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摯回到屋里將肚兜塞進箱籠,無力地頓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多靜才無聲進了房。「郡主,晁大人已經洗好一蔞衣物,托奴婢帶話要郡主記得調糧一事。」
尹摯緩緩抬眼,秀雅如玉的臉龐依舊染著一層粉紅,像是正盛開的西府海棠,惹人憐愛的胭脂色。
「多靜,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惱聲問著。
多靜偏著頭,眯起貓兒般的眼,不解地道︰「奴婢不懂郡主的意思。」
「你最好不懂!」她站起身,氣呼呼地走到她面前。「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他又要怎麼誤解我了?」
晁樞引那個混蛋就是個墨守成規的臭道學,他看她不順眼,除了因為她母親改嫁一事,還因為她的行事作風讓他看不上眼,如今惡意要他洗衣已經夠折辱他了,居然還添了件肚兜……天曉得那個混蛋又要在心里怎麼污蔑她了!
「郡主在意嗎?」
「我……我當然不在意。」她咬牙道。
她當然不在意他怎麼看待自己,否則就不會要他洗她的衣物,一如當年她想要甩開他的追求,她也是這麼做的。
如今她就是打算斷舍妄念,才如法炮制,待他完成十件事,就當解除了當初的約定,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兩人再無干系。
「那就是了,既是要折辱他,當然要無所不用其極才好,郡主對他不能手下留情,否則他就不知道要怎麼傷郡主了,如今逮到絕佳機會,咱們自然是一報還一報了,對不?」
尹摯听著,這話說得通情達理極了,教她反駁不了。
「可問題是,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讓男人拿著我的肚兜……這讓人知道,我的清白要擱到哪去?」
「郡主認為晁大人會將這事說出去?」
「他……應該不會。」他也不是那種會亂嚼舌根的,尤其事關一個姑娘家的清白,他更不會說,說不準他還怕她賴上他呢。
「那就是了,他不說,奴婢不說,郡主不說,誰會知道?再者,尹家的姑娘豈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忸忸怩怩?」
听到這兒,尹摯幾乎被她給氣笑了。「你這個壞丫頭明明做錯事了,還能反過來倒打我一耙,這還有道理?」
被男人拿著肚兜叫小事?世家養出的貴女要是遇到這種事,就得準備三尺白綾了,哪里是小事?
「郡主多想了,奴婢是郡主的人,不管怎樣定是站在郡主這頭,哪有常著外人欺負郡主的道理?倒是郡主真要幫他調糧?」多靜讓她到榻上坐下,隨即斟了杯茶遞上。
明知道多靜是故意轉移她的注意力,她也沒轍,畢竟眼前這事確實重要,得優先處理。
「當然得調,而旦要快,一會你幫我把向野叫來,想法子把揚州那些未動的糧作先送過來。」
「郡主不是說了先給他一部分?」
「多靜,秋稅剛過,很多地方在補稅,漕船怕是難調,得找專門的糧船才行。」她呷了口茶,總覺得這事沒那麼單純,可是一時間又沒想法。
「走陸路不就好了?」
「不妥,揚州听說封了三處縣城,走陸路怕是問題多,這當頭還是先找糧船才好做事。」
多靜忖了下,便照她的吩咐先將向野喚來。
可待尹摯到了外間,卻見到盛珩,不由輕呀了聲。「殿下,你怎麼來了?」
「我好了好久。」盛珩俊白面容滿是哀怨,將身旁的茶盅推了推。「為了見你都不知道喝幾盞茶了。」
尹摰看了眼多靜,就見多靜無奈地道︰「晁大人搶在先。」
聞言她就明白了,就算她要惡整晁樞引,也得替他保留幾分顏面,自然將其他人擋在院子外頭的。
「都是我的不是,還請殿下恕罪。」尹摯以茶代酒敬他。
盛珩滿臉嫌棄,擺了擺手。「夠了,我喝得夠多了,想要我不計較,你倒不如跟我說說,你剛剛和晁樞引在院子里做什麼?」
瞧盛珩流露的好奇樣,尹摯干笑了兩聲。
當今聖上有六個兒子,盛珩行三,不佔長也不佔嫡,看似閑散又不拘小節,卻是最有才干、最受皇上重視的。
偏偏他有個壞毛病,就是喜歡跟她打探晁樞引的事,打探到最後,她都忍不住懷疑他對晁樞引到底有什麼想法了,畢竟幾個皇子里頭,除了年紀較小的兩個,其他都已經成親了。
若真是如此……她搖了搖頭,無聲嘆了口氣。
「為何每每我問你晁樞引的事,你就搖頭?」盛珩不開心了,清俊面容毫不遮掩他的惡劣心情。
那混蛋都傷她到這種地步了,她還想著他?不會是那混蛋腦子壞了,她也跟著壞了吧?
