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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小嬌娘 第一章 前朝公主拒復國(2)

「五兩銀子怎麼了?」幾年的相處,雲初夏自不會再拿那套放棄復國的大道理來說,因為她深知即便說到嗓子啞掉也是無用,因此拐了彎道︰「五兩銀子難道不是錢?」

沈雁菱瞪了她一眼,「你別告訴我你真不知一百萬兩與五兩銀子的差距?」

雲初夏雖頑劣,卻是頂頂聰明,除了不耐煩學習琴棋書畫、女紅針黹外,她的腦子可是好使的很,自小跟著胡俊習武,武功高強不說,且聰明有才,雖說不到過目不忘的程度,然而只要是她看過的詩詞歌賦或書籍,都能記牢八成以上,其中又以算學最為厲害。

她從未見過有人不用算盤、不用紙筆就能算出大帳,雲初夏是第一個,她不信對方真算不出這其中的差距。

「所以你們就打算拋下我?」雲初夏臉色一變,寫著滿滿的委屈。

沈雁菱見她這模樣,頓時心疼了。

她與胡俊並沒有生孩子,雲初夏身分尊貴,她不敢自認為母,卻是真真切切看著雲初夏長大的,從只會哇哇大哭的小女圭女圭,到牙牙學語,再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她一直沒離開過雲初夏的身旁,如今說要走,她如何不難受?

胡俊也是如此,他這輩子除了忠心為國外,最在意疼惜的便是雲初夏了,見她這模樣,頭一個忍不住,「阿初,胡叔也是不得已……」

去他的不得已!雲初夏在心里暗罵,試圖說服他們,「胡叔、菱姨,說句老實話,如今的西楚國也沒什麼不好的……」

西襄帝在世時她才剛出世,但她從眾人口中得知,西襄帝就是個殘酷的暴君,這點從他對他們這些前朝之人趕盡殺絕可以看出。

他殺就殺吧,偏偏對活抓之人實施酷行,針刑、凌遲、棍刑……總之怎麼殘忍怎麼來,與滿清十大酷刑有得拼,就為了一舉抓住他們這些前朝的余孽。

好在西襄帝是個短命鬼,上位沒幾年就掛了,接著上位的西南帝雖沒他老子那般殘酷,卻也相差不遠,不然他那六個兄弟是怎麼死的?

有個殘暴的君王,一個個只想著怎麼坐穩下的龍椅,壓根不在乎百姓死活,這樣的國家能好到哪去?

而這一切到離王當了攝政王後有了改變。

離王雖不是帝王,卻是真真有著帝王之才,且一心為民的好領導者。

有別于前頭的西襄帝與西南帝,離王十分灑月兌,性情溫和,但這不代表他就好欺,相反的,在朝政上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不僅賞罰分明,且十分有效率,輔佐小皇帝的這幾年更是頒布了許多利民之策,例如寬舒政策、提倡節儉、減輕賦稅、釋放奴婢、整頓吏治等等。

多年戰事,許多人家府上的男丁幾乎死絕,離王為免那些老弱婦孺無法生存,特地免去這些佃農的租金,給了他們一口飯吃。

雖說沒見過離王,但雲初夏心中對他有著很高的評價。在皇權至上的萬惡古代,有這麼一位真正為國為民的領導者,著實是件幸事,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並非真正的統治者,只是個代班的。

而說到政治清明,雲初夏就不得不提起自家政權,她一點也不覺得雲翔國被篡位有什麼不對。

一個國家的覆滅定有原因,據說她的祖父以及祖輩都長年不理政事,一個沉迷,一個痴迷道術,另一個更離譜,竟學起紂王的酒池肉林……

這樣的雲翔國不亡才怪,就是沒有西襄帝起義造反,也會有南襄帝、東襄帝……如今的西楚國好不容易平定下來,若是離王真出了事,百姓們豈不又要過苦日子?

她相信這些道理胡俊並不是不懂。

胡俊自然懂,理智上他也知道再起戰事,苦的便是百姓,可情感上,他是雲翔國的人,他的父母兄弟、至交好友全死在西襄帝手中,這個仇他如何能不報?

