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在發什麼愣?」阿喜見小姐又發起呆,擔心的直喊。
這正是小姐的變化之三,時常話說到一半就發起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沐依兒回過神,斂去眼底的悵然,輕聲問︰「我讓你去打造的東西拿回來沒?」
「拿回來了,在這呢。」阿喜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巧的匣子遞給她。
她打開匣子,看著里頭一排閃爍著銀光的細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對著阿喜道︰「走,我帶你出門逛逛。」
帶她出門?這話可不得了,阿喜瞪大了眼,好半晌才哇地一聲興奮的大叫,「小姐你說真的?真要帶阿喜出門?不對!是小姐你真要出門?阿喜有沒有听錯?嗚——小姐居然會想出門逛街,真是老天保佑……」
沐依兒不喜出門,自從爹娘出事後,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了真正的「閨閣小姐」,今兒個卻主動說要出門,阿喜怎麼能不感動得痛哭流涕?
當然,要是她知道自家小姐要去「逛」的地方是哪兒,打死她都會攔著的……
臨江河橫穿整個天皓國都,彎彎繞繞的河水流向北部的月復地,也就是位于天皓國旁的鳳陽國,兩國長年交戰,勢不兩立,卻都靠著這條貫穿兩國的江河渡日。
臨江河清澈干淨,除了靠近皇宮的河域禁止百姓進入,其他河段是百姓們出行的必經之地。
河畔在白日多為攤販及租賃舟舫的商家,平常人潮便絡繹不絕,然而最熱鬧的時候卻是月上柳梢、燈火通明的夜晚,一艘艘畫舫徜徉在河上,隱隱傳來美妙的樂聲與調笑聲,迎風吹來的是或濃郁或淡雅的脂粉味。
夜晚的臨江河是才子們向往的溫柔鄉,更是權貴們流連不已的銷金窟。
「小……小、小姐……」阿喜顫著聲,緊張萬分的拉著走在前頭的沐依兒,用著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說︰「咱們、咱們非要、非要來這種地方逛嗎?」
沐依兒身穿一襲天藍色裹胸長裙,雪白如玉的女敕肩上披了條同色系輕紗,圓潤白皙的雙峰若隱若現,盈盈一握的水蛇腰因她蓮步輕移更顯縴細,頭發一反平時只是用絲帶束起或簪成簡單的發髻,而是梳了個繁復的單環靈蛇髻。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令人驚訝的是她那張臉。
沐依兒長相不差,雖不是什麼絕頂佳人,卻也樣貌秀美,五官端正,在天皓國的貴女圈子中算是個中等以上的小美人。然而那張秀美的小臉卻因她長年浸婬在書籍之中而顯得面無表情且略微呆板,因而她被人戲稱是個木頭美人。
此時那張小臉因推筋易骨之術而變得艷光四射,乍一見就是個十足十的狐媚子,再細看卻會發現瓖嵌在那張美艷臉蛋上的翦水秋瞳是多麼的純真且清透,這截然不同的反差足以迷倒前來這艘畫舫的任何一名男子。
在她身後的阿喜長相平凡,然而經由她的巧手改造,頓時也成了一個嬌小可愛的小美人。
可憐阿喜這輩子作夢都想變美,沒想到願望實現了,卻是在這樣的地方。
「當然,我的目的地正是這兒。」沐依兒在臉上覆上一層薄紗,讓那美麗的臉龐若隱若現,這才昂首闊步從陰暗角落走出,邁向紙醉金迷的銷金窟,天皓國第一大畫舫——醉夢坊。
要登上醉夢坊可不容易,有些人會使法子偷渡上船享樂,她正是買通專干這事的船家送她悄悄上船的。
「小姐!等等阿喜呀!」阿喜雙眸含淚,快步跟上。
要是知道小姐是要帶她逛青樓,打死她都會攔著!
