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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小娘子 第六章 半夜房頂好熱鬧(2)

「果然是他下的手。」

謝府二房的書房屋頂,有片屋瓦被悄悄挪開,幾顆腦袋湊在一塊,擋住微微細雨,由上往下瞧屋里的情景。

「要回報頭兒嗎?」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個兒親兄弟也算計,就那膿包也想撐起謝府半邊天?

「說是要說,不過頭兒大概心里有數了,不然他也不會讓我們把尸體往謝府門前一丟,他想看看這些人的反應。」這一試就試出端倪了,打草驚蛇,蛇頭冒出來了。

「那個姓許的倒是很鎮靜,雖然面上一慌卻很快就冷靜下來,看來做慣了這種事,習以為常。」以不變應萬變,這家不行換別家,總有貪財好利的。

「可是你們不覺得可疑嗎?一個騙子居然能與錦風堂掛勾,他哪來的本事?」利用殺手來達到目的,這得多財大氣粗,錦風堂的價碼不低,尋常人出不起。

「他銀子多唄!也不想想他騙過多少人,光是蘇家就幾十萬兩,一下子樓塌牆倒。」真夠狠的,不見血殺人于無形,讓人以為他也賠了老本,不好意思向他追討欠款。

「也是。」他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吧!

幾道身影匆匆來去,在雨幕中半點痕跡也沒留下,掀起的屋瓦又蓋了回去,沒人知道謝府的屋頂曾經非常熱鬧。

「冷嗎?」

這是廢話嗎?絲絲雨滴淋在身上,不冷的是石頭。

「呵呵,你嘴唇都凍紫了,難怪說不出話。」低低的笑聲是取笑,還有一絲憐惜。

頭頂的雨忽然停了,不解的蘇明月抬頭-看,前方的男子月兌下半邊的外袍,以手拉住衣角為她遮雨。

「真傻。」

「什麼?」誰傻?

「我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她在作夢,夢醒了一切都不存在,她也不會承認自己做了傻事。

「只有傻子才會陪你在屋頂淋雨。」她得多傻才犯傻,腦子長草,相信他說的「月光如絲」。

是如絲,不過是雨滴,一絲一絲的斜落,雨勢不大,就是蒙蒙的毛毛雨,可是淋久了渾身還是會濕透,夜風一吹遍體生寒。

「偶爾做點瘋狂的事也很快活,以前我們也冒雨行軍,一個個濕得直打咳嗦。」

很冷卻不曾停止,一步一步往前走,雙腿沉重如鉛塊,腳底都磨破了,起了一粒粒水泡。

雖然辛苦,一度想放棄,可是看到同袍臉上的堅毅,他又不服輸地邁開腳步,一鼓作氣走到底。

「所以你閑著沒事做就踩破我家的屋頂。」的確是瘋狂,一個瘋子、一個傻子,一起賞月,沒有月亮的賞月。

看到用大石頭壓住的破洞,衛海天眼中的笑意有如繁星,閃著光點。「我會補好。」

她沒好氣地一嗔,「你不補誰補?我可沒能耐爬上爬下,這宅子已經夠破了,你還來試自己的腳力。」

賣了幾幅繡品,她想先把老家整修整修,再挖出荷塘的陳泥注入河水,養魚種蓮,買些開花的果樹栽下,明年春天就能看見紅的白的花瓣飄落,桃花杏子開滿門庭。

至于開繡坊可以再等等,自從「許伯伯」出現,父親一反之前的頹廢,整個人活了過來,精神十足,每天天一亮就拉著喬叔上街打探消息,不到天黑不回來,明明很累卻笑得非常開心。

人有了奮斗的動力就顯得年輕,原本無精打彩、兩眼無神的蘇東承背也不駝了,腰桿子挺直,腿腳有力,混濁的眼中射出精光,酒過量的蒼白臉色也變得紅光滿面。

他現在一心一意想找出「許正昌」的把柄,揪出不法行徑,好將其送入牢里以報當年仇。

他不是經商失敗,是讓人騙了,這對好面子的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恥辱,叫他如何能忍受?

