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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自帶福運來 第二章 詐賭也能得好評(1)

熙和十六年。

南方諸國不平靜,皇帝著三皇子蕭承陽領軍兩萬前往平亂,大軍先行、糧草壓後,第二日駐扎在京城外八十里的錦州。

營帳里,蕭承陽看著在臉上涂涂抹抹的蕭夜,臉上不帶表情。

他們同姓蕭,卻不是兄弟。

蕭承陽從人牙子手里買下蕭夜的時候,他八歲,而蕭夜只有六歲。

為什麼會買下他,因為……因為錢不夠。

蕭承陽雖然是皇子,卻不受父皇喜愛,六歲之前的他連話都不會說,這樣的皇子不會是任何人的威脅,因此在後宮,他是種接近不存在的存在。

漠視、孤立,他的地位甚至比老太監、宮女都低,那時候連話都沒學全的皇子公主都先學會欺負他。

直到他被欺負狠了,將備受寵愛的四皇子蕭承業一把高舉過頂,丟進御花園的池子里。

那是個冬雪初融的時節,蕭承業不過在水里泡了片刻便高燒不退,險些要了性命,而蕭承陽被宮衛用長槍壓著,在雪地里整整跪三個時辰。

八歲的孩子怎麼能熬過這樣的折磨?但他熬過來了,蕭承陽沒有昏倒,筆直的身軀、桀驁的表情,面對父皇時,那雙狼似的雙眼中透出狠戾。

那是對皇帝大不敬,是打死不屈的不馴,但皇帝沒有發話,誰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御書房里針落可聞,父子就這樣隔著重重宮衛,雙雙對峙。

所有人都認為他會被皇帝降罪,但蕭承陽銳利的目光卻看見父皇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當時年紀太小無法理解其意,現在懂了,那是欣賞、是驕傲。

不久他被帶進長暉殿。

蕭承陽記得清清楚楚,除躺在床上的蕭承業之外,大大小小的皇子、公主和嬪妃們在長暉殿里分站成兩排。

有人等著看好戲、有人臉上帶著畏懼、有人落井下石,指責他丟了皇家顏面,還有人嚶嚶哭泣,把頭埋進女乃娘懷里。

不管什麼表現,有八成的人態度是一致的,一致要求皇帝嚴懲他。

他沒有畏懼,雙眼飽含恨意,逐一掃過那些人的表情,直到……撞見太子哥哥的眼光,他的眼底有著憐惜、不舍和焦慮。

一直到很後來,皇後娘娘閑時談起。「陽兒,可不可告訴母後,太子哥哥是用什麼方式收服了你?」

他沒回答,但心底清楚,是他的心疼收服了自己,從此蕭承陽為太子所用。

太子為他向父皇求情,求皇後娘娘把他寄在名下,為他延聘名師,教導學問與人情世故。

蕭承陽明白,此舉不帶任何算計,因為皇後娘娘膝下已有太子、五皇子和七皇子三個嫡子,貴妃宮嬪沒有人能越得過她,她不需要再多一個兒子。

話題扯遠了,現在談的是蕭夜。

蕭夜比蕭承陽小兩歲,之所以從人牙子手中買下他,是因為……沒錯,就是銀子不夠。

蕭夜傻傻的,只會凝視遠方半句話不說,嘴角還滴著口水。雖然模樣清秀,但小腿小辦膊瘦得一陣風就能吹走,誰家買小廝會挑這種?

人牙子說︰「他大概是被爹娘舍棄,太傷心才會傻了。」

他傻得厲害,傻到不曉得爹娘叫什麼、自己叫什麼,傻得只隱約記得自己幾歲,卻怎麼都想不起家住在哪里,傻得讓人覺得很可憐、很同情。

他讓蕭承陽想起也曾被舍棄的自己,想起不會說話、對所有人都感到害怕恐懼的自己,于是他掏光身上所有銀子,勉強湊出三兩把他給買下。

帶蕭夜回宮之後,不少皇子、公主、嬪妃、太監都在背後暗暗嘲笑道︰傻主子、傻奴才,還真是天生一對。

然後,蕭夜就跟了他。

然後,蕭承陽發現自己挖到寶。

蕭夜很厲害,他有很多武功秘笈,他還背得出很多兵法,雖然他只會死背、不明其意,但是沒關系,一個人琢磨不透,兩個人合智,情況就會好許多。

何況他們還有個師父,再難的學問,透過師父解釋後就一清二楚。

然後半大不小的蕭承陽、蕭夜就被師父慫恿著跑去投軍,誰知道憑借他們學習的兵法還真立下不少軍功,消息傳回京城,瞬間讓所有人對他們這對傻主僕改觀。

去年兩人更是憑著一把長槍直接殺入大漠、砍掉匈奴王的頭顱,擄走他一堆兒子妻子。

如今班師回朝,放眼京城上下,哪還有人敢嘲笑他們?

