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狀元爬牆來 第8章(1)

餅了一天一夜,溫子然仍然無法接受應歡歡不愛他了的事實。

一個從小愛慕他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因為地位財富而翻臉不認人?

他心目中的歡歡,該是像個管家婆似的跟著他,替他料理生活起居,怕他吃不飽穿不暖,凡事為他著想,更是第一個相信他能造出一艘好船的人……

這樣的應歡歡,有可能在一夕之間背叛他嗎?

不,他不相信!

他一定要弄清楚歡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也知道憑自己微薄的力量不足以查出真相,于是溫子然主動前往欲停泊戰船的海港邊,那里有一座新建的高台,方便以後點將閱兵,縱覽軍容。

經過通報之後,李蘊親自前來,將溫子然迎上了高台,這份禮賢下士的姿態,也足夠說明李蘊對他的看重了。

兩人眼前是廣闊的大海,港口的設計井然有致,插滿了戰旗,有幾艘大船已然停泊在港口,氣勢磅礡,海風吹來,也帶起了旌旗飄揚。

第一次親眼見識如此浩大的場面,按理溫子然應該覺得大開眼界才是,但他的神情卻沒有太大的起伏,反而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李蘊是人精,他招攬溫子然,自然不會招攬後就不管,他一直持續在觀察溫子然的一切,所以最近發生在溫家的事情,以及應歡歡突然決定嫁給余強一事,他全都了如指掌。

面對著大海,他突然開口道︰「溫師傅可是為了應主事的女兒而惆悵?」

溫子然淡淡一笑,並不訝異李蘊對此事的了解,要是李蘊什麼都不知道,那代表李蘊對他並不夠重視,那麼他也不用替這種人效力了。

「是我自身能力不足,才導致今日的結果,我不怨誰,只怨自己不夠努力。」

「如果溫師傅的能力不足,那麼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有能力了。你接觸造船才短短一年多就能有今日的成績,誰敢說你不努力?」李蘊認真地道,這倒不是恭維,而是他切切實實這麼覺得。

時至今日,溫子然已經是他成大事不可或缺的一員了,千萬不能有失。

「溫師傅,不知你有沒有听過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句話?那應歡歡姿容雖好,但待來日我倆大事若成,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何苦如此執著呢?」他勸道。

對李蘊來說,雄圖霸業才是最重要的,兒女之情只是點綴,他絕對不會讓一個女人影響了他的心情,所以他雖然能理解溫子然的心情,卻無法感同身受。

溫子然搖搖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何況我與歡歡是十幾年下來累積的情感,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我既選擇了她,一輩子都不會負她。」

「但今日是她負你,而不是你負她。」李蘊試探性地道。

「那麼,我就要把她為何負我的原因找出來,讓她不再負我。」溫子然目光堅定地說。

「哈哈哈!這話說得不錯。」李蘊雖不贊同溫子然對感情的態度,但這不妨礙他更欣賞溫子然,因為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就不會動搖,也不會見風轉舵,是個值得信賴的合作對象。

「殿下,草民有一事請求。」溫子然突然道。

「有事便說,無妨。」李蘊很大度地回答。

「草民在此請求殿下,讓草民全力助殿下成立海軍,在大海上揚我朝威名!」溫子然行了一個大禮,嚴肅地說道。

李蘊笑了,彎身將他扶了起來。「溫師傅原就是本皇子欲求而不可得的人才,你若願入我麾下,本皇子自然倒屣相迎!」

待溫子然起身,他好奇地道︰「你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似乎胸有成竹,莫非對于戰船的建造你已有眉目了?」他不久前才听到溫子然說還在研究,這麼快就有進了?

「已經有了。」

這段日子以來,溫子然早就將造船宗師系統的第三階段吸收得差不多了,而他總覺得系統教授的只是雛型,還有很多改善的空間。

與海船不同的是,戰船在武器的裝置,望門的設計,防火的加強,船底的設計必須利于破水,這些都還待他一一模索,但他日日都與不同的老工匠交流學習,應該很快就能吃透這一塊,接下來就是實作了。

