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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的花招 第6章(1)

廚房的位置本來就處在旅館後方,此安排是為了不影響到旅館客人的住宿品質。

因此在廚房發生的任何騷動,並不會引起房客的注意。

伊武英嗣拉著由希,邁開大步往廚房後方專供廚師們休息小憩的房間走去。

「你在做什麼?放開我!」

由希是在這里長大的,當然知道他要帶她去哪里,因為知道,她感到惶恐害怕,她不想單獨面對他。

伊武英嗣不發一語,硬是將她拖到了休息室前,拉開障子,將她推了進去。

由希穿著行動不便的和服,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摔在榻榻米上。

他隨後進入,並拉上了障子——

由希摔在榻榻米上,和服的裙擺岔開,樣子狼狽。

她又驚又惱,一邊急著拉整裙擺,一邊惡狠狠的瞪著他,「你居然敢這麼對我!我……」

話未說完,她已被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捏住她下巴的他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的語氣十分憤怒。

迎上他的眸子,再听見他那森冷的聲音,由希不禁打了個哆嗦。

為了不讓他發現自己是多麼的驚懼不安,她硬是板起臉,強悍的瞪著他。

「我才要問你這是在做什麼?」她質問,「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這麼對我,你把我當什麼?我可是飛仙未來的老板娘!」

「你心里是這麼想的嗎?」他直視著她,聲音低沉而激憤,「你有心要繼承飛仙、要經營飛仙嗎?」

「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告訴我,為什麼要留下來?為什麼要答應大老板娘拉手飛仙?」他咄咄逼人的問︰「你是真心還是假意?」

由希撥開他的手,並下意識避開他的眼神,「我不必跟你交代或解釋任何事情!」說著,她努力的想站起來,但還沒找到施力點,肩膀就被他壓了一下,她再次跌坐回榻榻米上。

她氣急敗壞的瞪著他,「你在做什麼」

「我不會放任你這麼做的。」

「你在胡說什麼!」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想毀了飛仙,你想毀了這個你怨恨的家。」

雖然由他的反應,她早猜到他應是知道了什麼,但听他親口說出,仍教她心頭一震,慌張的看著他。

「你這麼做,怎麼對得起五十年來守護著飛仙的大老板娘」他不禁質問。

她對不起祖母?那誰又對得起她?

「看你先前那麼盡心盡力的接待伊勢田夫婦,我以為你是真心想代替大老板娘守護飛仙,沒想到你……」他深深呼吸了幾次,像是正努力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你是存心的吧?不管是激怒龜山先生,還是剛才剁了江島的魚頭。」

她抿著嘴,以倔強又高傲的眼神瞪著他,就是不回話。

「我不準你這麼做。」他以命令的口吻說,「今天休息後,你得跟著我去向龜山先生道歉。」

她揚起秀眉,眼神不遜,「你休想!」

他威脅道︰「我發誓,就算得把你五花大綁,我也會押你去。」

她又驚又怒的瞪著他,「你憑什麼?你只是飛仙的廚師!」

「憑我是飛仙的一員,所以我不準你毀了大老板娘用生命守護的飛仙。」

「她給了你什麼好處或是承諾嗎?」她冷然一笑,語帶嘲諷「我看你根本是想繼承飛仙吧?」

經過相處,其實她很清楚他絕不是因為對飛仙有所企圖才待在飛仙、甚至答應入贅,且他不像那些親戚有一雙貪婪的眼楮,他有的是一雙澄澈正直的眼楮。

但就因為他不是那種人,才讓她更覺得害怕。也因為害怕,她卯足全力反擊,以免自己被他影響而忘了……仇恨。

「我不會答應招你為贅婿的!不管你對飛仙有什麼企圖,我都不會如你所願!」

听見她這番貶低他人格的話,伊武英嗣頓覺胸口一陣怒火直竄——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對他這麼說。

他捏住她的肩頭,「你給我听清楚,我不想也不會再說第二遍。」

迎上他竄燃著怒火的眼楮,由希緊張得倒抽了一口氣。

「我沒貪圖飛仙什麼,也不妄想什麼地位,」他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我答應入贅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想守護你,而不是你以為的那些偏見!」

聞言,她倏地一震。

盡管先前志津來找她說這件事時,就已經讓她大吃一驚,但那樣的驚訝,絕比不上听見他親口說出來這般震撼。

但,他真的還喜歡著她嗎?

