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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途似錦下堂妻 第三章 賺到第一桶金(2)

「你這孩子,到底是哪里來的銀子?」杭綢……綢緞布料啊,哪里是他們這樣的人家穿得起的?年節時身上有件厚實的棉衣就很不得了了。

還有被子,買些棉花回來絮絮邊,用舊被套裝進去也就是了,誰家的被子不是婦人們自己動手縫制的,一床被子也算是好東西了,她倒好,一買好幾床,這是將他們全家挨個的分都備上了,這孩子,叫人想罵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柴王氏激動的說不話來。

這一夜,不說柴王氏枕著芯子裝了薔麥和決明子的新枕頭,蓋著柔軟的新被,听著夜里的蟲鳴聲,枕下的清爽和身下的舒坦,雖然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時辰睡著的,但睜眼看到天光微亮時,柴王氏笑了。

她一直有睡不好的毛病,家里兩個孩子讓她操碎了心不說,家里的經濟重擔又扛在她一個人身上,自從老頭子過世後,她獨立承擔至今,第一次覺得睡得很沉實,很安穩。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花了這麼多的錢,樂不染知道女乃娘一定要問的,大家都住在一起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不是畫了一幅水墨畫嗎,今兒個就是拿它去書鋪換錢的。」

「那玩意居然能換錢?」柴王氏大字不識一個,勺娘也一樣,只有柴子這要頂門戶的男丁去私塾識過幾天的字,也就是說他們一家三口都是靠著天生韌性的本能在過活,能得溫飽已經很不容易。

柴王氏想起昨日小姐為了那幅畫足足折騰了四個時辰,心疼不已,但是那樣一幅畫就能換回來那麼多東西,難怪當年柴子爹堅持要讓柴子進私塾去讀書識字,後來要不是她一個寡母無力供養兩個孩子,也不至于讓他停了學。

貧家窮戶,哪有比吃飯活命更要緊的事。

「對了,說到銀子,」樂不染從荷包里掏出兩個十兩的銀錠,一個十兩的碎銀,「這三十兩是我這個月的生活費,要是不夠,女乃娘盡避跟我說。」

拿出生活費來,她是為了自己,這些天她真的吃夠了粗糧混煮的饃饃配頭、以及柴王氏賣剩下腌漬的魚肉,她不是不知道大東朝的小門小戶一年到頭是難得有一頓干飯吃的,平時有一碗稠粥就很了不起了,這粗糧饃饃恐怕還是因為她的到來才有的待遇,但是她私心覺得可以吃得更人性化一點。

沒錢的時候有沒錢的吃法,如今有了銀子,在吃食這方面就沒必要再苛刻自己,畢竟人是鐵飯是鋼,有了健康,才有拚搏的力氣不是?省餅頭,就算有了錢沒了健康也沒用。

最慘的是,沒錢也沒了健康,那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白搭了。

其實一剛開始,她對這時代的銀錢是怎麼個算法,一點概念也沒有,像她典了那便宜娘給的金簪,簪柄不值什麼錢,只有簪頭薄薄的幾片金葉子,換了二十兩銀子,賣了幾支狼毫筆和圖紙,她還是挑最便宜的買,狼毫一枝就要一兩銀子,宣紙便宜些也半兩銀子,她這才明白,筆墨紙硯這文房四寶貴得有多離譜,許多人連買都買不起,一戶人家要供出一個讀書人有多不容易,傾家之力都不見得能做到。

像柴家。

而原主的原生家庭,樂林氏偏心到找不到北的作為里,所有的兄弟都是為了樂啟開而存在的工具,除此之外,一文不值,而這些還不是想供出個官人來。

可柴家與她不過是最尋常的雇佣關系,甚至在揭開這層布之後,南橋北路,兩不相干,可就因為那喝過幾年母乳的感情,柴王氏毫不考慮的收容了她這被家族放逐,無處可容身的棄子,給她溫飽,給她關懷,收留無處可去的她,單是這點,樂家拍馬都比不上,可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些好,她不知將來能不能加倍奉還,但在她能力範圍內,願意給予一切她能給的。

「我怎麼能拿小姐的銀子?不行的……」柴王氏很不安,直搓手,人也沒清醒過來。

三十兩,她就算賣魚賣上一年也掙不到這麼多的錢,這孩子卻說這些銀子要給她?還用什麼生活費做藉口。

「我掙了錢孝敬您一點東西,您就痛快的收下,至于銀子,我力氣小,做不來挑水劈柴的活,也不懂洗衣做飯,但我也不能在女乃娘家白吃白喝,這些錢不多,往後我三個月就給您這數目,您覺得可行?」

「行行行……要我說,給太多了,你這孩子,不管畫賣了多少錢,要先攢起來,任何時候有個急用也才不心急。」柴王氏拍著樂不染的手背,覺得既窩心又心酸,還有更多道不明的激動。

這孩子是知恩的,那些個樂家人怎麼就半點不知道這孩子的好?