所以听完雲初夏所言,他沒有吭聲,而是沉默不語。

沈雁菱也是如此,這些年來,雲初夏不止一次說過,他們夫妻倆從一開始的憤慨惱怒,一直到如今的悶不吭聲。

他們都知道雲翔氣數已盡,就是……邁不過那個坎兒。

雲初夏這都洗腦幾年了,自然知道革命不可能一次就成功,曉以大義不成那就動之以情。

她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眼眸瞬時水光乍現,「胡叔、菱姨,你們雖老是以屬下自居,可在我心里你們就和我的親生父母沒兩樣,我自小就是你倆帶大,胡叔教我武功、菱姨教我識字,不論你們誰出了事,我都會痛苦一輩子,我不要你們冒險。」

胡俊看著眼前真情流露的女孩,心頭一陣感動,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阿初快別哭了,胡叔不去就是了……」

以他的性子,如何肯讓其他人去送死,自己卻躲著藏著?但眼前的女孩不願他們離開,他自然放不下。

雖然不敬,但他心中的確是將雲初夏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別說是掉眼淚了,就是眉頭一皺,他都心疼半天。

比起憨直的丈夫,沈雁菱更了解這一手帶大的孩子,瞪了她一眼後道︰「死丫頭,讓你別去戲樓,你偏去,淨學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她相信雲初夏說的是真話,心里不是不感動,但她也知雲初夏從不是這煽情的性子,通常是有所求的時候才會使出這種苦肉計。

  

胡俊身子一僵,立馬用控訴的眼神看向雲初夏。

他這都被騙幾回了,還中招,真沒用!

雲初夏的淚水瞬間消失,笑著抱住沈雁菱的臂膀,像只小貓兒般撒嬌說︰「我不管,你們就是不許去,這是命令!」

動之以情也沒用,那就只能來硬的了,誰讓她落魄歸落魄,在他們心中仍是那尊貴的公主。

最後一招果然有用,就見胡俊身子一僵,最後嘆了口氣,不甘願的說︰「臣……遵命。」

沈雁菱見丈夫如此,有些不忍,卻暗暗的松了口氣。

胡俊個性憨直木訥,對她卻是極好,夫妻倆成親多年至今還未紅過臉,她一直知道自家丈夫有些愚忠,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復國,他堅持要去刺殺離王,她阻止不了,也只能跟著去,至少兩人就是死也能死在一塊。

雲初夏與沈雁菱一樣,都十分了解胡俊,見他郁郁寡歡,知道他定會因這事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于是道︰「其實要刺殺離王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胡俊那郁郁臉色倏地一亮。

「籌錢。」她幽聲道。

沈雁菱聞言,差點沒往她腦袋瓜敲下去,「籌錢?上哪籌去?一百萬兩就是把我們幾個都賣了也籌不出來!」

就是真籌出來,黃花菜都涼了,小皇帝如今還小,只有此時殺了離王,他們才有機會復國。

雲初夏挑起那弧度優美雅致的彎眉,拿下自小便掛在頸上的玉葫蘆,遞給了胡俊,「不是說咱們雲翔國的先帝藏了一筆錢財在嘀藎俊包br />

雲翔國一共兩百余年,皇帝換了幾十個去,其中有昏君自然也有明君,而最出名的就數雲建帝了。

據說雲建帝深知富不過三代的道理,就算他再如何鞭策子孫,可對于曾孫、曾曾孫、曾曾曾孫,他那鞭再長,命也不夠長,想管也管不了。

為此,他極有遠見的藏了一筆金銀,並留下祖訓,只有在國破家亡之際才能取用那筆錢財。

至于開寶庫的鑰匙,正是那玉葫蘆。

胡俊聞言非但沒半點高興的表情,看著手心中玉質上佳的玉葫蘆,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那筆寶藏不知是真是假,據太子殿下所言,幾代先帝都快將嘀莞???戳耍?叢趺炊佳安蛔擰??包br />

要是有那筆錢財,他們早就成事了。

雲初夏自然知道這事有難度,正是有難度她才會提。

她覺得胡俊就是閑得發慌,只要給他找些事做,他就不會動不動想去送命,于是她更加奮力的說服著,「胡叔,這是最快的方法了,其他人找不到,不代表你也找不到。只要找出這筆錢財,別說是離王了,就是小皇帝的腦袋,你都付得起!」

胡俊一雙眉擰得死緊,「你說的很有道理,可……」可他怎麼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偏偏他說不上來。

沈雁菱就聰明多了,瞪了眼滿腦袋都是鬼點子的雲初夏,說︰「這事不必你操心,我們自有想法,趕緊吃飯去!」

听見這話,雲初夏便知有戲,忙應好,「今兒個煮了什麼菜?我都快餓死了……」

她昨夜勞累的很,至今都還未吃進一粒米呢。

南琴正好探頭出來,笑容可掬的道︰「清炒蘿卜干、三味甘薯、清陽白玉粥,還有你最愛吃的黃金芙蓉蛋。」

听著這一道道菜名,雲初夏額角一抽。

取了這麼個矯情的名兒,事實上就是蘿卜干、烤地瓜、清粥還有那再普通不過的蒸蛋罷了。

雲初夏忍不住悲憤,她可是正在發育的少女哪!這吃得比尼姑庵的尼姑們還清淡,是要她長成干扁四季豆?