醉夢坊遠近馳名,在天皓國里沒有一個男人不曉得,里頭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且才藝了得,就是倒酒的小侍女也都嬌俏可人,可它有名的並不只是這點,而是坊內姑娘那誘惑男子的手段及精湛的舞藝。
此時天色剛暗,畫舫上卻已是熱鬧非凡,只見附近的江面上,許多精美的畫舫來來回回,更多的是一艘艘小舟緩緩駛向奢華綺麗的畫舫。
沐依兒靜靜看著眼前只在書上看過的景象,畫舫上管弦悠揚、歌舞輕曼,一個個露著水蛇腰的舞姬賣力的舞動著身子,為來客載歌載舞,不余遺力的朝底下的尋歡客大拋媚眼,想藉此釣個金龜婿。
沐依兒轉動著清澈的眸子不停的尋找著,終于看見了今夜的目標。
拉起裙擺露出白皙的足,她快速的朝那人前進。
「小姐!」阿喜見狀只得跟上,卻因這地方滿是男子而瑟瑟發抖著。
沐依兒經過一個比一個的姑娘身邊,在那名男子即將踏入廂房前,突然雙腿一軟,哎呀一聲跌坐在地。
她的叫聲成功止住了那男子的腳步。
男人朝她看來,剛好看見水藍色的面紗輕盈飄起,露出底下那美艷絕倫的臉蛋,這一眼令他驚為天人,想也不想的快步上前,伸手想將沐依兒扶起。
「姑娘,你沒事吧?」
沐依兒在他將要踫到她的手之前扶著身後的阿喜站了起來,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睞了男人一眼,便垂下眼眸從他身旁快步離去。
男人被她這一眼看得痴了,尤其是聞到她離去前身上那股和此地濃郁脂粉味截然不同的清幽香氣,更是連魂都給勾走了,想也沒想便要追上。
「江二,你上哪去?」同行友人拉住他,挑眉說︰「不是你說要來捧新來的晴雅姑娘的場,還要我們來給你助陣,讓何榮那軟蛋別同你搶女人,怎麼連門都沒進就要走了?」
江二頭也沒回,著急的拍去友人之手,「晴雅那庸脂俗粉算得了什麼,小爺我這次可是走大運了,別扯著我!」
在瞧見沐依兒拐進一處廂房後,他再也按耐不住,忙追上前,任由友人在後頭怎麼叫喊都不理。
沐依兒見他跟來,勾起彎彎的唇,對阿喜說︰「阿喜,你守在門口,除了方才那想扶我的男子之外,別讓任何人進房。」
「小姐?你……你……我、我不……」听見小姐讓她放陌生男子進門,阿喜當下就軟了腳,連話都說不清了。
「听話,我不會有事,你照做就是。」扔下這句話,沐依兒一個閃身進了房,等待她今晚的獵物上門。
「兄弟,這里是妓院,是男人的溫柔鄉,你擺張死人臉像是逛義莊似的,至于嗎?瞧瞧,這些美人兒被你凍得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華少楚慵懶的躺在女人的腿上,一旁還有專人喂著水果,那模樣說有多享受就有多享受。
而他身旁的男人卻完全不同,這人坐姿端正,一張俊臉繃得死緊,狹長的俊眸像是藏著利刃,只要對上一眼便如寒冰入骨,生人勿近。
若非那張臉實在長得太俊美,恐怕周圍的姑娘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華少,這位公子面生得很,奴家從未見過,是哪家的公子呀?」說話之人正是將玉腿提供給華少楚當枕頭躺的醉夢坊當紅花魁雲縴縴。
她是華少楚的紅粉知己,也是醉夢坊的幕後老板之一,知道這事的人沒幾個,眼前的華少楚便是其中一個。
只要華少楚前來,雲縴縴定會坐陪,一行人就在醉夢坊景色最是優美,不僅能將畫舫內奢華迷醉的景象一覽無遺,更能看盡外頭五光十色的二樓廂房鳥瞰著四周美景。
「他呀!」華少楚吃了顆葡萄,又調戲了下美人,才說︰「是錦威錦將軍的獨生子,咱們錦家軍如雷貫耳的智囊軍師——錦修。平時很少出入這樣的場合,這可以說是頭一次,縴縴你可是賺到了。」
