玉棋的雙親原本是希望他能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好為柴家光宗耀祖。沒想到外表看似文弱的柴玉棋,因為他們刻意阻斷他和尹荷香見面,和雙親唱起反調,不專心讀書便罷,還對制作妝粉產生興趣,剛好有一位打京城來的老師傅找不到人可繼承衣缽,見他肯學又有天分,便收他為弟子,將一身絕學盡傳給柴玉棋。

柴玉棋的爹娘打錯算盤不打緊,還和兒子搞僵關系。柴老爺見兒子不長進,一氣之下和柴玉棋切斷父子關系,任憑柴夫人再怎麼哭天喊地也沒用,柴玉棋都不為所動。

柴玉棋就這麼待在老師傅的身邊學習制作妝粉,一方面也沒放棄課業,有空的時候還是會上學堂學習四書五經,只是不以考取功名為目標,而是把學習到的知識全用在買賣上頭,他制作出來的妝粉,因為名字取得高雅,感覺起來硬是比別家的妝粉多了些文人氣息,因此在官家中小有名氣,不少官家千金都指定要用他制作的香粉,比鼎鼎大名的玉華香粉還受歡迎。

就在他滿十七歲的那年,老師傅不幸因病去世,他繼承了老師傅留下的妝粉鋪,成了老板。

別看柴玉棋雖然年輕,但卻相當精明,他將這些年來撥下來的銀子全部拿出來投資在店鋪上。他首先找來木作師傅,將原本老舊的店面從里到外徹底改造一番,有了煥然一新的店面之後,他接著攜帶著自制的香粉和脂膏,一戶人家接一戶人家拜訪,有時還免費贈送,說是請大家試用幫忙提供意見,不好的地方他會再改進。

他大方的舉動著食贏得不少好評,再加上他長相俊美、皮膚白皙、身形修長,走到哪里都大受歡迎,一些官家千金只要一听見他登門拜訪,無論他帶什麼來賣,一律照買不誤,就這樣,柴玉棋的名聲從官家之間漸漸擴散到市井小民,由水牛城向外擴散到其他城鎮,最後柴玉棋更是將原來的店名改為「玉棋堂」,至此完全獨立。

雙親眼見兒子如此成功,也回頭和柴玉棋修補關系,柴玉棋原本就不是心胸狹窄的人,這幾年的苦日子也讓他明白雙親是為他好,怕他吃苦才堅決反對他學做妝粉,因此很快就接受雙親。柴玉棋的爹娘好不容易才和兒子的關系好一些,立刻又把腦筋動到他的婚事上,想借著他俊逸的外表與官家結親。

柴玉棋自然明白雙親打什麼算盤,不過這回他不再讓步,堅持要自己選妻子,而他心目中早有人選,那人便是尹荷香。

過去因為年幼,無法自己作主,以至于不得不拋下她遠赴他鄉,待他有所成就,已經過了十一個年頭,這十一年來他由一個弱不禁風的愛哭鬼,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但盡管他已經是人人稱羨的少東家,但在面對尹荷香的事情時,依然沒有足夠勇氣。

現在已經沒有人能阻止他回山上找她,唯一能讓柴玉棋裹足不前的是尹荷香的怒氣,畢竟當初他信誓旦旦一定會陪在她身邊,誰料得到他竟是第一個離開村子的小孩。再加上他听說村里所有人都搬光了,他記憶中那座美麗淳樸的小村莊已遭廢棄,就算他回去也找不到人……想到這里,柴玉棋後悔沒早點回山上找尹荷香,就算是挨打挨罵也比失去她的音訊好。

即便如此,柴玉棋仍未放棄尋找尹荷香。他想了一個方法,那就是將自家生產的妝粉、脂膏、花露皆取名為「荷香」。如此一傳十、十傳百、百再傳千,他就不信尹荷香會不好奇,畢竟她也已屆二八年華,總要上粉涂脂,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在玉棋堂相見。

柴玉棋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尹荷香根本不上妝,而且還住在山上,別說听過玉棋堂的大名,她連妝粉都還是在麒麟山莊才第一次見到、模到,即使申夢心告訴她香粉的名字與她相同,她也僅僅是聳聳肩,心想「好巧!」就過去了,根本沒放在心上。

柴玉棋算是白等了,十一年的光陰改變了許多事,他對尹荷香的感情不變,但尹荷香原本就只把他當成兒時玩伴,踫上申夢時以後更是將他忘得一干二淨,如果不是尹荷香的雙親後來也搬到水牛城,他恐怕要和尹荷香錯身一輩子。

然而在各種因緣巧合之下,他終究還是錯過尹荷香。雖然尹荷香的雙親答應要將尹荷香許配給他,但尹荷香的心另有所屬,實際上也已經屬于申夢時,兩人注定無緣。

至此,柴玉棋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得不放棄尹荷香。不過他倆今生雖然無緣做夫妻,卻約好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甚至連下一代,也要將他們這份情誼傳承下去。