都已經過了十二年,他還對她有任何的想望跟眷戀嗎?

「你喜歡我?想守護我?」她感到一陣心慌意亂,「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你,所以我沒有辦法看你繼續這樣傷害自己。」他語帶憐惜的說︰「你懂嗎?你以為自己正在摧毀飛仙,但你其實是在毀滅自己。」

「我沒有!」她倔強的咬著下唇。

「你想過你為什麼對大老板娘有恨嗎?」他直視著她,不容她逃避。「因為你一直渴望著這個家給你溫暖,渴望你父親及大老板娘關愛的眼神,因為得不到,所以你才覺得恨。」

她渴望這個家給她溫暖?渴望父親及祖母關愛她?

他在胡說什麼!她一點都不需要這個家,她自己就可以活得很好——她已經用十二年證明這件事。

「你以為自己是心理醫生嗎?還是你會心電感應?」她蹙眉冷笑,不以為然地道︰「我根本不在乎這個家,不在乎對不起我跟我媽媽的那個男人,更不在乎從來沒把我跟媽媽當一回事的那個女人!」

「她不是那個女人,她是你的祖母。」

「她幾時真心想當我祖母了」她氣憤地說,「因為是女孩,她從來沒正眼看過我,如果不是她唯一的兒子跟孫子都死了,她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死活!」

伊武英嗣濃眉一擰,「每個人都會犯錯,她不是個完美的人,況且她有她的責任。」

「但她直到現在還在犯錯。」她目光一凝,語氣冰冷,「她不該把我找回來,不該企圖將我當做傳宗接代的工具,直到現在,她還是只想著這間旅館。」

「她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

「喔?那她是怎樣的人?」她口吻不屑。

他試圖安撫她的情緒,「她要你回來,不只是為了要你繼承飛仙,也是為了補償你。」

「補償我?」她冷冷哼笑一記,卻沒發現自己早激動到眼眶泛紅,「沒有什麼補償得了我,我對這個家的恨,只有在飛仙垮掉的那一天才會消除。」

看著紅著眼楮說恨的她,他的心一陣揪痛。

他氣她企圖毀掉飛仙,也心疼這十二年來活在寂寞孤獨、怨恨憤怒之中的她。

她需要被愛、被守護,而她卻不自知——這樣的她,多教人不忍。

「好吧,我現在說什麼,你都听不進去,但至少你不能再隱瞞住真相,你其實是為了毀掉飛仙才留下來的是吧?」他注視著她,要听她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而她,一語不發。

「由希,你何不試著……」

「你盡管去跟她通風報信!」她一臉無所謂的打斷他的話,「也許她會將飛仙交給你也說不定。」

「不要用這種語氣說話。」伊武英嗣眉心聚攏,神情懊惱,「你很清楚,你是大老板娘心中唯一的當家人選。」

「我之所以是她心中唯一的人選是因為我能替葉山家生下具有葉山家血統的繼承人。」她近乎咆哮的對他大叫。

「你就不能原諒她嗎?」他沉聲問道,遲疑了一陣,才又開口,「你真的要讓她帶著歉意進棺材?」

「棺材?她離棺材還遠得很。」

「不遠了。」他眉心一糾,語氣沉重,「不,應該說她幾乎在棺材里了。」

聞言,由希心頭一顫,有了不好的預感,「你是什麼意思?」

頓了一會兒,伊武英嗣長嘆一記,「大老板娘要我守口如瓶,但是我實在不想看見你把你們祖孫倆僅剩的時光拿來怨恨她。」

「你到底……」

「大老板娘時日無多了。」

她瞪大眼楮,像是懷疑自己听錯了一樣,下意識又問了一次,「什麼?」

「半年前,她被診斷出罹患大腸癌。」他神情凝沉,「雖然有開刀,但病情並不樂觀。」

听到這,由希的腦子有瞬間的空白,但很快地,她反應過來,把最近的事串聯起來。

難怪祖母的身子那麼虛弱,難怪祖母連責備她的氣力都沒有,難怪會急著把她找回來……原來是死神已伸手召喚。

「她拒絕住院接受治療,為的是能多點時間跟你相處。」他捧著她的臉,不讓她規避他的視線,要她專心听他說話,「你听著,早在她生病之前,她就不只一次提到她虧欠你們母女倆。」

不,騙人,祖母是個冷酷又無情的人,從來不在乎她們母女倆的死活——那才是她認識的祖母啊!

