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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命藥妻 第三章 自討苦吃的人們(2)

眼前山頭不太高,一座道觀便坐落在山頭上,山腳下有著十幾畝地是道觀的田產,山上有樹有竹,有花有草,風景挺宜人,道觀的匾額之上鐫刻著「一塵觀」三個行書大字。

丁武平指著匾額面帶得意地道︰「吶,這地方以後就歸你了。」

李素月微笑。

丁武平手往後一揮,「去叫門。」

一個小廝上前去叩門,很快,觀門從里面被人打開。

打開觀門的人內著月白衫,外搭水田無袖長褂,腰間系絲絛,頭上束巾,儼然是一副女道士的打扮。

李素月臉上露出訝異之色,「梅香,你怎麼出家了?」

梅香上前跟他們見禮,行的還是俗家福禮,見禮之後才回答道︰「奴婢沒有出家,只是為了來觀中伺候姑娘才改了道裝。」

先看到了梅香,在觀內再看到菊香的時候,李素月是真的一點兒都不驚訝了。

道觀分了三進,第一進,除了供奉三清的大殿,還有供奉月老、文昌君和送子娘娘的偏殿;第二進,有供香客暫歇的靜室和散心的花木扶疏庭院;第三進是觀中人起居生活的地方,這里房舍最多,佔地也最多。

臂中並沒有供香客停靠車馬的地方,而是將地方設在了觀外,這樣牲畜的動靜便不會影響到觀中人休息,也有專人看顧。

廚娘幫佣之人,丁武平他們一並替她準備好了,完全不需李素月再費心。

當一行人在後院客房落坐之後,丁武平接過手下捧來的一只檀木盒,放到桌上推到李素月那邊,「這里面是一塵觀的房產田契,以及一部分人的賣身契,還有佃農的契書。」

李素月手按在檀木盒子上,並沒有急著打開,先看向了身邊的兩個丫鬟,「她們……」

丁武平立時道︰「我娘辦事,你放心,這兩個丫頭是先轉手到我家,又轉給你的,等于跟鎮遠府沒有瓜葛。」最後他不忘補充了一句,「我們知道你不願跟那里再有牽扯,也是,誰不煩那家。」

听著他毫不掩飾對鎮遠侯府的嫌棄,李素月笑了,但只要談及鎮遠侯府,她一向都是保持沉默,既不鄙薄,也不附和。

「一切讓舅母費心了。」

「沒事,」丁武平手一揮,大剌剌地道︰「我娘疼你就跟疼自己閨女一樣,她願意為你費這份心,換了旁人卻是不行的。」

李素月不禁一笑,她這位三舅母是個妙人,爽利聰慧,卻又從不出鋒頭,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三舅母的睿智是藏在生活的點點滴滴里,讓她特別喜歡。

「行了,你人也被我接回來了,東西我也都交代給你了,天色也不早,我就回去向我娘覆命了。」

「一路小心。」

「安了安了,小爺我行走在外,哪有什麼不安全。」

李素月就听著他這樣的自我吹噓,一路將他送到了觀門外,目送他身影遠去,直到山林掩映再也看不到。

她並沒有就此轉身進觀,而是信步在觀外走動,在夕陽的余暉下欣賞著這片山林之美。

「這里本是處破敗廢棄的道觀,表少爺找了人來修葺擴建了一下,然後就是姑娘現在看到的模樣了。」

「趕工了吧。」雖是問話,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嗯,」回答的菊香臉上是滿滿的笑,「多用了人工,日夜趕工出來的,就怕姑娘在紫雲觀那邊多受苦。」

李素月倒是一臉的不以為然,「哪里有什麼苦,不過是日子簡樸些,有些事情需得親力親為罷了。」

菊香哼了一聲,「姑娘總是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其實以姑娘的身分做那些事本就是吃苦了。」侯府里的庶女活得滋潤清閑,而她們姑娘身為侯府嫡女卻清苦簡樸,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夫人以前雖沒執掌侯府中饋,但夫人的吃穿用度又從來不用侯府負責,可姑娘在庵中的那些年,也沒見夫人想辦法讓姑娘的生活舒適些。

