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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當白月光 第九章 小侯爺護未婚妻(2)

被大雨沖刷後的大地很快又披上新衣,一片枯黃,蕭瑟的寒風吹動樹葉稀疏的枝椏,月色當空,分外明亮。

驀地,黎府二房的院子傳來異聲,似有若無。

砰!是重物落地聲。

「又一個。」怎麼這麼多犯傻的人,一個接一個來送死,他們不曉得這里有去無回嗎?長得圓潤的喜兒同情日夜爬牆人,那道牆最近又被稱為生死牆、陰陽牆,一過就陰陽兩隔。

「拖出去,剁碎了喂狗。」她的花肥夠了,該養幾頭狼,省得多余的人肉沒處擱。

莫名不耐煩的黎玉笛心情很糟,數日來的脾氣如初一、十五,時陰時圓。

「小姐,人還沒死,我看他剛才動了一下。」命真硬,可是落在小姐手中更可憐。自從某一天府里出現「剌客」後,黎玉笛更加熱衷制毒這回事,有了不怕死的試毒者,她研究得更起勁。

一開始是一招斃命,七孔流血,以化尸水將尸體融解,融解尸體的血水落在泥土里滋潤大地,花都開得更紅艷了。

可是那尸臭味黎玉笛不喜歡,空氣中彌漫著毒氣對人體也不好,于是她慢慢改良出不具氣味的毒藥,混合毒,無臭無味,聞著瞬息喉頭閉塞,喘不過氣來,活活憋死。

這也是以防哪一天仵作驗尸,到時絕對驗不出死因,人是窒息而亡,與她無關。

「沒死?」

一听人還活著,黎玉笛眼楮一亮的起身,十分感興趣的走向院子里,她想她的毒還能再改進,就用此人試毒吧……

可是越走越近她越覺得不對勁,這身形十分眼熟,而他手中的瓷瓶正是她給的,裝的是能解百毒的解毒丸。

「皇甫少杭?」

背靠大樹而坐的男子忽地抬起頭,露出慘白又憔悴的一張臉,「娘子,我來找你了……」

「誰是你娘子,沒走完六禮前都不算。」果然是他,三更半夜不睡老做些雞鳴狗盜之事。

「娘子,扶我一下,我站不起來。」皇甫少杭聲音微顫,似乎十分虛弱,月光下的臉龐幾無血色。

「能攀牆還沒力氣,幸好你還帶著解毒丸,要不明年今日就成了你的忌日。」黎玉笛咕噥著,伸出手將人扶起,遇見他是她命里的天劫,好像從沒好事,只有救人。

本來以為天香公主才是難纏的角色,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鳳瑤郡主明里暗里擠兌她,聯合京中貴女一起排擠她,讓她交不到半個談得來的朋友,甚至派了好幾撥死士要刺殺她,甚至不怕人知道的擺明要她非死不可,誰敢插手就別怪她不客氣,讓她不禁感嘆女人的狠毒更勝蛇蠍,以孤立她的方式令她求救無門,坐困愁城。

為此護國長公主府還送了兩名武藝不差的女暗衛隨身保護,一出府又有七、八名暗衛隱身跟縱,搞得黎玉笛如臨大敵、壓力甚大,連大門都少出,一心在家鑽研各種藥草和毒物,準備用以制敵。

好在婚期將近,轉眼間她都十四歲了,明年就要及笄,正好有理由推掉其他人不懷好意的邀約,借口準備嫁妝和縫嫁衣,不宜外出。

其實這些妝奩娘親早就備妥了,活似怕她嫁不出去一般,特意買了個三進宅子存放,就等迎娶前三天再拉回府中,隔日再一抬一抬的抬到護國長公主府,她根本不用勞心婚前瑣事,一娘當關,萬事莫愁。

不過離佳期越近,鳳瑤郡主的動作就越大了,以前還收斂些,一個月最多兩回,怕引起皇上的關注,而最近兩三個月是炮火密集,三天兩頭就有一波,叫人煩不勝煩。

鳳瑤郡主想要她死的念頭究竟有多強烈呀!如此鍥而不舍,一次不成再來一回,沉沉落敗再卷土重來,比起當日的天香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是個恐怖至極的對手。

有時候她都佩服鳳瑤郡主的毅力,為了一個男人不計一切代價,換了她絕對做不到,她太理性了,可以為了一個人心動,但不會為他心碎,君若無心我便休,何須留戀,窗外有藍天,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地。