龍心大悅,皇帝依功封賞,一個封北陽王,一個封二品鎮北大將軍,如今想要討好他們的人,排排站可以繞京城三大圈。

「趙擎性格陰險,萬萬不能正面與他為敵。」

同樣的話,師父已經叮囑過無數次,蕭承陽勾起唇角,他早已不是當年的二愣子,哪能輕易中招?

蕭夜放下眉筆,站到蕭承陽跟前。

衛梓看著眼前長得一模一樣的兩人,自信笑容揚起,蕭夜這小子的易容術益發能耐了。

蕭承陽瞄師父一眼,冷峻的臉龐帶出兩分溫暖。

衛梓是他們的師父,他是怎麼來的?直到現在,仍然沒想透。

好像是某天,他就從天而降、憑空出現,他對著傻呼呼的蕭夜和自己說︰「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師父。」

六歲的蕭夜加上八歲的蕭承陽,還沒有聰明到能質疑他的目的,衛梓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他們的師父。

事實證明,衛梓確實對他們盡心又盡力。

他處處替兩人打算,時時耳提面命,兩個沒心計的乖孩子在他的傾力教育下,一顆心多出幾個竅,越大越月復黑。

骯黑是壞事嗎?當然不,這種無所不用其極、不顧道德義氣的月復黑,替他們帶來太多成功經歷,所以未來……會的,他們會遵循師父的教育,繼續詭詐、機智,騙倒天下人以求最終勝利。

蕭承陽把兵符交給蕭夜,說︰「照計劃,先取南雲,再戰流仙。」

之後,他會回到軍隊會合,到時該打的打、該滅的滅,他沒打算在南方耗太多時間。

「爺會在杞州待多久?」蕭夜已經是二品大將軍,不是蕭承陽的奴才,但還是習慣喊他爺。

貝勾眉,他道︰「兩個月。」對付趙擎,不需要太久。

「換言之,最慢十一月初,爺就能回軍隊?」蕭夜問。

「嗯。」他向蕭夜投去一眼,沒有多余的話。

但兩人默契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蕭夜明白,他的意思是——爺到之前,別出紕漏。

「明白。」蕭夜把易容箱整理好,又問︰「師父要跟爺一起嗎?」

「不然呢?」衛梓對戰爭不感興趣,他是文弱的讀書人,當然不喜歡明刀明槍,比較樂意詭詐算計,為啥?因為流血的場面看起來……很髒。

「那爺……辛苦了。」蕭夜看好戲似的瞄一眼蕭承陽。

好戲還沒看到,蕭承陽一個冷眼,蕭夜立即閉嘴,若要點出蕭承陽最厲害的武器,大概是……目光吧,一凝目,氣勢便足以擊潰千軍萬馬。

蕭承陽冷眼相望,問師父,「確定?」

瞧,又來又來,什麼眼光、什麼態度,有沒有听過尊師重道四個字?就算這愣小子的師父滿坑滿谷,好歹他是九年來不曾離開的那個,他幫過愣小子幾回啊?救過他幾遍啊?要是沒有他,兩個愣小子早在後宮被剁成肉丸子。

可愣小子喊過一聲師父沒?沒有!一次都沒,還要忍受他的冷眼,冤哪冤哪,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不想讓為師跟?」

「我不是去玩的。」

「玩?你們兩個小屁孩什麼時候玩過?」

說起來真可憐,長槍比他們的個頭還高時就跟一群大老粗殺敵去,面對敵人,看著連自己胸口都不到的小毛頭,敵人還得先嘲笑兩聲才舍得下刀,如果不是他這個師父,他們只有當肉醬的命。

「師父跟著你,是心疼你,打定主意要幫你。」衛梓語重心長,把話說得忒好听、忒動人心。

可不是嗎?兵推是老頭子干的事兒,可他們已經熟練到閉著眼楮都能排兵布陣,真真是……好委屈、好悲慘,大將軍那頂大帽子,得多大的腦袋才能扛得起?他們卻在少年時期連毛都沒長齊的年紀,硬是把帽子給戴上去。