她突然覺得,改行尋寶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興安城外的一座小村落,兩旁田野里的小草爭先恐後的露出綠綠的小腦袋,各式各樣的野花都開了,紅的白的粉的黃的,美麗的蝴蝶和蜜蜂忙碌的穿梭其中,汲取花蜜,柳枝迎風飄揚,好似一個翩翩起舞的小姑娘。

雖然是傍晚,外頭的天色卻是格外的好,那一輪落日此刻就停在河面的上方,將原本灰蒙蒙的河水照得波光粼粼,正應了那句「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雲初夏前世雖為殺手,懂的事情卻是不少,畢竟要當一名職業殺手,該學的可不只是殺人的技巧,為了潛伏在各式各樣的環境之中,她佯裝過老師,喬裝過醫生,更當過舞娘,甚至是扮成男人,可以說十八般武藝皆懂。

而在這女子不得隨意拋頭露面的朝代,她最常干的便是女扮男裝,原因無他,就是圖方便。

就好似此時,日陽西落,尋常女子早早打道回府,除了一些生活困頓需要維持生計的婦人外,還在大街上游走的女子是少之又少,就是有,身旁也定有人陪伴著,沒一個落單。

而雲初夏獨行慣了,就是南吉、南琴說了不下百次要跟,她都沒讓,總是偷偷一人溜出來,幾次下來,沈雁菱見管不住,索性放棄,告訴她要去哪兒都行,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平安歸來。

這一點雲初夏一直做得很好,加上自離王上位後,對他們的追捕幾乎可以說是停擺,比以往安全的多,以至于現在她要出門,沈雁菱念歸念、擔心歸擔心,卻不再像以往那般拼了命的阻止。

畢竟論起打架,就連當年的武狀元胡俊都不是她的對手,她不欺人,人家便偷笑了,有誰敢欺到她頭上?又不是找死。

總而言之,誰都可能有危險,就她不會。

可她沒危險,卻不代表那些糟心事不會自個兒撞上門。

「公子快!快跑!」

雲初夏看著眼前狂奔的馬車,以及那快要從馬車上墜下的身影,忍不住搖頭一嘆。

現在的殺手素質還真不是一般差,這村落人煙雖少,可天都還沒黑呢,就這麼急著下手,難不成是看準了不會有人多管閑事?

確實,在這純樸之地,周圍都是些莊稼人家,這時候早已回家吃飯去了,誰還會在外頭逗留?像她這樣吃飽撐……不,她還沒吃飽呢!該說像她這般閑來無事之人,整片田地也就這麼一個,沒了。

她本就不是愛多管閑事之人,此情此景,自是少惹事端,雙腿一邁,輕巧的便要向一旁移去。

誰知那逃走之人竟是連前頭有人都不知,她還來不急躲,就被他突然從馬車上跳下來的身子給撞倒。

「有沒有搞錯……」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雲初夏忍不住低罵。

這麼大一塊地,他哪兒不好跳,偏生跳到她身上,她這是什麼運道?

男子也沒料到自己會撞上人,他是怕發了狂的馬車會將他給甩下,這才趁速度不快時跳下,誰知這麼恰巧的跳到身下這名瘦弱的少年身上。

當他望進少年那雙明亮得過分的眼眸時,先是一愣,隨即擰起了眉,「趕緊走!」

說完這話,他縮在袖口之中的右手微微一動,就等著身後那名少年離開。

然而被壓得骨頭都快散了的雲初夏卻沒走,反倒有些訝異。

她還以為這男人是來抓替死鬼的,如今听來,似乎真是無意撞上,眼看那刀都要朝他劈下來了,他不僅沒跑,反倒是護在她身前,最重要的是,她方才觀他跳下馬車的模樣便知道這人壓根兒就不會武,這讓她忍不住想,這家伙難不成是傻了?

