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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我有相公罩 第二章 貼心小棉襖(2)

在庭院深深的棲蘭院,傅筠抱著被子趴臥在床上,側著臉凝睇著窗外的月光,听到輕輕的腳步聲,她抬頭看到玉杉走進來。

玉衫不確定主子睡著沒,躡手躡腳的走路,這一與她對上眼,連忙欠身行禮,「大姑娘,大老爺過來了,問姑娘睡了沒,想跟姑娘說說話。」

暗筠點點頭,起身披上外衣,到了外室花廳。

暗書宇看著粉妝玉琢的女兒,長發垂于身後,僅以緞帶紮著,整個人靈動生輝,傾國傾城,這是當年還在他身邊仰著頭嬌嬌喊著「爹爹、爹爹」的丫頭?

暗筠走到父親身前,見他眼中難掩的欣慰及心疼那麼明顯,她心緒翻涌,只能暗暗深吸口氣,行了個標準的禮,「父親。」

「你長大了,你娘在天上看到,一定很開心。」他聲音有點哽咽。

暗筠看著他,「爹爹看起來也很好。」

兩人相對無言,傅書宇畢竟是男子,他不知該怎麼跟如花似玉的女兒說起內心的種種不舍與感觸,還有續弦妻及小女兒。

玉杉跟玉葉就站在一旁,傅筠很清楚今夜的事,明天傅老太太那里便會知曉,她微微一笑,「父親風塵僕僕歸來,先回房休息吧,明日一早不是要到戶部報到?」

「是,但是……筠筠,你可還記得你母親?她跟你在一起生活過——」

「母親很好,妹妹也很好,父親,女兒已是個大姑娘了,什麼事都懂的。」她笑吟吟的看著父親,她看得出父親的手足無措,還有很多想說卻不知如何說出口的話。

玉杉、玉葉蹙眉看著主子,再互看一眼,她們從未在她臉上看過如此靈動又燦爛的笑臉。

暗書宇卻是明白了什麼,點點頭,轉身離開。

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人,傅筠的心情特別的好,雖然身邊還是有嘴甜心苦、只想敲骨吸髓的人,但一切憾事都還沒發生,命運仍掌控在她手里,這一晚,她是一覺到天亮。

劉氏身為長媳,一早就到惜春堂請安,也為小女兒因認床直到天明才睡而沒有同行做解釋。

暗老太太慈祥一笑,「還是個五歲孩子,正在長身子,讓她好好睡。」

由于她已跟家里女眷通了氣,因此,一早傅筠、徐虹、游氏連同昨晚夜宿娘家的傅玟儀姊妹也過來請安,至于傅書銘、傅書志兩個庶子沒什麼正經事,自然也不會過來礙眼,以往在傅家,除非有什麼特別事,爺兒們是不必一早過來請安的,吃完早膳該干麼就干麼去。

暗書宇也是一早用完膳便到書房,準備稍後就前往戶部報到。

「家中人多,也該立立規矩了。」

暗老太太一說完,看了坐在一旁的傅筠一眼,她明白的起身,倒了杯溫茶,恭敬的端給劉氏,「母親請喝茶。」

劉氏一愣,連忙稱謝,但並未接過,「筠筠這幾年代替我跟你爹在母親身前盡孝道,承歡膝下,母親對你疼愛有加,是你的福氣,這杯茶,你該先端給母親才是。」

暗筠在心中一嘆,繼母實在太過實誠了,想是這麼想,她還是將茶送到傅老太太面前。

暗老太太臉色立即一變,「不就是一杯茶嗎,你的話繞這麼大一圈,是在指責我這老太婆這些年來沒教筠筠規矩?」

劉氏一愣,隨即低頭,「媳婦不敢,還請母親快快消消氣。」

「怎麼消氣啊?筠筠可是母親的心肝寶,就是我,重話也不敢說一句的,可是大弟妹竟在母親面教訓她。」坐在另一邊的傅玟儀撇了撇嘴,唯恐天下不亂的說著。

「大姊,我絕沒有教訓筠筠的意思。」劉氏忍著心中的怒火道。

「嫂子,你膽兒也太肥了,是以為母親沒脾氣,還是想以此試探日後在這個家有沒有當主母的底氣?若是我們沒說上半句,是否你就能壓著筠筠,要她在你面前伏低做小?」徐虹從椅上起身,認真的問著。

