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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田園妻 第十二章 救兵駕到(1)

「放箭!」

箭如雨下,沖在最前頭的青衣暗衛紛紛中箭,死傷慘重。

「何人在此燒殺擄掠,擾亂民安?都給本皇子拿下,一個不許逃月兌,天子腳下也敢胡作非為,視人命如草芥!」

整齊劃一的軍容聲威浩大,鋪天蓋地而來的冷冽殺氣令人震懾,長長的人龍一眼望不盡,個個金刀鐵馬,紅纓槍在手,背後負弓、腰上系刀,腿側一把短刃、箭囊橫背在後。

一看就是戒備森嚴的軍隊,人數約三千名上下,面色肅殺,一身寒氣,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前方,像是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事,盔甲上還有已經泛黑的點點血跡。

在一行人中有一人騎馬而出,十二名鐵衛隨後相護,他眼神如炬、剛毅堅韌,散發著令人不敢逼視的王者氣勢。

「是三皇子。」

「三皇子怎麼回京了?」

「快回報主子……」

「子」字剛一落下,漫天的箭雨又一次落下,只是這一次不是來自那一邊,而是他們的正後方,陸建生等人和青衣暗衛同時一驚,陣仗一轉改向後防範。

「殺——」

殺聲起,如海潮般涌現的金甲戰士圍攻烏合之眾,長槍刺胸、金刀橫劈、長劍收割人命,一輪輪、一波波,配合著金蛇陣,單方面碾壓。

整個包圍莊子的事件很快就結束了,三千人一上,還有其他人的活路嗎?俘虜三十七人。

那剩余之人呢?

喏!熊熊大火燒著的不就是了,前後將近五百名,堆成相當可觀的尸山,有陸家的人、有青衣暗衛,以及六皇子的府兵,焦肉味四散,引來不少附近的鄉里圍觀。

但在這之前,三千名將士已由地道進入地下,直通後山的山洞,和藏匿于此的江半壁會合。

沒人知道這場殺戮是他們所為,三皇子回京一事更是秘而不宣,大軍悄然的隱匿行蹤。

乍見一堆死人,見狀的人還是心驚不已,但心里對陳婉娘還是有三分服氣,那場連燒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大家都瞧見,打殺聲大得無人敢探頭一望,以為京城之亂已亂到城外,眾人明哲保身,待殺聲漸弱才出面一探究竟。

一個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能斬殺這麼多人,以後誰還敢得罪她?眼前的尸山便是一大明證。

這日起,陳婉娘正式被冠上「悍婦」之名,再無人敢找她麻煩,人人聞之色變,十里八鄉懼畏甚多。

「殿下,你可安好?」神情愜意的江半壁搖著芭蕉葉做的扇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

「很好,先生你呢?」看來比他還好,面色紅潤,眼神清澈,人都圓潤了許多,還……變得愛笑了。

「不錯,吃得好,睡得香,我一次可以多吃兩碗飯。」簡直跟神仙生活一樣,樂不思蜀。

「兩碗飯?」他眉一挑。

江半壁臉微紅,手放在嘴邊輕咳,「飯好吃。」

「本殿下只能吃一碗,糙米飯。」他眼中含恨地瞪江半壁,嫉妒這幕僚居然吃得比皇子好,油光滿面。

三皇子此去賑災可說是苦不堪言,睡得不好是主要,蚊蟲叮得他沒法入睡,只能睜眼到天亮,假意苦民之苦徹夜思索,實則為不得入眠而叫苦連天,幾天下來眼楮下方都黑成一片了。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為百姓憂心,大肆贊揚他心懷仁善,夙夜匪懈的解除蝗災之道。

一到了地方更苦,根本沒有一粒糧食,光禿禿的地面連棵草也看不見,田里空無一物,樹葉也被啃光,到處是一只只肥碩的蝗蟲,這邊吃完吃那邊,寸草不生。

他們帶去的糧食不夠發放,只能煮稀粥供百姓填胃,但還是吃不飽,只是餓不死而已。

後來接到江半壁送來的飛鴿傳書,他才用火攻,以及大量的野放喜食蝗蟲的雀鳥,這才控制蝗蟲的數量,連產在土里的蟲卵也一一以牛耕田翻出,讓十萬只雞鴨吃得痛快。

最令他頭痛的還是糧食上的供給,大家的米缸都空了,家無0存糧,要怎麼讓他們撐到其他地方秋收是一大考驗。

這時他不得不稱贊江半壁的足智多謀,居然建議他剿匪,附近二十幾個山頭都被他剿光了,除了幾個窮山寨外,幾乎是滿載而歸,東西多到叫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除了金銀珠寶、布匹皮毛外,每個山寨都有相當驚人的糧食,他依人口數一人分百斤還綽綽有余,終于能吃上一口飽飯,他都感動得哭了,連隔年的種子也一並發了。

