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斯凝玉便在任狂的陪伴下,動身前往成都。????
舉袖輕拭額上沁出的薄汗,斯凝玉瞟了一眼炎熱的日頭,接著仰首,面露怒色的瞪向那個好整以暇躍坐樹椏間,把玩著一枚甫從「天星幫」奪來的掌門令牌的小魔頭。????
沒錯,任狂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頭。????
這一路來與他結伴而行,不久,他便模清了他的性情,他喜怒無常、隨意妄為,只要覺得有趣,壓根不管什麼是非善惡。????
甚至他可以為了自己一時高興,火上加油的煽動本就懷有敵意的兩幫人馬,看著他們彼此廝殺,拼個你死我活,他卻一臉津津有味,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他竟會與這樣的人結為異姓手足!若是讓父親知曉此事,不知會有多震怒。
不是沒想過離開任狂,各走各的,但只要他一動念想離去,任狂就會千方百計的纏著他。
「看了半天,還是看不出這枚令牌有何珍貴之處,天星幫那些人竟為了這塊木頭爭得你死我活?」坐在樹上的任狂完全無視于樹下之人帶著譴責的目光,手一揚,那枚木色令牌便被拋進前方的湖里。
見他竟將手上之物扔進湖中,斯凝玉忍無可忍的怒斥。
「你竟把天星幫掌門令牌給扔了?」
「不過就是塊木頭而已,也沒啥奇特之處。」任狂懶懶答腔,覺得無聊,又開始舉目梭巡有什麼有趣的事物。
「萬一天星幫的人追來索討那枚令牌,你拿什麼還他們?」
「賢弟此言差矣,那枚令牌既是我搶來的,自然歸我所有,我看膩了把它扔掉有何不對?」任狂回答得理所當然。
被他狂妄的話氣得心火更盛,斯凝玉疾言厲色的教訓道︰「當然不對,那是你從天星幫手里強行奪來的,理該還給他們!」
垂目瞅他一眼,任狂忽然縱身躍下樹,伸指抬起他飽含怒氣的臉龐,拇指輕撫著他皓白的下顎。
「先前沒留意,沒想到玉弟生起氣來的模樣,煞是好看哩。」手指上傳來的女敕滑觸感令他微微眯起眼。
「你不要瞎說。」揮開他的手,斯凝玉撇開臉,惱怒的蹙起眉心。「我還有事要上成都,無法再陪著你四處胡鬧,咱們就此別過吧。」
「那怎麼成,我喜歡有玉弟陪著我。」說不上來為什麼,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就對他有股莫名的好感,相處月余下來,雖然他時常在他耳邊叨念,斥責他的作為,卻不會令他生厭。
斯凝玉面含薄怒。「你喜歡便可以強人所難嗎?」
面對那雙隱含著惱意的眼,任狂臉上仍是一派愜意的笑。
「我說過會陪你上成都,玉弟別心急嘛。」
「我知大哥一心想四處游玩,不敢有勞大哥。」他正色拒絕。「我趕著上成都,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各走各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還是別結伴而行,以免徒生齟齬。
任狂涎著笑臉,不為他的拒絕所動。「呵,我舍不得與玉弟分開呢,既然你這麼趕著上成都,那接下來咱們就快馬加鞭,別再耽擱便是了。」
心知縱使自己不答應,也擺月兌不了他的糾纏,斯凝玉思量片刻,提出要求。
「若你堅持要同行也不是不成,但你不能再蓄意挑釁別人,更不能為所欲為。」
「不能為所欲為,做人還有啥意思?」任狂漫不經心的撩起他一綹烏絲在指間把玩著,掀唇而笑。「玉弟,人生苦短,行樂當及時呀。」
斯凝玉毫不留情的指責。「但你把人命當草芥,隨意玩弄旁人的性命,這樣的行徑未免太凶殘!」
「玉弟可看過我殺人?」他一臉冤枉。
「你是沒有親自動手,但卻從旁挑撥,因你而死的人有多少?」
他的責難任狂沒有听進耳里,因為適才路過的幾匹馬上,傳來的對話飄進了他耳中。
他毫無愧色的拉起自家義弟的手,興致勃勃的告知。
「這康城今晚要選拔花魁,咱們也去瞧瞧!」
「你……」斯凝玉來不及開口,任狂便拉著他上馬而去。
白玉般的面頰微染薄紅,活了十六個年頭,這是斯凝玉頭一遭踏進青樓。
這康城花魁的選拔,向來由城里的青樓輪流舉辦,今年輪到「玉釵樓」。
此刻玉釵樓里的姑娘,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艷若桃李,飄逸的薄紗將玉體勾勒得曼妙誘人,濃濃的脂粉味從一進門便充斥在鼻息間。