劉氏簡直要氣笑了,看著這故意找事的妯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徐虹很清楚她愈是撒潑,傅老太太對她是愈喜歡,「不知道?告訴嫂子,筠筠可是母親最疼寵的孫女,不是你可以拿捏的。」

暗玟萱也跟著出聲,「是啊,嫂嫂,你說什麼我們大家可都听見的,我明兒就要回江南了,可是看到母親這麼生氣,怎麼辦啊?」

劉氏看眾人咄咄逼人,明白這是要給她下馬威,無奈又氣憤之余只能雙膝跪下,「母親請息怒。」

暗筠手上的茶杯讓一旁的老嬤嬤接過,這一幕前世也發生過,她也是跟著給劉氏難堪,最後是父親出門前過來請安時見妻子在眾人面前罰跪,得知前因後果,為妻子仗義執言,與傅老太太等人不歡而散。

她看著傅老太太等人都目光含笑的看著她,是期待她點燃更大的戰火?

她走到傅老太太的身邊坐下,輕輕拍撫她的胸,「祖母別氣了,知道您疼愛筠筠,但母親初來乍到,您就這麼護著孫女,不知道的說祖母給新媳婦兒下馬威,刻意刁難,這不賢之名一傳出,筠筠不就成了罪魁禍首?屆時,筠筠的閨譽恐怕也要落個品德有損的惡名。」

暗老太太確有此意,但沒想到傅筠竟會想到這一點,她瞬間怔住,又見傅筠嘴角微勾,話卻是對著劉氏說的,「母親快快起來吧,祖母可不是一個苛刻的長輩,她只是太疼惜筠筠了。」

暗老太太瞪著她,若不叫起,豈不是全了她苛刻之名?她心火直冒,但再怎麼不甘願也只能讓老嬤嬤去將人扶起來。

徐虹、傅玟儀姊妹等也不由氣結,過去言听計從的傅筠怎麼突然開竅了?她們就是不想她有好聲名,她的婚事才好掌握啊。

此時,傅書宇進了堂屋,錯過自家媳婦下跪的事,更讓幾人暗自扼腕。

暗書宇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在向傅老太太請安完,借故要吩咐妻子一些事,夫妻倆一起離去。

暗老太太忍著一肚子火,順勢讓大家都散了,獨留下傅筠,眼神帶著探究,「你喜歡劉氏?」

「筠筠不知喜不喜歡,畢竟跟她半點不熟。」她答得直接。

這個回答,傅老太太也不知自己滿意還是不滿意,只覺得孫女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她蹙眉不語。

劉氏陪著丈夫走到大門,面對他的詢問,直到他上馬車前,才輕聲說句,「筠筠沒變。」

暗書宇不解的看著妻子臉上的淡淡笑意,意思是她還是當年那個貼心的小棉襖?

午後,天空微陰,主院右側的池塘都結了層薄冰,傅筠穿著披風,手持暖爐在院里散步著,玉杉、玉葉有些無奈的跟在她身後,這幾日,即使下雪,她也堅持出來散步消食,說是為了上靈雲寺上香一事練練腳力。

暗筠特別選了靈雲寺,也是因為馬車只能到達半山腰,接著得步上百階才能抵達寺廟,傅老太太等人大多養尊處優,自是不願辛苦走這一遭。

劉氏本想陪同,她也婉拒了,她很清楚父親希望劉氏跟傅榛能與自己親近些,但暫時還不是時候,在她還沒辦法徹底解決或是可以躲過身邊的眼線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以免多生事端。

晚膳,她一如以往的陪著傅老太太用完晚膳,再听著傅老太太叮嚀明日上寺廟等事宜,便回房梳洗睡了。

翌日,天甫亮,她獨自用完早膳就帶著兩個丫鬟乘馬車出城。

馬車轆轆的往近郊而行,兩旁山林有著秋冬灰黃景致的蒼涼,一路蜿蜒而上,偶見梅花傲然綻放,傅筠坐在溫暖的車內,目光舍不得眨,即使景色蒼涼,但一剪寒梅點綴便見盎然生機。