這分明是既無奈又無助的人生,誰知在其他人眼里卻是百般欣羨、萬分贊嘆,這真是個爛到讓人覺得哀傷的破事兒。

噗!蕭夜忍不住,笑出兩個大酒渦。

他知道的呀,爺不想讓師父跟,他家師父樣樣好,就是體尊肉貴受不得苦。而爺辦事迅極俐落,餐風宿露、快馬加鞭是肯定要的,若帶上師父,一路上必定花招盡出拖慢爺的腳步,這種事,爺怎麼能受得住?

「杞州的事,我能處理。」

「你舉劍拿槍行,但其他歷練不足,行事太直接不懂得爾虞我詐,而趙擎那家伙擅長此道,師父不在身邊幫襯著,哪兒行啊?」

信不信,他有千百種方法讓趙擎含笑赴死,還感激他的相幫,甚至死前再咬出四皇子,讓他們一窩子自砍自傷、自亂陣腳。

蕭承陽微勾唇角,在師父身邊多年,吃過的暗虧……若詭詐之術還沒學成,他的腦袋也得剖剖了。沒說話,他輕哼一聲。

蕭夜接收到指令,忙道︰「師父,要不你跟徒弟一起吧,听說南雲、流仙是女人當家,那里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剽悍,肯定有意思得緊。」

衛梓橫蕭夜一眼,不就是母系社會嗎,當他是沒見過世面的傻蛋?「不去。」

「師父不是總嫌爺悶嗎?跟爺去杞州,肯定會悶得吃不下飯。」他們家爺對于語言這項工具,向來使得沒有眼神好。

「總比跟你去打仗,泥沙滿天,連張舒適的床都沒有,還得天天吃大鍋菜來得好。」之前若不是兩個孩子太小,得多多照看,他哪能忍受這等粗糙日子。

「師父……」蕭夜還要勸說,只見衛梓抓起饅頭塞進他嘴巴,堵住他的話。

「少羅唆,我是師父還你是師父?」衛梓瞪完蕭夜,對蕭承陽說︰「相信為師,這趟帶為師出門定會有你的好處。記住,給為師備輛穩當點的馬車。」說完,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

師父的好處是好拿的嗎?如果多年經驗還沒教會他這天上掉下來的只有鳥糞沒有禮物,那他就笨得太過。

蕭承陽沒接話,只是輕敲著桌面,叩叩叩一聲聲極有規律。

一刻鐘後,帳外小兵進來稟報,「王爺,衛先生睡著了。」

小兵說得含蓄,正確說法是暈了,這一暈至少得暈上三日,到時想追上自己?沒門兒。

蕭承陽點頭,從箱子里翻出包袱縛在身上。

啥?才什麼時辰,夜貓子師父就睡了?蕭夜看著爺的動作,不會吧,爺要不告而別?別啊別啊,爺難搞是難搞在明面上,師父難搞是難搞在暗地里,他寧可被爺打也不要被師父整。

蕭夜忙拉住蕭承陽的衣服,可憐巴巴地望著。「爺要拋下師父嗎?不要啊……」

同情心不值錢,他斜眼輕哼。「松手。」

「不要。」蕭夜跪下來,拽住蕭承陽衣袖的手往下滑,滑到他的大腿上。

「松手。」蕭承陽口氣嚴峻,灼灼目光看得蕭夜膽顫心驚,他們都清楚,師父決定的事決不更改,若不趁現在離開,之後還走得了?

兔子眼楮眨巴眨巴、可憐兮兮地望著蕭承陽,蕭夜搖頭,等師父醒來,肯定會把氣撒在他身上。他無辜、他委屈、他冤枉啊!

蕭承陽抬腿往外,蕭夜不松手,死命抱住他的大腿,任由他拖行。

「爺,您別把師父留下,我再給您抄兩本兵法,行不?」

蕭承陽斜眼睨他,他到底有多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兵法和武功秘笈?

「要不,再加兩本武功秘笈?」蕭夜苦著臉討價還價,他的存貨不多了呀。

與蕭夜對望,說實話蕭承陽有點動心,但這回到杞州,除趙擎之外,他還有私事……所以,不!

