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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名皇後 第五章 帝王的妥協(2)

一覺醒來已經過午,精神不佳的陶靜姝隨便吃了些東西,吩咐雙喜清點一番院中下人,便又歪在了榻上。

今天外面依然在下雪,而且下得很大,只片刻功夫就會將地上的痕跡遮掩。

那個昏君離開的時候怕也是這樣遮掩行藏的吧。

呸,怎麼又想到他了?

陶靜姝暗自鄙視自己,伸手揉揉太陽穴,秀眉不自覺地攏作一堆。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雙喜見狀有些關切地問。陶靜姝無力揮了下手,「讓我自己待會就好了。」

雙喜臉上的擔憂之色沒有半點減輕,「姑娘今日精神差得很,胃口也不好,是不是昨日回城時受了涼,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不用了。」自家事自家知,她這不是受涼,是縱欲過度,體力透支罷了。說到這里,她突然之間又想到了一件事,忙抬頭對雙喜說︰「我想去保國寺,讓人安排一下。」雙喜一臉的不贊同,「姑娘,外面雪下得很大。」

「那就等雪停。」

「好吧。」

這樣的大雪天,隔著窗戶望出去白茫茫一片,天與地彷佛都連成了一體。

屋子里的炭燒得足足的,陶靜姝手里還抱著小手爐,但整個人有些意興闌珊。

她望著窗外出神的時候,忽然看到有人從院門處走進來,有婆子丫鬟撐傘隨侍,這是府里的誰來看自己了?

她昨天回來的低調,但過了一夜,耳目靈通的想必都知道了,就憑她在昏君那里掛了號,府里的一些人必定對她關切備至,畢竟富貴名利動人心。

等那人再走得近一些,陶靜姝就知道是誰來了,是陶靜芳。

她曾經跟三妹的關系很好,親如同胞手足,可到底只是親如同胞,並不是真正的同胞,所以有一回重生時,三妹最終還是選擇了親手將摻了毒藥的湯端給了她。

她不怪她,可已經無法再與她交心。

人皮之下到底是人是鬼,有時候真的很難分清。

柳氏死了,祖母年事已高心力不濟,如今國公府的中饋是歸三房打理的,而今天她醒來後清點攬芳院的下人,發現當初留守的那些人全部被換了,再加昨晚某人悄無聲息地來,她又莫名昏睡,前後一聯想便知其中究竟。

父親因為子嗣問題,爵位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得丟,叔叔們自然心思活絡起來,少不得要為自己打點前程,那麼,還有什麼方法比拍皇帝老子的馬屁更好?

陶靜姝嘴角勾出一個譏笑的弧度,好吧,今天看起來不會太無聊了。

人為自己奔個前程無可厚非,她所在意的是那些人把她當成禮物送了出去,他們可曾想過她這個禮物的心里是什麼滋味嗎?

她若有心後位,又何至于當日在獵場跟著祖父離開。

沒有人知道她身不由己在帝王身下承歡時是什麼樣的心情,當然也不會有人在意,他們或許還會覺得幫了她,一國之母的位置何等尊榮?

可那是屬于自己的嗎?

五妹千方百計從她這里奪走東西,一世又一世,她其實已經猜出來自己原本的姻緣應該是落在康王身上。

如果沒有五妹作怪,可能她的人生應該會是一帆風順、榮華富貴的,偏偏因為這樣的人生太過順遂,所以礙了別人的眼,她便世世不得善終。

心口突然一陣陣地抽痛,陶靜姝伸手按在了心口處,疼得倒抽冷氣。

「姑娘——」

兩個驚惶失措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去找大夫。」

一個奔向她,一個奔向屋外,奔向她的是雙喜,奔向屋外的是早上端藥的小丫鬟。雙喜啊,到底每一世都只有你始終陪在我身邊……

眼前完全黑了下來,陶靜姝徹底失去了知覺。

一次又一次,次次都是毫無征兆地昏迷,她究竟是什麼毛病?

