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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請上轎 第2章(1)

昨晚一場意外,弄得寶雲寺上上下下不得安睡,邢氏原就病重,如今又落了水,無異雪上加霜,雖說還吊著口氣,大夫卻是連連搖頭,讓人盡快送回府上,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邢氏怕是壽命無幾。

婆子們當機立斷,連夜趕車將人送回御史府,與丈夫見了最後一面,黎明前便咽下最後一口氣。

這事沸沸揚揚鬧了好一陣,翁若琪、齊書容還曾與曹平羨私下會晤,他和氣地問了來龍去脈後,還送上謝禮,感謝她們出手相援。

雖然邢夫人的逝世引得眾多猜想,不管是投湖自盡、久病厭世抑或是遭人推入湖中,皆言之鑿鑿,仿佛身歷其境。

即使曹府對外說邢氏在禪房抄經抄得累了,出外散步時,因體力不支,暈眩而失足落入湖中,大伙兒還是相信自己臆測的才是真相。

邢氏一走,她身邊兩個姑娘尷尬了,有一說是她們為了繼室之位而狠心將邢氏推入湖中,不過很快有人說她們當時與幾位姑娘在作詩。

又有人問為何沒有奴婢婆子跟著邢氏?

與曹府下人有往來的一個婆子,得到自家主子的首肯後,有條理地給大家細說分明︰

「邢夫人久病,甚少要求什麼,只要她說出口的,大伙兒都盡量隨順,好比她想來廟中求福,曹大人也不贊成,舟車勞頓怕她身子禁受不住,可大人最後還是應了。那晚她說抄經抄得累了,想出去走走,王婆子跟兩個奴婢就要跟著,可邢夫人一向不喜人多,又說想靜靜,只讓一個貼身婢女跟著,這也不是什麼過分要求,大家也就應了。

「到了荷花池,夫人突然想喝蓮子湯,讓丫鬟回去吩咐一聲,讓她們在小廚房先做,一會兒她回去了就能喝,那丫鑒是邢夫人娘家帶來的,素知主子的性格,難得夫人有胃口想吃東西,自然急忙忙去了,哪曉得會出事?」

那婆子又嘆道︰「其實大家都知道邢夫人病重……又有誰會想害她?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其實這話還真是說對了,大家雖然說長道短,也有各種陰謀傳出,但最後都不了了之,為何?只因邢夫人本就病重,誰吃飽了撐著去害她?講粗俗點那就是月兌褲子放屁。

最終流言慢慢淡了,縣城中討論的也少了,百姓又被更吸引人的話題引走了,而邢姑娘與黃姑娘因邢夫人過世,也無理由再留在御史府,喪禮過後便回了京城。

這些事齊書容也只當茶余飯後的話題听听就算,畢竟與自己八竿子打不著,就當街頭巷尾的閑談,左耳進右耳出。

半年後,便少有人再提起邢夫人,偶爾談及也是在曹大人續弦之事上打轉。

第二年春天,齊家迎來了一件好消息,齊父終于升官了,由九品主簿升至八品縣丞,雖然只是小小晉了一階,卻在京城附近,樂得李氏差點沒放鞭炮慶祝,讓齊書容給攔了下來。

「真是祖宗保佑,終于擺月兌萬年主簿了。」李氏感嘆道,齊硯綬都做了六、七年主簿了,雖說克盡職守,也頗得上司信賴,可為人迂腐不懂變通,官路一直停滯不前,別人都升了,就他還在原地踏步。

讓他送禮打通關節,他便大發議論說她沒氣節,夫妻為了這事沒少吵過,不過如今都好了,該是要時來運轉了。

李氏開始大拜拜,家里的祖先牌位擦了又擦、拜了又拜,香爐的煙整天沒停過,有一度還因為燒得太旺,街坊鄰居以為發生火災。

拜完家中的,又輪著拜寺廟,香油錢雖捐得不多,但重在心意,最後連齊硯綬都看不下去,說了幾句後她才消停。

時序入夏後,他們告別山東往直隸而行,行前翁若琪拉著齊書容的手,眼眶都紅了,依依不舍地讓她別忘了自己。一到驛站,齊書容便提筆記下路上的見聞,待至新家後再給翁若琪寄去,讓她安心。