莫不是夫人真以為養在庵堂便應該如出家那些師太們一樣生活?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夫人沒有用心,夫人的心絕大部分還是放在了兩個少爺身上,姑娘那里不過就是偶爾照拂一下罷了。

也或許是夫人覺得來日方長,她有足夠的時間彌補姑娘,可惜,姑娘沒給夫人這樣的機會。這世上啊,多的是人自以為是,然後就錯過了原本不該錯過的東西,夫人和姑娘的母女情分便是這樣被夫人自己硬生生丟掉了。

有些事,她一個做丫鬟的看得清,卻沒辦法幫得上忙,好在她家姑娘是個心里有成算的,從來不等旁人眷顧,不靠旁人過活,依然活得足夠瀟灑自我。

當舅夫人找到她和梅香問她們可願意繼續伺候姑娘的時候,她們都表示願意,然後就轉手身契,最終又回到了姑娘身邊。

「咦,這里還有處泉眼啊。」李素月因為這個發現而顯得十分驚喜。

這是處天然的泉眼,因地勢凹陷而形成了一處不淺的池子,周圍的草木也長得很青翠茂盛。

一塵觀雖是修在這座小山的山頂,卻並不是最高的地方,還有一片突立的山崖,這處山泉便是位于山崖之下。

看著一身道袍的姑娘笑得像個孩子似的蹲在池邊撩水,梅香也不由得笑道︰「這地方可是幾位少爺用心挑過的,就知道姑娘一定會喜歡。」

「一會兒來取些水,山泉水沏茶正好。」

「是。」

主僕三人在道觀周圍轉悠了一圈,在天色漸漸暗下來,這才終于回去。

晚膳四菜一湯,雖全是素菜,但味道卻是十分美味,顯見得掌勺的是個廚藝高手。

見姑娘吃得滿足,梅香忍不住說道︰「這是表少爺專門尋來的廚娘。」

李素月卻是一笑,「他就是吃貨。」

菊香掩唇偷笑,在挖苦表少爺上她家姑娘從來是信手拈來。

飯後,李素月照舊做了晚課。

看著姑娘做著一個出家人所要做的一切,梅菊二香心中頗有些酸楚,花樣年華的姑娘就這樣入了空門,怎能不叫人唏噓惋惜啊。

泉水之畔,琴音繚繞,茶香嫋嫋,三位年輕貌美的素衣道姑一坐二站,光是看著也令人賞心悅目。

一曲清音結束,一旁響起掌聲,手兀自按在琴弦之上的李素月循聲看去。

「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在下竟然在這里也能踫到小師父。」

隨著一陣車輪碾壓在地面的聲音,幾個人從另一邊轉了出來。

看到那輪椅上坐著的人,李素月目光閃了閃,她起身,向對方拱手為禮,「福生無量天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她面前,這真的沒辦法當成是偶然。

不過,人長得好看,就算有些小心思,在一定範圍內,她也不介意跟他虛與委蛇。

還俗的話,嫁的丈夫是個不良于行的人的話,是不是不太好?不良于行的丈夫……雖然長得一表人才,到底還是美中不足啊。

她當然沒有打算一輩子出家當道姑,還是會挑個合適的時間還俗的,所以挑選丈夫的事自然也是要放在心上的。

卓瑋玠回以一禮,然後四下打量,口中說道︰「這里的風景不錯,很適合用來修身養性。」

李素月只笑不說話。

「小師父如今是在這一塵觀中修行嗎?」他又問。

「是的。」

「數日不見,道長如今不可同日而語啊。」

她听出了他的打趣之意,不過卻並不放在心上,只是一笑置之,淡聲道︰「讓施主見笑了。」

卓瑋玠笑道︰「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道長,而道長又在這一塵觀中,所謂一事不煩二主,不若就請你再領在下在這觀中內外轉一轉,如何?」

