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佑終于明白這花甲老者是當初被他毀了村子的村人,他心懷愧疚,只希望能彌補,「這不是施舍,而是贖罪。」
「小子,當年叛軍在我們的村子燒殺擄掠,滔天的洪水也不比那叛軍恐怖,那場仗你若打輸了,我們一定要你賠命不可,但你打贏了,我們便當你贖罪了。」
季天佑從沒有想過,他當年做所的事會換來這樣的結果,「可我畢竟害了那麼多人命……」
「小子,三年前,老莫來到我們的村子,說他的東家交代,不管要花多少銀子,都要幫我們村子重建,我們還以為是老天爺給我們派來了大善人,可是三年後,戰爭結束了,家家戶戶都歡天喜地,就這個老莫大哭起來,我們這一問才知道,你已經音訊全無三年,如今戰爭打完了還沒消沒息,怕是死在戰場上,那時我們才明白,老天給我們派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大善人,而我們一直把仇人當成恩人在感謝。」
季天佑知道這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彌補,所以才不希望表明身分。
「事情已經過了三年,我們想放下過去好好過日子,所以我們必須原諒你,否則我們就是逼自己繼續沉浸在悲傷之中,無法自拔。」
「我……值得原諒嗎?」
「你媳婦派人到我們村子找人,我們得知你的近況,都已經不恨放下了,你還要恨自己不原諒自己嗎?我們可沒人會心疼你,只有你媳婦會心疼。」
季天佑看著唐珺瑤擔憂的臉龐,想起三個月前他在洪災獲救後沒有立刻回來,讓她怎麼日夜受盡煎熬的等待,他是既懊悔又自責。
「剛剛那一拳算是報仇了,你重建在我們村子的,就當你該給的,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互不相欠,听似決絕,但對季天佑來說,卻是最大的救贖。
「多謝你,老伯。」
「少爺,你能放下那事,老奴很欣慰。」
既然事情解決了,季天佑也決定把莫掌櫃接回來,讓他在季家莊養老,「莫掌櫃,你什麼時候動身回來,我在莊園里給你找個地方養老。」
「少爺,我才幫忙重建完一個村子,你還想讓我回來幫忙重建莊園嗎?」
「你的意思是……你不回來?」
「少爺,老奴已經替少爺作主,幫我自己在那個村子里買了間宅子及田地,還收了個義子,我不過來這里住了。」
「你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少爺,老奴在那邊住習慣了,放不開,過幾日我代管產業的各個掌櫃都會帶著帳冊來到季家莊,跟少爺報告各產業目前的營運情況,我……這就把一切交還給少爺了。」
「你這就要回去了?」
「當然不是!」那名花甲老者又開口,「老遠把我給請來,不讓我好好吃頓喜宴就想把我送走嗎?我可是听說這喜宴標榜的是御膳才能見到的菜色啊!」
花甲老者說完,還逕自往安排好的座位去,他方才就看上了好幾道菜,只想大快朵頤。
「這菜……是少夫人做的?」莫掌櫃問了,看見季天佑點頭。
「珺瑤她可是我娘的徒弟,把我娘的手藝學了十成十。」
莫掌櫃欣慰地看著他們親密的模樣,有感而發,「若夫人地下有知,看你們日子過得幸福和美,一定很開心。」
「我會把日子過得很好,讓她放心的。」
「那這樣老奴也就放心了。」
「老莫啊!你說完了沒,我可不等你了。」那頭的花甲老者不甘寂寞地喊道。
莫掌櫃頗為無奈,只得再向季天佑招呼一聲,便跟著進入宴席。
解決了這一切,季天佑只感到海闊天空,他的心中充斥著對唐珺瑤滿滿的愛意,牽著她的手,走進荷塢酒肆里一間特地為他們夫妻留的廂房,那廂房遠離客席,位于荷塢的最深處。
廂房闢為左室及右室,穿過月洞進入的右室,開著兩扇精致的窗戶,左右擺著書案及妝台,另一側則擺了床及五斗櫃,是個小而精致的房間。
左室則是開了一整面牆的窗,只要打開窗,就能看見蓮池邊的垂柳及夏日盛開的蓮花,窗里,則是一整片的地台床,或可盤坐沉思或可午間小憩。
季天佑拉著她進房,便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唐珺瑤還覺得有些扭捏。
「天佑,我剛剛才做完五桌的宴席,身上還有油煙味。」
「我從來不討厭這樣的味道。」
「可我想香香的才讓你抱。」
「香香的,就不是我妻子了。」
