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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分後娘 第三章 貴客撒大錢借住(2)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溫良愛好和平的韓遠連忙轉移話題,企圖緩和氣氛。「小麼的米粥熬了嗎?」

韓暮知他心意,連忙接話,「熬了熬了,睡醒就能喝。」

話到這里就很完美,至少兩個大人停止吵架了,沒想到傻萌包無端加入一句,開啟第二場戰爭。

「只怕小麼也不肯喝幾口。」韓為嘆道。

餅去有女乃娘照顧韓邊,他食量大,養得白白胖胖的,但家被抄後,女乃娘不是賣身下人,自然早早離開韓家,小麼受不得委屈,又挑食,這些天都餓瘦了一圈。

星星知道這事兒,讓兩、三個月的娃兒喝米湯,確實有點不人道,但她又無法出產人女乃,只好讓韓邊委屈將就。「再等幾天吧,我跟林女乃女乃說好,等他們家的羊下崽出了女乃,就去他家取羊女乃喂小麼。」

「真不能請個女乃娘嗎?」韓歲問。

「你當我開錢莊的嗎?」星星沒好氣回答。

「雇一個女乃娘花不了太多錢,頂多我長大後賺錢還你。」韓暮有骨氣的道。

「這個話題已經討論過兩遍,別再提了。」星星涮幾片肉放進自己碗里。

鄭遠山又皺眉了,沒注意滿桌都是孩子嗎,她怎能只弄自己的?

這麼想著,他直接把一大盤肉全放進湯里,瞬間,湯上浮起一層油沫,鄭遠山沒注意星星和幾個小孩同時蹙緊眉頭。

「是你自己說的,溝通一次沒結果,就溝通第二、第三次,直到兩方都滿意為止。」韓歲道。

要深入溝通是吧,可以!餅去是她沒把話說清楚,錯算在她頭上。

星星放下筷子,認真解釋,「在你們看來,那只是幾兩銀子的小事,但有沒有想過,女乃娘必須為賺幾兩銀子,扔下孩子家庭,弄得骨肉離散,小麼是得償所願了,那女乃娘的小孩呢?用銀錢買斷別人的親情,你不覺得很自私?」

她的爸爸很有名,一天到晚在各國飛來飛去,演講、參展都有他的事,他事業成功,卻忽略了孩子的成長,她崇拜爸爸,卻無法在偶像身邊撒嬌。

她的媽媽專注于畫畫,對孩子的照顧等于零,她對母親所有印象,是她坐在桌前畫畫的身影。

爸媽沒為她講過一天床邊故事,沒帶過子女出游,甚至是幫孩子過生日,唯一的一次在她二十八歲,然後隔天她穿越了。

兄妹三人全是管家保母帶大,穿名牌、吃大餐是他們的日常,她以公主作為標準被養大,但……心靈空虛啊,她沒有被愛的經驗,所以姊姊當網紅、她當街頭藝人,她們都想在按贊數與觀眾的掌聲中享受被愛的感覺。

因此她痛恨拿錢買斷別人親情這種行為。

見眾韓不語,她又道︰「我希望你們牢牢記得,日後不管你們本事再強、成就再好,都不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但小麼很可憐。」韓客低聲道。

「那是他的命,沒人讓他親爹叛國投敵,沒人讓他親娘卷款逃離。」

這話相當殘忍,但同在屋檐下相處一個多月,眾韓們還懷著不實幻想,幻想他們的爹是英雄,幻想韓鎮早晚會破除謠言、成功返回家園,創造不朽神話。

這種事只會出現在電影和小說中,不會發生在現實生活里,所以明知道這話會引起暴動,她還是決定說破。

「我爹沒有叛國。」韓客口氣里充滿委屈。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爹是忠心耿耿、為國為民為百姓的好將軍。」

「爹是你的丈夫,夫為妻綱,天底下人都可以說他壞話,獨獨你不行。」

「一日為夫、終生為夫,你這樣說他,有違本分。」

韓歲冷眼望她。「舍不得花錢就算了,不必東牽西扯,滿口大道理。」

眾韓們一人一句,把她希望他們認清現實的話給逼回月復中。

好吧,話沒經過修飾,直接從腦干發射,是她的錯,但……憑什麼啊,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丈夫,不過是個不曾真心相待的男人,她幫他養小孩已經是委屈再委屈,他們還要她拿他當天、當綱常?

