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穆如清風 第十四回 公子心急當街潰堤 初訪鳳家無懼考驗

西城外,一人策馬狂奔。

疾馳中,柳穆清面容嚴肅、聚精凝神,但心情其實大亂。他本想今天下午就要提出邀約,邀請鳳寶寶與他一起回揚州過中秋,然後,他還有好多話想對她說,沒想到,竟連開口的機會都沒了。

上回追出城,這回也是。上回讓他追到了,這回他也一定要追到。

他要問她、問她……

柳穆清一甩頭,大喝一聲,手上短鞭輕拍,催著馬兒加速前進。

忽然間,腦子里塵封許久的往事又浮上心頭,有的模糊,有的卻逐漸清晰起來。

那年在別莊,每天傍晚她總像是算好時辰,他才剛踏進大門,她就朗聲喊著哥哥,開開心心朝他奔來;用膳時,她自顧自說著整天行程、吃了什麼玩了什麼,一五一十交代。

只是,大約她說二十句,他隨意應個一句,通常都是柳安和接她話。

一直以來沒當回事,如今想起,卻覺胸口激蕩難平。

以前寶包追著他,他不理會,現在寶包對他相應不理、氣他惱他也是應該的。她想怎麼對他都可以,他都願意承受,以後,換成他來追著她︰只是,那也得見得著面才行!

一時間,心思百轉千回,胸膛間像要炸開。寶包不回信已是征兆,現在,明明說好要見面她卻跑了,分明是在躲他。這一去,難不成又要兩年才能再見?

他問不出鳳家住處,他身邊所有知情之人都很有默契地瞞著他。

必于鳳家底細,他暗中查了兩年,愈查愈明白,父親不肯吐實是為了維護鳳家,但是安和呢?自己的妹妹口風如此之緊,他一直不解。

現在他明白了,安和從頭到尾都是為了保護鳳寶寶,不再受他傷害……

兩年前,他吐血暈倒,但是受傷更重的人,其實是她。

胡思亂想之間,柳穆清一人一馬已經來到臨鎮,見一馬車停在鎮外,他跳下馬沖過去,可惜只剩馬夫。

「這可是鳳家的馬車?」他問,但對方不答,揮手叫他閃開,柳穆清一下子快手掀開簾子。

「你這人是不是討打!」馬夫火了,用力推開他。

柳穆清利落閃開,卻見原本緊促的眉頭一下子松開。剛才那一眼,已經瞥見車上放著那盒他送的顏料,這肯定就是寶包坐的馬車,看來,她人已經在鎮上。

「多謝。」

他將馬系在鎮外,一人快步走往大街,許是中秋佯節快到,鎮上集結許多小販,路人也不少,看起來頗熱鬧。

卻不利于找人。

柳穆清微微蹙眉,盤算著此時正值中午,或許她停留在此是為了用午膳,思及此,馬上走進距離最近的客棧。

他拿出一錠銀子給掌櫃的。「你們可有看見一位姑娘,穿著紫衫?」

對方眼楮一亮,接過銀子,幾個人跑到二樓找了遍,卻都無功而返,柳穆清一看,立刻奔出客棧,繼續往前,走進一間更為精致的酒樓。

「老板娘,你們可有瞧見一個穿紫衫的姑娘?」他急問。

卻不想,那徐娘半老的老板娘瞧見了這麼個英俊可人的年輕公子,有心戲弄一翻,故意笑問︰「穿紫衫的女人可多了,公子你要找人,話可要說清楚。」

柳穆清心急,反常地沒注意到她態度輕浮,一听又續道︰「我要找的紫衫姑娘約莫十八歲,個兒比一般女子高些,濃眉大眼的,總是未語先笑,待人很和氣。」

他從沒向旁人形容過鳳寶寶,但此刻腦海中浮現她的樣貌,將之特征一一說出口時,心中竟感到一絲酸一絲甜。

「听起來不就是二十年前的我嘛!」老板娘笑著。

柳穆清眉頭一蹙,逕自往樓上找去,老板娘見他明明相貌甚是可人,卻板著臉,一副正經八百的嚴肅模樣,看了頗感有趣,故意跟在他後頭,陪著在酒樓繞了一圈,果真完全未見紫衫人,柳穆清面露失望,正要往外走。

老板娘一把拉住他,笑道︰「算了算了,我就做一回好事,跟你說吧。剛才確實有個紫衫姑娘在這兒用膳,才走沒多久,听起來像是你要找的人,我看他們一行人往前面糕餅鋪走去了。」

