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兩世冤家要成親 第六章 從天而降的傷患(2)

「青……青青……」

青青?誰在喊她……

不對,只有某人知道她的另一個名字。

深吸了口氣,她平復受到驚嚇的心靈,緩緩彎,撥開枝繁葉茂的矮樹叢。

只見整排開著花的矮樹叢中趴了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有些樹枝已經被壓彎,只是因為樹叢太密且天太黑,所以方才她才沒發現異狀。

男人面朝下,面貌難辨,頭發亂成一團。

「謝漪竹?」她輕聲問,不確定是不是她認識的那人。

「痛……」大意失荊州,陰溝里翻船。

「痛?」

莫非是想攀人房頂還是爬樹,卻失足摔下來?

霍青梅想到之前他半夜站在她窗外的事,莫名地心里生起一把火,若是他打算偷香竊玉、偷雞模狗,摔死也活該。

不過她的腳踝被捉住也走不掉,只有跟他耗,摔不死是他命大,上天總有好生之德。

「很痛……」痛到骨肉分離似的。

「你去做賊了?」半夜不睡覺在外游蕩,非奸即盜。

「嗯……做賊。」梁上君子。

「你真去做賊?」她有些吃驚,他膽子也未免太大了,而且身為縣令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沉重的呼吸聲響起,他緩了緩,「你先扶我起身……」

「你哪位?」她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更何況引「狼」入室,誰知他是不是又在演戲耍她。

「……竇青青,你真……真想我死……」他身上的氣力一點點流失,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你到底去誰家偷竊,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本縣的青天大老爺?」

很不想理他的霍青梅還有一點惻隱之心,听他聲音有氣無力,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身,當過女童軍的她還是決定日行一善,使了點勁將石頭般沉重的男子扶起,以肩頂住他快往下滑的身體。

「金家鐵鋪……」他氣若游絲。

「什麼,你說什麼?」他在跟她開玩笑嗎?光只听到喘氣的呼息聲。

將全身重量一靠,謝漪竹的唇靠在她耳邊,吹氣似的呢喃。「金……金家鐵鋪……」

「金家鐵鋪?」他去金家鐵鋪做什麼,打農具嗎?

他虛弱一笑,又痛得吸了口氣,「正確說來是天鶴山,金家鐵鋪的鐵礦在天鶴山最深處一處隱密的山谷。」

「喔,不過是鐵礦……不對,鐵?」

在現代社會鐵很普及,到處是鋼筋水泥建成的高樓大廈,然而她身在古代……一長串的朝代在腦海中展開,從夏商周朝、春秋戰國、秦漢魏晉、隋、唐、宋、元、明、清……

每一個朝代的興衰都需要一樣東西——武器,而刀、槍、劍、戟都需要鐵。

所以鐵決定了勝負,赤手空拳、拿木刀木槍的人怎麼打得贏裝備精良的兵馬呢?那是以卵擊石的蠢行。

「呵呵……想通了?」在冷兵器時代,鐵是戰備物資,由朝廷全權掌管,民間百姓、地方官員不得擅自開采。

想通了,但是……「不要告訴我你正在做什麼,我一概不知。」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鴕鳥心態。」他取笑。

「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多活幾年。」她就是個死老百姓,沒有加官晉爵的野心,何況在古代,以她的女兒身這些事也落不到她頭上。

既然沒什麼好處為何要跳入這灘渾水,弄得自己一身泥甚至上不了岸,最後淹沒在泥沼之中。

前一世她的父母死于酒駕肇事,從小失去雙親、為生計奔波勞碌的她始終缺少一份安穩,因此她更向往平靜的生活,不願與危險掛勾。

而他恰恰相反,他是危險的代名詞,追求刺激,哪里危機四伏就往哪里沖,自恃反應靈敏又有強健體魄以及一流的身手,他總是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頭,打擊犯罪不落人後。

兩人的性情有如雲泥之別,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極端,可是命運已將他們拉在一起,緣分這種事始終叫人無法理解,莫名在某一個時間、某一個點就連上了。

他想笑,眼前的視線卻逐漸模糊。「你以為……你和我走得那麼近,那些在暗處盯著我的人不會發現你的存在?」

她已經上了賊船,別想有下船的機會。

「陰險!」還是一肚子壞水。

「非也,我只是……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同樣的遺憾再有第二次,他便是頭豬。

「誰要跟你在一起,自做多情,我……唔!這是什麼,濕濕黏黏的……」她的手掌感覺到濕糊糊的黏稠感。

「是汗……我流很多汗……」

黑夜中看不到謝漪竹的苦笑,視線逐漸模糊的他只覺得今夜的星子很明亮。

「是汗嗎?感覺不太像……」霍青梅說到這,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被夜風吹了過來,令她眉頭一皺。「是血。」