真拿她當有應必求的娘了?弄清楚嘿,他們是小廝、是童工好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真當她是好性子的。

于是她氣了、拗了,腦袋撞牆了。「沒錯,我就是小氣摳門,我就是斤斤計較,我就是非要把一兩銀子掰成十個用,因為窮在十字街頭,便是耍上十股鋼鉤也勾不來親朋骨肉,因為富在深山老林,就是舞刀槍棍棒也打不散無義親友。我要親人相伴、朋友相隨,就是要有錢、很有錢、非常非常有錢,OK?」

「夠了,食不言、寢不語,沒人教過嗎?」鄭遠山冷冷冒出一句。

他的目光銳利,幾個小孩被他一震,連忙住嘴。

韓歲板著臉,起因還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和星星差點吵起來,阿遠換話題,會話趕話鬧到這景況?

星星更火大了,小廝頂嘴已經夠討人厭,路人甲也敢插話,鼓起腮幫子,她迎上鄭遠山的視線。

「這里是我家,我作主,我規定吃飯就是溝通時間。」說完,她看向眾韓們。「說話!有任何事都可以拿出來討論,不管對或不對。」

這個家確實是她作主,問題是小屁孩有天生的自我保護機制,他們看看星星、再看看鄭遠山,確定後面那個更難惹後,于是沒人敢說話,一個個低頭吃飯。

頓時,餐桌氣氛無比尷尬。

「還有人對女乃娘一事有異議的嗎?」

鄭遠山目光橫掃,幾個小孩全住嘴。

星星滿月復不樂地瞪向鄭遠山,他假裝沒看見,只是微勾唇角,對于孩子們的「乖巧听話」,他流露出得意神色。

「阿遠,臘肉是誰給的?」他們不說,星星便問。

他小心翼翼地看鄭遠山一眼,手指向門口,往前劃、再往右拐,意思是住在右手邊的齊嬸嬸,她家做的臘肉是村里最道地的。

星星嘔啊,又問︰「阿暮,買年糕花多少銀子?」

他先搖搖頭,然後也小心翼翼瞥鄭遠山一眼,做出相似動作。意思是沒買,送的,是住在齊嬸嬸家過去、過去、再過去的林女乃女乃送的。

火大,這群死小孩不是很厲害嗎?不是她說一句,他們反駁十句嗎?怎麼轉到鄭遠山跟前全都乖得像蚌殼。

她撈起一塊豆腐問韓歲,「你進城了?要不怎麼會有豆腐?」

他瞄鄭遠山一眼,簡單丟下兩個字。「送的。」

多講一點會死嗎?弄清楚,鄭遠山是個微不足道的房客,不是閻王,她才是正經主子好嗎?

看看沒出息的眾韓們,星星越想越火大,她放下筷子,推開椅子,往房里走去。

但才幾步她又折回來,直接走到鄭遠山面前,怒指著他的鼻子說︰「吃火鍋,肉只能用涮的,這種煮法是暴殄天物,什麼都不懂的人,就要懂得緘默!」然後驕傲地把背挺直,頭也不回地走了。

餐桌上幾個小孩看看彼此,垂下頭。

其實他們有點後悔,後悔不應該在餐桌上和星星爭執,因為吃飯是他們最愉快的時光。

餅去吃飯只是一種必要的工作,現在說說笑笑間,每個人都能多吃一碗飯,他們愛死這種氣氛了。

韓暮看一眼韓遠,話沒出口,但彼此心意相通。

娘很有趣,她說的故事都好玩得緊,連大哥都會在娘親逼迫下說上幾句。

娘會嘲諷他們的師父,會取笑他們被要求的嚴謹,會在阿為滿腔熱血,說「身為男兒就要拋頭顱、灑熱血報效朝廷」時,點著他的鼻頭回答「別傻了,小萌包,那是上位者糊弄你們賣命的謊話」。

阿客不服,爭辯兩句,她笑得更歡,說︰「你們頭顱拋了、熱血灑了,然後人走茶涼,然後高位者享受榮華之際,一路笑到最後……值得嗎?」

她總說著似是而非的話,總是反對師父教的,卻也總是……讓大哥把話給听進心底。

鄭遠山把菜一一丟進去、撈出來,分到幾個小孩碗里,他們皺眉看他。

什麼目光啊,剛才得自己動手才有得吃,一個個吃得熱火朝天、津津有味,怎地他替他們燙了,卻擺出這號表情。

「吃!」他低聲道。

眾韓看他一眼,乖乖低頭,乖乖拿起筷子,乖乖把碗里的東西吃光,就在鄭遠山滿意地看食物進了他們的肚子之後,準備燙上第二輪。

韓為、韓客搶先道︰「我們吃飽了。」

緊接著韓暮、韓遠也把碗往桌上一擺,說︰「我們也不吃。」

滿桌的菜還吃不到一半,星星耍脾氣下桌就罷了,反正她是大人,餓不著自己,這幾個小的……學她耍什麼脾氣?

