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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小娘子 第十章 請君入甕之計(1)

「許伯伯,您怎麼在這里,好些年不見了,您過得可好?我們甚是想念。」

想把隔壁雅間的小行商當肥羊宰,不知早成別人甕中鱉的楊大成還特意收買酒樓的伙計,故意將他點好的酒菜送錯雅間,他再上前詢問,借由不期而遇而與之攀交。

誰知一拉開雅間的門,看見的竟是蘇家大娘子,他三番兩次命殺手欲取其命,可次次失手,沒一次成功,沒想到應該在鳳陽鎮的她居然出現在京城,而且已經嫁人?

他眉頭抽了抽,有些頭疼,不知道該不該與她相認,或是掉頭就走,當什麼事也沒發生。

可是听她的語氣甚為歡快,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蘇家敗了一事,還主動和他打招呼,問候他的近況。

也許他的騙術能繼續用在她身上,蘇家的人都太善良了,善良得近乎蠢,容易相信別人,很少懷疑話中的真假。

楊大成自以為很了解人性,殊不知別人也反過來利用他,以彼之道還諸彼身,讓他的貪念無形中擴大,掉入自己挖的坑里,想爬出去遙遙無期。

「咳!這不是月兒嗎?都長成大姑娘了,許……呃,許伯伯差點認不出你,變美了,跟朵花似的。」

他差點忘了曾經的化名,伸手要模模蘇明月的頭,哪曉得手剛一抬起來,她就被滿臉不快的男人拉走了。

「她是我娘子。」衛海天的妒意不是假,他不允許其他男人踫他的女人,一根汗毛也不成。

「呵呵呵,醋勁真大,這是我佷女,我可是長輩。」楊大成也很不高興,但看到衛海天一臉戾氣,他懂得識時務者為俊杰,打算想用長輩的身分壓人。

「就算是老丈人也不行,我娘子嫁給我就是我的人,她從頭到腳都是我的,別人只能看,不能踫。」他表現的很強勢,像是山野漢子好不容易討到老婆了,要時時刻刻守著,以免被人偷走。

楊大成干笑著看向蘇明月。「你這相公把你看得真緊,你得跟他說說,許伯伯不是壞人,叫他不用緊迫盯人,我不會傷害你們。」

不會傷害?是連皮帶骨吞了吧!

衛海天和蘇明月互視一眼,不用言語也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會意的眼中多了柔光。

「許伯伯,相公沒有惡意,我們都是大齡成親,所以……呃,把彼此看得比較重,您別放在心上。」她的意思是看重老婆,可是又不好說得太直白,怕人家說她不害臊。

「不會不會,他這是坦率,許伯伯看他很滿意,必是待你好的。」他先是噓寒問暖,建立好感度。

「是呀!他待我很好,就是有時候比較沖動,性子急,不會討好人。」

她把衛海天說得像直性情的人,脾氣沖了點卻沒什麼城府,一根腸子通到底,不講對錯只憑一時喜好。

說穿了就是沒腦子,輕而易舉相信別人的話。

這不是楊大成最喜歡坑害的對象嗎?

單純、善良、對人沒有戒心,而且手邊有些銀子,想發財發瘋了,一有機會便死盯著肥肉不放。

「好、好,人老實就好,其他別無所求,姑娘家要的不就是一個依靠嗎?好好跟你相公過,別想東相一西。」他像個叔伯輩循循教誨,教導她為婦之道。

「我知道了,許伯伯,倒是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自從我爹經商失敗後就一直非常擔心你,他常說很對不起你,要不是他硬要你陪他投下那麼多銀子,你也不會賠光家底,最後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在不知情前,她爹的確是怪罪他自己,不過……

哼!誰欠誰還不清楚嗎?做賊不心虛世間少見。

楊大成目光一閃,暗有喜色。「蘇大哥不怪我不管不顧,自個兒走了嗎?我那時是真的怕了,一無所有還欠下一債,要是不走,肯定會被債主活活打死,我……」

他語氣哽咽、假意拭淚,一副羞愧無奈又想賠罪的假模假樣,好似他也很無辜,時運不濟能怨誰。

「許伯伯別傷心了,我爹他真的沒怪您,只是您一走了之,您那些債……」她爹太重情了,一肩挑起。

說到債務,楊大成臉色馬上一變,開始哭窮。「唉,我這些年也過得不如意,搬來搬去只為躲債主,我就想好好打拚幾年把債還清了,也有臉回去見蘇大哥,大家像以往那般說說笑笑,喝兩口老酒……」

喝老酒,給你馬尿還差不多,我爹再見你只會想殺了你,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蘇明月對他的兩面做人感到可恥。「你可以跟我們回去呀!我們回鳳陽鎮的老家了,爹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回鳳陽鎮……他當下臉色一陰,帶了三分怒色,籌劃多年的兵馬一夜之間全被大水沖走,糧草和軍需品也……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干的,他非將那人碎尸萬段不可!

