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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福妻 第六章 敞開心房的夜談(2)

來到書房前,隔著門板,阮歲年隱隱約約听見里頭的咳嗽聲,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這里是大人的書房,照理說大人喝了藥應該要躺著歇息的,偏偏他說手邊的公文極多,得要趕緊處理,所以就抱病看公文了。」夏煜壓低嗓音,說得又快又急,很怕大人听見,得知是他慫恿阮二姑娘過來探視。

可惜哪怕還在病中,夏燁還是听見了,噙笑的冷冷嗓音隔著門板傳來——

「夏煜,你在和誰說話?」

「大人,是阮二姑娘來看您了。」夏煜喊著,直接推開了門。

阮歲年頓了下,覺得自己像是被趕鴨子上架一樣,不給她回頭的機會,她只能硬著頭皮踏進書房。

一進里頭,只見他就坐在大案前,外袍披在身上,燈火前的氣色看起來和下午時沒什麼差別,她不禁微皺起眉。

「……丫頭,你怎麼來了?」夏燁問著,背過身將外袍穿上,心里暗咒夏煜,決定一會再處置他。

「我听說你病了,所以過來問問好些了沒,你……該進房里躺著才是。」阮歲年說起話來有點別扭,總覺得她說的話有點交淺言深,更怕他不買帳,一會又要她走。

「公文看完了就回房。」夏燁說完,不由又咳了起來。

阮歲年攢緊了眉,走到案邊模了模茶壺,壺身都涼了,忙讓夏煜帶榴衣去徹一壺她調配的花茶。

「都怪我,才會害大人染上風寒。」她吶吶地道。

「不關你的事。」他嗓音粗啞地喃著。

是他自個兒心情不好,故意在園子里淋雪,一早還強撐著進宮主持元旦大典,才會讓病情一口氣惡化。

見他只字不提為自己做的事,她月兌口道︰「大人,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更想問的是,前世,他怎能為她做到那種地步?

夏燁拿著公文的手一頓,還真沒料到她會當著他的面如此直截了當地發問。

他可以在朝堂上與百官舌戰,不管是邊防布署抑或者是水治工程,他無一不曉,皆能說得百官啞口無言,然而饒是辯才無礙的他,在這一刻,真的詞窮了。

這丫頭,未免太直率了些。

面對阮歲年的目光,看著那雙柔美的杏眼,他竟什麼都說不出口。

真的是……沒出息。

有哪個姑娘會跟男人問出這種話?等了許久沒有回應,像是才察覺自己的問話有多羞人,阮歲年的小臉微燙地別開眼,轉了話題。

「那一日,你差人轉送了個錦囊給我,那房契……是春衣坊的。」這事她一直擱在心上,既然今日有機會,那就順便說說。

夏燁不知道能回應什麼,只好唔了聲權充應話。

「後來,我想起我見過那樣式的錦囊,于是真的又在箱籠里找到了一個一樣的錦囊。」

「嗯。」夏燁垂著眼,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面前比在當初啟蒙、教他讀書寫字的父親面

前還要緊張。

「大人為什麼要給六歲的我一張寫著有求必應的紙箋?」他到底是懷著什麼心思給一個小泵娘這麼大的禮?

那時的他已經進內閣了,雖沒有今日的權傾一方,但在朝中也已經是無人敢小覷。

夏燁內心嘆了一口氣,不怎麼想解釋這些教人羞于啟口的事。

做事呢,可以憑沖動憑喜好,說出來呢,總覺得太丟人,他本就不是擅于表達自己的人。

「為什麼?」等不到回應,她不禁再問。

正當夏燁不知道怎麼回避這問題時,夏煜適巧端了茶水入內,他涼涼看了夏煜一眼,嚇得夏煜茶水一擱,拔腿就跑。

全都是這混蛋惹的事!

阮歲年起身替他斟了茶。「大人,喝點茶水,里頭是我配的幾方藥草,可以袪咳,你嘗嘗。」

夏燁應了聲,淺呷了口,花茶里混雜數種味道,說不出好壞,倒是挺潤喉的。

「那麼,大人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嗎?」

夏燁險些被熱茶給噴著,目光移到窗外。

懊死,這丫頭怕是會打破沙鍋問到底,要不能給她個滿意答案,說不準她今晚就不走了。

于是,他只能坦白道︰「你我的處境相似,那時你的母親剛走,我怕你在府里孤苦無依,所以才想給你一紙紙箋,心想你要是遇上什麼麻煩,盡避來找我,本是要一年給一張的,不過後來我發現冠玉侯和世子待你挺好,便就此打住。」

說來,她的運氣還是比他好,上有祖母和伯父,還有個大哥幫襯著,雖說不能像一般姑娘那般愜意度日,但和他相較,已經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阮歲年輕呀了聲,原來他把自己的處境投射到她身上,以為她會像他一樣那麼苦,才給了她一紙有求必應。