時光飛逝,柴玉棋已四十余一,膝下育有一男一女,男的十六,女的十八,長得都像他,長女柴憶貝長相尤其秀麗,才滿十六歲,就不斷有人上門提親,只是一直遭到柴玉棋拒絕,舍不得她太早出嫁。

「老爺,貝兒已經滿十八歲,該是讓她出嫁的時候。」柴夫人也舍不得女兒,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總不能一直把她留在家里。

「是啊!貝兒都已經滿十八歲,不嫁也不行。」柴玉棋其實還想多留柴憶貝幾年,到底他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實在舍不得。

「瞧你說得好像這門婚事多差似的,能被尚書大人看中選做媳婦兒,可是天大的光彩,別人求都求不來呢!」柴夫人不知道丈夫有什麼不滿,尚書大人可是堂堂二品京官,如果不是出身順德府,根本不可能挑當地人做媳婦,況且還是挑中他們家女兒,這是莫大的光榮,足以光耀門楣。

「我沒說這門親事不好。」柴玉棋自有考量。「但你想想看,尚書大人是什麼身分?先別說我們家世跟人家差多少,就說貝兒好了!以貝兒連首完整的詩都背不出來,能攀得上人家、進得了人家的家門嗎?」

打從城里最有名的媒婆上門拜訪柴玉棋後,他就沒一天睡得了覺。他原以為媒婆這回又是幫城里哪家公子提親,正想請她打道回府,沒想到媒婆卻把尚書大人的親筆信拿出來,說是幫尚書大人家的二公子——高允寒說親,柴玉棋既不能回絕,只好當場收下親筆信,言明等他看過再做回復。

「這倒也是。」柴夫人點頭。

想當初她知道尚書大人看上他們家女兒也是大吃一驚,雖然說貝兒長相清秀、蕙質蘭心,但畢竟出身商賈之家,比不上官家千金,怎麼千挑萬選就挑中貝兒?真是怪事。

「可對方是尚書大人哪!我們怎敢拒絕?」柴夫人其實也不希望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想見上一面都難。

「就是這樣才頭痛。」柴玉棋左思右想也找不出個辦法,為此他已經好幾天沒心思做生意,連制粉的作坊也沒去巡視,全因為尚書大人這一封信。

「我還有一事不明白,既然尚書大人有意跟我們聯姻,為什麼還要貝兒進京去見他,這不等于是面試嗎?」柴夫人納悶。

「就是面試!」柴玉棋不滿地回道,恨不得回絕這門親事,簡直太侮辱人。

「我們柴家雖然無人在朝當官,但在地方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高尚書提出這個要求,不是擺明看不起我們柴家嗎?這樣要如何結親?」柴夫人本想女兒嫁入官家,但她只要一想起高尚書的要求,什麼心思全沒了,只想為女兒出口氣。

「夫人說的是,我立刻去找吳媒婆回絕這門親事!」柴玉棋吞不下這口氣,轉身就要出門,硬是被柴夫人攔下來。

「老爺,你先別沖動!」還是柴夫人深思熟慮。「我也和你一樣心疼女兒,不忍貝兒受辱,但你想想看,倘若你一口回絕高尚書,高尚書會怎麼想?還不把我們的生意給斷了嗎?」

……沒錯,高尚書位居要職,是正二品高官,司掌禮部,全國的學院以及科舉考試皆歸他管,另外和藩屬外國往來事宜也歸屬禮部,身為禮部最高長官的高尚書握有多大權力自是毋須多言,況且他還和宮中熟識,無論是司禮監的太監或是六局的尚宮跟他都有交情,加上他又長年在京為官,京城那些大官小官沒有一個不以他馬首是瞻,就有謠言說他權力大過首輔,雖然只是謠言,但不可不防。

「咱們這些年生意能夠拓展得這麼順利,都是靠京城那些鋪子,萬一惹得高尚書不高興,咱們賠了京城的生意不打緊,恐怕連江南的鋪子也會受影響,老爺,你行動前千萬要三思。」柴夫人或許貌不驚人,但在生意方面卻頗有見地,事實上玉棋堂這些年能在全國各地迅速展店,柴夫人功不可沒,柴玉棋亦相當尊重她的見。

「難道咱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貝兒遭受侮辱,還不能吭聲?」豈有此理!