「每個人都有他性格上的缺陷,而她就是太愛面子、太好強了。」他感慨的一嘆,「她怕遭到你的拒絕,所以一直沒敢跟你們聯絡,尤其是在你母親過世後……但你要好好想想,你們是彼此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算我求你,好好把握這段僅剩的時光,不要讓自己後悔。」

「不……不要!」她忽然撥開他的手,「我才不要原諒她!」

「由希。」

「她太卑鄙了……」她噙著淚,語帶哽咽,「在這個時候找我回來,只為求自己一個心安,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原諒這樣的她」

「由希……」

「你住嘴!」她激動的對著他大叫,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不準你再說!不準!」話落,她轉身沖了出去。

由希不知道自己在雪中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這場雪是什麼時候開始下的,沖出家門後,她的腦子就一片空白。

她不記得剛剛到底跟伊武英嗣說了什麼,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走,唯一清楚記在腦子里的是——祖母來日無多的事實。

為什麼祖母在這種時候才找她回來重聚?是希望自己可憐她,而無法恨她嗎?

祖母果真是個聰明人啊,即使是在這種時候,都還把一切算計得這麼清楚。

只是,既然自己已經想透澈,又何必難過呢?

知道祖母的生命幾乎走到盡頭了,她有什麼好心疼的?她回來不就是為了看祖母衰老落寞的樣子嗎?

祖母變成孤獨的老人,獨自守著飛仙這塊招牌,成天擔心有人來搶這個最寶貴的東西——她不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嘲笑這樣的祖母嗎?

那為什麼當她從伊武英嗣口中得知此事後,心會這麼的痛?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血緣牽絆?

不,血緣是她最唾棄的東西,她從來不相信血緣能牽系什麼。

但為何她越是這麼想,心就揪得越緊?眼淚越是收不住?

天色暗了下來,由希已離開溫泉街很遠。

她走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因為下雪,家家戶戶幾乎都關起門窗。

她覺得好累,漸漸感覺不到自己被凍僵的雙腳。

于是,她在一戶人家的門前坐了下來,讓自己的雙腳能暫時離開雪地。

這是棟古色古香的日式老宅,門邊掛著一塊寫著「三扇屋」的木牌。

當她正納悶著這三扇屋是什麼樣的地方之時,門突然打開了。

「咦?是哪位?」

由希嚇了一跳,立刻起身致歉,「抱歉,我只是走累了……」

在她面前的是一名身著素色和服的美婦,婦人明眸皓齒、氣質高雅,看來雖年近半百,但風韻依舊。

「很冷吧?」美婦溫柔地笑視著她,「不嫌棄的話,到里面來坐吧。」

「不,我不能打擾……」

「沒關系,今天只有我在。來,進來吧。」說著,美婦輕輕拉著她的手,把她帶進了暖和的屋里。

第一眼看見她,勝于幾乎就確定了她的身分。

由希一定不知道吧?她長得真像年輕時的葉山美代,血緣這種東西,還真是不可思議。

稍早前,勝于接到兒子打來的電話,說由希跑了出去,至今還遍尋不著,她真沒想到,大家找不著的由希,竟意外出現在三扇屋門口。

她猜想,由希會選擇躲在三扇屋的廊下,不是因為這里暖和避風,而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三扇屋是什麼樣的地方吧?

要是她知道了,肯定不會坐在那。

「你坐,我倒杯熱茶給你。」勝于說罷,轉身走開。

她偷偷溜進房間,打了一通電話給伊武英嗣。

「喂?英嗣,」她刻意壓低音量,「你一定不相信,由希小姐現在在這里。」

「什麼」電話那頭傳來伊武英嗣驚訝的聲音。

「哎呀,你別那麼大聲,我的耳膜都快被你震破了。」她皺了皺眉頭,「我留她在這兒喝茶,你晚點來接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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