「錦修?」雲縴縴有些迷茫的看著眼前的俊美男子,半晌才驚訝的張大小嘴,低呼,「他、他就是那個十六歲便運用計謀獨自潛入鳳陽敵營,取下敵方將軍首級的錦修?」
「我們縴縴真聰明,一猜就猜到。」華少楚嘻笑著模了下她滑女敕的下顎。
這話一出,不止雲縴縴,眾姑娘皆是一陣驚呼。
錦修這人十分神秘,據說看過他生辰八字的算命師個個都說他是身俱謀士與將帥之資的天才,是天生的將軍命。也因為如此,錦威在他年滿十歲時便將他帶至邊疆,從一名小兵開始當起,直至十六歲那年取來敵方將軍首級建下大功,這才被封為錦家軍的副將,也因他的緣故,鳳陽國安分了好一陣子。
然而他長年待在邊疆,多數人都只聞其名,並未見過他的人,可就算如此,關于錦修的傳聞並不少,絕大部分都是說他一定擁有駭人的面容、魁梧的身材,才能憑藉一己之力摘下鳳陽國有殺人狂魔、嗜血屠夫之稱的大將軍首級,然而今日一見……雲縴縴是真傻了。
誰能想像外頭傳得沸沸揚揚,身高十尺,一只手臂是女人兩條大腿粗,長得比夜叉還恐怖的男子,會是眼前俊美得連女人都自嘆不如的翩翩貴公子?
這、這太顛覆大家的想像了!
「久仰大名,原來是錦公子,奴家失禮了。」雲縴縴強忍著那不該產生的妒意,端起酒杯向他敬酒。
誰知錦修瞧也不瞧她一眼,只對華少楚說︰「你說替我接風,就是來這種臭氣沖天的地方?」
臭氣沖天?眾女下意識嗅著自個兒身上的味道。
華少楚支著下顎懶洋洋的說︰「尋常酒樓哪有這里有樂趣?錦修,我是怕你在邊疆待久了,混在男人堆里都不曉得姑娘的美妙,在你臨行前才帶你來這逛逛,讓你開開葷。」
這話一出,周圍的姑娘們紛紛紅了臉,對著錦修秋波頻送,畢竟能和這麼俊美的男子一夜春宵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呢!
察覺到姑娘們虎視眈眈的目光,錦修冷冷一撇嘴,掀開那比女人紅唇還柔女敕的唇,道︰「要我踫這些丑女?我不如自刎。」
丑、丑女?
眾女倒抽一口氣,方才的秋波倏間變得殺氣騰騰。
「哈哈哈——」華少楚捧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兄弟,你這嘴可真是不留情,誰不知醉夢坊的姑娘們個個貌美如花,水準之高整個天皓國都找不著能比肩的,要是這里的姑娘你看不上,不如就讓縴縴服侍你,縴縴可是咱們天皓國的首席花魁呢!」
「華少!」雲縴縴緊張的大喊。
她雖不是清倌之身,卻早已看中華少楚這天皓國第一皇商,人長得俊不說,還長情多金,是難得的良人。雖說華少楚時常來捧她的場,卻從未踫過她,她一直以為他是尊重她,沒想到他竟如此輕易的將她拱手讓人。
她才喊完,就听錦修冷冷的說︰「她?長得又沒有我美,連給我提鞋都不配,服侍我?少惡心人了!」
此話一出,現場氣氛一陣僵硬,雲縴縴更是粉拳緊握,大有想揍人的沖動。
不行!她得忍,一個男人長得比她美又如何,還不是個男的,她只要比女人美就成了,她不跟男人比,她得忍……
「你這小子嘴巴要不要這麼毒呀!」華少楚又是一陣大笑,對錦修那張毒嘴也是無可奈何。
錦修壓根懶得理他,隨意朝畫舫一樓瞥去,卻瞥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那個人……他眼一眯,驀地站起身,「我走了。」
「走?這才吃不到一半呢!」華少楚傻眼,這可是錦修的接風宴,主角跑了,他還送個屁呀?
奈何某人我行我素得很,走得十分干脆,華少楚只能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