柳穆清喜出望外,道了謝,輕快地奔了出去,一路沖進糕餅鋪,把里頭的人給嚇了一大跳。

「你小子怎麼回事?!差點把我一籃子餅給撞翻……」

他環視店內,完全沒見心中那人身影,一下子心情震蕩,忙問︰「老板,你們可有瞧見一個穿著紫衫的姑娘,約莫十八歲,濃眉大眼、總喜歡笑,待人很是和氣,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你可有瞧見?」

「嗯。」老板眼神精溜,上下打量他一眼,搖頭斷言︰「沒看過。」

「怎麼會呢,剛才有人說她進了你的鋪子,你再想想,她買餅之後往哪兒走了?」他忙追問,開始心急。

「走開走開!沒看過就是沒看過,你是哪里听不懂?」老板一說完就忙著整理糕餅,完全不理他。

「你仔細想想,她出了店門之後往哪邊走了?」他不死心,站在老板面前追問,卻見對方忽然將手中糕餅重重一放,指著他鼻子開罵。

「你個王八蛋!像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就是個厚臉皮、無聊、無賴、還有無恥,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四處追著小泵娘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壞主意,就是想佔人家小泵娘便宜,你個壞家伙!」,

什麼?這人怎麼回事?柳穆清被劈頭痛罵,火氣上沖,但他沒時間理論,馬上又奔出去,但是站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左顧右盼就是沒看見佳人現身,莫不是,她買餅之後,已經坐上馬車跑了?

想起這次擦身而過,再見面不知何時,他忽然一股熱血沖上腦門,什麼都不管了,兩手握拳,扯開嗓門大喊——

「寶包、寶包!鳳、寶、包!」

石破天驚的叫喚,一瞬間,附近路人小販全都愣住,全都看向站在大街中央之人。

「寶包、鳳寶包!你出來!」

他轉了一圈,沒看見人,又大喊幾聲,路上眾人當他是瘋子,沒再理會,繼續各忙各的,一下子大街上又是熱鬧非凡。

柳穆清往鎮外走,卻又見一間餅鋪,他重新燃起希望,或許方才老板娘說的是這間,他馬上沖進去,有一年輕店小二熱心過來招呼。

「客官要買什麼?這兒的餅——」

「我要找人!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紫衫的姑娘,約莫十八歲,個頭比一般女子高些,樣貌比一般女子出色得多,」他截斷店小二的話,再次將心上人的模樣描述一次,卻是說得欲罷不能,心口酸甜交融、揪成一團,「她濃眉大眼的,未語先笑,笑起來可好看了。她待人非常和氣,說話中氣十足,膽子很大,還有,她的臉是蜜水一般顏色,頭發像是墨汁瀑布,發絲垂在兩側,發尾有些卷卷的,頭上戴著一個翠色珠釵……」

店小二愣愣听著,從沒見過這樣找人的,這也講得太詳細了吧,簡直像是說書的。

「你若見過肯定不會忘,快告訴我,可有看到她?」柳穆清此刻已是心急如焚、勢不可擋,彷佛要將店鋪給鏟平了也要找到人。

「紫衫、濃眉大眼、蜜色的臉、發尾卷的,戴著翠色珠釵……」店小二邊說,邊將手給舉起來,遙指著他身後,「還真是跟你說的一模一樣。」

什麼?柳穆清愣了下,馬上會意,立刻轉過身,卻見有個人站在鋪子外,直勾勾看著他,俏生生的模樣,一臉難掩的激動,兩眼盈著秋水,此刻,波光閃動。

柳穆清心神激動,立刻兩個箭步沖出去,想也沒想,馬上將那人一把抱進懷里,緊緊摟著,同時間頭一低,整張臉埋進那柔軟秀發之中,輕聲低喃。

「寶包,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居然哽咽,他自有記憶以來,從沒如此激動過,此時身體輕輕顫抖,情難自已。

鳳寶寶同感震撼。方才在一間首飾鋪子里忽然听見外頭傳來呼喚聲,那熟悉的嗓音,聲聲叫喚著她的名,直喊進她心底,她馬上放下首飾,不顧家人追問,自己跑到大街上來尋,卻看見他沖進餅鋪,抓著人吐出一長串話。

