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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岸請君回頭望 第7章(1)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春暖花開,嚴延每每夜深徘徊披香殿外門口,望著里頭宮燈暈黃暖亮,而後漸漸熄燈,窗紗後人影不見……

他悶得心口發澀,修長身形在殿門邊一杵就是一兩個時辰,最後還是提不起勇氣踏進去——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想扳住她的肩頭猛甩搖一頓,把她滿眼的平靜與恬淡和無悲無喜全部搖落一空!

他要她眼里還有他,要她重新戀慕憐惜寵溺地看著自己,就是不要這麼……這麼該死的慈祥!

可這一切又能怪誰?

嚴延額頭抵靠在殿門邊,低低地長嘆了一口氣,自然,是該怪他自己的。

昔年她心里的人是他,他卻不知自己心里真正裝著的人是誰,才會把對樂正焯容貌笑語的那一剎驚艷,當成了一生的心動所在。

可現如今,她歷經生死,大澈大悟,把他看淡放下了,可他呢?

「朕這都是活該!」他握拳在門柱邊重重一捶,拳頭指節乍然暴起的劇痛還遠遠比不上胸口左側絞擰緊纏如藤的巨疼……

落在後頭恭敬侍立的胡公公見狀心急如焚,卻也不敢多勸。

只得乖乖兒地等著皇上自己站甘願了,最後伺候著神情落寞身影寂寥的皇上,轉身離開披香殿。

唉,沒有誰比他這個奴才更加明白,自半個月前從披香殿失魂落魄離開的皇上,一回到寢殿就命人搬來了一大壇子的酒,把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

內殿深深,金黃蟠龍幃幕後,隱隱透來破碎如受傷困獸的嗚咽聲……

然而天未亮,上朝時辰一到,待那個高大身影破帷幕而出,再不見前一夜的樵悴痛楚狼狽,只余眼下微微有暗青之色,待梳洗過後,龍袍一著身,冕冠一戴,又是豐神俊朗威儀赫赫的年輕帝王。

胡公公雖不知個中細節情由,卻也不免因為心疼皇上,有點嘀咕干爹楊海這也太鐵面無情了——胡公公還以為又是自家干爹膽子奇肥無比的請皇上吃閉門羹呢!

本就是一筆亂帳,偏在此時,新進的鶯鶯燕燕嬪妃們時不時想在御花園或皇宮各處跟皇帝制造偶遇……

今兒一個在湖畔彈琴的,明兒一個在榭台上起舞的,還有弄簫的,吹笛的,把皇宮搞得跟戲園子似的,最後惹火了嚴延,把人通通往長樂宮扔!

如今掌管後宮中饋的是樂正貴妃,這事兒她不管,誰管?

樂正婥往常都是溫柔賢德雍容大度的做派,這次是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

這些新進嬪妃身後都有朝政上大大小小勢力,樂正婥雖然不懼,卻也不想平白無故給自己惹來了一身腥,讓嬪妃們有借口聯合一氣和她作對。

可有皇帝看著,她也不能再故作大度事事寬容,以免皇帝誤以為她沒有母儀天下決斷理事的能力。

樂正婥本就因皇帝這些時日對自己的冷淡疏遠不上心而憂慮,再加上披香殿那個榮寵耀眼太過的安婕妤,簡直是扎在她心頭上的一根新刺……

如同這一日晌午,她連午膳都還沒能好好兒用,就得被迫坐在長樂宮上首鸞鳥盤花榻上,神色微陰,半支著鬢角,听著下首那些哭哭啼啼連聲喊冤的新進嬪妃鬧得人頭疼。

吵吵吵,就沒一個是有用的東西!

「夠了!」她坐正身子,目光冷峻而厭惡,看得底下一群青春嬌艷環肥燕瘦的嬪妃不約而同嚇呆了臉,樂正婥有一剎那心下大快。

都是一群不自量力的小賤人,還真以為進了宮就能奪了她的寵嗎?

可瞧瞧,皇上把這群小蹄子都交給她發落,足可見在皇上眼中,這些新人也不過是和朝臣間角力後的小小妥協罷了,不過是給這些個老臣點面子,這才收了他們府中的女兒進宮燙個金字兒,和皇家沾點邊兒。

——他終究,最愛重的還是本宮。

思及此,樂正婥煩躁多日的心終于松活了些,嘴角也露出了笑來,清麗絕塵的臉龐恢復常色,慢條斯理地道︰「你們剛進宮,宮嬤們都教導過你們的,這宮里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難道全都忘得一干二淨了嗎?」

眾嬪妃心虛地低下頭來,唯唯諾諾。

其中受封昭儀的柳家小姐在家中也是備受寵愛的嬌嬌女,今朝能得選侍奉君側,自然希望能把其他人都給比了下去,成為皇上的新寵,但眼看著一天天過去,皇上卻從沒有召寢任何一個人……她自許美色過人,才華洋溢,又是琴藝出眾,只要皇上能夠听見了她的琴音,見著了她的容貌,必然會喜歡上她的。

可沒想到她今兒才彈了半闋的琴,就被幾個太監不由分說地拉到長樂宮來押著跪下听訓了,她如何能甘心?