她一邊寫信,齊瑞成就在她身邊背書。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瞧你,背得一身汗。」齊書容拿出帕子給弟弟擦汗。

「我想吃冰。」

「不行,驛館的人都歇著了……」

「還沒呢,小的剛剛去打水,還听見一群人在那兒喝酒。」在一旁整理床鋪的青桂順口說道。

齊書容在心中嘆口氣,青桂什麼都好,就是笨了點,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全沒概念,也听不出別人的話外之意,稍微靈巧的,斷不會如此答話。

「青桂都說還沒歇著呢。」齊瑞成立刻接腔。

「不成,一會兒就要睡了。」她堅定地拒絕。

「姊……」齊瑞成拉著她的手撒嬌。

齊書容笑著點了下他的鼻子。「羞不羞?前幾天誰才說要做大官讓姊姊享福的,現在為了一碗冰就受不住。」

「姊姊不是說了,人要精進也要懂得適時放松,若如繃緊的琴弦,曲子未成,弦已先斷。」齊瑞成搖頭晃腦地說著。

「一碗冰就能讓你斷弦?你的志氣就這麼點?」她比出一個指甲片。「看來姊姊是沒可能享福了。」她長吁短嘆地搖頭。

齊瑞成笑道︰「我熱嘛……」

青桂也跟著笑了起來。

窗外忽然傳來荒腔走板的歌聲,齊瑞成首先反應過來。「是爹。」

先前听李氏說父親與驛站幾位大人飲酒聊天,沒想到竟喝得那麼醉,齊書容走到窗前,果見阿爹唱著曲兒走進小院,連站都站不穩,若不是有人攙著,怕早已癱倒在地。

「怎麼了,醉成這樣?」李氏開了房門,見丈夫喝得醉醺醺,面有不善。

「我們喝多了。」

當攙扶齊硯綬的男子望了過來,李氏與站在窗邊的齊書容皆是一驚。

「曹……曹大人?」李氏聲音先是高揚,想到自己失禮了,趕忙福身。「大人。」

「不用多禮,還是先把齊大人扶回房吧。」

「是,是……連嬸、青桂,快來幫忙。」李氏喊道。

青桂站在窗邊往外看,曹平羨一露臉,嚇得她驚呼一聲,听得李氏喊她,卻一時沒反應過來。

連嬸正在屋里補衣裳,听得主母喊人,急急走出來攙扶老爺,青桂這才反應過來,局促不安地離開房間。

齊書容正想閃離窗邊,曹平羨已發現了她,她只得拉著弟弟出去,還未行禮,他已揚手免了繁文褥節。

「曹大人,咱們再飲一盅。」齊硯綬掙扎著不讓連嬸將他攙離。

李氏笑眯眯上前,不著痕跡地在他的腰上一扭,齊硯綬大叫出聲︰「哎喲……」

「大人閃到腰了,快扶進去。」連嬸的丈夫也已聞聲過來幫忙,李氏忙不迭地讓他們把人架進去。「順道煮個醒酒湯,曹大人怎麼會在這兒呢?」

「我正好要回京。」他在山東的巡視考核已告一段落,得回京面聖。

齊硯綬听同僚談過此事,但兩人素無交集,自然不會回家說與李氏听。若是李氏曉得曹平羨也要離開山東,定會讓丈夫去攀個交情,兩家也好一起上路。

「真巧。」李氏嘴上說著,心里卻把齊硯綬罵了一頓,怎麼會嫁了這麼沒眼色的丈夫。「不如一塊兒上路……」

「母親,咱們拖著一大家子,路程慢,不好耽擱曹大人。」齊書容忍不住出聲。

曹平羨看她一眼後才道︰「我的確在趕路,家人與行察還落在後頭。」不知是否他多心了,怎麼覺得齊姑娘似乎不大歡迎他?