她從沒想過,柳穆清會如此鉅細靡遺地描述她,她也沒想到,自己听了之後竟是如此心神動,眼前一下子糊了,鼻子酸酸的,然後,就被他抱住不放。

「你躲著不想見我。」他低語,聲音沙噴。

她被抱住之後,整個人心慌意亂,但听他這麼說,連忙輕聲回答︰「沒有。不是這樣的。」

「重逢之後,你就有心疏遠我。」他一直都知道。

「我沒有。」她只是害怕。那幅畫讓她開始心慌,昨晚見他翻牆而人,她更是無措。她害怕自己會錯意,她害怕一切再度落空。

幸好,母親忽然來了,讓她有了借口,馬上逃之夭夭。

「寶包,你跑了,可知我有多難受。」他說著,語氣已是完全不加掩飾的難過。

對話間,柳穆清仍是不肯放手,臉埋在她頸間,始終激動。

鳳寶寶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猛烈的心跳,以及輕顫的身子,忍不住伸手扶伴他的腰,情不自禁呼喊︰「穆清哥哥……」

柳穆清一怔,總算抬起頭來,輕輕將她松開,低語︰「你總算願意再這麼喊我。」

鳳寶寶見他眼眶含著水氣,一臉前所未見的激動,全沒了平時的冷靜淡定,讓她涌起萬般憐惜與不舍,不由得再度開口︰「穆清哥哥,我的穆清哥哥。」

「寶包。」听她如此喚他,柳穆清再沒遲疑,低頭吻住那呼喚著他名的唇。

兩人嘴唇相貼,同感全身有如流星亂竄,手腳一陣麻軟。柳穆清深吸一口氣,一手扶住鳳寶寶的背,一手輕按她的後腦,不斷吻著。鳳寶寶既驚訝又害羞,但也回應似的,兩手環著他的腰,兩人吻得欲罷不能,大街上一陣騷動,卻無法將他們分離,直至有人走到他們身邊用力干咳幾聲。

「咳咳,師妹、師妹,大家都在看!」

兩人總算同時震了一下,終于意識到自己是站在大街上,一下子松開對方,各自害臊不已,且不停輕喘著。鳳寶寶羞紅了臉,柳穆清也好不到哪去,兩只耳朵已經通紅。

「,師娘來了。」

兩人同時轉頭去看。

以往,鳳家每年客居柳月家,都是由鳳伯伯帶著女兒前來,以致柳穆清從沒見過鳳寶寶的母親,直至此刻。

只見一身形修長的女子站在離他們不遠處,面容白哲、氣質溫柔,五官樣貌十分清秀,看起來彷佛鳳寶寶的姊姊。

「娘。」鳳寶寶脹紅臉,低著頭輕喊。雖說她個性大方坦率,但是,此時情況不同于以往,簡直想鑽地洞去了。

卻見對方走過來,看向柳穆清,對于他吻得發紅的嘴唇視而不見,開口問道︰「原來你就是柳穆清。」

柳穆清連忙點頭,心中也是無措至極,居然第一次見鳳寶寶的母親,就讓對方看到如此親密之舉。況且,方才那可是他此生第一吻,他自己都還沒回過神來。

「我出城之後才听說,原來你與寶兒今天約了要見面。」對方語氣溫和,「只是,我對她甚是想念,又快到中秋了,所以才臨時決定帶她回家過節。」

柳穆清看了鳳寶寶一眼,忽道︰「鳳伯母,以往寶包在我家過節好幾回,若您不嫌晚輩唐突,不知可否今年換我登門拜訪,與你們共度中秋?」

此話一出,鳳寶寶甚是驚訝,連同旁邊陪著師娘下山的師兄听了也是詫異,反倒是鳳寶寶的母親態度平靜,听了之後點點頭,也沒多問,只說︰「也好,人多熱鬧些,那就走吧。」

鳳寶寶趁著母親轉頭之際,輕拉柳穆清衣袖,低問︰「你真要去?」

「早有此意。」他語氣篤定。

「可我爹也在,他若見了你,不知會不會又……」

「別怕。」柳穆清握住她的手,露出淺淺笑意,「我苦練兩年,現在沒那麼容易被鳳伯伯打倒,至少可以多撐十幾招。」

鳳寶寶听了,十分驚訝地看向他,卻見柳穆清顯然心情大好,笑意盈盈回看著她,輕聲道︰「開玩笑的。」

「原來穆清哥哥也會說這種玩笑話。」她也笑了出來,說完就快步趕上母親,將柳穆清擱在身後,只是,很快又回頭瞥了他一眼,露出羞澀微笑。

柳穆清也笑著,兩眼直盯著她背影,心情輕松地跟在後頭走,卻見鳳寶寶的不知第幾個師兄走到他身邊,拋下一句︰「柳穆清是吧,你在鳳家可有名了,沒想到居然敢自動送上門來,你慘了你,師父肯定會大刑侍候。」