皇上又沒露面出聲兒責罰,依她想,說不定這都是貴妃娘娘借詞給她們個下馬威的!

「貴妃娘娘,」柳昭儀嗓音清傲如流水淨淨,縴腰也挺得筆直,小巧的下巴微抬,「我等進宮便是為伺候皇上的,所以我等做錯了什麼?」

「是呀是呀。」

「婢妾也不過是在園子里撲蝶……」

「那些太監好大的膽子,凶神惡煞的,半點也沒有把我們這些主子看在眼里……」

「娘娘,我等忝為君婦,卻被幾個太監宮女拉拉扯扯,豈不是丟盡了皇家的臉?娘娘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也不知這宮里的太監宮女是誰縱容出來的,眼里半點主子也無?」

樂正婥臉色又黑了,皮笑肉不笑道︰「你們還有臉面辯駁抱怨?若不是你們在皇宮里吵吵鬧鬧的讓披香殿都不得安生,惹惱了皇上,今日又何至于被押送到本宮的長樂宮來听訓領罰?」

眾嬪妃先是大驚,面露惶惶,可也忍不住暗暗怨恨起了披香殿的那人來!

「娘娘,我等不服,難道安婕妤就能大過貴妃娘娘您了嗎?您尚且不忍苛責妹妹們,憑什麼她就敢看我們不順眼,在皇上面前詆毀我們?」

「您才是皇上的心頭寵,更是位同副後的超一品貴妃娘娘,妹妹們若是做錯事兒惹您惱了,便是領罰也心甘情願,可那個安婕妤又算哪根蔥啊?」

樂正婥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玉臉掠過一絲為難與苦澀。「安婕妤對皇上而言是不一樣的,就連本宮也要敬她讓她三分。你們呀,切莫再惹出事端了,否則到時候恐怕連本宮都護不住你們。」

「可是娘娘——」

「好了,休再多言,你們便各自回去,抄上百回《女誡》繳上來,罰一個月的月俸,也算是幫你們長長記性了。」她嘆了口氣,別過頭去,擺擺手。

「……是,婢妾遵命。」

待眾新進嬪妃強忍怒氣地退下了後,樂正綽沉思了片刻,忽然起身道︰「來人,備輦,本宮要到披香殿找安妹妹說說話兒。」

「是。」

可樂正綽去得不巧,披香殿的安魚已經被皇帝早一步親自接走了。

皇宮後方的煙蕩山隸屬于內皇城範圍,自古皆是帝王御用馬場,豢養有良馬神駒三百二十匹,隨時供皇帝挑選為行獵抑或做為馬球隊之用。

嚴延趁著今日初春陽光好,一下朝後,听到御馬司來報,說那匹渾身火紅如胭脂,無半絲雜色的小馬駒已經教好了。

他興奮地扔下御筆,大步率先往外走。「胡溪,快快快,讓人把朕的騎服送來!」

「是,是,奴才這就讓人去準備。」

「還有,」他腳步停頓了一下,漂亮深邃的鳳眸閃過了一絲狡獪,故作沉吟。「唔,剛剛陀山進貢了一批上好靈芝,正準備要入庫—」

「噯,奴才明白了。」胡公公滿面堆顏,連連呵腰,腳下抹油似地一溜煙兒就去了。

安主子身子弱,他干爹楊海最近眼楮都盯著皇宮大內的好東西呢,皇上雖早就把頂頂尖子的好藥材都往披香殿小庫里送了,可架不住他干爹滿心滿腦都是安主子,一嗅聞到有什麼能拿來滋補養護安主子的,便會像狼一樣狠狠撲過去「叼」回披香殿牢牢存著。

皇上也是這幾日親自觀察才得知內情,可皇上非但不責怪,反而對此欣然樂見,眉開眼笑,彷佛終于知道從哪里能偷到油吃的耗子那般快活……咳。

丙不其然,胡公公一用「上好靈芝即將入庫」的消息把楊海給拐離披香殿,下一瞬,一身騎服稱顯得肩寬腿長英姿矯健的嚴延,立刻就溜進了披香殿,將一臉詫異愕然的安魚打橫抱起!