馬車再行進半個時辰即停了下來,平坦的坡地上僅停了兩輛馬車。

暗筠踩了矮凳下車,仰頭看著上方長長石階上有一對主僕埋頭走著,她也開始拾級而上,玉杉、玉葉隨即跟上。

走了半晌,傅筠即慶幸自己練了幾日腳力,先前那一對主僕已遠遠落後,她微微喘著氣兒,不疾不徐的爬上百階,抵達古色古香的靈雲寺。

寂靜偌大的佛殿里,香霧繚繞,竟不見香客,傅筠望著上方嚴肅莊嚴的佛陀神像,她虔誠的下跪膜拜,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感激。

她誠心祝禱許久,方才起身,看著隨侍的玉杉、玉葉,「你們留在這里,我想一人走走。」

兩個丫鬟互看一眼,也只能低頭應聲,最近的主子讓她們有些不知所措,不僅喜怒不形于色,偶而還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暗筠漫步在後山路徑,不遠處響起僧侶的誦經聲,天空透出陽光,她抬頭望著透過樹枝灑下的斑駁光影。

重生以來,她心里有太多的疑問,尤其是她的死,是有人蓄意為之還是意外?是針對魏子晨還是其他人?

但想得再多也找不著答案,所以她想通了,老天爺既然給了她新生,有些人與事說不定也有新的安排,她不想庸人自擾。

活著是如此的美好,她呼吸一口沁涼空氣,微微一笑,一步步的往後山梅林而去。

就在紅梅、白梅交錯的林木間,一個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穿林而來,在乍見那張熟悉面容時,她眼瞳驟然收縮的停下腳步。

魏韶霆?

她直勾勾的看著他,他身上一襲月白杭綢衣袍,外罩黑色大氅,更襯其清雅不凡,然而,即使有段距離,再加上花影綽約,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但她能想像他那雙冷峻的黑眸一定一如記憶中那般,沉潛得不見任何波動。

隨著他愈走愈近,她看到那雙一貫漠然的黑眸,鼻梁挺直下形狀優美的薄唇抿成一直線……真的是他!她想起她從山莊月兌逃後那一路他暖心的照顧,她鼻尖控制不住的泛酸。

魏韶霆是習武之人,很早就察覺到一道專注的目光看著自己,但他沒理會,這張俊美的臉孔有多招人,他很清楚。

只是,他又隱隱感覺到這目光並不像過去那些熾烈盼著他青睞的目光,這一想,他側身望過去,就對上一雙清澈動人的明眸,那雙眼眸雖是看著自己卻更像是陷入某個思緒中,並未意識到他的凝視。

他也不得不承認,她貌相極佳,膚若凝脂,唇紅齒白,一雙明眸透著沉靜,這股沉靜氣質可比一些他見過的皇家貴女更為出色。

也在此時林中響起一陣腳步聲,她下意識的轉向聲音來處。

暗筠陷在前世的回憶中,因而並沒有注意到魏韶霆看著自己,反而這一轉眸,就見紅白交錯的梅林里跑出一個小小的寶藍色身影。

是子晨!

她淚光閃動的盯著他那張粉妝玉琢的小臉,想到他死在馬車的一幕又是心痛不已,此時的他比那時候更小。

魏韶霆越發好奇了,他清楚的看到她的神情變化,她認識子晨?他濃眉不由得一蹙,而且,她的目光似專注又迷離,復雜卻不見惡意,還閃動著淚光?

「爹!」三歲的魏子晨邊跑邊來到爹爹身邊,他圓圓的臉上笑咪咪的,在看到父親的目光望向另一邊時,好奇的轉身跟著看過去,就見到一名天仙美人看著自個兒,他是個愛笑的孩子,想也沒想的就朝她露出笑容。

太好了!子晨活得好好的,跟自己一樣……傅筠喉頭泛酸,卻不忘回以一個燦爛笑容,魏子晨更開心的朝她揮了揮手。

真的太好了!她不舍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回到魏韶霆出色的俊顏,忍住心中波濤洶涌的激動,禮貌的向他點個頭,舉止從容的往另一邊小徑漫步而去。