「公子!」

遠處與其他黑衣人糾纏的護衛見此臉色大變,拼了命的想來救人,然而那些刺客又不是吃素的,豈會放行?這一來一往,非但沒人趕來,護衛反而因慌亂而受到牽制。

男子感覺到身後之人並未離開,臉色更沉,雖不想傷及無辜,但他若是再不動作,自己這條命恐就沒了,正要揚手,卻突然感覺到後領有股拉力。

雲初夏雖不是好人,但也沒狠心到會眼睜睜看著護在自己身前的人挨刀,于是伸手一拉,將眼前的男人給拉至一旁,「旁邊站著。」

黑衣人見到手的鴨子飛了,目露凶光,反手又是一刀,誰知竟被雲初夏一個掃腿,整個人倒了下來。

「該死,滾開!」

黑衣人還想起身,雲初夏卻一個轉手奪了他的刀,手腳俐落的在他的手腕以及雙腳四處劃了幾下,頓時一陣殺豬般的叫聲傳出。

其他人聞聲看來,就見一名瘦弱的少年擋在他們今日的目標之前,而他腳下那發出慘叫之人正是他們的首領。

這一回臉色大變的對象換了邊,黑衣人想去救人,護衛豈會相讓?自然又是一場廝殺,其中只要來到雲初夏身旁的,都是一樣的下場,被挑去手腳筋。

空氣之中彌漫著血腥味,紛爭漸漸平息,黑衣人見救不回自家首領,且犧牲愈來愈多,牙一咬放棄了這一次的刺殺。

朱陸見此,立馬派了一半的人馬前去追趕,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人趕了過來,上上下下將男人給看了一遍,「公子你可有恙?」

「無事。」男子身上雖有些狼狽,卻是半點傷痕也無,雙眸微閃,他看向身旁瘦弱的身影,「敝姓楚,楚少傷,多謝這位小……公子救命。」

他沒報出自己的本名楚離歌,而是報了自己的字。

雲初夏這才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眼前的楚離歌身材高大,身上衣袍雪白,即便經歷一場意外仍是一塵不染。

因背著光,雲初夏必須眯著雙眸才能將眼前男子的五官看仔細。

他的頭發墨黑,襯托出他發髻下珍珠白的頸項格外有光澤;他的背脊挺直,好似那白楊樹一樣,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他的眼神清澈,就像天山之巔那神聖的池水……更不用說那濃淡適中的眉、長而微卷的睫、比女人還要細致光潔的肌膚,以及那分開來看細致、合起來瞧俊美的臉龐。

在嫣紅晚霞的照映下,他就像從畫中走出的謫仙一般,炫目得讓人挪不開眼。

見了他,雲初夏宛若看見一幅充滿詩意的畫,只覺賞心悅目。

「不客氣。」她手一挽,將刀柄遞給了他身旁的朱陸。

朱陸看著地上哀嚎不已的幾人,眼中滿是贊賞,「這位小公子真是身手了得,能否請問是何家的公子?」

方才他離得雖遠,卻沒漏看雲初夏那俐落的動作,他看不出她武功的門路,只知她下手就只有快狠準三個字能形容,只一會兒的功夫便挑去了對方的手腳筋,速度之快遠超他生平所見,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少年看著不過十五、六歲,這樣的年紀能有這般了得的身手,讓他起了心思。

「敞姓雲,雲初,是個孤兒。」雲初夏也隱去了最末一個字。

雲姓在前朝雖是國姓,如今卻什麼都不是,西襄帝就是再能殺也無法殺盡天下姓雲之人,更何況他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姓雲?」朱陸有些訝異,可見眼前少年目光清澈,絲毫不畏懼,暗罵自己太過小心,這世上又不是所有姓雲之人都是前朝余孽,這才直言問道︰「既是孤兒,再請問雲兄弟家住何方?在哪高就?雲兄弟救了我家公子,于我家公子有救命之恩,我們自然得好生報答,待日後上門道謝。」

他對雲初夏的功夫十分有興趣,想招她入府當楚離歌的貼身侍衛,然而該打听的還是得打听,先問得對方的住處、工作之處,若是來歷沒有問題,才能行下一步。

報答?雲初夏雙眸一閃,看向一旁的楚離歌,「道謝就不必了,我也不過是自救罷了,談不上什麼救命之恩。」

楚離歌接收到她的目光,顯然有些尷尬,畢竟確實是他險些連累了她,「你救了我一條命是事實,報答是應該的,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定會極力滿足你。」

聞言,雲初夏看著他的眼神有些變了。

極力滿足她?若她今日開口要個幾座金山銀山,他也肯?

看著眼前男人那真誠卻深不見底的眼眸,雲初夏下意識要拒絕,卻在開口前改變了心意。

轉了轉黑白分明的雙眸,她彎起了唇,「既然楚公子如此大方,那我就不客氣了。」

雖不知眼前之人的來歷,可她一向不做白工,再說了,買賣一向是銀貨兩訖,恩情也是如此,若是拖拖拉拉何時才能完事?倒不如大方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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