柳穆清听了,心情完全沒受影響,只是眼神一正,收回濃情蜜意,轉過頭淡淡回話︰「看來鳳家人等我許久,這下子我更要登門拜訪,以免失禮。」

對方沒想到他斯斯文文的,而且才在街上大鬧一場,眼眶還含著水、耳朵仍是粉紅色的,居然一轉頭就能夠如此不驚不懼沉著應對,登時笑了笑,沒再調侃,快步前行陪著師娘師妹往鎮外馬車方向走去。

時隔兩年,總算又可與鳳寶寶共度中秋,柳穆清跳上馬背時,露出微笑,只覺得心情可比秋月之圓滿、秋風之清爽,十足快意。

原來鳳家離太谷不遠,車行兩日即可抵達。

柳穆清坐在馬車里,昨日他追出城,不出半日,五兒等四人駕著馬車也趕來會合。他們知道勸不動少主,只得陪著一起前往鳳家。

況且,他們一抵達就明顯感覺到少主與鳳家大小姐之間的氣氛變了,前幾次總是客客氣氣,稱呼彼此為柳公子鳳姑娘,可是昨日開始,又變成穆清哥哥和寶包了。

而且,兩人一對上眼就笑,一逮到機會就不斷眉目傳情,氣氛旖旎美好,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倆情投意合。

「少主,前面說在這兒稍停一會兒,鳳家夫人要采買些物品。」五兒掀起簾子稟報。

柳穆清點頭,只見前頭鳳伯母下車進了間店,鳳寶寶立刻跟著下車,卻沒陪母親走進店里,反而往他這邊探看,待發覺柳穆清也正看著她之後,馬上轉往旁邊小巷子里。

柳穆清連忙下車,隨著鳳寶寶往深巷走去。這是兩人自大街一吻後,第一次獲得獨處機會。

一時間,萬物皆美。

鳳寶寶定定看著柳穆清,拿出一紙袋遞到他手上。「這給你。」

柳穆清知道是糖炒栗子。剛用午膳時,就見寶包特地跑去對街買。他打開紙袋,拿出其中一顆,放回她手掌心上。「幫我剝開。」

「哪有人這樣的,真會耍賴。」她輕罵,卻還是靈巧地以兩手輕松掰開,取出一顆完整栗子遞給他。

柳穆清卻不肯接,「你先咬一口。」

「不吃就算了。」鳳寶寶嬌哼一聲,轉身就要走,萬萬沒想到居然被他從後方整個抱住。

「你惱了?」他將臉埋在她頭發里,「我不會剝栗子,所以讓你剝了咱們一人一半。」

「真的?」她驚訝,轉過身來看著他,見他一臉認真,忽然驚覺柳穆清確實有可能從沒自己剝過栗子,畢竟那幾個伶俐小廝個個搶著服侍他。

柳穆清被她盯著看,一下子笑了出來,重新打開紙袋,一次取出兩顆栗子,夾在指尖輕輕一壓,發出兩聲清脆殼裂聲,又見修長手指轉動幾下,外殼就掉回袋子里,然後手一攤開,兩顆黃澄澄的栗子妥妥放在手掌上。

「真沒想到穆清哥哥這麼會撒謊,都不會害臊的。」她眨著大眼楮搖頭。

「以後都由我剝給你吃。」他將其中一顆咬一口,並將剩的一半輕輕踫她嘴唇,逗弄意味十足。

鳳寶寶臉微紅,橫他一眼,但還是張嘴吃了。

「你說的話,我以後不敢盡信了。」她嬌嗔,心底卻很歡喜,臉上滿是笑意。

柳穆清見她笑了,也展開笑容。他以往從沒跟其它女子如此笑鬧過,母親曾安排在他身邊的十來個姑娘,個個才貌出眾,可他就是沒跟任何一個看對眼。

但在寶包面前,他偶爾心口一滑,就想與她更親密些,也更容易開口說點沒來由的渾話逗她鬧她,看她又嗔又笑的。

只是,剝栗子當然容易,其實他不會的是吐西瓜籽,因為自有記憶以來,家里吃西瓜都有人先將籽給一一挑干淨,以致他後來自己外出吃西瓜時,赫然發現完全不會吐籽。不過,這件事還是別說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泄面子。