「來來柴子哥,你先把女乃娘的這一沓收去她房里擺著。女乃娘,我肚子餓了,什麼都沒吃,您有沒有給我留午飯?」樂不染朝著還木立當場的柴子眨眼,挽著柴王氏的胳膊進廚房去了。

「有有有,給你留了一大碗的臊子面、圓肉瓜條和一小缽的水煮魚。」

「女乃娘,我們明日吃芋兒雞吧?」某人在擬菜單了。蘆花雞肉滑潤可口,蔡浦芋頭軟而不爛,尤其是母芋,可微辣,可麻辣,只要有這一味上桌,她能吃得下好幾碗飯。

「行,地窖里還有幾條芋頭,趕明兒個我讓勺娘去向隔壁的李大娘買只雞回來,咱們煮雞吃。」

「咱們這買得到蘆花雞嗎?」沒有廣西的荔浦芋頭,要是能有產于山東的蘆花雞也能將就一下。

祖父閑暇最愛帶著她去探索美食新大陸,不管是深夜幽靜的偏僻巷子角落,新開要大排長龍的館子,都有他們祖孫的足跡,祖父總說多旅行、多吃美食,可以打造不生病的體質,又或許和美食的相遇,一生只有一次,才能培養出對食物的品味。

但是,這些東西要是都在無法成立的條件下人嘛,能屈能伸,普通的難,處處可見的芋頭,只要有好手藝,也能煮出美食來的。

柴子看著一老一少進了廚房,有那麼瞬間的錯覺,他居然覺得娘和不染小姐更像一對母女。

他隱約還能听見她問娘今日魚市的生意可好?

娘模模糊糊的應了什麼,聲音是愉悅的……

他的記憶里,很少見到娘笑,她和城西大部分的市井婦人沒有什麼兩樣,總是從早忙到晚,年紀看著不大卻已經有些駝了的背,一年比一年還多的白發,一心只想著如何讓一家溫飽的生活愁苦帶走了她的笑容。

可四小姐來了,奇異的讓娘的臉有了陽光,讓冰冷的人心變得溫馨。

他娘,笑的次數變多了。

柴子帶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松懈,低頭將桌面上的雜貨分門別類,分送到了柴王氏和勺娘共同的主屋,最後珍重的抱著新褥子和文房四寶進了自己的房間。

滿天星夜,皓白的上弦月光似有若無的照進樂不染的房間,映得滿室清亮。

新被子、新涼蓆,她洗了渾身舒暢的熱水澡,身上也一身的新,對于她每天都要洗澡沐浴這件事,勺娘一開始是有些微詞的,畢竟,柳巷的水井是公用的,想用水,就得去到大雜院的廣場去提,不說來來去去的功夫,燒水還要費柴火,所以,柴家人忙碌了一天,頂多就泡個腳,洗把臉,隔個兩天,擦個身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偏偏身為寄居米蟲的樂不染沒半點自知,天天要洗澡,這不惹人白眼?

她能理解勺娘的辛苦,男人在外頭打拚,看人眼色不容易,可女子守在家里也沒輕松多少,家里庶務多如牛毛,誰活著都不是容易的事。

她今日給的生活費里,多少有些貼補勺娘的味道,至于勺娘體不體會得到,這就不管了。

幣好了蚊帳,房屋角落還點了艾草驅蚊,艾煙裊裊,今晚應該可以睡一個穿過來後沒有蚊蟲叮咬的好覺吧。

她可以說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討厭蛇和睡不好,睡不好,是女人美容的大敵,樂不染心想,改明兒個一定要問一下柴子哥這附近哪里有藿香、香茅、薰衣草、薄荷還是菖蒲、夜來香這類能防蚊子侵擾的植物,要是能在屋子前後種上一圈,既能享受沁人肺腑的花香,還能防蟲,一舉數得。

再置口大水缸,缸里養青蛙,蚊子貪陰涼,一飛近就成了青娃的口中餐,嗯,不壞……是啊,人只要肯努力,日子又能壞到哪里去?

再壞,還—壞過一周前的那個十四歲就被安排嫁人,還嫁了個糟老頭,玩絕食玩掉小命的樂不染嗎?

但是沒有原主,又哪來的自己?

她不是什麼胸中有丘壑的君子,也沒想過要做什麼頂天立地的人物,最好能當個混吃等死碌碌無為、肆意安為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人,但是這種事說起來容易,要是沒有大把的銀錢來鋪墊,難道和白開水過日子?這是想醉也鮮不起來吧?

所以在這之前,她得先設法找到立足點,腳根站穩了,再談其他……放翁嗎?不是替她賺到了第一桶金?

她並沒有打算密集的利用放翁來牟利,她一個什麼靠山都沒有的小女子,久久推出一幅畫,激不起什麼浪花,人家不會注意,也不會說什麼,可出頭鳥就不然了,在這沒有著作權,沒有出版法,沒有人權的地方,什麼都沒有的人,安分守己,謹小慎微,才是王道。

她胡思亂想,想得昏昏欲睡。

喀。

有什麼砸中窗子的聲音。

眼中的睡意頓時褪得一干二淨,她盡量不弄出聲響的翻身坐起,悄悄的穿上鞋子,手往枕下模去——

她的危機意識很強,在這龍蛇混雜的城西柳巷,她從來不會以為上有片瓦,下有門板就能防得住有心人,權貴人家有的是護院家丁看門,柴家可是連條狗也沒有,沒有自保能力,天真只信朝廷的治安是沒有用的,沒看見所有的影片警察都是在片尾最後才姍姍來遲的嗎?

她就這樣坐著,久到已經開始懷疑人生,喀地,第二塊石頭這回打中窗欞。

「屋內的姑娘,可否請出來一見?」中低音,陌生男子的聲音。

「我說不行,你就走人嗎?」說見就見,你是誰?

外頭靜了一下。

「除非姑娘想驚醒屋子里所有的人。」這回,換了一把更加低沉,甚至魔魅,帶著不容拒絕的聲音。

樂不染一凜,來人居然有兩個?

她飛快的把自己這些天的行為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想不出來自己哪里有出格的行為招人注目了?

母湯啊。

自己這距離美貌有八千萬光年的臉蛋,營養不良的小身板,應該不會有人看上眼,更不可能是為了財,她出門穿的可都是勺娘的舊衣服,飛快過濾種種不可能,她也不唆,刷地打開了窗戶。

窗,小得很,只夠她露出小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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