可是再看看養肥了的江半壁,三皇子妒恨得想咬下他一口肉,人家過得多滋潤呀,連皮膚都白皙透亮,有如水洗過一般,再看看身後的糙漢子,真是傷眼楮的強烈對比。

「殿下辛苦了。」江半壁笑笑的轉開眼,不好太刺激瘦了一圈又曬黑的三皇子。

「是很辛苦,不過你居首功,本殿下記在心里,要不是你給本殿下獻的法子,本殿下還陷在滿天蝗蟲的蟲霧中月兌不了身,先生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實在聰明過人。」

江半壁自謙的道︰「殿下夸錯了人,讓人受之有愧,事實上信上所提的方法全是一人之策。」

「喔?」他興致一來,眉頭微揚。

「也就是莊子的主子陳娘子告訴屬下如何滅煌,她說用水攻也成,但方法復雜,一張小紙條寫不下也就作罷,而後她又曉得殿下無糧可用,就想了個一舉兩得的辦法一剿匪.,取之于民,還之于民。」

他當初一听驚得久久無法回神,一向是土匪下山行搶,幾時變成官兵打劫土匪,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繼而一想,陳娘子真是個妙人,哪里糧食最多,除了軍營便是土匪窩了,不打土匪還打誰?他們搶奪多少商家、百姓的財產,甚至傷人性命,這般罪大惡極早該誅殺,豈能容許他們再為害地方?

所以殺了也無妨,用土匪搶來的財物去救濟沒飯吃的災民,皆大歡喜。

「好個取之于民,用之取民!陳娘子何在?」下次打仗沒銀兩時,他就比照辦理,省下多少國庫支出。

听見召喚陳娘子,走出一家子,陸東承手抱女兒,身側是妻子,羅琉玉手牽著兒子上前。

「參見殿下。」

「你、你們……」他很驚訝,居然有男有女,還有孩子?

「我們是一家人。」陸東承代為開口。

三皇子眼波動了一下,「你似乎很眼熟。」

「臣是虎威將軍陸東承。」他自報名字。

「你不是狗國了?」他原還覺得可惜,陸家就剩下一個有血性的人,其他都是庸才。

「沒死成。」他說得澀然。

一沒死成好,你可願助本殿下攻入京城,擒下賊首護我父皇?」若有陸家軍為助力,必定如虎添翼。

「願听殿下差遣。」他們的共同敵人是六皇子,魚幫水、水幫魚,各取所得。

「好、好,你是將才,本殿下服你,不過听說你妻子亦是奇人,這次的蝗災多虧她幫忙了,等這回事了定為她請封誥命。」有功則賞,他不會虧待肯為他做事的人。

「多謝殿下。」夫妻倆一行禮。

「你就是陳娘子?」他看了看容貌娟秀的女子,與陳太傅有三分神似。

「是。」羅琉玉眼觀鼻、鼻觀心,盡量收斂一身悍氣。

「太傅的事我很難過,他是為了給我正名才與父皇據理力爭,因此惹怒了父皇才下令流放。」

養子亦是子,亦是嫡出。太傅是這麼說的,意思是他雖非先皇後所出,但記在先皇後名下便是嫡出,無可爭議。

當初陳太傅是想讓皇上立三皇子為太子,他身為太子太傅,榮耀加身,日後更為帝師,顯貴不可言。

可皇上認為自己還沒老到要將皇位傳人,太傅這話分明是咒他早死,好再搜個從龍之功,十足可恨。

皇上已因他先前妄加評斷自己是由于運氣好才登上龍位而大怒,此事更是雪上加霜,陳太傅最後就流放去了嶺南。

羅琉玉注意到他自稱用「我」,而不是「本殿下」,便知曉三皇子還是很敬重她的便宜爹。

「殿下不必愧疚,家父並未受太多苦,嶺南雖地處偏僻,但物產富饒,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荔枝便出自嶺南,他怕是吃到樂不思蜀了。」