只可惜這兩個女人想不通,在鳳瑤郡主巧計謀算下,和皇甫少杭明擺著對天香公主的不喜,皇家公主居然遠嫁西夷,向來驕縱的趙霓是哭著上花轎。

「也差不多了。」他小聲的說著。

這一次任務真是太驚險,他差點回不了京,要不是有她的急救藥救急,只怕早死在半路。

「你說什麼?嘀嘀咕咕地也不說清楚,姓皇甫的,你也太重了,自個走別老往我身上靠,我這小身板撐不住你。」他也不知道吃了什麼,個頭一直往上竄,人高腿長。

「阿笛,你對我越來越凶了,連姓都直喊,我們這是不是進了老夫老妻期?」他喜歡和她逗嘴的感覺,兩人的感覺很親昵,她從未將他當外人看待,他知道自己足以令她依賴。

聞言的黎玉笛一翻白眼,真想把他丟下。「你老我不老,別混為一談,你要每回規規矩矩的走正門來拜訪,我還高看你一眼,可是你老做宵小之舉,實在叫人高興不起來。」

還翻牆?他怎麼不飛檐走壁,更像梁上君子。

麻煩已經夠多了他還來摻一腳,讓她不時提心吊膽,擔心他和剌客一起被毒死了,她拿什麼還給長公主?

「小、小姐……」看到兩人,喜兒見鬼似的睜大眼。

一入屋里,照明的不是蠟燭,而是夜明珠,六顆拳頭大的珠子瓖嵌在牆面,照亮一室。

不用說這是皇甫少杭所贈,唯有他才弄得到這些罕見的宮廷珍品,只因未婚妻抱怨了一句燈不夠亮,夜里看書都要熬紅了雙眼,他便千里迢迢的花重金讓人從南海送來,相贈伊人。

「喳喳呼呼個什麼勁,唯恐人家不知道我屋里進了男人呀?」這要傳了出去她都不用做人了,即使那人是她快要嫁的狼人……良人。

老夫人從來就不是個安分的人,剛被禁足那幾個月還稍微收斂些,不敢再插手二房的事,這才讓張蔓月喘口氣,有時間準備女兒的嫁妝,東西淨往好的挑,不管多貴重都使勁地買,買得叫人眼花撩亂,不知該往哪里擺。

不過隨著黎玉仙日漸長大,加上秦婉兒不時的挑唆,她又有故態復萌的姿態,對大房媳婦主持的中饋指手劃腳,有意接手,又念三房的媳婦史氏奢靡,鋪張浪費,與其把銀子花光還不如交到她手中代管,三天兩頭地挑事找碴。

她唯獨對二房沒轍,因為高高築起的牆只留一道小門通行,為防老夫人時不時的栽贓陷害,黎玉笛也絕了,在門邊種上荊棘,她用特殊藥水灌溉,不到三個月荊棘爬滿整座牆,把小門也包在荊棘里,根本沒法拉開。

所以從黎府到二房院子要先出大門,繞過門前大街再走小巷,來到二房另立的銅漆大門前,拉銅環叫人,而後門房開啟才能進入。

雖是同一座黎府,卻一分為二,各自獨立,東邊听得見西邊的談話聲,西邊對東邊喊話也听得一清二楚,可要見上一面卻非常困難,明明咫尺之距卻要繞上一大圈。

只是對老夫人而言,她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蠢蠢欲動地想把二房拿下,將覬覦多時的嫁妝給了黎玉仙,有這麼多嫁妝她就不愁嫁了,說不定還能壓黎玉笛一頭,嫁入東宮或皇子府,那時她就得意了。

老夫人的異想天開的確造就了不少困擾,但大家也只有忍了,不過不妨礙黎玉笛把來找麻煩的人跟剌客一起處理了,哪知這回誤傷自己人。

「血、有血……」喜兒一臉驚訝的指向皇甫少杭,但她家小姐沒瞧見,正吃力地扶人。

「什麼血,說話不清不楚,你把牙嗑沒了?」掉一兩顆牙沒事,她有銀子,去補兩顆銀牙,閃閃發亮。

「小姐,是小侯爺他……背後有血。」都染濕了一片,因為身著錦紅衣袍不太明顯。

「什麼,他受傷了?」面一冷,她換上略帶擔心的凶惡神情。

全身血快流光的皇甫少杭還有心思咧嘴一笑,「娘子,我好痛,傷得可重了,藥王谷的師伯叫我來找你,他說他治不了,看你有沒有辦法妙手回春,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

他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嘻皮笑臉掩飾氣如游絲。

連師父都不敢出手?黎玉笛心口一抽,面露憂色,「到床上趴著,你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嗎?」

听出她話中的關心和在意,他覺得一切都值了,心口暖呼呼,「我不是有你嗎?這輩子你就認命了吧!」

「萬一來不及呢!」凡事沒有絕對,她也會怕。

看著他慘白的臉色,黎玉笛心頭微微發顫,一抽一抽地發緊。

「給我守著,不許改嫁,來世再娶你。」他霸道地宣布,是他的女人就不準其他人染指,死了也是他的妻子。

「哼!死都死了誰還听你的,我不改嫁養面首,養一屋子的小相公,個個膚白面俊,小意溫柔,哄我開心呢!」弄個男後宮,一定把他從墳墓里氣活過來,扒了兩手墳土也要找她算賬。