眼見瞞不住了,他避重就輕。「是受了點小傷。」

「都流這麼多血了這叫小傷?」

她怒氣往上沖,加快腳步將人扶進屋子,微亮的燈火下照出一張慘白如紙的臉,身上的黑衣被劃開好幾道破損,每一個破洞中都有鮮血泌出。

因為一身黑衣,所以看不出還有哪里沾到血,但一進入室內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充滿整個空間,濕透的衣服還不斷往下滴血。

他笑得苦澀,忍住身上的陣陣痛意和腦中的暈眩感。「是小傷,連隨從加侍衛,我們七個人不到,可對方有七十五個死士、十三個來自大內的高手,我們以少勝多,對方死傷過半,我這傷不算回事……」

嘴上說得得意,事實卻令他咬牙切齒,他們原本是打算夜探礦區,先打探出礦場有多大、有多少人采礦,是一般百姓還是外地調來的礦工,由誰監工,由誰負責將鐵礦運出,誰又是接頭人?

但他萬萬沒想到挖礦的人不及百名,鐵礦產量也不多,但護礦的侍衛卻出奇的多,簡直把礦場層層圍住,連一只鳥也飛不出去,守衛之嚴密出人意料。

因為守衛太密集了,他們一進去沒多久就被發覺了,像包餃子似的將他們重重包圍,每一刀、每一劍都是不留活口。

謝漪竹在紅刀、黑劍的掩護下順利月兌身,其他人將人引開以免追著他大開殺戒,為了不被一鍋端了,他們分散開來,東南西北繞一甩開追兵,再回縣衙會合。

他便是借道從霍府屋頂過,越過圍牆再回自己的寢房,誰知中途月兌力失足,正好落在霍大小姐的院子。

「死……死士?」她吸了口氣。

「劉相一把年紀了還放不下權勢慾望,暗地里培埴為數不少的死士,他將這些人給了他外孫,讓大皇子用在鏟除異己上。」

只是京城有五萬禁衛軍守護城中秩序,一天三班巡邏,死士們想要出手並不容易,一不留神便會把劉相和劉妃曝露出來。

「大內高手呢?」真有其人?那不是戲劇中才有的角色嗎,用來保護皇宮中的貴人。

他一哼。「不是還有劉妃嗎?雖然她在宮中並不受寵,可是身為妃嬪還是會分配到護衛,加上劉相為她準備了不少眼線在皇宮四處,有人被她收買、有人遭受威脅,她又是大皇子之母,自有人投靠。」

當年的皇上並無讓劉妃入宮之意,可當時他只是皇子尚未登基,在劉相的威迫下只好納她為側妃。

原本劉妃想要的是皇後之位,多次暗中加害當時的正妃,而她之所以能生下庶長子,也是因為即便皇後數度有孕,也都被她暗施毒手弄沒了,她又在湯水中下藥與皇上春風一度,這才有了大皇子的出生。

可惜她機關算盡也無法將兒子推上太子之位,皇後之子才是正統,受百官推崇。

「你早就知道渡江縣有人盜采鐵礦,所以才來這里上任?」

真相大白,要不這個窮縣哪有人自告奮勇要來,上一任縣令都走大半年了。

「這是其一,為皇上分憂解勞,不過主因是京城待久了有點膩,想到京城外的地頭走一走,來渡江縣當縣令是一個機會,我就來了。」他說著說著又踉蹌了一下,差點把扶著他的霍青梅壓倒。

「啊!你小心點,太重了,我快扶不動你了……」她是自找罪受,竟然把人扶進自個兒屋里。

必心則亂,發現一身是血的謝漪竹,心口一緊的霍青梅先不假思索地將人帶進自己屋里,想著有傷就得治,見死不救她做不到。

可是回過神來就後悔了,她應該把人往隔壁他自己的屋子送,那才是他該去的地方,至少有他自己的人照顧和上藥,不用連累她受罪,他的傷也能得到更妥當的醫治。

何況男女有別,閑話可是會害死人,他們所處的是禮教嚴謹的年代,就算彼此多,說一句話也會被當成私相授受有私情,嚴重點要剃發做姑子甚至自盡,以表女子貞節。

「再走兩步路就到了……」唉!太自負了,以為能從容不迫深入敵方,誰知在她面前丟了個大臉。

「你……你別把身體的重量都往我這邊壓,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挺住……」氣喘吁吁的霍青梅改扶為半拖半拉,漲紅的臉像煮熟的螃蟹。

「你輕……輕點……嘶!」傷口又出血了。

「我已經夠輕了,你以為我有多大的氣力可以當牛使。」她拖呀拖,終于將人拖上床榻。

當謝漪竹躺上床的那刻,兩人都吁了一口氣,大汗淋灕。

不過問題來了,謝漪竹的傷誰來處理?