龍牧歸有些焦躁地來回踱步,跪在地上的老院使則是滿頭的冷汗,總覺得自己的脖子直發涼。

這個時候的陶靜姝自然不在定國公府,她已經被接進了鳳儀宮,每一代中宮正主兒才能居住的地方。

「她昏迷不醒,你卻告訴朕她只是打從心底不想醒來,這是什麼狗屁原因!」龍牧歸暴怒吼道。

「這這……臣說的是實話啊,娘娘想必是遇到了什麼不想面對的事。」

疾步快走的帝王猛地停下腳步,不想面對的事?是不想面對他嗎?他猛地握緊了拳頭,大步流星朝內殿走去。

「你們全部都給朕出去。」

喝退了旁人,龍牧歸來到床邊,只見鳳床上的女子安安靜靜地閉目沉睡著,似乎只要她不醒,外面的風雨便傷不到她。

他靜靜凝視她半晌,忍不住喃喃道︰「你是以這種方式來拒絕朕嗎?」

「咳……」

躺著的人突然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輕咳,龍牧歸立時神情緊張地俯身靠近她。

「咳咳……」喉嚨里逸出的咳嗽越來越密,陶靜姝終于睜開了眼楮,卻是第一時間捂住了心口,秀眉緊蹙,似乎還陷在昏迷前的痛苦中。

「哪里不舒服?」

「心——」她本能的回答,但立時感覺到不對,循聲望去,看到龍牧歸,眼楮一下子就瞪大了。

龍牧歸自然看出她的驚訝防備,按捺住質問的想法,揚聲喚道︰「太醫。」

跪在外間的老院使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身就往內殿跑,仔仔細細地把著脈,臉上帶出疑惑的神情。

「她怎麼樣了?」龍牧歸有些焦急。

老院使沒第一時間回答皇上,而是低聲詢問此時看起來沒事一樣的病人,「娘娘之前是因何昏迷的?」

陶靜姝垂眸道︰「心絞疼。」

「這樣啊,為什麼會突然心絞疼?從脈象上來看,姑娘以前應當沒有病史。」

陶靜姝不答,轉眸看向龍牧歸,「皇上,我沒事。」

龍牧歸看出了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揮了揮手,對老院使說︰「你下去吧。」

老院使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

龍牧歸坐在床邊,伸手過去握住她放在被外的一只手,輕輕地捏了幾捏,遲疑地開口問︰「朕走之後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陶靜姝不答反問︰「這是哪里?」

「你說呢?」

陶靜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說︰「第二次出爾反爾了。」

龍牧歸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他不在意,只是一本正經地說︰「放任你繼續留在定國公府誰知道還會出什麼事,朕是發現了,這定國公府跟你犯沖,但凡你出事都跟它有關。」

陶靜姝很想說︰我不是跟定國公府犯沖,只是跟陶玉顏犯沖,只是九世的記憶太痛苦沉重,府里眾人都會勾起回憶。

「那就跟朕說,你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她顧左右而言他,「皇上,請您不要忽略自己克妻的事實。」

「可你還沒嫁給朕呢。」他不背這口鍋。

她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說辭,「大概是我福淺緣薄、八字太輕,壓不住這滔天的富貴,所以皇上還是放了我吧,我挺怕死的。」

龍牧歸似笑非笑地說︰「你是不是以為只要自己不說,朕就永遠不出來?」

陶靜姝真的有些無奈了,「皇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其實我也不明白啊,我之前並沒有心絞痛的病史,可能真的只是偶然。」

她當然不可能跟他說是因為以前的經歷太過痛苦,才會心絞痛。

五妹擁有不可知的邪術,被大伙兒當成妖精,她這種重生的說出來也肯定會被人當成妖孽對待,一不小心可能會被燒死,她暫時並沒有再多嘗試一種非正常死亡方式的打算。

為了不讓某人繼續追根究底下去,陶靜姝只能想辦法轉移話題,她另一只沒有被抓的手往自己的胃部捂了捂,帶了幾分可憐地說︰「我這是睡了多久了,感覺好餓。」

龍牧歸終于也想起這個問題,扭頭吩咐旁邊伺候的宮人傳膳,然後對她說︰「三天了,比上次多睡一天。」

這樣啊,那下次再發生這種情形,是不是昏迷天數會繼續增加?呸呸呸……陶靜姝立時在心里連呸好幾口,以示自己有口無心,說過的不能當真。

陶靜姝繼續轉移話題,「我祖父當時應該在府里,他老人家怎麼會同意送我進宮的?」

龍牧歸的臉色頓時變得不是很好看。

遠離國公府,即便是在深山老林陶靜姝都活蹦亂跳的,可一跟國公府扯上關系,就各種出問題,在這種情形下,就算是陶劍鳴也不得不產生點懷疑。

雖然有了別的想法,陶劍鳴依舊不願孫女進宮,但龍牧歸終究是皇帝,蠻橫起來誰能擋?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鳳儀宮的床上。

龍牧歸沒說這段過程,更不可能告訴她,此時此刻倔強的陶劍鳴還在宮門外靜坐抗議。

人既然已經都被他弄進鳳儀宮了,抗議也沒用。

陶靜姝從帝王的臉上看到了答案,果然祖父沒有同意,那某人這算是強搶重臣之女進宮?妥妥的昏君啊!