溫子然雖然說得隱晦,但無疑在告訴李蘊他的信心,李蘊自然大為欣喜。即使他知道溫子然如此急于成事,並不是真的積極想替他成就大業,而是為了應歡歡,他也不以為意。

只要有牽掛,就會有動力,李蘊怕的反而是溫子然無牽無掛,那這個人真的就難以掌握了。

「既然你誠心相待,那麼我也不能坐看你被欺負,應主事之女的婚事,本皇子插手管了。」李蘊莫測高深地笑了起來,「余家背後有太子又如何?太子為人利己,又急于在父皇面前求表現,因此一點點有損他名聲的事情都是不容許發生的。只要抓住這一點,余家便不是什麼不好解決的對手……」

溫子然想不到自己都還沒提這件事,李蘊就主動提出了,而且還直接告訴他解決余家的辦法,這等于當面與太子對著干,這也代表著李蘊對他的重視,可能遠超過他的想象。

帶人帶心啊,能跟隨這麼一個明理的主子,溫子然真的服氣了。

「草民謝過殿下。」溫子然深深一揖。

李蘊抓住了他的手,兩人緊緊握拳如盟誓,有了惺惺相惜的感受。

應歡歡自從那日昏倒之後便大病一場,如今已不知是第幾日食愁不振、精神萎靡,整個人消瘦憔悴,猶如將死之人。

應夫人心疼女兒,哭得眼楮都紅了,也是鎮日的不說話。

而身為始作俑者的應仁蔚眼見整座府里死氣沉沉,心里有著說不出的郁悶。

他明明是為了顧全大局,為了所有人好,但做出的決定,卻讓他無法理直氣壯地面對妻女。

而這種郁悶感憋久了,漸漸形成怒氣,促使他前往女兒的院子。

「你一定要這麼折磨自己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可你呢?你還讓你的母親跟著你一同受苦,這是何等的不孝!」看到女兒虛弱憂郁的模樣,應仁蔚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不認同。

應歡歡只是瞄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道︰「我不是已經答應你的安排了嗎?你要我嫁余強,我就嫁,我為此賠上了自己的一生,這樣還不夠嗎?」

「可是你哪里看起來像個新嫁娘?人家余家看到你這副鬼樣子會怎麼想?」應仁蔚原本認為女兒既然認命,就該想通,想不到她竟選擇了這種決絕的方式,再這樣下去,到時候只怕余家來迎的不是花轎,而是一具棺材。

「我管他們怎麼想……是他們自己愛娶,又不是我逼他們娶的!」由于身體虛弱,應歡歡喘了兩下,才把這句話說完。

「你——爹和你說過,余家不會虧待你,他們會讓你過上富裕的生活,出入有奴從隨侍,吃的是山珍海味,你可別不識好歹!」應仁蔚怒道,他不明白溫子然到底有哪里值得女兒留戀。

雖然他不是很認同余家,但現實才是一切,太子的勢強已成定局,跟著溫子然既然沒有出頭之日,那麼余家未嘗不是更好的選擇。

應歡歡又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爹,你真的這麼想嗎?太子是什麼樣的人,我相信你很清楚,會跟隨這樣的主子,余家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她並不打算將那日與余強的談話內容告訴爹,因為她很清楚,說了爹就會替她出頭,但那樣必然會招致余家甚至太子的報復,她不願意連累父親。

「你……」應仁蔚無從反駿女兒的話。

太子的無情與自私是出了名的,這樣的主子底下哪能有什麼好東西?

「所以爹,你就不用管我了,總之我會活到余家來迎娶,之後的死活也與你的官途無關了。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應歡歡說完,垂下了眼,一副不願再說的樣子。

然而她話語中對應仁蔚的埋怨及挖苦,卻讓後者像是被揭了瘡疤,頓時暴怒起來。

「你給我起來!」應仁蔚粗魯地抓起了她,「我不管你有多麼不甘願,也不管你有多麼不開心,總之你不準再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以後我叫你吃就吃,叫你笑就笑,少再說那些我不喜歡听的話!」

應歡歡慢慢的望向他,眼神終于有了一點光采——那是極端的憤怒,以及無法宣泄的怨氣。

她的身子發起抖來,她咬緊牙,死死瞪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只要逼我嫁人,連我的情緒、言語你都要掌控是嗎?」

「我是為你好!」應仁蔚怒吼。

「為我好?你口口聲聲為我好,但你有想過我要的是什麼嗎?不,你知道,可你依然用家族大義和別人的性命來扣著我,讓我不能動彈!」

應歡歡用力揮開了應仁蔚的手,後退了一步,激動的情緒讓她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手緊握得青筋都浮現了。「我已經如你所願要嫁給余強那樣的爛人,已經讓溫子然恨我,也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幸福,為什麼你還要來逼我?你不如一刀殺了我,到時你就可以和所有人交代,反正世上已經沒有應歡歡這個人,你不用和余家妥協,更不用向太子屈服了!」

