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缺坐在空蕩蕩的別完臥室中,獨自面對著一屋的清冷與寂靜,神色有些黯然,以及無助。
薄敬言不在,他出差去了日本。
但他還是交代其他人點了符咒焚香,讓她能夠現身。
只不過,她醒來時,沒見到任何人,別院里,只有她自己。
這是第一次薄敬言不在她身邊,也是第一次她獨自一人面對這個世界。
然後,她才明白,她有多依賴薄敬言,而且,有多麼喜歡他。
偌大的房子,冷冷清清,之前每次感到的溫暖,原來不是來自這身軀殼,而是來自薄敬言。
是因為他,她才覺得這人世有趣、迷人,這一切,都是因為這里有他!
這種恐慌攫住她心頭,原以為他不在,她可以稍微喘口氣,可以仔細釐清她對他是什麼樣的感覺。
可是,大腦還沒開始思考,心就被一寸寸涌上的思念淹沒。
她想他!
瞪著空曠的屋子才不過五分鐘,她就好想他!
想念他的聲音,他的氣息,還有他那溫柔背後的冷酷。
是的,她幾乎可以感覺得出,他對她並沒有感情,即使他會逗她,踫她,甚至她,但所有行為背後真正的理由,都只是為了報恩而已。
「唉……」盯著窗外點漆般的夜色,她不禁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這種報恩方式,其實讓人覺得特別傷感啊!因為她和他的緣分,起于恩情,也止于恩情,絕不會有任何改變。
可明知如此,她這顆守不住的心,還是不小心陷了進去,陷進他做然調笑的眼神,陷進他揶揄上揚的嘴角,陷進他指尖撫觸的熱度,漸漸地無法自拔。
要愛上一個人竟是如此容易嗎?
不,應該說,要不愛上像薄敬言這樣的男人太困難了。
他是那麼地出色、俊秀,那麼地……獨特。
可她呢?她不該忘了,她終歸是地府中一只連鬼都不如的蜉蝣,若非那次無意間遇上他的因緣,她此生又怎麼能與薄敬言相遇?
「清醒點啊,他不是你這種人可以高攀得上的。」用力拍著自己的小臉,她喃喃低斥。
薄敬言留給她的手機靜靜地擱在桌面上。
她走過去,拿在手心,點開繭幕,怔怔地盯著通訊錄里那唯一的名字,卻無論如何都不敢按下去。
也說想他就打電話給他,可是,打了之後更想念怎麼辦?而且,萬一他正在忙,吵到他就不好了。
所以,還是別打了,反正只要忍三天,他就回來了。
她默默將手機放回桌上,但不自覺又拿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再放下,拿起,放下。
就這樣三心二意了好半晌,終究,還是沒按下去,心情卻因此更加焦躁。
為了排遣心煩,她索性踱步走到別院的小園賞花,夜里涼風送爽,花香陣陣,抬頭環顧,那些前幾天和薄敬言一起賞的粉色花朵依然在枝頭盛放著,可是,今日看花,卻少了一些姿色。
她才頓悟,原來,那天的感動和幸福,不在花的芳艷,而在心的悸動。
是因為和薄敬言在一起,這世界才顯得如此美麗。
按住郁郁的胸口,她一臉憂愁,眼中有花,心卻已飄得……
相思成疾,相思成疾,思念,果然是一種病啊!
彷佛明白她的心情,突然,照映著花的夜燈全都亮了起來,瞬間花顏繽紛,紅粉燦爛。
拋一下子呆住,隨後驚喜不已。
是薄敬言貼心為她準備的嗎?
就在此時,一陣幽揚的旋律從屋里響了起來,她愣了片刻,這才想起是手機的鈴聲,立刻奔回屋內,拿起手機,螢幕上顯示著薄敬言的名字,她欣喜若狂,不太熟練地滑開了接听鍵。
螢幕上隨即出現了薄敬言俊逸又帶點質問的臉龐。
「無缺,你為什麼沒打給我?」
「我……」她盯著螢幕傻笑,不知該說什麼。
「難道你不想我嗎?」他調侃地問。
她的俏臉微紅,還是傻笑。
「原來你不想我,那我掛斷了。」他輕哼。
「別、別掛斷!我很想你!一直想著你,只是又怕打擾你,手機拿在手中就是不敢撥出去……」她急得月兌口說了一串話。
套出她真心話,他才滿意地笑了。
「是嗎?那我打給你開心嗎?」
「嗯,很開心。」她不擅于掩飾,欣喜興奮之情全寫在臉上。
「我不在,你都在做什麼?」他又問。
「什麼都沒做,就發呆,然後,去外面賞花……」
「賞花?一個人賞花有趣嗎?」
她頓了一下,幽幽地搖搖頭。
薄敬言透過熒幕看著她一臉索然,嘴角微揚,故意問︰「我不在你身邊,寂寞嗎?」
她盯春螢幕里的他,點點頭,眼中全是思念。
「雖然寂寞,但還是謝謝你特地點亮了燈,讓我賞花……」她感動地說。
薄敬言嘴角的笑容停住,眉頭微蹙。「花園里的燈亮了?」
「是啊,就在我剛到花園時,你好厲害,怎麼會知道我問時去賞花?」
「別院里只有你一個人嗎?」他忽問。
「嗯,只有我一人,沒人會來啊!」
「不,會有人去點焚香喚醒……」他沉吟著。
可是點焚香的人絕不會去點燈,因為他沒下令。
那麼,是誰多事點了燈?為她點燈?