「其實老爺不妨退一步想,這對貝兒來說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就不會如此生氣。」柴夫人提出她的看法,惹來柴玉棋眉頭輕皺。

「什麼好機會?」

「讓貝兒定下心來好好念書的機會。」柴夫人回道。

柴玉棋本來還以為老婆犯糊涂,經她這一提點,倒是眼前一片豁然開朗,頻頻點頭。

是啊,他怎麼就沒想過利用這個機會逼貝兒念書?貝兒什麼都好,唯獨不愛讀書,看見書本像見到蛇一樣跑得比什麼都快,見到真的蛇倒不怕,一直嚷嚷著要抓來泡藥酒。

「夫人這話有理,但是……貝兒會听我們的話嗎?」十幾年來逼她讀書,沒一次她肯乖乖坐在書案前的,總是一晃眼就看不見人影,每每都得出動家丁尋人,想著就累。

「貝兒是個孝順的孩子,她不會讓我們為難的。」柴夫人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她雖然稍嫌活潑好動了點兒,但聰明又識大體,只要跟她好好說明,她一定會同意。

「還是夫人聰明,這事兒就這麼辦!」柴玉棋興奮回道。「如此一來,既不會得罪高尚書,還能逼貝兒念書,可謂一舉兩得。」

「沒錯。」柴夫人點頭。「雖然高尚書此舉擺明不尊重我們,但忍一時風平浪靜,倘若這關能夠順利度過,對我們的生意也會有所幫助,老爺不是一直很想把我們的妝粉引入宮中?這是個好機會,得好好把握。」

都說柴玉棋精明干練,但和他的夫人相較,顯然又略遜一籌。就像他夫人說的,他一直都想把自家生產的妝粉銷往宮中,如果能讓宮中的女眷使用玉棋堂的產品,那無疑是對他最大的肯定,必能將他的事業一舉推向高峰。

然而即便如此,柴玉棋仍然不會拿女兒的終身幸福作為交換,他希望女兒選擇她所愛,幸福快樂過一生,不要像他一樣留下遺憾,畢竟兒女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會因此犧牲他一手創建的玉棋堂,他也在所不惜。

「雖然時間過于匆促,我們沒法派人去京城打探對方的底細,但我相信既然是尚書大人的二公子,學問、教養方面一定不差。」柴夫人知道丈夫在擔心什麼,到底京城離順德有一段距離,要將一個人的底子模清楚,沒在京里待上十天半個月是做不到的,這一來一回起碼也要耗費一個月,他們沒這麼多時間。

「問題就出在貝兒的學問不好,若真的跟高尚書的二公子見了面,那還不露餡?」這是柴玉棋遲疑的另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是呀,不能給柴家丟臉。」說到這,柴夫人也沒轍了。臉上長了斑可以靠妝粉掩飾,學問不好,卻是一開口就听得出來,她雖然不認為自個兒的女兒說話低俗,但也絕對無法出口成章,這要如何是好?

傷腦筋。

「唉!」

「唉!」

柴氏夫婦同屬樂天派,很少有事情能教他們兩人嘆息,但他們女兒的學問……果真是亂七八糟,字也寫得奇丑無比,最簡單的「一」字,也能寫得像條垂死的毛毛蟲。

怎麼辦?

夫妻倆互看一眼,都想不到辦法解決眼下的難題,高尚書的信里頭提到希望能在這個月底見到柴憶貝,也就是說他們只剩下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其中扣掉到京城需要三天,還要兩天整理行李,就只剩下十三天,這麼短的時間,他們能想什麼辦法……

「對了,我們可以請荷香幫忙!」柴玉棋手指扳著扳著突然讓他想到救星,于是大叫。

「荷香?」柴夫人愣住。

「荷香不是有個兒子叫經綸嗎?」柴玉棋狂點頭。「我听說經綸的學問很好,跟貝兒也沒相差幾歲,由他來教貝兒,肯定比書院那些老師傅更適合。」

「你的意思是……」

「十天的時間雖然沒辦法讓貝兒的學問突飛猛進,最起碼不會吞吞吐吐,我是這麼想的。」他是不知道高尚書要怎麼考她,但他猜想幾句對仗肯定免不了,以他女兒連一首詩都背不齊全來看,這簡直要她的命,不惡補不行。

「可是才短短十天,貝兒能進步到哪兒去……」

「我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總比躺在地上等死好。」柴玉棋下定決心,就算婚事談不成也不能丟柴家的面子,給人看笑話。

「這……好吧!」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只好去求人家。「但荷香會答應嗎?也許她會嫌麻煩……」

「荷香一定會答應,你不必擔心。」他對這個熱心的兒時玩伴非常了解,她不可能拒絕。

「就算荷香肯,她兒子也不曉得肯不肯……」

「放心,一切交給荷香。」別怕。「她一定能幫我們搞定她兒子,無論用什麼方法。」

荷香說話向來一言九鼎,只要點頭使命必達,他對她有信心!