應歡歡整個人幾近崩潰,淚水在她臉上糊成一片,縴的嬌軀無助又單薄地顫抖著,她原本就只依賴著這麼一點怒氣及怨恨支撐著,現在一股腦兒宣泄完,整個人差點暈過去。

「你……」應仁蔚本能伸出了手,就想掌她一巴掌,但看女兒臉色轉為慘白,他又下不了手。

這時候,不知道在外頭听了多久的應夫人突然走了進來,哀容未減,卻是難得的厲聲對著丈夫說道︰「夠了!你還要逼她到什麼地步?」

「連你也說我逼她?」應仁蔚剛想向妻子發火,但看到妻子罕見的板起臉,頓時什麼話都吞了回去。

「這里交給春花,她會照顧歡歡的,你和我出來。」應夫人最後還是決定保留丈夫的顏面,不在女兒面前大發雌威。

兩人來到偏廳,屏退了左右,應夫人才嘆息道︰「這件事你真的錯了,就算沒有余家與歡歡的婚事,難道太子就不會拿其他事情來逼你嗎?」

「但現在他們就是拿余家的事來逼我……」應仁蔚還想替自己辯解。

應夫人搖了搖頭。「說穿了,他們要的只是你的屈從,要你與溫子然、與三皇子撇清關系,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歡歡嫁給余強?想別的辦法不行嗎?」

此話一出,應仁蔚猶如被冰水淋了一頭,他為什麼沒想到?

應夫人看著他,眼中不知是失望還是難過。「說到底,這不過是你如何與太子表態的問題啊,只是現在木已成舟,你讓自己下不了船了。」

應仁蔚陷入了沉默。他因為不想直接面對太子,所以順水推舟答應了余家的求親,讓他投向太子陣營這件事變得合理,證明他不會站在三皇子那一邊,但事實上他只是把壓力推給女兒,讓應歡歡去承擔。

夫人說的對,他真是個自私的父親啊!

應仁蔚在這當下像是老了十歲,但決定已下,他只能繼續走下去。

他望向妻子,目光有著說不出的懇求。「事已至此,就不用再說了。到歡歡出嫁之前,你搬到歡歡這里來住,讓她多少吃點東西,只有你說的話她還听得下去……」

這一日,一大早津城街上就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原來是工部水部司主事應仁蔚的千金應歡歡與余家造船行的公子余強要成親了!

應歡歡與溫子然平時過從甚密的情況,津城里有不少人知道,更不用說溫子然前陣子贏了比船,硬是把余家的風頭給壓了下去,所以听說應歡歡最後沒有嫁給溫子然,卻嫁給了余強,倒成了家喻戶曉間閑磕牙的話題。

不過也有許多人認為溫家有的只是造船界的名聲而已,余家的財勢遠遠勝過溫家,嫁給余強也不算辱沒了應歡歡。

在他們成親的這一天,津城不少百姓都站到了街頭看熱鬧。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來到了應府,所有的禮俗一應俱全,只是應府的氣氛總令人覺得有些古怪,奴僕的笑意很勉強,應仁蔚及應夫人臉上的表情更是僵硬,連笑都像是硬擠出來的,一點歡喜之意都沒有。

不過余強並不在意,依舊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他對應歡歡談不上什麼喜歡,但至少她長得還算標致,更重要的是他成功搶了溫子然的女人,截至這個時候,他才有贏了溫子然的感覺。

因為這一點,他迎娶時一路粲笑,直至回到余府準備拜堂,堂上坐著的自然是余強的雙親,一旁的賓客各個衣著華麗、非富即貴。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正廳外突然沖進了一群人,是溫子然帶著數名溫家造船廠的工人闖了進來,打斷了儀式的進行。

「溫子然,你來做什麼?還帶了這麼多人,我們余家可沒邀請你們溫家。難道你是因為心上人被我搶了,心有不甘,特地來觀禮送她最後一程?」余強刻意尖地諷剌著溫子然,意圖讓他成為眾人的笑柄。「我就大發善心讓你們看,只是你們溫家的人可能得站到最後面去,再這里的都是些大人物,可沒有你們的位子。」