「那……春衣坊?」

還問?夏燁恨不得裝暈算了。

「在大人將春衣坊給我的前一晚,你闖進了我的房里……」她原本只是想將事問清楚,

可想到那晚的事,俏顏不禁發燙。

夏燁偷覷她一眼,瞧她面帶羞澀,艷若桃李,眉頭不禁微揚。

「……那晚,我到底做了什麼?」阿煜說他抱著她,但在阿煜進房之前,不知道自己還做了什麼,如今看她的神色,好像他真的做了什麼。

懊死,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阮歲年驀地抬眼。「大人不記得?」

夏燁張了張口,不想讓她知道他犯了夢行癥,但從她的眼神,她仿佛心里有底。「丫頭,我有夢行癥,這事你可別往外說去,那可會害死我。」

猜想得到印證固然意外,更教阮歲年錯愕的是他竟然親口承認了,朝廷命官要是犯了這病癥,可是會被罷黜的。

她曾經听聞過夢行癥,有人得了此病,會在夜里行走,甚至爬到高處,一個不小心就摔殘甚至摔死,也听說有人在睡夢中殺了人,而他……

「昨晚,大人也是犯病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是。」

阮歲年想來一陣後怕,要是自己沒緊抓著他,說不準他真的會殺了戚覺……

「對了,長寧侯世子他最後怎麼了?」

夏燁哼笑了聲。「不用擔心他,他好得很。」他有個好下屬,特地替戚覺找了家鋪子前庭讓他歇著,頂多就是病一場而已,離死還很遠。

瞧,她還是在意戚覺的死活嘛,那一口氣也松得太明顯,真刺眼。

可下一刻便听她道——

「太好了,要是大人在睡夢中把長寧侯世子給打死了,那該如何是好。」

夏燁微愣,思索她的話意似乎一意向著自己,「我還以為你對他余情未了,生怕我真把他打死。」

阮歲年一愣,不懂他怎會如此說,難道他知道她和戚覺之間差點走到議親的地步?所以當初皇上賜婚,他才會那般厭惡?這樣想來,倒是能合理解釋他的厭惡和昨晚的疏離。

思及此,她連忙道︰「大人,我對他沒有一絲余情,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心底很清楚,我甚至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我不能因此髒了大人的手,甚至害了大人。」

那晚,她只是擔心他因此背負罪名罷了。

她和戚覺的事已經被他知曉,哪怕他是個斷袖,想必心底還是無法容忍這種事的吧。

既然如此……現在提出退婚也還來得及。

她的神情夠坦蕩,十足的勸慰了他,他開口道︰「他是什麼貨色?倘若我真要他的命,還不需要髒了我的手,他半點分量皆無,又怎能害得了我?你要是能看得清他是什麼樣的人,這就夠了。」

也許,在往後的生活里,她會發現他的好;也許,有那麼一天,她會愛他。

「我早已看清他是什麼樣的人。」她無聲嘆息著,提起勇氣,道︰「如果大人想退親的話,只要跟皇上說我清譽有損,想必皇上也會允許退親的。」

「……你在胡說什麼?」

「我說如果大人想退親的話,那就退親吧。」

夏燁幾乎被她氣笑,「所以,你現在是怕了我的夢行癥,怕我在睡夢中殺了你?所以才一副為我著想的模樣,要我退親?」

「才不是!我不認為大人會在睡夢中殺了我,事實上那天大人很溫柔,拍著我的背哄著我,就像是……像爹一樣。」

夏燁這下真是被激得又生氣又好笑。

爹?他可沒這麼大的本事生得出她這年紀的女兒!

「橫豎我不會退親,你回去待嫁,回去。」她可真知道怎麼激怒他,說什麼像爹一樣  氣死他了!

「可你明明就不想娶我,那天在太醫館里我都听見了,你沒必要委屈自己,也不需要為了皇上顏面特地待我好,甚至討好我。」她擅長察言觀色,可在他面前,她完全討不了好,她完全看不穿他,只能胡亂猜想。

「我沒有委屈自己。」甚至,這是他設下的圈套,深知皇上很想要個拿捏他的由頭,他就順便利用了她,讓他能夠得償所願地娶了她,還能讓皇上開心一陣子,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

「可你並不想娶我,不是嗎?」

「你又何嘗想嫁我了?」他沉聲反問。

天底下的姻緣有幾樁是真正的你情我願?誰說非得要兩情相悅才能終成眷屬?就像他,他無所謂,只要能護著她,光明正大愛著她,就好。

「我沒有不想嫁!」她想也沒想地道,可回答得太快,彷佛她有多想嫁給他似的,羞得她不禁轉身就跑。

夏燁還呆愣著,根本不知道要去追人。

他听錯了嗎?

「大人,阮二姑娘怎麼跑得那麼快?」夏煜端著藥走進書房,將藥擱在他面前後,忍不住問︰「難不成是大人對阮二姑娘做了什麼?」

夏燁抬眼,問︰「夏煜,沒有不想,就是想,對不?」

「……嘎?」為什麼他一進來就問他這般深奧的問題,有沒有想過他的心情?

「唉,我真是傻了才問你。」夏燁擺著手,動作跟趕只狗沒兩樣。

夏煜內心翻了翻白眼,認真考慮還要不要繼續這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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