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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爬牆來 第5章(1)

一般說來,官船的汰換通常在四月開始進行,然後給予船行一整年的交船期,而溫家新船的興建計劃全綁在溫子然一個人身上。

其實概念已經差不多了,實際的船樣也畫了出來,接下來眾人只要依循步驟,就能做出一艘嶄新的船,然而溫子然力求完美的個性,加上這是他第一個成績,每個細節他都不想出錯,因此事必躬親,那種緊迫盯人的態度讓船廠里的人都喊著吃不消。

尤其最常待在溫子然身邊的小白更是被盯得滿頭包,這幾日應歡歡沒有過來,整個造船廠可說是烏煙瘴氣,當她終于出現時,眾人看到她就像看到救世主一般。

「你們干麼這樣看我?」應歡歡想不到自己這麼受歡迎,嚇了一跳。

「應姑娘,你這幾天去哪兒了?」小白哭喪著臉,「快幫我們勸勸少爺吧,再這樣下去,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啊!」

「這幾天……唉,別提了。」應歡歡哭喪著臉,還不是因為她天天往溫家造船廠跑,父親終于發怒了,不準她再去,還說近日有媒婆上門,叫她乖乖待在家里,別有什麼不好的風聲傳出去。

但是她怎麼可能這樣乖乖就範呢?

今天她終于找到機會偷偷跑出來,想不到造船廠的氣氛這麼壓抑,人人都怨聲載道。

「你們少爺做了什麼事,把你們弄成這樣?」應歡歡無奈地問。

這個溫子然,完全不能令人省心!

小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控訴著溫子然對每個細節的要求,簡直到了苛刻的程度。「……少爺是沒有要求我們不眠不休啦,但他自己那麼拼,我們哪里敢偷懶?搞到後來每個人都緊張兮兮的,怕又被少爺挑出什麼錯。

「你看……」小白指著造船廠里的一個小房間,「少爺又在里頭改船樣了,那已經是第十次修改了,你看我們能不瘋嗎?

「而且,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小白擔心極了自己才剛抱上的那只大腿,可別就這樣給餓死了。

應歡歡听得柳眉直皺,要求完美是好,但要求到這種程度就是苛求了。她走進小房間,果然看到了溫子然,但他的模樣今她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先不問這家伙多久沒洗澡了,一身怪味,那頭發亂七八糟,衣服也髒亂得不像樣,而且臉都凹了。他以前再怎麼熬夜苦讀,出現在人前的時候必然是一身干干淨淨,什麼時候這麼邋遢過?

應歡歡傻眼地看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把他從小房間里揪了出來。

溫子然正忙碌,驟然被打斷,加上看到來人是她,他本能的皺起眉,用著布滿血絲的眼瞪著她。

他會如此狼狽,如此失態,就是因為他用工作把自己逼到了極限,不讓自己再想她,不讓她迷人的身段充滿整個腦袋,想不到就在他快要成功把她逐出腦海的時候,她居然又冒了出來,一下子打亂了他的心湖,叫他怎麼不氣惱?

應歡歡可不怕他這凶狠的模樣,叉著腰說道︰「書呆子,你夠了吧!你要自虐還有虐待大家到什麼時候?」

「我在忙,你別吵!」溫子然轉身欲走,不想听她說,卻被應歡歡攔住。

「你們的分工已經很明確了,大家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你身為眾人的領頭羊,只要注意大方向就好了,不需要這樣緊迫盯人,搞得你緊張大家也緊張,這樣哪里做得好事情?而且你多久沒吃東西了?你確定你腦袋是清楚的嗎?」

她知道工作到緊要關頭被打斷是很令人不悅,但她無法再看他繼續自虐下去。若是放著他不管,在工作完成之前,他一定會先倒下去。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比起一個乞丐沒好多少,還有注意一下你說話的態度,大家是幫你做事,不是來挨罵的!你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好,該吃的吃該睡的睡,用清醒的腦袋做正確的決定與妥善的領導,這樣大家才會更齊心協力……」

應歡歡說得激動,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溫子然卻猛地震了一下,急忙甩開了她的手。

應歡歡反應不及,差點摔倒在地上,幸好她及時扶住了牆。

溫子然自知理虧,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又急著想拉開與她的距離,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夠了!你……你不要再唆了!」

聞言,應歡歡也火了。「你嫌我唆?我是在關心你——」

「你看不出我在忙嗎?我不需要你的關心,你趕快走我就很感激了!」溫子然現在滿腦子都想著如何擺月兌她,擺月兌心跳因為她而失序的感覺,快快把造新船的事情導上正軌,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口氣及話語有多麼傷人。

應歡歡瞪大了眼。「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為了你好……」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你是我的誰?」溫子然想都沒想便開口,而他這句話,也引起了周圍人的反感。

雖然應歡歡打斷了他的工作,話也不能說得這麼無情,何況應歡歡也不是沒有道理,他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不正常,就算她不把他拉出來,他們遲早也會把他拉出來的。

「我……」應歡歡的心像是被剌了一下,俏臉一沉。「不然你來說說看,我是你的誰?」

溫子然愣住了,他該怎麼回答?青梅竹馬?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對應歡歡的渴求、對她的感情……

但這卻是他現在最不需要的!