「難不成你要我臭臭的嗎?」
季天佑推開唐珺瑤,傾與她平視,「我的妻子如此美好,就算是臭的,我聞起來也是香的。」
「胡說什麼,我臭死你!」
唐珺瑤才剛說完,唇上就被他印下一吻,她紅著臉,止了聲。
「珺瑤,多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這又不算什麼,更何況你為我做的更多。」
「不!是你更多。」季天佑的手輕撫著她的月復部,因為那里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她正為他懷著孩子。
「說到這里,倒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麼?」季天佑一頭霧水,看著她一溜煙的跑開,他站直身子,等著看她打算做什麼。
唐珺瑤由妝台上拿來一只稍早放置在這里的漆木盒,從中拿出一張契約。
季天佑接了過來,她終于想還他了是嗎?季天佑手上的那張早撕了,拿到她的那份,他也毫不留情的撕了。
「這樣你的小腦袋瓜就不會哪天失常,說我們是假成親,婚約無效了。」
「我們的婚約本就無效啊。」
季天佑皺起眉,怎麼覺得唐珺瑤又要說出他不愛听的話了。
「你想想,契約上說,人前人後我們都要扮夫妻,我們做到了,還說你得給我一個孩子,你也做到了,所以契約完成,便無效了。」
「這是什麼歪理?你膽敢跟我說婚約無效?我老是威脅要打你都沒打成,你膽子肥了是不是?」
「哎喲!不怕不怕!爹爹不是要打你喔!」
唐珺瑤邊說還邊輕拍著自己的肚子,嚇得季天佑連忙上前扶住她。
「怎麼了?孩子嚇著了,踢你了?」
看著季天佑輕輕撫著她肚子的模樣,唐珺瑤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搞得季天佑一頭霧水。
「又怎麼了?」
「夫君,孩子才兩個月,怎麼會踢人?」
「你騙我!」這下季天佑是真的打算打她了,他先是緊緊的把她抱在懷里,怕真的把她打跌了,然後才伸出手,在她的上拍了一記。
「哎喲!你真打我?」
「下回再騙我,再跟我說我們婚約無效,我還要打。」
「你脾氣真差啊!做什麼都要打。」
「嗯,還想被打?」
唐珺瑤仰起臉,快速地親他一口,笑得十分燦爛,看著她這樣的笑容,季天佑哪里還舍得。
「好了,不打了可以嗎?」
「可我還沒說完呢,你快點放開我。」
季天佑不想放,但唐珺瑤心一狠,往他的腰間一捏,趁著他吃痛松了手,她便溜他的懷抱,接著在季天佑不悅的眼神中,走到方才放下漆盒的地方,再拿出一式兩份的契約,交給季天佑。
他接了過來,展開看著全新的契約內容,心中頓時漲了滿滿的愛意。
新的契約上寫著——立契約書人季天佑唐珺瑤,由約定日起成為真正的夫妻,直至此生終了,不相離不相棄。
季天佑抱住了唐珺瑤,笑著,他娶了這個妻子,永遠不會讓他覺得無趣。
「天佑,你簽是不簽啊?」
「簽,當然簽,這麼好的條件怎麼不簽。」
「這一次,上頭沒有寫誰可以反悔和離喔!」
「唐珺瑤,現在我覺得,你要一輩子被我打了。」季天佑推開她,佯怒著一張臉威脅她。
「好嚇人啊,快來人救我呀!」唐珺瑤踢掉了繡花鞋爬上地台床,快速的爬到窗邊要開窗喊人,沒想到窗戶才推開寸許,身後之人就長手一伸,刷地關了窗。
唐珺瑤轉頭往上一看,季天佑正在她上方凝眸望著她。
「天佑……你的眼神好恐怖喔!」
「因為這是想吃掉獵物的眼神。」
「不行!孩子才剛兩個月,不能做那件事。」
季天佑泄了氣,滿滿的欲念在听見會傷了孩子時全都消去,抱著唐珺瑤躺在地台床上,現在雖然是初春,但還有些涼意,他將她好好的納在懷里,就怕她著了涼。
「天佑……我操辦了這場喜宴,有點累了。」
「那就睡吧,我陪著你。」
「我相信你,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會在……」唐珺瑤優雅地打了個呵欠,這才偎入他的懷中閉上眼。
或許她真是累了,閉上眼不久,就已沉沉睡去。
季天佑收攏了懷抱,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你放心,我都會在。」
輕輕的幾個字,代表的是負重一生的誓言,這一次的契約不再輕率,是他們相守一世的承諾。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