「使得。」李素月轉頭吩咐二香收了琴和茶具。

「道長,不請我喝杯茶嗎?」卓瑋玠適時開口。

李素月只好改了打算,梅香將琴送回觀中,留下了菊香泡茶。

看著碧色的茶湯,嗅得清新的茶香,卓瑋玠品評了一句,「好茶。」

「過獎。」她依舊淡定。

卓瑋玠啜了口茶,道︰「道長身邊的這位小師父泡茶的手法不錯,專門學過的吧。」

「是呀。」

「是家里人派過來服侍道長的吧。」

李素月釋然一笑,如此頻繁的相遇,果然不是巧合啊。

她坦然道︰「不錯。」她以不變應萬變,倒要看看這人究竟打什麼主意。

卓瑋玠卻沒有就這個話題再做深入,而是順勢轉了話題,「觀中應該有信士留宿的地方吧?」

「有。」

卓瑋玠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去給觀里添五百兩銀子的香油錢,咱們在這里住上幾日清靜清靜。」

「是。」有一人領命而去。

「施主有心了。」對給香油錢的人李素月表示了由衷而又真摯的感謝。

一杯茶罷,李素月便充當了暫時的向導,領著某人在附近轉起來。

大多時候,為了不讓彼此間的氣氛因為不說話而顯得有些尷尬,李素月會時不時主動開口介紹風景,但也僅此而已。

面對陌生人,她本就做不到熱情十足口若懸河,不失禮是她的原則。

變完了觀外,進入觀內,到月老殿的時候,看著高高在上的月老神像,卓瑋玠道︰「道長信緣分嗎?」

李素月揮動了一下手里的拂塵,面不改色地道︰「貧道已經是方外之人了。」

「道長不知入世才是最好的修行嗎?」

「貧道躲懶,不想選那種太累的修行,出世修行就好。」

兩人出了月老殿又進送子娘娘殿。

「麻煩道長幫我上炷香吧。」

李素月點頭,走到一邊取香點燃,然後替他插到神前。

「道長說我是不是做了件錯事啊?」

「啊?」李素月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有此感慨,「怎麼了?」

卓瑋玠臉露懊悔之色,道︰「在下尚未娶親,若是這送子娘娘靈驗無比,不合時宜地就將子嗣送了來,那豈不是要亂套?」

李素月抿了抿唇,按捺住心情,不動聲色道︰「施主盡快娶親便是,不如再去月老殿多燒幾炷香好了。」

「言之有理。」

李素月心中很是無語,但也只能陪著他又一次去到月老殿。

看著兩名護衛將某人搬進搬出的,李素月真想說上一句「既然不良于行,就別沒事老折騰了」。

「事關婚姻大事,總還是要慎重些,扶我起來。」

听到他這樣說的時候,李素月就有些不解,等到看到某人在護衛的扶持下竟然站了起來的時候,她的眼楮都下意識地睜大了。

然後,她還听到那人自言自語似的抱怨,「久不站立,都有些不習慣雙腳落地的感覺了。」

什麼情況?這家伙不是不良于行?不是不良于行他怎麼老坐在輪椅上,有病吧……

「讓道長見笑了,在下自幼身體弱,不能久立,故而常年與輪椅為伴。」

丙然是有病啊,這樣的身體,竟然還來求月老賜姻緣,那女方得上輩子作了多少孽啊,可悲啊。

「道長。」

「何事?」

「幫我插下香可好?」

李素月這次卻沒有動,只道︰「施主還是心誠到底的好,莫惹月老怪責,婚姻大事要緊。」

卓瑋玠看著她一笑,帶著幾分笑意地道︰「是極,該是要誠心些。」

在香爐內插好了香,卓瑋玠又看向站在一邊的人,「可若是送子娘娘那里先將子嗣送了來,我這婚姻卻未結成,可如何是好啊。」

李素月暗自深吸氣,壓下竄起的心火,按捺地道︰「施主在婚前潔身自好些,自不會有這樣的煩惱。」這混蛋肯定是知道她的身世的,這是擺明在影射鎮遠府里的庶長女嘛,好想打他怎麼辦?