他們互看一眼,有了結論——

「我沒月兌過男人的衣服,你自個兒來吧!」

說到月兌衣,霍青梅還是有點害臊,另一世的她可沒交過男朋友。

靠著意志強撐的謝漪竹苦著臉。「我要是能動就不會為難你了,此時的我全身乏力。」

男人都有一份好勝心,不願在心愛女子面前顯露脆弱的一面,他想讓她曉得他無所不能,是屹立不搖的梁柱。

可是他的傷真的太重了,又失血過多快要失去意識,就算他想逞強也無能為力。

「你就不能不給我找麻煩嗎?每次一遇上你都沒好事。」不是被調戲便是耍無賴,現在還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一副快駕鶴西歸的模樣。

然而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對血流不止的冤家,霍青梅還是沒法子置之不理,她嘴上嘀咕了兩句便拿起放在梳妝台的剪子,一把剪開黑衣,再用木棉為她準備夜里喝的茶洗淨傷口。

習慣使然,不管用不用得上,霍青梅都會準備類似現代急救箱的急救包,內有請人特制的退燒藥丸和治風寒的藥粉、止血散、供頭疼腦熱使用的日常用藥,以及充作止血帶的白布條。

雖然不像一般大夫準備得那麼齊全,不過用來做簡易的傷口處理還是夠的,撒上止血散後,很快血就止住了。

「青青,能遇到你是我的幸運,我真的發自內心的喜歡你,終此一生,非你不可。」即使看不清她的容顏,眼皮沉重的謝漪竹仍堅持表明心意,讓她知道他想得到她的決心。

「放手,你別拉著我,不是沒力氣了嗎?」蔥白小手被握住伴放在左胸,霍青梅的雙頰驟地一紅。

听到這樣的情話,誰都無法不動容,她只是害怕不能一起走到最後,世上最難醫治的是情傷,無藥可醫。

「是沒力氣,所以一握就放不開。」舍不得放,他拉著她柔白的手放在胸口,心連著心。

她一听,似惱非惱的瞪視。「不要命了嗎?都什麼時候還耍無賴,你的傷口尚未完全處理好,你得讓我騰出手來包紮,真想再死一回?」

听著她嗔怒下的關心,他嘴角上揚。「不會死,我還要娶你為妻,用我的一生來愛你、守護你,生一窩小豬崽,圍著我們喊爹娘,你……你給他們糖吃,我教……」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幾乎無法听聞。

「誰家的人會生豬,越說越離譜了,你就沒點正經……」咦!眼楮閉上了,他是太累了還是昏迷了?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被以為昏迷不醒的男人又發出喃喃自語的夢囈,直接沖擊霍青梅的心窩——

「青,我愛你。」

我愛你……

耳邊響起的這一句,讓手一頓的霍青梅紅了眼眶,淚水悄悄的滑下面頰。

多少年沒听過有人說愛她了?自從前世的爸媽車禍過世後,再也沒有人跟她說——

「寶貝,愛你喔!」

她就是個缺愛的孩子,干枯的心房渴望愛的滋潤,每個孤單寂寞的夜里,她用雙手環抱自身,想著有人愛她就好,只要讓她的心不再寒冷,她想要有個擁抱,能分享體溫的懷抱。

「上一世你為什麼不跟我告白呢!讓我以為我是個不被愛的人,等待不到屬于我的春天……」

如今寒冬過去了嗎?

包紮好最後一個傷口,放下剪子的霍青梅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男子,濃眉似劍、五官俊美,厚薄適中的唇瓣因失血而有些青白,堅挺的鼻梁表示他性格堅毅,不輕易受人左右。

這就是她所認識的謝明朗這一世的長相嗎?

不,他是謝漪竹,不能搞錯了,過去的種種都該拋諸腦後,他倆都有一個新的開始,不再是一踫面就斗嘴的冤家,如今他們一個是定遠侯世子、一個是小縣丞之女,兩人走向不同的道路。

「青青……青青……別走……我……保護……你……別……別怕……」

我不走,一直陪著你。

拭去眼角淚珠,霍青梅笑得宛若三月桃花開,她輕輕拉高被子蓋住昏睡的男子,雙眼一眨也不眨的凝望著他,似要看清他的模樣好牢記心頭,永生不忘。

她真的淪陷了,陷在他深情的溫柔中,他讓她無法自拔了,只能一直往下沉。

如她所料的,一過半夜受傷的人便開始發燒,她花了一整夜用井里的水冰敷他的額頭,再用廚房做菜用的黃酒為他擦拭腋下、頸肩、腳底等部位,想辦法替他降溫。

直到東方天空大白,謝漪竹的熱度才降了一些,不再高得嚇人,體力不支的霍青梅這才頭靠著床柱,無意識的睡了過去。

當她睡著不久,被她以為會昏睡三天三夜的男人睜開眼,在短暫的頭暈目眩後,他看見

近在眼前的嬌顏。

咦!她還在?

再看到兩人交握的手,沒有血色的俊容露出一絲憐惜和寵溺,他輕輕將柔若無骨的小手包在大掌中,眼中的柔情柔得要溢出眼眶,他能看她一輩子也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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