「松手。」這回的兩個字添了氣勢。

蕭夜更委屈了。「爺同情同情我吧。」

蕭承陽不耐煩,隨手抓起樹葉往他手背一射。

看過撲克牌斷小黃瓜嗎?就是那個樣兒,灼熱的疼痛感逼退蕭夜,他明白再不放手,下一片葉子肯定會射上他的俊臉。

他可是靠臉吃飯的,傷不得啊!

柳老板拿著一方繡帕,細細看著,正面翻、反面看,小小繡帕來來回回看了幾十次,要是眼光有熱度,那方帕子早就燒了個洞。

錦繡坊是柳老板爹爹留下的,柳家沒有子嗣,只能招個上門女婿,幸好柳老板頗有幾分本事,短短十年不到,錦繡坊成了城里最大的繡莊。自然,能有這番成績,除精準目光外,還得有幾分心計。

柳月眉、丹鳳眼、唇紅齒白,柳老板一臉的精明,年輕時想必是個大美人,只是年紀漸長,許是生活過得滋潤,身材一天胖過一天,正所謂一白遮百丑,一胖毀所有,她是被毀得很徹底的那種。

「小泵娘,這帕子是你從哪里得來的?」柳老板雙眼含笑,打量起徐皎月。

這徐皎月,態度落落大方,氣質不俗,可惜人長壞了,一身皮膚黑得像炭似的,更別提臉頰上那塊丑陋胎記,說她是夜叉……嘴巴是壞了些,可真的,難看得很徹底。

從小到大,這副長相讓徐皎月磨出一雙銳利眼楮,能把別人的表情心思琢磨個透徹,老板娘這眼神代表什麼?她一清二楚。

她不計較,因為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即使自己長得美若天仙,也不能勉強所有人都喜歡自己,何況……是這樣一副尊容。

被人鄙夷一次會受傷,但被鄙夷一千次、一萬次,還能笑嘻嘻地活著,代表她的心理素質已經相當良好。

很久以前,大哥哥的「正評」重重地鼓勵了她,從此她試著改變自己,努力走入人群,把嘲笑奚落看得忒輕,慢慢地,她不再因為旁人的看輕而受傷,甚至能嘗試從鄙視自己的人身上贏得正評。

微笑上揚,望向對方,徐皎月滿眼的誠摯。

被這樣一雙干淨燦爛的眼楮望著,柳老板突然覺得小泵娘……不那麼丑了。

「老板,這是我自己繡的,您說可以嗎?」

什麼可以?分明就是非常、異常、了不起的「可以」,雙面繡是袁大家的獨門絕技,多少人想拜在她門下,可哪有那麼容易,一關關篩選,听說目前她名下只有四、五個徒弟。

這姑娘的師父不會是袁大家吧?如果是的話……柳老板一顆心怦怦狂跳起來。

正想點頭的她,硬生生壓住沖動。「這繡法倒是別致,不曉得姑娘從哪里學來的?」

「我自己琢磨出來的,老板覺得不行嗎?」

不是袁大家的徒弟?她上下打量徐皎月,那得有怎樣的本事才能琢磨得出來?且再試她一試。「如果讓姑娘用這種繡法繡個屏風,姑娘能接嗎?」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她點了頭。「可以,老板要多大一幅?」

柳老板從長桌底下拿出一塊布攤開。「這麼大幅,行嗎?」

徐皎月又點頭。「行的。」

沒有猶豫?表示她的本事不只于此?

笑意更濃,心跳得更狂,這樣的丫頭一定得將她納入羽翼之下。

「姑娘可有在哪個繡坊做事?」

「沒,只與娘在家繡了些東西放在繡莊寄賣。」

「既然如此,姑娘要不要考慮與錦繡坊簽契約,成為咱們繡坊的繡娘?我不會虧待你的。」柳老板盤算著這手功夫萬萬不能讓別家得去。

徐皎月道︰「我家里還有事,不能成天待在繡坊里。」

「也不一定非要待在我這里,姑娘可以在家里做。」

「還是先不要好了。」這方帕子只是用來試試水溫,也是為了湊一點錢。

看著她的態度,柳老板皺眉,對一個小小村姑而言,能成為錦繡坊的繡娘是何等榮幸的大喜事,她竟想也不想便拒絕。莫非這帕子不僅自己看過?或者……她繡上好幾塊帕子,等著把城里繡坊老板逐一會過,再談後續?