卓瑋玠突然嘆息了一聲,道︰「在下這身體破敗不堪,總還是想早有子嗣傳承的好。」

這家伙——李素月暗自捏了捏手,極力保持著鎮定道︰「若是施主的妻子不介意庶子庶女的話,自然也是無妨的。」你不就是想從我嘴里听到這個嗎,滿足你。

「非也非也,」卓瑋玠搖頭,「在下是有婚娶對象的,只是六禮齊備,總是需要時間的,禮儀講究些,耗時過久,道長說這樣的情況下,在下先求子嗣是否不妥?」

李素月將拂塵從右手換到了左手,道︰「貧道一個出家人,對這些俗世之事如何知道。或許施主去問下自己婚娶的對象,自然便有答案了。」

「是呀,」卓瑋玠贊同的點頭,然後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眼楮上,「我正在問啊。」

李素月︰「……」

而在卓瑋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隨侍在旁的兩名護衛便已經閃到了殿外去,絕不打擾自家王爺發揮。

「道長,你還沒有給我答案呢。」卓瑋玠笑著追問。

李素月吸了口氣,一臉冷色地道︰「施主若是閑到無趣來拿出家人尋開心的話,恕貧道失陪。」這是哪家倒楣紈褲子弟,閑著沒事跑來調戲她,信不信惹急了,她真動手啊。

「哎。」他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在下所言句句肺腑。」

「胡言亂語。」她嗤之以鼻。

「我見道長心中便喜,有婚娶之心,不知道長可否應允?」

「滾。」李素月忍無可忍,長得儀表堂堂的,怎麼就不干人事呢?白費了這張臉。

「就不能商量商量?」

李素月指了指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表述自己此時此刻心中的感想,這人看著像個謙謙君子,沒想到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道長想說什麼?」他心情甚好地問。

李素月冷笑了一聲,「貧道看施主不只體弱,還耳背,容貧道再提醒一遍,貧道已是出家人,早已斷了紅塵諸事。」

「出家人慈悲為懷,道長與我行個方便不行嗎?」

這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李素月打算繞過他離開,就讓他自己瘋去,不料這人卻又一次攔在了她面前。

她氣極反笑,說出的話就有些不好听起來,「施主,恕貧道直言。以你這樣的體質,便是娶了妻,也不過是害人害己,好好將養,說不定還能多活幾日呢。」

卓瑋玠听了絲毫沒有動氣,反而十分贊同地道︰「便是如此,道長若是應了我,也不會在此事上費什麼精力,只需熬到我身故,自然可以繼續來做這觀中道士。」

「滾開。」這不要臉的家伙!

李素月怒了起來,直接一把推開了攔路的他,一聲驚悚的慘叫聲當即在月老殿內響起,緊接著便是重物落地聲,然後伴隨著「噗」的一聲,鮮血噴到了地磚之上。

面對這一連串變故,李素月目瞪口呆。

「道……長……」

李素月手捂在唇上,用力眨了下眼,真希望是自己看錯了,她沒用多大力氣的啊,怎麼會這樣啊?

「道……長……」

看著那人顫顫巍巍探向自己的手,李素月到底過不去心中那道坎,矮身蹲下,詢問道︰「你不要緊吧?」身體這麼弱就不要隨便出來調戲別人啊。

卓瑋玠一把抓住她的道袍,咳了幾咳,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在下……在下怕是要在觀中休養些時日才行了……噗……」又是一口血落到地磚之上。

「喂——」李素月看看再次吐血的人,又往殿外看去,情急喊道︰「喂,你們還不趕緊進來扶你們公子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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