因此十分氣憤的蘇東承開始努力尋找當年出事的蛛絲馬跡,力圖振作的東奔西跑,四下打听沉船一事,他還要找出所謂的「罹難」船工家屬,看看拿他銀子的人良心何在。

「是,是我的錯,我一定不讓你動一根指頭,我這腳呀,不長眼,你好好教訓它。」

他拉起她的手往大腿拍打,他的腿不痛,蘇明月的手倒是拍紅了,不快地抽回。

「到底是懲罰你還是趁機欺負人?你變壞了,沒以前那麼老實。」

那時的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識情滋味的她也不知道好不好,爹讓她嫁她就嫁,姑娘家長大了終究要嫁人。

後來退婚了她也不在意,畢竟沒有非君不嫁的深厚感情,嫁誰都一樣,以蘇家的家底還是不愁挑個如意郎君。

只是父親生意失敗後,華屋美服沒了,金釵銀簪拿去還債了,換下綾羅綢緞,穿上松江棉布,跟著母親拋頭露面,為人作嫁縫新衣,針下繡出鴛鴦扣。

可惜母親也死了,守孝三年她成了大齡姑娘,媒人上門來提親,見男方年歲相當,她也含羞帶怯嫁了。

大概老天爺不想她太順遂吧,波折連連,嫁入夫家的第一夜,據說準備考秀才的體弱丈夫卻忽地吐她一身血,她錯愕得說不出話,怔忡地看他咽下一口氣,溘然而去。

人死了關她什麼事,她才是最該兩眼淚汪汪的人,初為人婦便成寡婦,她向誰哭訴?

誰知夫家更惡毒,一句「克夫」就將她休了,寡婦當不成卻成了下堂婦,當晚被送回娘家。

為此她爹哭了三天,眼楮腫得睜不開,她發呆了一晚也就看開了,既然天不從人願,那就就走一步算一步吧,人不能跟天斗,但至少能順其自然,想得太多是自尋麻煩。

「我沒變,只是經歷了生死,對人、對事的看法有些不同,你這雙手沒干過粗活,細皮女敕肉,難怪輕輕一拍就腫了。」她的手好小,沒他手的一半大,縴指蔥白、嬌女敕細致,皮薄得透出絲絲血色。

蘇明月其實沒吃過什麼苦,早年蘇家富裕,她是坐看鴨子打架、閑繡雁鳥琢食,每天晃過來晃過去,就在花開花落、日出日落中過日子,養得嬌花一般水靈靈的。

等到家道中落,靠著一手繡技也能過著不錯的生活,繡娘的手都十分嬌貴,不能粗、不能破皮、不能有厚輔,要光滑如絲、細似凝脂,這才能繡出好替端不刮傷繡布。

因此她有一雙美如白玉的手,縴細如春筍,水潤得像羊脂白玉,叫入看了忍「放開!」

他越來越過分了,都敢動手動腳了。

「我的手、你的手,粗糙和縴美。」很明顯的對比,他看著看著就笑起來了,笑得讓人感到莫名其妙。

「你笑什麼?」他的手有什麼不對嗎?有幾道凍瘡凍出來的裂痕、握刀切出來的傷疤,以及虎口處難看的厚繭,所以呢?

「富家千金和窮小子。」他指了她的手,黑眸帶笑,再一比自己的手,眸中多了幽光。

聞言,她也笑了,卻帶著淡淡惆悵。「假千金、真獵戶,從手紋中看出各有各的故事,月圓、月缺。」

好美的月。她在心里說著。

朦朧的雨仍然下著,然而暈開的墨色中隱約瞧見雲後的月兒,忽隱忽現逗著人玩,像嬌羞的姑娘躲著情郎。

賞月、賞月,賞的是心境。

心中有月,那月就半遮面,露出銀盤臉,笑看人間痴兒——下著雨呢,賞什麼月亮,傻!

眼中無月,那就找唄!調皮的月亮姑娘不露臉,咯咯咯地笑著找星星玩去,一閃一閃的星輝映著被雲半掩半遮的明月,明天必是好天氣。

「月牙兒……」望著她明亮雙眸,衛海天差點要月兌口說出他不是真獵戶,而是殺敵無數的鎮北將軍。

「嗯?」眨著眼,她笑靨如花。

「我是說你和你爹不必著急,你們家那件事我會幫你,不論事隔多久,事實終究是事實,不會因人心險惡而掩滅。」

他有人可以幫她,這樣父女倆省事多了。

蘇明月眼兒一彎,露出潔白皓齒。「謝謝。」

「我們之間不用言謝。」一開口,他微微懊惱,好像輕薄了人家,看著近在咫尺的嬌,衛海天覺得胸口發熱。

當年的事對她傷害很大吧?要是他不退婚,兩人的孩子應該很大了,圍著他倆喊爹娘……思及此,墨黑的眼瞳輕漾柔意。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你的施以援手還是令人動容。」他的好是潤物細無聲,一點一點的滲入。

「月牙兒,不許你對我客套,你……」若非他去從軍,他們早是夫妻了。

「哈啾,哈——啾——」天呀!越來越冷了,她裙擺都被雨打濕了,貼著腿肚更冷了。

「含著這個。」衛海天從懷中取出一小片暗黃干扁的物體。

「什麼東西?」看起來像是剝去外皮的樹皮?