「皇上這是要做什麼?你、你快把我放下來!」她被迫偎靠在他強壯又氣息雄渾的胸膛前,下意識強烈掙扎起來。

「別動,朕要帶你去個好地方。」他濃眉舒展神采飛揚,突然低頭偷親了她臉頰一記——那滋味卻和小時候惡作劇偷啃她的下巴在上頭留下小乳牙痕時完全不一樣……

這一霎的偷香,帶著深深的佔有欲和抑管不住的心蕩神馳。

……朕的萸娘,女敕女敕的,真香!

安魚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臉蛋瞬間轟的紅透了。

他輕輕松松抱著她上了寬敞舒適的皇輦,厚重簾子一落下,只聞居中小茶案上那爐沉水香幽靜氣息冉冉飄蕩開來,一旁還擱著她最喜歡的幾樣彩果子。

「可以放我下來了吧?」她嬌小身軀在他大腿上僵硬得厲害,迫不及待就想逃離縮躲至皇輦軟座上的另一頭,可他雙臂圈得越發緊,絲紋不動……安魚有些惱了。「皇上!」

「別動。」他靠在她耳邊嗓音低沉而沙啞,隱隱帶著一縷灼熱的危險。

「萸娘,朕已經是個大男人了。」

她先是狐疑,隨即臉色一愣,感覺到臀下被某個漸漸變硬的什麼給硌著了,領略過來後,霎時羞憤欲死。

嚴延依依地緊擁著她,喟嘆如纏綿。「萸娘,你終于在我懷里……我這是在做夢嗎?」

皇輦穩穩前行,絲毫不顯顛簸,可安魚在他火熱懷抱與呢喃里卻有種奇異的暈眩感……然下一刻,她又霍然清醒了過來!

「放、開、我!」

他感覺到她語氣中的冰冷,心狠狠一撞。「萸娘?」

「我不舒服。」

嚴延彷佛被當頭潑了盆冰水,滿心蕩漾悸動熱浪凍成了數九寒天,俊美臉龐逐漸蒼白,雙臂只得緩緩松了開來,眼睜睜看著她急忙竄往另一端角落,飯眉瞪著自己。

「萸娘,你不愛阿延了嗎?」

她不想見他眸底深深的受傷,目光移往那爐沉水香上,低聲道︰「阿延,從前是我想不明白,可今日怎麼換作是你看不開了?」

「朕不想同你爭辯這個,」他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大吼,把滿月復委屈挫折無奈的自厭怒火誤傷到她身上,瘠啞道︰「朕知道你現在不信我,可朕有的是時間和意志跟你耗下去……朕知道你又要提五年之約了,這不是連一年都還沒到嗎?你又何苦急急同朕撇清關系、視朕如蛇蠍?」

她一時也有些啞口無言。

「朕今日,只是想帶你去看個東西的……」他眼神黯然蕭索。

安魚看著眼前高大男人沮喪頹唐地塌著肩,無力地靠在錦墩上,她欲言又止,心底也悶悶亂亂得極不好受。

「你……想讓我看什麼?」她終究還是不忍心,遲疑地開口。

他長長睫毛恍似欲振乏力的蝴蝶,輕輕一顫,漂亮的薄唇微微囁嚅。「你不生朕的氣了嗎?」

她被堵得又不想跟他說話了,可是看著他眼巴巴兒地瞅望著自己那副可憐兮兮樣,舊日的記憶再度回來……

當年的少年太子,夜里偷偷和禁衛軍副統領習武,弄得一身傷遮遮掩掩回來,被她發現後,噙淚默默替他上藥時,他也是用這可憐兮兮的討好神情對著她——

萸娘姊姊,你別生孤的氣好嗎?

安魚眨了眨突然泛起的熱霧,表情不變,可語氣已不知不覺軟化了下來,「你別那樣……我便不會生你的氣。」

「哪樣?」

她語塞。

他看著她頰生紅暈,心下一蕩,又口干舌燥地舌忝了舌忝唇。「喔。」

「嚴延!」

「明白明白,往後朕忍住就是了。」他咕噥,不著痕跡地把大氅一抖,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微微蓋住了某處。