眼看他們要下桌,鄭遠山凝聲道︰「都給我坐下。」

一句話,明明分貝不高,明明口氣不帶威脅,明明他的表情尚稱和藹可親,幾個小孩卻像接到聖旨似的,又乖乖坐回來,只是垂頭喪氣,眼光不敢與他相觸。

如果星星在,看到他這麼好用,肯定會直接任命他當訓導主任。

他煮了菜,又一一分到各人碗里,只見他們拿起筷子,夾起菜……

太委屈了吧,一根菜分成五口,一片肉咬上半天……

鄭遠山越看越悶,越看火氣越大,可……他沒有立場對他們發火,只能耐下性子問︰「你們這是怎麼了?我弄的不好吃?」

「沒有。」四個雙胞胎一致地官方回話。

「既然如此,為什麼……」

話沒問完,韓歲截斷他。「因為吃火鍋得自己動手才有意思,我想吃軟的,你給了硬的,我不會感激,只會嫌你多事。」

他說「多事」?是煮火鍋多事?還是一句食不言寢不語多事?

般清楚,是星星先在餐桌上訓人,是他替他們說話,站在他們這邊,怎麼一個個弄得好像……他對不起她?

他想反駁,但觸到幾雙無辜小眼,他心頭一軟,悶聲道︰「我不動手了,你們自己弄吧。」

听過每逢佳節倍思親嗎?

對,她非常非常的不舒服,看韓歲帶著大小雙胞胎,備菜大掃除、準備過年,她不舒服。

看來來往往的村人臉上笑容洋溢,一口一句「我家大兒子領媳婦回來了」、「瞧瞧,小孫子回來看姥姥啦」,她不舒服。

因為即使她再想念家人,也無法回到他們身邊。

歡快的過年氣氛,讓她整個人非常不舒服,但她無法抵制這種氛圍。

因此就算沒有夏掌櫃逼她接下那三幅畫,她也沒打算歇著,忙碌可以讓人忘卻不舒服。

「反正過年我沒處去,不如我到妹子家里,準備一頓豐盛的年夜飯,我不收你工錢,就吃你一頓,行不?」

秦寡婦說這話時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她不要年夜飯,她堅持吃每天都吃的火鍋。

但她拒絕得了秦寡婦,卻拒絕不了眾韓的無聲懇求。

她想啊,家被抄,爹死、娘走人,這個新年他們肯定難受得很,同是天涯淪落人,因此由著他們去擺弄。

一頓晚飯,她刻意忽略這是年夜飯的事實,如果不是那個討人厭的話題,如果不是那個討人厭的鄭遠山,如果……她還悄悄地給幾個小子準備一個意外驚喜,如果不是「如果」讓她的計劃泡湯的話。

唉,佳節帶給她的思鄉情緒更濃厚,她傷心了。

傷心的女人有權大哭,所以星星抱起棉被枕頭,打開衣櫃鋪好,躺進去。

你沒看錯,確實是「打開衣櫃,躺進去」,為了要做這件事情,她特地買回一個世界無敵大的衣櫃。

這不是她第一次做這種事,事實上,這是她的習慣。

星星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來,閉起眼楮回想穿越以來發生的事。

結識夏掌櫃,賺到人生第一桶金,租房買屋,她有了自己的田地,她以為將要鴻圖大展時,意外地多出六條小尾巴。

她討厭小孩,小孩很吵、很鬧、很煩,她認為自己身上一定有母親的強大基因,才會一踫到畫筆就停不下來,才會看到又吵又鬧又煩的死小孩,就想把他們踢到世界最遙遠的彼端。

但是她並不後悔收留眾韓們,尤其在相處月余之後。

為什麼?因為他們懂事得不像個孩子,因為他們主動、合作、沉穩、乖巧,因為他們沒有帶給她太多的折磨,卻……驅逐了她的寂寞。

說真的,他們需要她的護持,她何嘗不需要他們的陪伴?