可惜他不知道令他咬牙切齒的人就在眼前,他不僅不能動他,還要將他捧得高高的,讓他心甘情願拿銀子出來。

這會兒他並不曉得壞他好事的大敵便是衛海天,那位差點將薩滿國滅國的鎮北將軍,不然他不會一心一意在人家身上找補,妄想著撈一筆,重建被毀掉的秘密營區。

「不了,我還得找門路賺錢,沒讓自己衣錦還鄉,我哪有臉見以前的故交鄉親?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呀!」他故意長吁短嘆、一臉沉重,好引人問起他發生什麼事,才拋餌勾出人的貪心。

偏偏蘇明月不上當,一下子問候他的身體狀況,一下子問他住哪里,一下子又說起家中老事,把他急得快冒汗,暗暗思忖著,這丫頭太難纏了,叫他如何開口,直奔主題。

「……對了,許伯伯,您前陣子是不是到過鳳陽鎮,我在路上看到一個很像您的人,本想上想認認,但您身邊有朋友在,我就不好意思上前。」

她說得煞有其事,想看看是否能有句實話,說服自己不要太為難他,盡避是虛情假意,他好歹也疼愛過她。

可是楊大成讓人失望了,他天生是個騙子。

「真的嗎?我一直在京城沒走開,若是瞧見了小佷女肯定停下來和你聊一聊,你認錯人了。」他怎會承認自己匆匆一瞥後,因為不想壞了在謝府的事而想斬草除根。

楊大成直到今日還在猜相一錦風堂的殺手到底是誰殺的,他派人出去查了半天仍無半點端愧,蘇家人亦無所覺的照樣過自己的日子,好像殺手不曾出現,全是他子虛烏有的幻覺。

他一度猜想可能是遇到毀了虎頭山暗營的那些人,他們暗中監視阿拉漢等人,進而把他也給卷進去了,所以順手把和阿拉漢有往來的危險人物先滅了,免得要毀營時多了阻礙。

只是真有那麼湊巧嗎?

他還是有那麼點懷疑,不過離開時太匆忙了,無法讓他繼續往下查,心里老是懸著一件事叫人很不安。

蘇明月訝然地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許伯伯,好在我沒上前認你,原本我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要成親了,讓你來喝杯喜酒,偏偏你沒口福,錯過了我們蘇家的流水席。」

楊大成目光一閃。「那你就是剛成親羅,是不是有點趕?」

他在試探,當他在謝府時可沒听過蘇家辦喜事,更甚者,連下聘一事全無動靜,怎麼短短數日便結成好事?

蘇明月假裝羞怯的看了身側的「丈夫」一眼,「不趕,我們自幼定了女圭女圭親,他被徵兵營帶走了才拖延至今,所以他一回來我爹就催了,畢竟我們不是十五、六歲的小泵娘、小伙子,歲數都有點大了,早日完成終身大事他也安心。」

「嗯,可憐天下父母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兒女,對了,我剛才隱隱約約好像听見你在賣繡品,你如今以此維生嗎?」唉,終于搭上線了,再不切入他都要以為自己的功力退步了。

「是呀!我……」

「咳咳!小夫妻倆才和我簽下買賣契約,你可別跟我搶,小本生意賴以猢口,我就想靠著繡品翻身。」

日進斗金的「小」生意還真委屈了,朱喜的彌勒佛大肚是很好認的招牌,京城人氏少有人不識他。

偏偏有人是睜眼瞎,也可能少進京城,加上以為抱了粗大腿就不用將其他人放在眼里,他們進京主要是避難、商討大計,行騙」事倒是其次,不過遇到了多費點心思而已,銀子不咬手,多多益善。

「請問你是……」看見是個快挪不動腳的胖子,太過自負的楊大成微露一絲鄙夷。

「朱喜。」

這是朱東家的本名,「朱喜」這個名字代表金山銀山、財源廣進,在達官貴人圈里是響當當的人物,沒人會想去得罪財神爺,他只稍讓肚子肥油抖三下,京城一帶便會天搖地動、日月無光。

