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後,涂太妃那兒很快有了結果,厲穆禛也馬上得到了消息,兩人一塊听著審問出來的答案。
方姑姑主掌審問進度,雖說已經在宮里見過了不少齷齪事,可沒想到這一回居然是光明正大地把手段用在宮里的孩子們身上,讓她即使已經過了第一回听見的震驚,還是有些壓抑不住心里頭的怒火。
「據下頭人審來的結果,這事兒是打從長公主被診斷出體弱之癥時就開始了,那些女乃娘因為吃了專門用來調養長公主體質的補藥之後,女乃量逐漸誠少,可是怕女乃娘的位置不保,所以在宮外听了有種偏方,不妨礙藥效,又能夠發女乃,就偷偷的讓人將醉芙蓉送進宮里來吃,一開始只是吃一點,後來越吃越多,幾乎是頓頓都不能離的。
「王爺那兒也是一樣的,只是因為王爺能夠吃輔食後,就不愛喝人女乃了,所以身子反而強健了些,而長公主因為一直喝著女乃,到最後反而更加斷不了,太醫說了,那醉芙蓉長久吃下來是會上癮的……」方姑姑越說越自責。
她也是打從兩個孩子出生就跟在他們身邊的,可是居然都沒有發現幾個女乃娘的不對勁,甚至後來長公主一直斷不了女乃,她也只是問過太醫,確定這人女乃喝了對身體不無小補後就沒再多問了,卻沒想到反而害慘了長公主。
大人這樣幾年不斷地吃藥都能夠把身體給吃壞了,更別提長公主可是打一出生就體弱,這些年這樣吃著有問題的女乃,也難聖太醫之前會說長公主的壽元可能不長了。
厲穆禛板著臉听完,有些不解的問道︰「這藥物是下在女乃娘身上的,我們無法察覺也是情有可願,可是太醫那兒呢?慕容可是一日一次請脈的,就算吃食沒有餐餐都驗過,可也都讓太醫好生注意著,難道就沒有一個太醫察覺到嗎?」
方姑姑抹了抹淚,繼續說道︰「奴婢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也抓了固定替長公主診脈的太醫,也細細查過了,這人目前看起來的確沒有什麼可疑的,而那些女乃娘還有幾個伺候的下人,也知道這藥是不能讓太醫見著的,所以平常若是下在飯萊里頭,都是等太醫驗過脈之後才放的,而女乃娘擠出來的女乃,因為味道太淺,太醫只能看得出其中沒有差錯,也沒辦法知道女乃娘在吃那些補藥的時候,居然又給自己添加了一味藥材,這才能夠只手遮天了這麼些年。」
直到這時候,方姑姑才真心感謝起陸厚樸,因為昨天那碗湯水是給兩個主子喝的,那藥量也是加重的。
會這麼做也是因為王爺這幾年來早就不喝女乃了,而涂太妃早就想把女乃娘給刪減了,畢竟一個王爺日後跟著的人,總不好還是女乃娘之流。
而平日的膳食,即使能夠下藥,但王爺偶爾會被皇上傳召去一起用膳,所以他們也不敢在這上頭動手腳,畢竟如果不小心讓皇上身邊的太醫給查出來,或者是剛好那膳食沒用上,也就浪費了。
王爺若吃了昨天那碗湯水,是否真有效不說,可長公主本來就體弱,說不得藥效沖擊過猛,就這麼去了也不一定。
方姑姑把審問的結果全都說了出來,也包括昨日那碗湯水的危害,最後頭一回在宮里主子面前,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幸虧陸秀女有所察覺,沒讓小主子們喝了那破湯水,否則結果真是不堪設想。」
涂太妃听到這藥無色無味,還容易讓人成癮,心里頭早就被嚇得狠了,這時候又听到這話,轉過頭就對著皇帝說道︰「這陸秀女哀家瞧著也是可心的,要不就留下來?這也算是賞賜了。」
涂太妃會這麼說,也是因為她發現皇帝對那姑娘明顯不同,加上那姑娘的靈敏鼻子……也能夠算是個優點,入了宮,不說封個妃,至少給個一宮主位還是可以的。
她習慣性用後宮女人的想法來評斷,覺得陸厚樸要是有點腦子的話,就知道如果順勢入了宮,起碼兩、三年內,這宮里肯定沒有人敢輕易對她下手。
厲穆禛搖了搖頭,他不用想也知道小泵娘肯定會直接拒絕涂太妃,她要真有心要入宮的話,昨夜看到他就不會是那樣的神態了。
撇開那些兒女情長不談,他打算先把這些伸到宮里頭的手給徹底斬個干淨。