她之前活的那幾世里的豐佑帝是不是假的啊?

陶靜姝現在特別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哪里出了錯。

雖然有些遲疑,但她還是把心思說了出來——

「您不會是把我搶進宮的吧。」雖然是疑問,但卻是篤定的語氣。

龍牧歸不由得干咳了一聲,目光有些閃躲。

「皇上這樣做,就不擔心令群臣非議?」

龍牧歸哼了一聲,對此不作回應,他當然不會告訴她自己的御案上這幾天勸諫他的奏章如雪片一樣,御史更是對他一日三罵。

見他這樣,陶靜姝便明白對方這幾天過得也不怎麼舒服,活該!

對此,她的感覺是——爽!

即便是帝王,有些規矩也是要守的。他私底下做些小動作,大家可以當沒看到,可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將人搶進宮,這個大家就得跟他討論討論,這是為官的本分。

否則,文武百官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定國公府又是一個有重要地位的勳貴之家,不少人物傷其類,免不得也要多想那麼一點兩點——萬一自家閨女也被搶進宮被克死怎麼辦?總而言之,這次龍牧歸的行為替他自己招來很大的詬病,最好的解決方法當然就是將人原樣送出宮去,然而他不情願,如此一來雙方就僵持住了。

「一會兒等我吃完飯,皇上還是送我出宮吧。」

龍牧歸冷冷地看著她,她絲毫不怯,出爾反爾的人不是她,她不心虛。

這時,宮人端著膳食來了,打破了僵持。

「你先吃東西吧。」

說完,龍牧歸便拂袖而去,陶靜姝頓時覺得空氣都變得清新了。

出了內殿的龍牧歸徑直離開了鳳儀宮,大步流星踏入紫宸宮,臉色一片陰沉。

紫宸宮是歷代帝王的起居宮室,有時也會在這里召見朝中重臣,但龍牧歸大多數處理政務都是在勤政殿。

當他在側殿坐定之後,很快便有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有結果了?」

「是。」

「是什麼?」

面對皇上的目光,黑衣人卻不由得低了低頭,「沒有任何人為的痕跡。」

龍牧歸的手猛地一下拍在龍椅扶手上,心火爆起,「沒有人為痕跡她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昏迷。再查,把國公府那位五姑娘給朕細。」

事發當日陶三姑娘出現在攬芳院,雖然陶大姑娘昏迷時,她尚未進屋,且她一向與陶大姑娘的關系親近,他們這些暗衛也沒放過對她的清。

更不要說眾所周知關系不睦的陶五姑娘了,偏偏任他們如何探查,真的沒有查出蛛絲馬跡,皇上還是不信。

「另外,她身邊的人手加倍,不能再出現任何意外,听明白了嗎?」

「屬下听明白了。」

「去吧。」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再次消失。

龍牧歸獨自坐在椅中閉目沉思,良久之後才起身走出側殿,吩咐太監一句。

「擺駕鳳儀宮。」

太監拉長了音調傳諭,儀仗擺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前行。等龍牧歸到鳳儀宮的時候,陶靜姝已經吃過東西,換了衣服正在梳妝。

她烏黑油亮的青絲在宮女手中變成精致的發髻,最後一枝鳳釵斜插,側頭之際鳳口餃珠些微晃動。

「鳳釵不要戴了。」

陶靜姝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梳頭的宮女只好從首飾匣中另取出一枝寶石簪子替代。

她從繡墩上起身的時候,龍牧歸走到了她身邊,臉色不太好看,「怎麼?就這麼急不可耐地想離開朕嗎?」

面對心情不悅的帝王,陶靜姝適時的沉默,不打算火上澆油。

「就這麼跟朕無話可說嗎?」

「皇上,」陶靜姝認真地看著他,「無理取鬧這種事有失身分。」

「你就仗著朕寵你。」龍牧歸語氣有些軟下來,牽了她的手往殿外走。「回去小心調養身子,別再讓朕听到你出意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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