他應該做的是趁著這個機會擺月兌她,如此一來他就再也不會為了那些風花雪月分心,不會心心念念著她的美好。

「你不是我的誰,你是堂堂工部主事的千金,卻天天在我們造船廠混,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溫子然狠下心,朝著她像趕蒼蠅般揮了揮手,連正眼都沒有看她。

「拜托你不要再來煩我了,這里不是你家,趕快回去吧!」

「溫子然,你趕我走?」應歡歡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溫子然並沒有注意到她喊他的方式,已經從有些親密的書呆子,疏遠成連名帶姓了,他只是咬著牙,頭也不回地說︰「對對對,你不要再出現了!我好不容易有了點頭緒又被你攪亂,你自以為是的出現造成我很大的困擾你知不知道?」

此時此刻,四周所有不認同的目光都被他忽略了,因為應歡歡看著他的眼神是那麼絕望、那麼悲傷,這比直接打他罵他還令溫子然難受。

「我……」溫子然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但眼下的氣氛,還有她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讓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原來……原來我對你的好都是自以為是?我來找你,只是造成你的困擾?」她搖著頭,退後了一步。

她的少女夢想,她的情感寄托,在這一刻幻滅了,有什麼比堅持了十幾年的情感,卻被自己所愛的人狠狠打破還要心痛的呢?

「少爺,你這話就有點過分了。」小白忍不住插口,同時也在心里怪自己干麼要告狀,想不到溫子然這麼溫和的人居然也有這冷酷無情的一面。

「就是嘛!人家應姑娘對你那麼好,你好歹也要心存感激。」船廠里的人都附和小白。

「要不是應姑娘常常送食物和衣服來,讓你可以不用管那些瑣事,你哪里有那麼多時間可以一直專注在造船上?」

「你們不用說了!」應歡歡伸出手,制止了眾人的話,她定定地望向溫子然,眼神已經沒有了過去的熱情,更多的是失望。「溫子然,既然我的付出都是枉然,還被你認為是多管閑事,那麼你放心,我不會再來了。」

這番類似于告別的話,讓溫子然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不由泛出一陣陣的疼痛。

「我也有我的自尊,不是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應歡歡說完,轉頭便走。胡老見狀,連忙攔住她。「應姑娘,你別放在心上,你也知道他就是個驢脾氣,現在是忙壞了才會口不擇言……」

應歡歡沒有想到自己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能給胡老一個安慰的笑容。「胡老,你不用替他辯解了。親近生侮慢,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是我自己送上門來讓他侮辱的,我沒有話說,但我若一再給他這種機會,那我就太對不起自己,太對不起我的父母了!」

她的腳步不再停留,踏出了造船廠,拂袖而去。

一時之間,整個造船廠里的空氣像是凝住了似的,瞬間冰封。

末了,胡老只能對著溫子然搖搖頭,「唉,你會後悔的!」

其他人翻白眼的翻白眼,嘆氣的嘆氣,都轉開了頭四散離開,對這種情況是既無奈又無能為力。

溫子然不發一語,默默的回頭想繼續工作,但他卻發現,腦袋早就被應歡歡離開前那心死的眼神完全佔據,什麼也做不了。

其實在話出口的那一瞬間,他就後悔了。

應歡歡好久沒出現了,十天了?還是一個月了?

其實並沒有這麼久,可是溫子然見不到她,居然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總覺得身邊少了什麼。

直到這時候,他才徹徹底底的發現自己錯了。

沒有人對他唆,沒有人和他吵架,也沒有人會笑他是書呆子,明明日子該變得很愉快,可是他卻很不習慣,少了她的唆,他連飯都不想吃了,她不來和他吵架,他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為此不開心一整天,沒有人叫他書呆子,他卻差點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有了她在身邊,他幾乎不用煩惱其他的事情,只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其他的她都會幫他處理好,可是這一切都被他自己的笨拙給摧毀了。

溫子然的變化與頹喪,造船廠的人都心知肚明,可是沒有人同情他,這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應該給他點教訓。

最後是胡老看不下去了,他來到了心緒不寧的溫子然身邊坐下,像是閑聊般地開口道︰「少爺,你認識應姑娘多久了?」

「啊?」溫子然皺起眉,「我認識她……十年?十五年?不,應該打從她出生,我就認識她了。」

「所以你算是看著她長大的?」胡老又問。

這個問題勾起了溫子然的回憶,溫應兩家僅僅只有一牆之隔,他不僅看著她長大,還抱過她呢!