就這麼一路上別別扭扭——是安魚別扭,嚴延則是一個勁兒傻笑——終于到了煙蕩山。

極目遼闊,盡是大片大片雪融女敕草漸生的草原。

安魚吃驚地看著被牽至自己跟前來的這匹胭脂小馬駒,色澤艷艷油光水滑,神駿又目光溫馴乖順,她情不自禁慢慢走上前,嘗試著伸出一只手先讓它嗅聞。

胭脂小馬駒大頭靠了過來,打了個響鼻,隨即依戀地蹭了蹭她的手。

「它、它這是……」她霎時心都要化了,掩不住喜悅地回頭忐忑地問,「這是喜歡我嗎?」

「是,喜歡你。」他滿眼溫柔地凝視著她。

她胸口怦咚了一下,急忙忙又調轉視線,回到小馬駒面前。「呃,它叫什麼名字?」

「紅豆。」嚴延上前一步,伸過長臂彷佛要將她圈靠在懷里,她渾身一僵,可下一瞬他的手卻是越過她的肩頭,撫模胭脂小馬駒的耳朵。「它是母的,叫紅豆,你喜歡嗎?」

安魚小巧的耳朵也不自覺地發癢發燙起來,定了定神,挪了挪身子,稍微離得身後厚實的胸膛遠些。

「它多大了?」

「剛剛滿一歲。」

「一歲了?」她微訝。

一歲的馬駒已經長得又高又壯渾身懍悍,可眼前的紅豆卻是比一般的馬兒矮小了許多。

「它天生就生得這模樣,馬房里其他的馬兒都不喜它。」他拍了拍紅豆的頭。「原本御馬司要了結了它,可又心疼它這汗血寶馬的種,尤其這一身紅如火的好毛皮。萸娘,你可喜歡它?若是你喜歡,朕便留下它,往後便是你的坐騎了。」

「我……」她有些遲疑,對上紅豆溫柔明亮的大眼楮,手又悄悄地縮了回來。「我不要。」

五年後她便要離宮,屆時還不知會漂泊落腳何處,她不願在這皇宮中又多留下任何牽絆和不舍。

尤其是馬兒,一旦認主,終生便只認一人,她既不能對它負責一生,又何必叫它親近自己?

嚴延何嘗不明白她遲疑與拒絕的真正用意和心思?

胸口絞擰悶痛感再度出現,他黑眸一暗,忍了又忍,才維持著平穩的氣息雲淡風輕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想要,那麼朕就允了御馬司所請,剝了它這一身難得的馬皮硝制成幾雙靴子吧——」

她頓時驚呆了,不敢置信地抬頭瞪著他。「你要殺它?還要剝了它的皮?」

「這一身野火般的馬皮漂亮極了,總不能糟蹋了?」他故意曲解她的話,濃眉斜挑。

安魚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威脅給她听的,目的就是讓她心軟地認下這匹紅豆……

可她明知他這光明正大的算計,偏偏沒法硬下心腸不去理會他這番話。他是一國之君,富有四海,區區一匹胭脂小馬駒在他眼中確實算不上什麼珍貴得不可損傷之物,況且只要能達到目的,他也絕不吝于任何手段。

若非是這樣堅忍不拔殺伐決斷,他也不可能隱忍十四年,心思深沉手腕過人,迅速吸收攏絡各方勢力,最後一朝翻身穩坐皇位!

若說她的忍耐與百般維護,在他幼時是一柄溫暖的保護傘,稍稍為他遮風擋雪,不致叫他孤伶伶兒一人與全皇宮對抗。

而在他這東宮太子漸漸長成後,她便是他用來披在身上對外惑敵的最佳保護色,有一個懦弱柔順敦厚的太子妃在扯後腿,這太子還能厲害到哪里?又能致命危險到哪里?

于是就在眾人忽視甚至是藐視下,他逐漸茁壯成為一個英明睿智心性敏捷悍勇的帝王。

他,果然是天生就生來要做皇帝的。

「萸娘,你說呢?留或不留?」他似笑非笑,笑意溫情而繾綣,眸底的精光卻絲毫未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她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搖了頭,這匹漂亮溫馴的胭脂小馬駒紅豆,就能立時被擊殺當場!

安魚心里滋味很復雜,有點難受,有點疲憊,可她卻不能怨他甚至是指責他嗜殺——因為他本意是希望送她這麼美麗的小紅馬,好叫她歡喜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悶悶地牽起了紅豆的韁繩,「紅豆,我們去散散步,順便幫你找點好吃的草料豆子什麼的。」

紅豆興奮地挨挨蹭蹭過來,樂顛顛兒立時跟著她走了。

嚴延眼楮亮了起來,滿心喜不自勝,都壓不住不自禁高高上揚的嘴角,也屁顛屁顛地跟上去了。

「等等朕,朕一起去!這里朕很熟啊!」

——這天午後,安魚騎著胭脂小馬駒紅豆,閉上眼,感覺到風獵獵撲面而來、自耳畔刮過……

微冷、清新又透著淡淡的青草大地,天高地闊的氣息。

這是她前世在後宮搏斗壓抑了十四五年,以及轉生至今數個月來,頭一次真正嘗到什麼叫舒坦自在、無拘無束。

她渾然未覺身後一直有個高大男人策馬亦步亦趨地緊緊保護跟隨著自己,神情欣慰歡喜,目光溫柔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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