「娘,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麒麟山莊一向熱鬧,原因就是出在尹荷香身上,只要她一心血來潮,整座山莊就跟著喧嘩,她的長子尤其倒楣。

「我說,你的書太多了,得清掉一些。」尹荷香邊嗑瓜子邊掏耳朵,一邊還不忘喝茶,悠閑的模樣令人生妒。

「娘,你說過不動我的書的,這會兒怎麼又把主意打到我的書上頭?」這其中有鬼。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尹荷香皺眉。「我只答應過你不用火燒,可沒說過不撕、不揉、不踐踏你那些書,你可別搞錯我的意思。」

尹荷香別的本事沒有,威脅人的功夫一把罩,尤其喜歡拿自己的大兒子開刀。

「娘,你明明知道那些書對我有多重要,其中還有許多書是玲瓏嬸婦送我的,你不能將這些書清掉。」申經綸搬出尤玲瓏救命,尹荷香點點頭回道。

「所以那些書要還給人家,我已經跟你玲瓏嬸嬸打過招呼,她也能夠諒解。」尹荷香早料到他一定會出這招,也早就想好因應對策。

「玲瓏嬸嬸能夠諒解?」申經綸的臉扭成一團,俊美的五官都快攪成一塊兒。

「她不但能夠諒解,還委托我幫她處理那些書。」尹荷香又喝了一口茶,總覺得今年的茶好香。「听說那些書中還有兩、三本宋版,如果拿出去賣,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吧?」

尹荷香眨巴著一雙大眼楮,雖然年紀一大把仍然很可愛,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是個四十歲的女人。

申經綸的牙齒磨得吱吱作響,別人看他母親像尊可愛的瓷偶,他看她像女魔頭,只是隱藏在無害的外表下,其實比誰都邪惡。

「你說,這次你又要我做什麼?」申經綸十分了解他這個親娘,每當她對他有什麼要求,一定拿他心愛的書當人質,無一例外。

「干嘛擺出這副嘴臉呀?」忒不甘願。「我只是為了你的生命安全著想,怕哪一天屋頂崩了,滿屋子的書掉下來,就算不把你砸死,也要把你砸成傻瓜,萬一發生這種事,你教娘下半輩子怎麼活下去?嗚……」

「娘!」能不能不要再演了,他都看膩了。

「好吧!」不演就不演。「其實娘也沒要你做什麼,就是當當夫子、教教書,這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三兩下就能搞定……」

「等一下!」容不容易他會自己判斷,別替他作決定。「我不想當夫子,更討厭教書,你別想要我點頭同意。」

「是嗎?」很好,很有志氣。「那我就隨便處理你那滿屋子的書了……」

「等一下!」申經綸伸出手阻止尹荷香起身,怕她立刻去燒書。

「後悔了嗎?」很好,懂得見風轉舵,有前途。「我這就去告訴廢柴……」

「再等一下!」他真的很不喜歡教書,真的真的很不喜歡。

「我已經等兩下了,你還要我等多久?」尹荷香的眉挑得高高的,等著看他還能怎麼拗。

「無三不成禮,總要等我想清楚才能答應。」申經綸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就是不想順他母親的意。

「在你喊第三次等一下的期間,我已經命人去打掃你的書齋,這會兒應該已經到門口。」尹荷香涼涼的提醒他時間寶貴,別做無謂的掙扎,趕快認了吧!

不是申經綸想拖延,而是他打從心底不願教人讀書,因為他有不好的回憶。

「你讓我教誰讀書?」說不定這次會好一點,申經綸安慰自己。

「柴叔叔的女兒,你小時候見過,是個美人呢!」提起柴憶貝,尹荷香的臉都亮起來,她這一生最羨慕手巧的人,偏偏柴憶貝的手就是這麼靈巧,編織繡花都難不倒她,還會調配妝粉,比夢心還厲害。

「……你說誰?」申經綸怕自己听錯再問一次,免得待會兒呼天搶地時找錯對象。

「咦,我沒說清楚嗎?」她明明說是廢柴的女兒,她的朋友中也就他一個人姓柴,沒第二個人。

「不,你說得很清楚,但我希望我沒听清楚,更希望你說得不清不楚,我好順理成章推說你沒說清楚,然後這件事就可以不清不楚的算了。」申經綸學尹荷香玩繞口令,但他怎麼可能玩得贏她?她可是始祖。

「問題是我說得夠清楚,沒法子不清不楚的算了,你清清楚楚知道這事兒你逃不掉,你如果不想你那一屋子的寶貝書本被一把火燒掉,最好馬上點頭,知道嗎?」

「知道了。」

「很好。」

母子大戰的結果是尹荷香大獲全勝,申經綸一點都不意外,反正他本來就沒指望自己會贏。

「我現在就派人叫你柴叔叔快點把人送來,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到貝兒,等不及要跟她見面呢!」尹荷香不知道是少一根筋還是故意視而不見,申經綸難看的臉色一點都沒影響到她的好心情,一心巴望會見好友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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