「既然太醫說了,這藥平常人識不得,一般大夫也不見得能夠認出來,那些女乃娘是怎麼打听到的,還一拿就是那麼多年?給朕好好的查清楚,朕倒要看看是哪些人膽子這麼大,連先帝血脈都敢動。」他冷冷地吩咐下去,不只是方姑姑那兒,也把宮外的人手都一起吩咐了。
這種事兒,光憑這些女乃娘是絕對不可能一瞞就這麼多年,如果沒有一定的人手,沒有人在背後出謀劃策,也不可能直到今日才被發現。
「宮里的消息暫時先壓下去,尤其是秀女們那兒,人也都先拘在宮中,等事情查明了再說。」
厲穆禛向來不認為人心是單純的,他寧願用最大的惡意去猜測,誰也不能保證那些個秀女被送進宮中,不是為了某些目的。
而昨日這件事情爆發出來,他就馬上把消息壓了下來,連把人押走都是無聲無息的,可秀女們原本幾日後就要出宮,但為了怕打草驚蛇,也怕這群秀女之中有人出去通風報信,先把人扣押在宮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涂太妃見皇帝對于留下陸厚樸這件事並沒有多加回應,以為他自有盤算,也不再多提,只是心里卻想著這頭一個讓皇上上心的姑娘,她找機會得先賣個好,畢竟這太妃的名頭再怎麼響亮,那也是對宮外人說的,等以後皇帝有了正經的宮妃,她們這些太妃不過是昨日黃花罷了。
方姑姑領命下去了,可另外一位待命的齊太醫卻是一身冷汗的杵在那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們這些太醫雖然洗清了嫌疑,可是後續這解毒還有前頭沒察覺中毒的罪名也讓他們都提著心,等著發落。
厲穆禛帶著冷意的眼神掃向一臉忐的太醫,「說說你們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吧。」
昨日那碗湯水當然不可能讓兩個孩子喝,厲穆庭還好,畢竟這些年服用的藥不多,一入夜後,只是有點難以眠,可厲慕蓉就不同了,不只多吃了好幾年的人女乃,甚至這些年許多點心也都混雜著人女乃下去做的,更別提一些膳食了,即使都只是少量,可這經年累月下來,也是頗為可觀。
以致于昨天晚膳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止不住的啼哭,最後甚至渾身發疼、冒汗打滾,小小的身子被折騰得不行,讓厲穆禛心疼得下令將昨天伺侯的人都拉出去打一頓,可是太醫也不建議再繼續服用藥物,只能咬著牙把一碗安神湯給灌了下去,然後他緊抱著她,以免她傷了自己,一邊溫言哄著,直到她睡著為止。
這藥性的霸道由此可見一斑,這也是他昨晚情緒不佳,腳步下意識往陸厚樸那兒走的原因。
看著一個小人兒如此難受,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了也不安穩,他的心里就滿是不痛快。
只是他知道自己還不能擅動,畢竟那背後之人能夠在宮里隱藏這些年還沒露出馬腳,所圖之大,絕對超乎想象。
兩尊大神就在上面瞧著自己,齊太醫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低頭急促地說道︰「臣昨夜已經連夜尋找解毒的法子,可是這毒性可解,但是癮頭要斷卻是……再說長公主身子本來就弱,要是強行斷藥,只怕折磨太過,反而更損身子……」
厲穆禛自然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冷笑聲,「所以你的意思是,朕還得繼續讓她吃那毒澄子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朕還要太醫做什麼?」
齊太醫慚愧得把頭垂得更低了,「臣等無用,只是據說民間有一陸姓名醫,曾論治過此等病患,我們無緣得知藥方,只能從可行的方子里頭再去推敲,但這段時間長公主還是免不了得多受點苦。」
厲穆禛臉色稍緩,知道還有人能夠解,總比完全沒希望來得好,「那就盡快!」交代完,他便揮揮手讓人退下去了。
涂太妃見他臉色冷漠,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勸道︰「皇上也不必太過擔憂,齊太醫既然沒有把話給說死,起碼還有一點希望。」