真正令他局促不安的是,這些姑娘與上門尋歡的男客之間毫無忌諱的打情罵俏,輕浮的舉止與粗鄙下流的調笑聲一一飄入他耳里。
他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穩住啊動的心緒。
任狂收回四處張望的眼,回眸便發現身旁的人低首垂目,好笑的出聲揶揄。
「嘻,玉弟,瞧你這副模樣,好似八風吹不動的入定僧人。」
「我不喜歡這種地方。」他蹙眉。
「我也不甚喜歡,那些姑娘身上的脂粉味太嗆人,不過既然來了,就見識一下再走吧。」說罷,忽然垂首在他頸間深嗅了幾口。
「你做什麼?」斯凝玉身子微往旁傾,不願與他太親密。即使兩人已結為異姓兄弟,他還是不習慣他不時便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
「還是玉弟身上的氣味好聞。」
心頭陡然一跳,他臉上仍力持鎮定。
「莫非大哥的鼻子有問題,否則眼前美女如雲,香粉撲鼻,怎會覺得不好聞?」
任狂嗤笑一聲,「這里姑娘雖多,但我看來看去,還是覺得玉弟順眼多了,倘若玉弟是女子,我定娶你為妻。」
聞言,斯凝玉猛然一震。
「其實縱使玉弟是男子也無妨,自古龍陽之癖也在所多有。」
听到這兒,斯凝玉悚然而驚,心知以任狂的心性,絕對說得出做得到,不禁冷汗涔涔的暗下了個決定—無論如何要盡速擺月兌這個狂人,否則……他的清白恐堪慮。
見他臉色陡變,任狂揚眉輕笑。
「玉弟別擔心,為兄目前還沒打算真要效法古人,行那龍陽之道。」
他該放心嗎
忽然人群開始喧騰起來,隨著絲竹之音奏起,十來位女子蓮足款款的從二樓依序而下,就見一位比一位美,一個比一個艷,看得眾人目不轉楮,議論紛紛。
「我認為還是‘芙蓉坊’的玉桃姑娘最美。」
「不,我覺得是‘銷魂居’的詩雲姑娘才真正才貌兼具。」
「我看應該是‘沉月坊’的雪姬會奪魁。」
玉釵樓里頓時充斥著一片嘈雜聲。
慵懶的眼光朝前方十人打量須臾,任狂笑問身旁之人。
「玉弟,你覺得何人最美?」
他搖首。「都很美。」前方十名各具風情的窈窕佳麗都是一時之選,與適才樓里的那些庸脂俗粉不同,看得他眼花撩亂,無從評比。
這樣的地方果然是銷魂之窟,若非他是……恐怕也會把持不住自個兒而心旌動搖、難以自持吧。
「玉弟覺得她們美?」任狂長指托腮,一派無聊。
「嗯,那麼大哥覺得何人最美?」
他懶懶的目光在十人臉上淡淡瞥過,無趣的收回眼神。
「我覺得……還是我的玉弟最美。」盯著斯凝玉的眸光微露思索。唔,莫非他真的對玉弟生起了不尋常的情愫,所以不論怎麼瞧,都覺得還是他最順他的眼?
斯凝玉一愕之後,倏地板起臉,「我身為男兒身,豈能與這些姑娘一起比較,大哥不要侮辱人!」
「我這是在稱贊你。」他邪魅的俊容湊近他的臉,一本正經的開口,「我瞧你真的是比那些姑娘還美上許多。」
「你……」
「師父,那個小子在那里!」三名甫踏進玉釵樓的男子,眼尖的瞥見坐在樓內的任狂與斯凝玉,立刻排開樓內擁擠的人潮,拔出手中的武器,朝他們飛奔過來,準備一舉將兩人擒下。
頓時之間,在玉釵樓內引起一陣驚亂與嘩然。
任狂氣定神閑的伸出兩指,輕松自若的將朝他劈來的一柄大刀刀刃給夾住。
「嘖嘖嘖,也不瞧瞧這里啥地方,這麼多人在這兒,你就不怕誤傷無辜嗎?」他接著討好的朝斯凝玉露出一笑,「玉弟,你說對不對?這些人真蠻橫,不由分說拿刀就砍來,真是殘暴。」
「……分明是你先去招惹他們的。」斯凝玉小聲嘀咕。
眼見那三人一進門便動武,惹得驚呼聲四起,他輕嘆一聲,朝怒氣沖沖的三人一抱拳,「前輩,刀劍無眼,有什麼事咱們出去再談。」
「一出去,只怕你們就逃之夭夭了吧。」為首的老者,一雙沉怒的眼緊盯著兩人。
「玉弟,你瞧,我上次不還手,他們竟把咱們當成軟弱無能之輩了,這次你可不許再把我拉走,讓人以為咱們貪生懼死。」任狂說著,拉起他幾個縱身,人已來到樓外一處僻靜之所,靜候天星幫三人追來。
「你不要再惹事。」斯凝玉正色的出言警告。
「你瞧見了,此刻可不是我惹事,是他們找上我。」人家好端端的坐在玉釵樓內欣賞花魁選拔,是這些人自己送上門讓他解悶的。
「若非你搶了他們的掌門令牌在先,他們又怎麼會追來?待會要好好向他們道歉,再到湖里尋回那枚令牌還給他們。」
看著他一張一闔的兀自說著話,那紅潤的雙唇仿佛誘人的櫻桃,讓任狂有如鬼迷心竅似的傾身啄吻了一口。
斯凝玉霎時化為木石,驚愕得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