「你不必安慰我了,再好哪有京城好,一旦我有能力了,必然千里迎恩師。」陳太傅雖然有諸多不是,但對他的愛護他不會忘記。

「民女代父親謝過殿下。」她對便宜爹沒有一絲父女情,不過該有的態度還是不可免。

三皇子一頷首,「對了,我的人都安頓好了,但糧食方面供應得上嗎?」

他預估要待上一到三個月左右,而後進京護駕。

山洞內的石壁洞屋里,一個洞屋住了十個人,兩面山壁各十余個洞屋,正好容納三千人。

而山洞里面還有山洞,可搭起帳篷供高階將領使用,洞內有水潭,飲水方面不會有問題。

「殿下放心,內子莊子上的稻子比一般農家早成熟,過兩天就可以收割,曬兩天日頭便可月兌谷食用。」五十畝地足夠讓三千人吃飽了,不夠他還能往江南的莊子調。

「殿下,民女年前收了不少冬小麥,賣了一半,還有一半,磨成細粉做面條、饅頭、大餅還是可行的。」羅琉玉慶幸她的未雨綢繆,未因價高而全部賣掉。

「好、好,你們都好,可是你們怎麼跟外頭那群人對上了,看來來者不善。」若非他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那些是六皇子的人。」陸東承言。

簡單的一句話,三皇子就明了了,「他還真無所不用其極,對付一個小莊子而已,居妖心派了四、五百人來。」

想直接輾壓是吧,卑劣到令人不齒!

「民女不懼,民女還有一招是保命符。」她可不是吃素的,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

「喔?願聞其詳。」他十分好奇。

「火藥。」

「火藥?」三皇子懵了一下。

「民女在莊子四周埋下數百斤火藥,只要他們敢踏入,民女就能將他們炸上天。」她可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聞言,三皇子眸光一閃,除了背脊一涼,感覺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這女子……可真有想法,這一炸,漫天的血雨,滿地的肢離破碎、血肉模糊,她還真敢呀!但再一想,她竟然會制作火藥,這陸東承的妻子真不可小覷。

他暗暗思忖著,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陳娘子太狠了,必須將他們收為己用。

「呃!陸將軍,我們來合計合計,看怎麼無聲無息的潛入京城,再想辦法進宮見父皇……」天下事、國事,那是男人的事,女子當回避。

三皇子帶著他的幕僚和心月復將領往光線明亮的角落走去,那里已鋪上獸皮氈子和竹藤,上面擺了小幾,眾人席地而坐,準備商討拿下六皇子一事。

見狀,羅琉玉一撇嘴,不屑三皇子的作態,女人又怎樣,沒有她的幫助,他能這麼快回京嗎?說不定還在吃蟲昵……

不、過她也懶得理他,她還有好多事要善後,那堆燒焦的尸體還得掩埋。

帶著年哥兒、蓮姐兒從地道回到莊子,看到滿目瘡痍的毀損,她心中不舍,再看見還在冒煙的尸堆,叫人提水滅了,她莊子底下可是埋了炸藥,所以那些引線得盡快取出,她可不想炸死自己。

她只記得這簡單的炸藥配法,至于威力如何,她沒測試過,反正死的是別人又不是她。

接著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也靜謐得有點詭異,也許六皇子一下子損失太多人,因此莊上很平靜,再也沒有出現奇奇怪怪的人,連陸家那邊也沒人來,好像陸建生的死活與他們無關。

少了主心骨的將軍府變得很沉寂,暮氣沉沉,一向把庶子管得連狗都不如的賈氏反而被庶子制住了,她屋里的銀兩、首飾、布料等值錢東西都被拿走,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有如六旬老婦。