魏韶霆看著她一步步皆從容優雅,身姿儀態更是無可挑剔,再想到她剛剛定視在兒子身上的目光——

並非他自負,而是世間女子,尤其是她這種年紀的小泵娘,目光幾乎都是黏著自己不放,倒從未見過只是一直盯著他兒子看的。

「那姊姊好漂亮呢,爹。」魏子晨年紀雖小,美丑還是分得出來的。

魏韶霆微微勾起嘴角,牽著兒子的手,走到梅林另一邊的獨立廂房,辜九、辜十一就站在門口,一見他們,立即走上前,拱手行禮,「魏爺,小少爺。」

魏韶霆低頭看著兒子,「你在屋里待會兒,里面有茶水,也有你愛吃的糖炒栗子,等爹待會兒過來再一起回去。」

「好。」魏子晨笑咪咪的點頭。

魏韶霆模模兒子的頭,轉身往寺廟偏右的另一處靜謐院落走去。

魏子晨抬頭看著辜九、辜十一,這兩人都是父親最貼身的近侍,「九叔、十一叔,我進屋了,你們要不要跟我進來啊?」

奔九、辜十一想也沒想的就搖頭,主子的獨子才三歲,但很會折騰人,要他們教他練武,又要他們帶他飛高高,一刻也靜不下來,主子也知道,吩咐他們在廂房內點了個安神香,讓這精力充沛的小子可以睡個小覺。

魏子晨也不勉強,乖乖的進廂房,辜九、辜十一就在廂房前的亭台坐下,那里也備了熱茶。

魏韶霆穿過小徑,來到隱身在寺廟的院落,四周站了近十名黑衣人,其中帶頭的就是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蔣言,方面大耳的他一見到魏韶霆即朝他拱手,魏韶霆亦點頭回禮,守在門口處的兩名黑衣人隨即往兩邊各走一步,等魏韶霆通過後又站回原位。

魏韶霆雖然沒有官職,但他的能耐與才氣都是頂尖的,更以雷厲風行、決策果斷的手段揚名商場,是大燕朝公認的商業巨擘。

「魏家商號」家大業大,生意遍布大燕朝,富可敵國,最令人贊譽的是旗下有一支幫皇家織造廠采買的買辦商隊,魏家也就等于半個官辦。

也因為所購的繡品、織造、布匹之物皆用于宮中上下人事所需,半分差池不得有,因而魏家與各大織行、布行、染行、繡行的關系極好,魏韶霆主張的「共享利益」創造的龐大利潤,都讓這些合作對象死心塌地的供貨,沒有二心,成為傳奇。

如此才貌雙全的傳奇人物,卻是喪妻不娶,到哪兒都帶著獨子,不近出了名,但外人不知的是,深受皇上恩寵的三皇子與他情誼深厚,不管是他這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還是這十名三皇子的私衛,沒人敢對他輕忽怠慢。

魏韶霆走進一間溫暖又飄著茶香的禪房內,就見豐神俊朗的李睿已然在座,也不知在想什麼,修長手指輕輕叩著桌面,面露思索,另一旁的茶幾上,瓷壺半開,濃郁茶香隨著裊裊白煙飄出。

「三殿下。」魏韶霆不得不出聲喚道。

李睿愣了一下,抬頭一看,露齒一笑,「韶霆來了,來,坐。」

兩人寒暄了幾句後隨即談到軍務。

李睿在五年前曾率兵平西,立下大功,讓皇上封為鎮國大將軍,而今雖是太平盛世,但邊城仍有守軍扞衛,不讓異族侵犯,只是邊城環境困苦,朝廷軍餉有限,生活品質一直不好。

魏韶霆身為皇商,不定時的私下捐款給李睿,讓李睿得以給邊城守軍送去萬兩雪花銀,修繕營房、改善伙食,還買馬配種,維持兵馬戰力。

但這些事知曉的人極少,就是怕公開于天下後,魏韶霆成了其他皇室中人的錢莊,徒增困擾不說,還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這一點,魏韶霆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也不是單純的皇商,因與黑白兩道、三教九流皆有往來,各路消息也多,雲樓的情報買賣天下知,但該樓主子就是魏韶霆一事也僅有幾名他信任的親友知曉。

「皇叔那里可有動靜?」李睿喝了口茶,看著坐在對面的魏韶霆,在外人面前,兩人只是泛泛之交,殊不知他除了以資金暗助自己之外,還利用商隊替自己蒐羅並傳送一些消息,像是封地在外卻一直不安于室的七皇叔。

「我的人盯著,殿下不必擔心。」魏韶霆淡淡的說著,腦海里卻不由自主浮現梅林里有著一雙盈盈秋瞳的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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