「夜燈亮了,花就更美,你看,就和你陪我賞花時一樣……」她走到屋外,把手機對著明亮花樹,讓他也能看見。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除了他父親戴天祈,薄家還有誰在偷偷注視著無缺嗎?
一股不悅的情緒掠過他胸口,不知為何,他直覺點燈者是個男人。
「花被燈一照,真的好美,就好像你在我身邊陪著我……」她繼續說。
「別賞花了,回屋里去。」他冷聲打斷她的話。
「怎麼了?」她呆了呆,看向螢幕,發覺他似乎不太高興。
「我說過,我不在時別出去亂逛,乖乖待在房間。」
「我沒亂逛,只是去賞花而已。」
「等等,你穿什麼衣服?」他突然想到什麼地問。
「我?我穿著……」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著,不解地說︰「我就和平常一樣啊!」
「手機拿遠,我看看。」她將手機拿遠,螢幕里秀出她整個上半身。
薄敬言見她身上像往常一樣只置著白袍,眉鋒幾乎擰成死結。
每天入夜,女僕為她梳洗之後就是罩上一件白袍,等候他將她喚醒,那白袍下不著寸縷,每次他都得提醒她換件衣,她才會記得換上正常的服飾。
而現在,光是透過螢幕,他就能清楚看見低領的,以及那若隱若現的紅梅,一股氣不由得竄了上來。
「都說幾次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換衣服,怎麼老是不听?」他怒道。
她被他罵得錯愕傻眼,囁嚅地說︰「但……今天又沒有……要出去……」
「不出門也要穿著整齊,這件白袍根本無法蔽體,要是被人看見——」
「你說過,夜里沒有人會來這里。」
「那可不一定,薄宅里還是有夜巡的人。」他沒好氣地說,長眼一眯,驀地想起了薄敬道。
會是敬道嗎?
他會不會太盡職了?夜巡巡到了別院,還體貼地替無缺點了燈?
「知道了,我馬上去換。」長孫無缺急步走回房里,匆匆換掉身上白袍。只是,她實在不太明白他為何會生氣。
「內衣呢?穿了嗎?」他提醒。
「呃?那也要穿嗎?那穿了很不舒。」她愣愣地說。
「給我穿上!」他的俊顏著火了。
「是……」她只好重新月兌掉上衣,笨手笨腳地穿著,嘴里忍不住嘀咕︰「穿不穿這件小布料有這麼重要嗎?有必要氣成這樣嗎?」
「你還在咕噥些什麼?快換好衣服讓我檢查。」他催促。
還要檢查?他是怎麼了?沒穿內衣很重要嗎?會讓他丟臉嗎?
她忍不住地拿起手機,不解地問︰「敬言,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生氣?」
薄敬言微怔。
生氣?的確,他居然在生氣,就為了他妻子的服裝不整。
「我穿好了,你別氣了,這樣可以嗎?該穿的我都有穿。」她連忙將手機鏡頭對準自己。
圓領粉紅恤完美地包覆了她的上身,下半身則是一件牛仔短褲,短褲下露出一雙修長縴細的美腿。
褲子太短了!他的眉頭又不自覺輕擰。
「怎麼樣?穿這樣可以嗎?」她不安地問。
「嗯,換好衣服就待在房里,看書,或是看電視,你不是想知道這世間的事嗎?打開電視,里頭有一堆最能打發時間的資訊隨你看。反正夜不長,很快就會天亮了。」
「之前我也覺得時間過很快,可是,你不在,卻覺得夜好漫長……」她拿著手機低語。
他頓住,擰緊的眉松開,盯住螢幕。
熒幕里清晰地秀出了她美麗的臉蛋,微紅的雙頰,天真羞澀的神態渾然不知自己說這種話有多麼挑逗誘人。
他緩緩勾起嘴角,輕笑︰「那我明天就回去。」
「真的嗎?」她驚喜低嗯。
「是的,為了你,我提前回去。」
「為了……我?」她心頭晃漾著一絲甜蜜。
「當然,我的妻子獨守空閨太寂寞了,我只好早點趕回去。」他調侃地說。
她害羞地捂住微熱的臉頰。
「等我回去後,我們快點來制造個孩子吧!」他接著又說。
她呆住。「制造孩子?」
「是啊,有了孩子,你應該比較不孤單,我已經和醫院約好時間了,有關人工受孕的事,以及代理孕母的事,都已準備就緒。」
臉頰的熱度瞬間冷卻,她怔怔地看著他。
代理孕母是什麼?就是要生出他們的孩子的……女人嗎?
他真的打算讓別的女人「制造」出他們的孩子?
「那真的可以這麼做嗎?」她的胸口陣陣緊縮著。
「當然可以,別擔心,事情很簡單。」他笑著安撫。
「可是我……我想……如果由我自己由我自己來……」她囁嚅地說。
螢幕里,他臉色一正,嚴肅地說︰「別鬧了,無缺,在陽世的你只是個空殼,你的魂並未轉生,此刻你能清醒,全得靠符咒法力。一旦哪天你的魂不能再出現,長孫無缺就永遠只是個生活完全無法自理的女人,那樣的你,怎麼可能生養孩子?」
「白天那個我,真的很糟嗎?」她頹然地問。
他盯著她,頓了幾秒,嘴角掠過一絲詭笑,才說︰「打開電視,轉到第三個頻道,里面全是你的影片,那是為了你的安全而側錄你的日常起居,如果你真想知道白天的你是什麼樣子,就去看看吧!那麼,你就會知道我不敢讓你受孕的原因了。」
「電視?」她轉頭看著牆上那面平板大電視。
「先提醒你,看了別太驚恐,也別太難過,你只要相信,我這麼做都是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