而「被需要」往往會讓人變得自信,活過一輩子,從未見過「自信」蹤影的星星,在這一世,自信……悄悄萌芽。

他們其實配合得很好,小吵小鬧只是兩方陌生人馬在測試對方底線的方法,要天長地久、一塊兒生活,他們都必須藉此了解對方。

都是鄭遠山的錯,誰讓他插嘴,誰讓他用眼神恐嚇小孩,都是他的錯,她後悔賺那一百五十兩了。

把錯歸到鄭遠山頭上,讓她心頭舒服得多。

星星抱緊軟枕,把頭埋進去,閉上眼楮,享受著短暫的安全舒服,她告訴自己,今天不是佳節、沒有吃年夜飯,她告訴自己,遠方家人幸福平安……

廚房里,洗碗的洗碗、備菜的備菜,他們要準備祭拜韓家祖先。

韓遠突然一句。「我害怕鄭叔。」

提到他,韓暮瑟縮了一下,他也怕,怕他身上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怕他那雙既陌生又熟悉的眼光,讓人不自覺地想在他的目光下低頭。

韓為放下抹布,想了想說︰「我不怕鄭叔,我只是想……在他面前听話。」

韓客點頭,他也是這種感覺,想要听話、想讓他歡喜、想讓他高興一些些。

韓歲微愣後點頭,他理解,因為那雙眼楮太像了,太像某個既讓他們崇拜又畏懼的男人。

「好好相處吧,他只待三個月就走。」

星星同他說了,三個月,一百五十兩,說到一百五十兩的時候,她的眼楮閃閃發光,好像挖到寶藏,他很想鄙夷她,不過是一百多兩就高興成這樣,眼皮子忒淺。

可是她開心了,隱隱地,他也跟著歡喜。

星星是個好人,是個越相處越覺得她好的女人,她老說些不著調的話,但句句都有幾分歪理,她的立場不堅定,所以每件事情上頭,只要他多表現出幾分堅定,她就會妥協。

她說討厭小孩,她說賺錢不易,她說吝嗇是最正常的人性。

但自從他們住進來,她不缺他們吃喝穿用,還對他們慷慨得很,這個女人太心口不一,這才會有今天晚上這出——他們以為再多堅持兩下,家里就會有個新女乃娘。

只不過,好像真把她給惹毛了。

「大哥,星星晚上沒怎麼吃,要不要給她煮點東西,要不又要鬧胃疼了。」韓遠問道。

星星作起畫來就沒日沒夜,三餐不定時,常鬧胃疼,才同居月余,就見她鬧過兩回,偏她死鴨子嘴硬,明明痛得臉色慘白、冷汗直流,還非要說︰「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好。」

要是生了病,只要等一會就好,哪還有大夫的活路?

「星星生氣著呢,生氣吃東西反倒不好,不如在廚房里備點東西,她餓了自會尋來。」韓暮道。

對星星,韓暮也深感抱歉,人家確實不是開錢莊的,賺的也確實是辛苦錢,賴上她已經有些過分,還要求東要求西、得寸進尺,只是小麼挑嘴,他也是真的瘦得讓人心疼。

韓歲放下抹布,像做出某種決定似的,他對弟弟們說︰「叫娘。」

大小雙胞胎同時轉頭,不解。「不是說身分不能泄漏,怎能喊娘?」

這是剛搬進來時彼此就有的默契,他們喊不出「小姐」、「主子」,星星退而求其次,讓他們喊名字。

「家里有男人,得防著。」韓歲道。

「防什麼?」韓暮不解。

「防她被人惦記。」心思細膩的韓遠先反應過來。

這一說大家都懂了!

星星心軟,嘴巴卻硬得很,前腳說念書不好,轉頭就給他們買筆硯紙墨;前頭嫌棄養他們浪費錢,轉眼就給他們買衣買鞋、買好吃好玩的;人前說他們是買回來折騰的小廝,關起門來卻卯足了勁兒讓他們折騰……他們再蠢,也懂得她硬嘴下的善良。

她性子活潑、腦子單純,心里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她有本事能耐,有滿口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她長得非常美麗,她……常常不自覺地散發出某種吸引人的氣質,讓人一不小心就喜歡上了。

而他們……說自私也好,說心腸壞也罷,他們必須牢牢地巴住他,不能讓旁人有機會冒出頭,偷走她軟軟的心。

「知道了。」應下聲,幾人通力合作,把祭祀品端到大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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