「那就不好耽擱大人正事。」李氏立刻道。「想來是我家老爺拖著您喝酒,實在失禮。」

「沒這回事,前頭還有幾位相熟的同僚在,我就不打擾了。」他告辭離開,臨走前有意無意掃了齊書容一眼,令她既莫名又不解,那臨別一眼似乎別有深意,可她又想不出能有什麼深意,只能當自己杯弓蛇影。

李氏等人送他出了院子後,一直沒吭聲的齊瑞成才道︰「姊,他是什麼官?」

「什麼他啊他,那是曹大人,人家可是御史,你爹這次能轉調縣丞定是他的功勞。」李氏滿心感激,曹平羨可是握著考核吏治的生殺大權。

「御史,那不是才六品官?」齊瑞成說道。

「什麼才?」李氏推了下兒子的腦袋。「你爹幾品?看看人家幾歲,前途不可限量。」

「我看他五十了。」齊瑞成不服氣地說。

齊書容噗哧笑了出來。

李氏氣得打他一下。「讓你胡說,跟誰學的,沒規矩,人家三十都不到,你說五十,這麼小就說謊……」順手拿了一旁的掃把就要打。

「我是跟爹學的,爹不是說你看起來像十八,爹爹也說謊,可你笑得多開心。」齊瑞成一邊閃一邊說道。

李氏一張臉都不知往哪兒擱了。「好你個兔崽子。」她脹紅著臉追著兒子滿園子跑。

齊書容笑著搖搖頭,進了自己房間。

雖然曹平羨臨別一眼,讓她心里有些發毛,但她很快便拋諸腦後。

會在這兒見面不過是巧合,就此別過後,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這麼一想,齊書容倒是很快放下了。

另一邊,曹平羨卻是將她提在心上了,今天與齊硯綬確實是巧遇,但他卻在見到齊書容時,心中有了想法,如在稻草中拋下一抹火星,原本只是一個小火苗,後來卻燒成大火。

今次他回京除了面聖外,更重要的是為他續弦之事,母親傷透腦筋,提了幾個人選,他都覺得不妥。並非他對嫁娶人選有意見,主要是考量家世背景,以及未來岳丈家的政治立場,找個與自己為官理念不合的,那是自找罪受。

包別提他是續弦而非初婚,你中意對方,對方不見得看得上你,七篩八選下來,竟連一顆果子也沒剩下。

母親索性雙手一攤,要他在山東若有看著順眼的,便先訂下來,她只有一個要求,能生。

這話可不是說她只要求會生,而是曉得兒子有分寸,不會找個太差的,才放手讓他自個兒選。

「晚些再說吧。」他當時如此回道,才過半年就找繼室,給人觀感不好。

後來忙于政事,事情也就耽擱下來,沒想一年就這麼過了,若不是母親幾次在信中催促,他覺得再過半年都行。

沒想……今晚卻意外遇上齊硯綬,在見到齊書容時,娶她的念頭就這麼蹦了出來,像燎原之火,猛烈地燒著,如同一個口渴的人,見到西瓜第一個念頭是可以拿來解渴。

畢竟他也老大不小了,與他同齡的幾位同僚早已子女環繞,只有他膝下猶虛。對他而言,娶妻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兒女情長,想到未來得及出世的幾個孩子,他的眼神閃過一絲冷意,女人的狠毒他可算是見識了。

不過還有些事得先確定才行,再急迫也不能病急亂投醫,起碼得先確認這顆西瓜能不能吃,可有摻毒?

心中有了計較後,他回到大廳,與幾位同僚繼續飲酒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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