這指的不是天象變動,而是對時局的影響力,他不是官,卻比當官的更有勢力,做生意他夸口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是個政商兩邊都吃得開的大老虎,只要是肉都不放過。

全京城都渴望結交的人物就在跟前,把自個兒看得太過的楊大成卻不識金瓖玉,這條大魚可比任何人都矜貴,他卻視同不起眼的小蝦米,不僅不阿諛奉承還想把此人擠掉。

「朱大爺在哪高就呀?要是店小不好謀生計,我倒是能代勞一二,讓你少些辛勞。」他拱手一揖,態度有些敷衍,似在彰顯自己的優秀,要人知難而退。

楊大成「無知」的話一出,要是有知曉朱喜身分的人在旁邊,嘴里含著茶水準是噴了一地,不敢相信這人還能在京城「活著」。

一個人再蠢也要蠢得有極限,入京從不打探一番嗎?朱喜就是京城的巨鱷,不認識他哪能在京城活下去。

莫怪蘇明月一听楊大成的「傻」話,當下錯愕睜大眼,想他是不是個傻的,但一個傻子居然騙了那麼多人。

衛海天是一臉神色復雜,想爆笑又硬生生忍著,人家是臉色漲紅,他是一片青紫色,可見忍得多辛苦。

真正笑出聲的是朱喜,他的笑臉是始終不變的和氣,笑聲沉厚帶著渲染力,給人全無殺傷力的好脾氣感覺。但是和他走得近的人都曉得,他這是不太高興了,大老虎一旦心情不佳,有人就要遭殃了。

「你想和我搶生意?」朱喜胖,眼楮一眯更看不見眼縫在哪,一堆肉擠成兩個凹陷。

「不敢不敢,是幫小輩多攢點銀子,所謂在商言商,四六分成著實多了點,小倆口很吃虧。」他一副為小佷女著想的樣子,覺得朱喜的抽成不合理,有奸商的味道。

「你偷听我們的交談?」他的意思是,協議的內容經由雙方面的同意,他一個局外人憑什麼攪局?

楊大成沒有半分羞愧,反而理直氣壯的抬高下顎,眼神睥睨。「是你們說得太大聲,我就算不想听也跑進耳朵里,你幫他們賣繡品根本是圖利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他又冷哼一聲。「誰做生意不是為了賺錢,賠本生意你肯接?別說得冠冕堂皇,你還不是為了蠅頭小利。」

這麼光明正大搶生意朱喜還是頭一回踫到,真把他當成小商家的無良老板,三言兩語就能搶過去。

暗自嘲弄楊大成不自量力的朱喜興味正濃,打算和他玩一玩,一個騙子到底有多大膽子,連他也敢招惹。

「朱大爺把話說偏了,我是分文不取,不佔小佷女便宜,她繡件繡品容易嗎?耗時耗力又耗眼,我看了都舍不得,怎好再剝奪她微薄的收入呢,那太不是人了!」他義正詞嚴,自詡磊落君子,不為利益只問私誼。

「微薄收入?」朱喜用他不識貨的眼神睨視。「之前沒讓我打通銷路,她五尺高的屏繡是五百兩計價,等我替她打入京城,沒個上千兩是不出手的,你能幫她賣出如此高價嗎?」

「上千兩嗎?」楊大成表面裝作不以為然,心里暗暗咋舌,一幅繡品賣上千兩,十幅不就是上萬兩,那幾年下來不就發了?這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雞。

「我剛來京城不久,是有點難度……」

「哎呀,沒本事就別夸下海口,害我以為又來個搶食的,小心肝咚的跳了一下。」朱喜拍拍胸口定下心,不擔心賺錢的買賣被人搶走了。

小心肝?