這些羅琉玉都管不著,她關心的是地里的收成。

結實飽滿的稻穗重得都快垂地,金色稻浪隨風起伏,彷佛看到豐收的景致,人人汗流浹背的彎身割稻。

「十八嵐,你拿劍的英姿多有天人之相,怎麼割個稻像在挖人祖墳似,你有這麼苦大仇深嗎?」江湖人士還是適合打打殺殺,要他們種田比死了爹娘還難受。

「十一荷,你拿的是鐮刀不是戟,要用割的,由右至左,左手捉、右手割,如果你是左撇子就換過來,誰讓你在地上戳呀戳的,你以為在挖地龍呀——」

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難怪門派窮。

「十五峰,你在蹲馬步不成,腰再彎下去一點,你割的是什麼,風嗎?要不要找個大夫治你骨頭太硬的毛病……」

「還有你,十鷹,你是在割稻而非賣肉,若是你有意轉行,我可以介紹你到小倌館……」

不在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發,于是他們幾人——

「娘子,我們已經很努力了。」他們可沒做過這種粗活。

「是呀!娘子,別再毒舌了,我們也是有尊嚴的。」他都快哭了,被她說得一無是處。

「對啦!嗦嗦的,要是你行你來做,少在背後說風涼話,我們可不是你的奴才……」

此話一出,五月、六棄、七雲等人面上一抖,飛快的揮動手中的鐮刀,連頭都不抬。

因為先來的他們都曉得,陳娘子最厲害的不是她管家能力,而是那張嘴,她能把活人說死、說得死人再死一次,拖著森森白骨跳崖去。

「你們給我銀子我就做。」

全場一片靜默。

喊得最大聲的那個人彎下他的傲骨,一手捉稻一手割,動作明顯快了些,也心甘情願了。

其他人根本不敢有二話,刷刷刷地割稻。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

原本五、六天才能割完的稻子一天半就割完了,接著整地,灑油菜花籽,開幾畝荒地種大豆和蘿卜,插馬鈴薯秧子。

山洞內的三千兵士日日操練,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的入京打深消息,京里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了,听說皇上還在昏迷中,似乎夜華玉送進宮的靈液不管用,皇上命是保住了,卻醒不過來,由六皇子代為監國。

在油菜花田開滿黃花的日子,陸東承面色凝重的抱住妻子,在她唇上吻了很久很久,不肯放開。

「要走了?」

「嗯。」

「記得你不是一個人,要為我們多想想,不管誰死了你都不能死,即使是三皇子也是一樣。」別人的死活她不在意,她只要他平安歸來。

「……三皇子听到你這話肯定又要抱怨你偏心了。」他悶笑,將妻子抱得更緊。

她一嗤,「你是我丈夫,我不偏心你偏心誰?三皇子是我見過心眼最小的男人,什麼都要計較。」

「我听見了。」一道涼薄的聲音響起。

「殿下,我們夫妻在說情話,你干麼偷听?」若非他是皇子,她一定暴打他一頓。

「你說得太大聲了。」三皇子不滿的說。

好,你皮厚,我忍你。「謹之,我們到這邊。」

羅琉玉將丈夫拉到另一邊不透風的小角落,將一只小瓷瓶塞到他手中,左右看看有沒有人瞧見。

「這是……」他眼眶一澀,有些發酸。

「你知道怎麼用,我也就這些了,我只要你活著,其他都不重要。」她忽然覺得心里很疼,不想他去涉險。

「婉娘……」陸東承動容得說不出半句寬慰的話,喉頭梗得厲害,酸酸澀澀。

「這是我的響炮,成功了,事情落幕了,到時你點上兩支飛上天,我就安心了,若有不順點一支,我馬上帶人去救你……」凡事無絕對,要想好退路。

陸東承手里多了數支三寸長的沖天爆竹。

「就你那十幾個數字嘍嘍?」三皇子冷言嘲弄。

羅琉玉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反正只是救我夫君一人,又不是三千將士,何必勞師動眾,夠用就好。」

三皇子一噎,「你偏心。」

「我是呀!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她直接承認,坦率得叫人咬牙切齒。

「哼!懶得理你,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言語上贏不了,他索性搬出孔子的話,聖人說的總是對的。

「殿下真是可敬,居然知道自己是小人。」知恥近乎勇。

「你……本殿下修養好,不與你一般見識,陸將軍,我們該走了,男兒當志在四方,不為兒女私情所牽絆。」等本殿下坐上那個位置,就封你丈夫高官厚祿,讓他有忙不完的事,叫你當個獨守空閨的怨婦!

三皇子的確心眼小,尚未當上明君就走上歪路,走向日後史上第一頑童帝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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