站在溫子然身邊的小白開口了。「我們才不是來觀禮的!兀那余強,老子告訴你,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他口沫橫飛的想來段猛話,卻被身旁的溫子然皺眉打斷。「我們不是來打劫,是來搶親的,廢話不要那麼多。」溫子然低聲道。

他原想讓跟班出馬吆喝,壯壯自己的聲勢,不過他找的這個跟班……似乎有點傻。

「哦對,是來搶親的。」小白抓了抓頭,重新想了一下,便再次大叫道︰「余強小子,我們今天是來搶親的,快將新娘子交出來!」

這番渾話一出,不只溫子然頭頂烏雲密布,身後眾人個個搗臉的搗臉,低頭的低頭,似乎恥于與此人為伍。

被小白這麼一搞還搶什麼親?氣勢都沒了啊!

「搶親?」余強大笑起來。「就憑你們幾只三腳貓,有這個本事嗎?」

「他娘的!余強你先上來跟老子戰個三百回合,就知道老子有沒有本事!」小白跳了出去,手上比劃了兩下。

溫家造船廠人的眼光齊刷刷的轉向了他,這家伙到底去哪里學到這些江湖話的?

見每個人都忍不住詫異的瞪著自己,瞪得小白都有些心虛了……

溫子然搖了搖頭,索性自己站了出來,要再讓小白撐場面,不只是他氣勢沒了,整個溫家造船廠大概都會被笑死。

他光是站出來,便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都轉移到了自己身上,許多人不由欣賞起他的氣度。

「我們是來搶親的沒錯,至于辦不辦得到,你可以試試看。」他沒有像小白那樣撂狠話,只是堅定地對余強開口。

他的決心,每個人都感受到了。

此時,余強身邊的應歡歡終于受不了了,她拉下蓋頭,吃驚又無措的望著溫子然。她有想過他或許會不甘心,卻想不到他竟采取這種方式來鬧場。

賓客們議論紛紛,不過都沒有插手管的意思。在場的多有高官顯貴,自然知道這樁婚事背後的蹊蹺,在情勢尚未明朗時千萬別開口,才不會不小心得罪人。

溫子然的出現,應歡歡固然有著欣慰與喜悅,但更多的是緊張與害怕。余強應該早料到溫子然會出現,怎麼可能沒有做任何準備?

「溫子然!」她有些急,卻又不能表現出對他的留戀與擔憂,只能硬著心腸冷聲道︰「你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不會成功的!」

「如果我一定要帶你走呢?」溫子然幽幽地望著她,似想看出她冷酷話語中有幾分真心。

應歡歡閉眼深吸了口氣,再張眸時,已無任何溫暖。「我絕對不會跟你走,你們快滾!」

溫家造船廠的眾人面面相覷,情況似乎與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應歡歡不像是被強迫成親,倒像是自願的啊……

溫子然沉默了下來,不做任何響應。

余強卻是冷笑了起來,銳目如箭一般射向溫子然。「你們破壞了我的婚禮,這麼容易就想走嗎?」

他話剛說完,外頭突然沖進了一堆人,或持刀或持劍的將溫家造船廠的人圍了起來。

然而在他們還沒有接到余強的動手命令時,溫子然突然暴起,整個人沖向了余強,可他只是一介書生,哪里有什麼武力?頂多練了一陣子體能,有了幾分氣力罷了,他這麼赤手空拳的沖向了余強,不僅沒有驚嚇到對方,反而讓余強猙獰地笑了起來,擋住了身旁侍衛欲攔人的動作,迅速將侍衛的刀拿了過來,一回身便往溫子然身上砍—

「不要!」應歡歡尖叫出聲,想上前阻止卻已來不及,身旁的護衛更將她檔在余強身後不讓她過去。

溫子然肩頭中了一刀,血很快染濕了上半身,看起來驚人又可怖,他卻一聲也不坑。

好好的一場婚禮竟然見了血,完全出乎眾人所料,每個人都倒抽了口氣,紛紛後退幾步,免得被卷入風波之中。

「痛嗎,溫子然?」成功的傷了溫子然,余強有些得意忘形,反手又是一刀劃在了溫子然的胸前,那還是余強不想讓他死得太容易,才沒有砍得太深。「怎麼樣?你不是要搶親嗎?來搶啊!看你能吃爺幾刀,我今天若不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爺就不姓余!」

溫子然只是淡漠地望著他,冷聲道︰「我搶不了親又如何?至少我成功的阻止了這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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