看他胖得都冒虛汗了,衛海天、蘇明月暗忖著他的心肝有多大,是常人的數倍吧!絕對不會小。

「我還沒說完,耐心點。」楊大成用釣胃口的語氣撬人牆角。

「誰讓我看你不順眼。」朱喜的好惡分明,擺明了和他不對盤,斷人財路如挖人祖墳,誓不兩立。

「我是沒法幫小佷女賣出高價,但我有送入宮的門路,若是一舉成名也是她的福氣,日後的繡品不愁沒出路。」先把這丫頭籠絡住,以後再慢慢宰肉,她跟她爹一樣都是人家說什麼就信的傻子。

「呵!痴人說夢,宮里的內務府可不是尋常人家進得去的,京城的生意人我大多認識,可沒你這號人物,說大話也要先秤秤自己的斤兩,不要一張嘴就胡天胡地的吹牛皮。」

看吧!騙子的嘴臉,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事在人為,我說的門路可不是內務府,那群太監是能辦正事的嗎?只會翹起蓮花指說人閑話,我認識的那位貴人可以直達天听。」他頗為得意的說著,臉上有高人一等的猖狂。

斌人?

衛海天和朱喜不著痕跡的以眼神交會,眼中似在說——大魚入網了,要小心翼翼的收網。

「瞧不起小人物是會吃大虧的,別說我沒提醒你。」太監可是比女人更會記仇。

太過順遂的楊大成沒把他的話听進耳里,猶自沾沾自喜的吹噓。「這人不只富貴滔天,還能只手翻天覆地,左右朝廷風雨,私底下結交不少掌握大權的官員,可說半壁江山就在他手中……」

因為虎頭山練兵一事失利,損失無數兵馬和財物,被上頭狠訓了一頓的楊大成心有不甘,因此一反以往的隱忍和低調,開始在旁人面前吹捧自己、大放厥詞,藉此彰顯他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時運不濟、被人設計。

但他更想證明他寶刀未老,還是一張嘴行騙天下的高手,因而顯得有些急功近利,更加想表現自己,讓上位者重視他,給予更多的權力,有朝一日成為人上人。

「許伯伯,您可能喝醉了。」見他越說越得意忘形,蘇明月出聲點點他,他已經說得太多了。

驚覺一時口無'遮攔,楊大成心驚的收斂。「哎呀!真醉了,頭有點疼,我得躺一躺。」

他往窗邊的榻上一靠,哼哪了幾聲後,又面色如常的坐正。

真會作戲,他不去當戲子真的可惜了。

「既然你的身子不適,我也不好多做逗留,蘇大娘子的‘觀音坐蓮’若是繡好了,不要忘了差人知一我一聲,我自會來取。」裝吧!看能裝到幾時。朱喜頗為不屑。

「等一下,小佷女的繡品不能交給你。」真要被人拿走他就沒戲唱了,眼睜睜看著銀子從指縫溜走。

「你又想搶?」朱喜故意瞪大眼楮。

「不是搶,是想讓繡品有更好的出處,賺得更多的銀兩。」他盤算著多久能回本,利用金雞母下金蛋。

「沒盼頭。」朱喜暗指他空口說白話。

楊大成不高興被打槍。「什麼叫沒盼頭,我才是一心為小佷女著想的人,一件好的繡品三五個月都不一定完成得了,你一下抽去四成利她還賺什麼,想讓她喝西北風嗎?」

「你也用不著說我,至少我有合約在手,白紙黑字,我把繡品買了他們可以拿到銀子,而你呢?就靠一張嘴想哄騙人家,至少把你的誠意拿出來,讓人知道你說的不是空話。」

「什麼誠意?」楊大成一怔。

「要麼以物易物,先拿出一半的訂金,要是你跑了,他們上哪里找人?這種缺德連帶祖墳欠人刨的事你也不是沒做過。」他暗指楊大成的人品不值得信任,之前就坑過人家一回,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你……」不知是心虛還是氣的,他整張臉漲紅。

「我怎麼了?我的鋪子就在京城,想跑也跑不了,那點銀子我還真看不入眼,要不是這對小夫妻合我眼緣,我還懶得出面,替他們欠下人情。」他擺出財大氣粗的樣子,雲錦裁制的大號衣服都快被他撐破了。

胖子的悲與愁,衣服常常不夠穿,時時換新,好在他銀子多到任性得起來,穿一件、扔一件。

「你……你的鋪子在哪里?」京城處處臥虎藏龍,能有自己的鋪子肯定也小有資產。

「白虎街中段都是我的。」他也是二世祖,家里的祖業夠他揮霍一輩了。

「白虎街、白虎街……啊!你是玲瓏閣的東家!」突地,他驚訝地大叫,臉上青白交加。

「嗟!大呼小叫什麼,我不是說了我叫朱喜,你會不知道我是誰?」朱喜嘲弄地說著,看不慣他的裝模作樣而略加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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