「你放入口中就曉得。」他笑著往她口里一放,自己也含上一片,噴噴噴地用牙齒啃。

「你別亂……啊!好辣,這是姜片。」辛嗆味直沖鼻間,再嗆入腦門,整個嘴巴是姜的辛辣味。

「這姜烤過又曬過,我們陰天下雨或冬雪寒冽都會帶上幾片,含在嘴里辣辣的,身體的冰涼會慢慢暖和起來。」有了它,士兵們就不會冷得直打顫,直喊「我快凍僵了,給我棉襖」。

受不了辛辣的蘇明月本想吐掉,但是一听是他們行軍打仗的救命物,她眉頭皺得都連成線了。「熱了。」

真的沒那麼冷了,感覺手腳暖呼呼,就是那味道……無法言喻,姜的精華全鎖在小小的一片里,辣到流淚。

「是心熱還是身子熱?」他故意逗她。

「衛海天!」無恥。

「噓,小聲點,別讓你爹听見。」他一指放在唇上,做出「噓」的動作,把人家女兒弄上屋頂這種事總不好解釋,他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見她仰頭一望的錯愕神情,心口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

衛海天回過神時,他已經下去又上來,身邊多了個以眼神「殺」他的小女人,他自個兒也很無語。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賞他的「明月」,白玉無瑕,小小的月牙兒是他眼中最柔和的月光,照著他的眼,揉進他的心,讓他因殺戳而變硬的心慢慢柔軟,多了一個她。

他動心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吧!

可是直到今時今日,他才願意承認深深戀慕著她,以前的他太卑微了,說不出那個字,所以他懦弱的逃了。

「你這無賴,真該讓我爹狠狠揍你一頓。」

「下堂婦」的名聲已經不好听,若再被人逮到她深夜與人「相會」,那她真要無地自容,找間尼姑庵剃光三千煩惱絲。

「你舍得?」他忍不住擰她鼻頭。

「打死禍害替天行道。」她一瞪眼,瞳仁睜得好大。

聞言,他低笑。「我這黑不拉嘰的樣子也算禍害?」

衛海天的膚色很深,近乎蜂蜜色,也因此顯得他的眼神炯炯有神、銳利深幽,彷佛白晝中出現一對深不可測的幽瞳,輕輕一睞便能讓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本朝以修長縴細為美,他則是陽剛健壯,不以文質彬彬取勝卻別有一番男子氣概,俊朗中帶著一股天然的氣勢。

夜幕下,就見墨瞳一閃,本在惱火的蘇明月噗地笑出聲。「不早了,讓我下去吧!」

「賞月還沒賞完呢。」他賞的「月」是眼前這輪明月,皎潔而明亮,散發令人心頭一暖的淡雅光芒。

「可是我冷了呀,再不鑽回被里取暖,明兒個這雙手就沒法穿針引線了。」她呵著手,表示縴縴十指要凍僵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烏雲漸漸散去,微微的風吹動耳邊細發,撩開女子的柔媚。

「月牙兒……我……」我可以抱著你嗎?不等衛海天開口,蘇明月一指往他胸口戳。「那個洞記得補好,我可不想屋外下雨、屋內也在滴水。」

他無奈,卻又寵溺的點頭。「是,蘇大娘子。」

「別不情不願,誰叫你半夜不睡來踩我家屋頂,自己做的就得自個兒承擔。」她一點也不同情他。

「我沒說不補洞呀,不過你要怎麼向蘇伯父解釋我哪兒不去偏來修你屋子的瓦片?」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

蘇明月星眸燦亮,俏皮地一睇目。「年久失修。」

「嗯,好理由。」不就是年久失修嗎?這一老一少,加上一個女人,誰也不是修繕的高手,還是需要真正的壯勞力,非他莫屬。

「還杵著干麼,下去……啊,好滑!」

小四發生的事再度上演,剛一起身的蘇明月腳下一滑——

「小心,月牙兒——」衛海天順手一拉,卻忘了女子身子一向輕如鴻毛,他一個力道沒拿捏好,一團柔軟撞進懷里,好聞的女子體香鑽入鼻間,他賁起的手臂情不自禁的收攏。

四目相望,眼中有情動,亦有一絲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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