其實這話說得連她自個兒都不太相信,可是如今除了相信這種虛話以外,他們也只能這樣干耗著了。
她昨日沒見到長公主受苦的樣子,可是光听下人轉述的情景,她也是膽顫心驚,更別提到了最後,那哀號聲都從偏殿傳了出來,包括皇帝氣怒的吼聲,兩道聲音交雜在一起,更顯得嚇人。
「希望如此。」厲穆禛不想和涂太妃多談論這個話題,淡淡丟下一句話便起身離開,可在走屋子前,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停下了腳步,側過頭,若有所思地道︰「您說……朕的母後,還有慕蓉他們的生母,那查無凶手的毒,是否也跟這些人有關呢?」
他聲音輕得像是在呢喃,可是落在涂太妃的耳里,卻好似晴天霹靂的巨響,她頓時臉色慘白,幾乎要坐不住。
她愣愣地看著他那似乎真的只是隨口一提後,就頭也不回離開的模樣,她很清楚,若沒有足夠的把握,皇帝絕對不會胡亂猜測。
當年先帝的眾妃嬪斗得你死我活,可是因為先帝的子嗣本來就少,所以大家表面上看起來也算是和和氣氣,總歸沒人敢出什麼大亂子。
可是這樣的平和就在厲穆禛十歲那一年被打破了,二皇子誕生,雖說還看不出日後天資如何,可先帝立刻帶在自己身邊撫養的榮寵,足以讓後宮眾人都心生不安,甚至有了盤算。
當年,就連她都動了些小心思,可是還沒有機會真正動手,震驚深宮的大事就一件接著一件發生。
先是二皇子猝死,緊搖著是皇後重病而亡,雖說在此之前,皇後早就病得下不了床,可是皇子和皇後接連而亡,還是讓人少不了揣測。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當年生下二皇子的月妃即將扶正,卻沒想到她的榮寵就這樣淡了下去,甚至在後宮之中慢慢地沒了聲息。
可是這都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皇帝突然提起又是為了什麼?!
涂太妃臉色慘白,雙眼瞪大,愣愣地看著大門,直到幕色將臨,宮女掌燈的時候,她才緩緩回過神來。
不管皇帝為了什麼又要重新追究當年的事,她只知道,這官里……只怕是要亂了。
皇宮里的紛紛擾擾自然是沒幾個人能夠深究的,可是厲穆禛不同,當年的他無法多說什麼,可如今的他已是萬人之上,又得到了這個線索,難道還不能重新計較起當年的舊事嗎?
從涂太妃的宮殿出來之後,他並未馬上回自己的寢宮,而是隨意亂走,直到在御花園里看見了在池子邊釣魚的陸厚樸,他眉頭微松,帶著微微笑意走了過去。
陸厚樸如今也無事可做,可整天關在屋子里又無趣得很,待上個大半天,她就忍不住拎著讓人去拿來的一根竹竿,自個兒在上頭弄了個鉤子,加上點早上沒吃兒的糕點,就興致勃勃的釣魚去了。
原本想著官里的魚肯定沒幾個人敢釣,這一鉤子下去,肯定一抓一個準,可是沒想到這里魚兒的腦子比她想象的好使多了。
一開始的三竿的確是一鉤下去就是一條大魚,可後來那些魚兒也變得狡滑了,常常等了半天,把魚線拉起來一看,才發現餌料都給吃光了,魚還是悠哉悠哉地在水里游著。
「可惡!看我今天不把最肥的那一條給釣起來,我今兒個就不回去睡了!」陸厚樸有些氣憤地把魚鉤給拿起來,第十次看著魚鉤上被咬了大半的餌料後,低聲嘮叨著。
「釣這些魚又不能吃,有趣嗎?」
「嚇!皇……皇上……您怎麼來了?」陸厚樸正彎著腰準備拿下一份餌料,誰料,一回過頭就看到厲穆禛悠然坐在她的身邊,拿著她粗制濫造的釣竿把玩著。
「怎麼?朕不能來?」他挑了挑眉,神色帶了幾分慵懶,「朕以為這宮里就沒有朕不能去的地方。」
「皇上自然沒有不能去的地方。」陸厚樸看著他眉眼之間有著淡淡的倦色,忍不住問道,「皇上看起來像是累了?是……還沒抓到人?」
厲穆禛看著她小翼翼的模樣,淡淡一笑,心里頭的陰霾似乎散去了不少。
「沒事,人已經抓到了,只是背後之人還得再查,斬草就要除根,不是嗎?」他淡淡地說完,拿過她手中的餌料,掛在魚鉤上,輕輕甩了出去,那鉤子的落點比她剛剛甩的還遠。
陸厚樸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