「你敢——」失血過多的皇甫少杭都氣出點血色了,臉上少些蒼白,但略黑,真的氣上了。

「你看我敢不敢,自個都不顧著身體還巴望把我當牛使嗎?作你的春秋大夢。」

看他肩背上不斷泌出血來,黎玉笛也氣著了,故意說話惱他,讓他別仗著她醫術好就四處捅婁子,今兒一刀,明天一劍的讓人瞎忙。

「我這不是不小心嘛!你以為皮肉上裂了大口我不痛?」人會自個找罪受嗎?他也想平平安安回京,但別人不樂意,看他如世仇,不讓他留幾道疤便扎眼。

「哼!」他要是把她給的藥都用上怎會傷得這麼重?

黎玉笛自認為是自掃門前雪的人,別人死在她家門口她會一腳踢開,絕對不會施口薄弊代為安葬,只因胸襟大的人通常活不長。

「小姐,先為小侯爺治傷吧!一會兒要罵再罵,奴婢給您泡壺茶潤嘴,把他死去活來罵個狗血淋頭。」拎著小藥箱的喜兒看出小姐心疼了,這才說兩句調侃話緩緩氣氛。

「要你多事。」用溫水洗過手的黎玉笛取出藥箱內的小剪子,先將皇甫少杭背後的衣服剪開,用溫水將布料浸濕了才輕輕地一掀,露出底下的傷口。

「難怪我師父不肯治,再深半寸你脊椎骨就斷了……」

只能一輩子臥床,全身癱瘓。

「我用了你給的藥……」背後忽地一疼,他感覺有眼淚滴在背上,熱燙燙的,滾落傷口里,他驟地鼻頭一酸。

「我知道。」她只煉制了三顆九轉回魂丹,給他一顆,師父一顆,自己留一顆,彌留時能留住三天氣兒,三天內只要對癥用藥也許還能救回,反之就只是拖延時日,多說兩句遺言罷了。

「阿笛,別哭了,我錯了,以後我會更留神些,有危險的地方不去……」她這一哭把他的心都哭碎了。

「閉嘴!」他說再多也是空話,有些事他還是不得不去做,身為護國長公主的兒子,不可能真的安逸的當個斗雞走狗的軌褲子弟,那不過是假像,他肩負的責任比任何人都多。

吸了吸鼻頭,紅著眼眶的黎玉笛將橫過半個背的傷口全展露在面前,看得出已傷了好些天,傷口四周紅腫化膿,但他有用她的三七散,所以傷勢並未想象中嚴重。

不過傷口很深,加上他又連日趕路,三七散的藥性一過就繼續出血,沒法止住的拖垮身子。

「這一次我們死了不少人,還有好些人重傷,我將你的藥化在水里給他們各喝一口,這才活了下來,師伯說你的藥很好,他制不出來,是你救了他們。」因為他把藥分給了別人,以致藥性不足才會拖成重傷,要不然也好了七分。

「你有悲天憫人的心情,我沒有。」除了屈指可數的至親外,她不會為了救人而委屈自己。

皇甫少杭聲音很輕,「他們都是和我有過命交情的兄弟,一起上過戰場,打過仗,我沒法見死不救。」

「……」她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會有點痛,你忍一忍。」

「嗯。」這點痛算什麼,能活著才是重要事。

當他面臨生死關頭,唯一想到的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兒,若他因一時不留神而喪命,她該怎麼辦?

雖說兩人尚未成親,但她已算是半個護國長公主府的人,這些年他得罪不少人,若他不在了,她的處境堪憂,那些人肯定會把對他的怨怒發泄在她身上,叫她承擔一切過錯。

思及此,他一咬牙就不敢死了,幾次從馬背上跌落又撐著一口氣爬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從鬼門關逃月兌,最後用一條繩子將自己綁在馬上,在半昏迷的情況下勉強進城。

他很慶幸自己還活著,能見到心愛的女子,將近一年未見,她又變得更好看,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玉瓷般的肌膚泛著誘人光澤,讓人好想一親芳澤……

噢!真痛,他的背……

「傷得都快體無完膚了還東瞧西瞟,真的嫌命太長呀?眼楮閉上休息一會,晚一點可能會發燒。」黎玉笛割著腐肉的手是顫抖的,眼眶中的淚水眨呀眨地不讓它滑落。

一道一道見骨的傷痕讓她心驚了,也心疼不已,也許平常她對他表現出愛理不理的樣子,可是她的心已經在慢慢地接受他,現在一看到幾乎致命的傷口,她才知道她也會痛,為他而心痛。

「別離開我,阿笛,我只想你陪在身邊。」他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嘴唇干裂得都生出破皮,白得像紙。

「好。」她哽咽地握住他的手。

寒風淒淒,夜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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