這可糟了,得怎麼修?
尹摯干笑兩聲,轉了話題,問︰「殿下怎會下江南?」
盛珩撇了撇嘴,知道她要是不肯說,怎麼撬都撬不開她那張嘴。「還不是揚州出了事,皇上讓我走一趟。」
一提到揚州之事,尹摯忙問︰「殿下,听說揚州封了三個縣城,可是真的?」
「嗯,確實如此,听說有了疫病,不得不封。」說著,他又呷了口茶,卻又倒胃口地將茶盅放下。「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殿下可有仔細查探過?」
盛珩微揚起眉。「你是覺得這事古怪?」
「也不是這麼說,而是向野從揚州一帶回來,說揚州封了三個縣城,可是尹家在揚州的莊子壓根沒事,加上確實有大水,但也不致于這般嚴重……」說到最後,她也不怎麼確定,畢竟沒有親眼目睹,一切只是揣測罷了。
盛珩沉吟了聲,道︰「我再派人去探探吧。」畢竟是有疫病的縣城,所以他並沒有靠近,但她既然覺得有疑慮,那就再派人探探,如此才能安心。
「那……殿下接下來的打算呢?」
「哎呀,趕人了?」盛珩一臉受傷地撝著胸口。
尹摯被他逗笑。「殿下說哪去了?殿下大駕光臨,那家蓬蓽生輝,要是殿下肯在這兒住下,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別,我可是微服過來,別讓那家人知道我的身分。」
「行,殿下怎麼說怎麼好,只是我恐怕騰不出時間陪殿下。」
「你不是回江南訪親?都過去幾天了,總不可能天天和你母親黏在一塊吧。」他就不信她連丁點時間都湊不出來給他。
「倒不是,而是皇上給了我一點差事,再加上晁大人那兒有點事得處理。」
「他又有什麼事?」盛珩沒好氣地問。
那小子不管失不失憶都煩人,明明把阿摯給忘了,還老是在她眼前轉來轉去,這不是存心惹人嫌?啐!
尹摯無奈,只好將杭州兩個衛所的事說了。「所以,我得要先替他調糧才行。」
盛珩微眯起眼,只覺得這事要大不大,卻硬要她摻一腳,令他心中不快,尤其他現在怎麼看晁樞引都覺得不順眼,更不想見他倆黏在一塊。
「殿下?」尹摯偏著頭打量他,不知道他想什麼想得這般出神,她唯一能確定的是每每提及晁樞引,他就特別容易出神,唉,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
「沒事,橫豎你也不可能天天處理那些雜事,得閑了便帶我看看江南的好風光,畢竟往後我再來江南的機會恐怕也不多。」話到最後,已經帶了幾分哀兵政策,盼能勾起她些微的惻隱之心。
但他也沒眶她,畢竟他身為皇子,要是無詔令是無法離開京城的,這一回過來與其說是送賑糧,倒不如說是他求父皇讓他走這一遭的。
他知道父皇想湊合兩人,他也清楚這兩人原本就論及婚嫁,他本該死心的,可那混蛋失憶後對阿摯的態度猶如殺父仇敵,教他怎麼也看不過去,所以,他來了。
說是破壞也好,橫豎……他只是想盡最後一份心意,要是阿摯怎麼看自己都不入眼,還是對那家伙不死心……他就揍那家伙一頓,看能不能讓他恢復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