「是啊!小時候的她好可愛,臉紅撲撲又肥女敕女敕的,我常常忍不住捏她的臉,惹得她哇哇大哭。」

「所以在你心中,她是處于什麼樣的位置?」胡老慢慢的將話題引導至最重要的部分。

溫子然像是噎住一般,沉吟了一下後,才目光閃爍地回道︰「應該是……妹妹吧?」

胡老嗤笑了一聲。「那好,我問你,當這個妹妹離你極近,甚至靠在你身上,和你抱在一起時,你是無動于衷呢,還是會覺得心跳加速、手足無措?」

「我……」溫子然啞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心病在哪里,只是一直不願正視罷了。

見溫子然沉默,胡老又問道︰「那如果反過來呢?現在要你捏捏應姑娘的臉,像小時候那樣,你敢嗎?」

溫子然俊臉一抽,他哪里敢?光是想象她那滑女敕的肌膚,他的手就開始有種古怪的灼熱感,要不是為了逃避這種感覺,他何苦氣走她?

「你不敢,對吧?這樣你還敢說你只拿她當妹妹看待?」胡老沒好氣地瞪著他。「你罵了她,如果真是妹妹,隔天大概也就氣消了,她又會繼續跟在你身邊,兩人言歸于好。可是現在她再也不出現了,為什麼?你也知道自己傷了她的心,但若是親情,你會如此牽腸掛肚嗎?」

溫子然搖頭,他很清楚,親情是斬不斷的,就看他與父親吵得最凶那一陣子,他也從來不曾如此牽掛過。

「你傷害的,是她十幾年來對你的愛情,還有她扞衛自己感情的那份自尊!」胡老一語點破,他實在太心疼應歡歡那個痴情的女孩了。

「她若是不喜歡你,會擔心你吃不飽穿不暖?會擔心你太勞累影響了身體?會在你最失意的時候陪伴你?會想著各種方法成為你的助力,一直親近你想取得你的注意?會在被你夸贊被你觸踫時表現出羞澀?明明是那麼活潑可愛的一個好姑娘,卻因為愛上了一頭蠢驢而一再踫壁,但她卻屢敗屢戰,我這老人家都佩服她的勇氣及毅力了。」胡老將話說得很重,只希望敲開溫子然這個榆木腦袋。

溫子然腦子里一些胡里胡涂的東西,慢慢的在胡老的話語中組織成型,她對他的好他很清楚,但他卻從不在意,甚至寧可狠心掐斷自己心中對她產生的感情,將她趕了回去。

如今仔細推敲起來,她的情感是多麼的深重,任何事都以他為優先,相反的,他卻只在意自己的感覺,不把她的喜怒哀樂當回事,言語間滿是拒絕及否定……他到底有多該死?!

「但你也不要覺得是你辜負了她。」胡老故意又說道,「是她自己要付出的,不是你要求的,郎無情妹有意那也沒辦法。你們就住在隔壁,以後有的是機會見到她,到時候說清楚,斷了她的念就好了……」

「不!」溫子然跳起來,本能的回答。

「你不斷她的念,是要浪費人家姑娘多少時間?你又不愛她。」胡老裝作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回道。

「誰說我不愛她?」溫子然月兌口而出,說完整個人便怔住了。

原來……原來他已經這麼愛她了嗎?

如此說來,從一開始對她的渴望、貪戀,到後來對她的牽掛、不舍、歉疚、心疼及害怕失去她的惶恐,都是出自于他愛她?

溫子然驚訝地望向了胡老,胡老只是微微點頭,肯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怎會傻了這麼久才領悟?如果他一直想不通,那他究竟會蹉跎她多少光陰?會傷她多深?

溫子然不由流了一身冷汗,為了她艱苦的愛情,為了他過人的遲鈍,她為他付出至此,卻只得到他的嫌棄,如今內心的難過可想而知,他光是想象,都為她感到心疼了。

瞧他的表情,胡老方才沒好氣地道︰「你終于明白了,也不枉我這老人家跳出來當一次月老。」

「胡老,是我對不起她,我會找她回來的。」溫子然正色道。

然而胡老的下一句話,卻直接潑了他一盆冷水——

「你去找,她就得回來嗎?可別把自己想得太高了!人家好歹也是個官家千金,行情好著呢!你想挽回她是絕對不會輕松的,你等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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