如果是這樣,這丫頭不簡單哪。

柳老板的表情寫入太多心思,徐皎月雖不完全看穿,卻也有些後悔,心思太活泛的人不該深交,她想速戰速決。「老板,您要買帕子嗎?如果不……」

「當然買,三百錢,意下如何?如果姑娘願意簽定契約的話,價錢還可以再提一提。」柳老板笑盈盈道。

這是欺負人哪,盡避心底不滿,徐皎月臉上卻不露半分,只笑著將帕子收進懷里,說道︰「謝謝,下次有機會再上門找老板敘敘。」

柳老板見狀,心道,這村姑果然不簡單,要收服她……得費點心思。

她連忙道︰「別急著走,價錢不滿意,可以再談談呀。」

徐皎月微笑不語,朝她點點頭,就要往外走。

柳老板心急不已,連忙跑上前把鋪門給關了,道︰「姑娘說吧,想賣多少?一口價。」

這是……不讓她走?眉心皺起,徐皎月看看左右,兩個伙計、一個長工,再加上兩個僕婦,眾人齊動手,她肯定是打不贏,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會兒她只能退讓。

「一兩銀子,行嗎?」

「行,姑娘怎麼說都行,那繡屏……姑娘肯不肯幫忙?」她指指桌上的繡布。

門都關上了,說不行還能平安走出去?她是很識時務的,眼前只能同她虛與委蛇,微微一笑,徐皎月回答,「可以,我試試。」

「太好了,姑娘把府上地址告訴我,我差人把布和繡線給送過去。」

徐皎月不語,只是笑著,顯然是不想透露居所。

「姑娘這是在為難我哪,要是你把材料帶走卻不回來,我找誰哭去?」

「此話有道理,要不繡屏的事以後再說,等我攢夠銀子,再來同老板買材料?」

這丫頭滴水不漏哪……不行,非得把她給攏住,生意場上競爭厲害,不是贏就是輸,她可不想把杞州第一繡莊的名號拱手相讓,倘若合作不成,寧可毀了她,也不能讓她跑到別處。

柳老板這樣想的同時,凌厲光芒從眼底閃過,徐皎月心下一悚,垂眉。

「小泵娘,做生意是光明正大的事,怎麼會連住哪里都不能說?」

這會兒徐皎月明白自己做錯了,懷璧其罪,在還沒有足夠本事自保時,不該輕易亮出本事。

「好吧,不過老板必須保證,絕不告訴任何人這方帕子賣得多少銀子。」

「為什麼?能賺錢是好事。」

徐皎月面露猶豫,垂頭,不安地絞著手指。

這神情看在柳老板眼里,喜色浮上,不會是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那種破事兒吧,如果是的話……後娘不知繼女有這等手藝,也許花上幾兩銀就能讓她簽下賣身契。想到這里,她連忙說︰「行,就照姑娘說的做。」

徐皎月滿臉凝重道︰「老板得說話算話。」

柳老板笑咪咪道︰「行,我在姑娘面前發誓,如果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必遭五雷轟頂。」

徐皎月假裝松口氣,回答,「我住在原山村,村里只有我們一家姓李,我是李家的大姑娘,李珊珊。」

徐皎月收下銀子,收下布匹,又挑夠繡線,這才笑盈盈地向柳老板告辭離開。

知道柳老板站在繡坊前看著自己,她走得不慢不緊,還刻意停下腳步在路邊攤子前挑選東西,直逛到轉彎處才小跑步離開。

連跑開幾條街,呼……徐皎月吐氣,她看人的本事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阿和常說她啊,都活成人精了,那雙眼楮點著兩把三昧真火,誰逃得過?

這是大實話,她敢保證柳老板居心不良。

小時候她長得太丑,只有娘和哥哥心疼她,哥哥常攬著她說︰「放心,丑小鴨長大變天鵝,等我們家月月變成大美女,哼,看誰還敢說話。」

扮哥的話讓她深信,早晚自己會變成大美女。

然而四歲在山林里迷路的她遇見「大哥哥」,他教會她,就算其貌不揚,也能被人喜歡。

于是她刻意忽略外表,用真心誠意博得別人的歡喜。

罷開始確實很辛苦,但她堅持說好話、堅持助人,慢慢地,她得到越來越多的正評;慢慢地,村里嘲笑她的人越來越少,她不再是躲在圍牆內的小可憐,如果哥哥不死的話,她將會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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