「過了這個鎮,再走半日,就到我家了。」她說著,見他額頭有個紅印子,應是剛在車上睡覺時給壓出來的。

仔細再瞧他眉目,還真是剛睡醒的模樣,看起來比平日松懈,可見真的不擔心她父親找碴。鳳寶寶稍感安心,伸手輕輕按了他紅印子一下。

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柳穆清覆住她手,拉進自己披風里。「你的手有點兒冷。」

「車上有小暖爐,等會兒烤一下就行了。」鳳寶寶見他態度如此親密,心里甜絲絲的。

「這趟去你家,我想去看你那年帶來煮茶的融雪冰水到底在哪兒鑿的。」不知怎麼地,昨晚竟想起此事,忽然有了好奇之心。

「那兒很冷的,你得穿得更厚一些。你這趟可有帶著厚外套?」要是她的穆清哥哥凍壞了可怎麼辦!

「新兒諾兒帶了一整車行李,要件外套肯定是有的。」柳穆清微笑。

鳳寶寶覺得有趣,不經意探頭往馬車方向看去,卻發現那兩個唇紅齒白的小廝也正盯著他們這邊,不由得羞了一下。柳穆清見她臉頰微紅,也轉頭去看,就見新兒諾兒正伸長脖子猛看,但一見主子瞪過來,馬上賊兮兮轉身裝忙。

「別理他們。」他拉著她手,「這兩個年紀還小,什麼都好奇,回頭我讓他們以後不許這樣。」

鳳寶寶輕應了一聲,又道︰「我家附近很多好玩的,我都想帶你去看。」

「我還想看看你作畫的地方。」其實還有閨房。

「當然可以,你別嫌太亂就好。先跟你說,我的房間可不像你的那麼整齊。」她事先提醒。

「有個地方可坐就行了。」原來畫室就是閨房啊,真是一舉兩得

「這個容易。」鳳寶寶開朗一笑,忽看向前方,「我娘買好了。」

柳穆清點頭,正欲往回走,卻被拉住,他不解,回頭一看,就見鳳寶寶杵在原地看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他問。

「穆清哥哥……我爹這次若為難你,我定不饒他。」她微鼓著臉,語氣是罕見的嚴肅。

「沒事的,相信我。」該如何與鳳伯伯周旋談判,他心中已有了底,其實並不擔心,但見她如此維護著他,柳穆清胸口一暖,伸手撫揉了一下她臉頰。鳳寶寶兩眼晶瑩閃動,輕喚一聲︰「穆清哥哥……」

柳穆清溫柔應了一聲,卻見鳳寶寶忽然湊到他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兩手捧住他臉頰,踮起腳尖頭一抬,整個人彷佛蝴蝶沾蜜似的,飛快往他唇上輕吻了一下。

寶包?!柳穆清向來知道她膽子比一般姑娘大,但沒想到她願意對自己如此熱情,一下子感到驚喜,正想將她拉回來,就見她紅著臉笑意盈盈地轉身溜走,柳穆清模一下唇,也笑著走出去。

之前他曾幻想過與寶包的共處時光,如今他覺得,一切都比原先想的要好。

鳳寶寶開朗活潑,性格也坦率大方,不扭捏作態、不迂回刁鑽,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鐘意的。曾經,他欣羨自己父母那般此生唯一之愛,如今,他身邊總算也有了這樣的人。

鳳家,于層層山巒中,于煙水縹渺間,知主人姓氏,而不知其名;知其弟子眾,而不知有幾傍晚,一行人繞了半天山路,終抵達目的地。柳穆清下車時頗感驚訝,從沒想過在這千山萬壑之中竟藏著一處世外桃源,好幾棟屋舍坐落于參天大樹之間,襯著紅霞晚風,幾聲嘹亮鷹叫,真彷佛仙境。

只是,他才下車沒多久,便發現好幾人從各屋走了出來圍觀並上下打量他。

「原來你就是柳穆清。」

「師妹說的穆清哥哥,就是你啊。」

「喔,你就是那個柳穆清。」

沒想到他在鳳家真是人盡皆知;不過,听起來並不是什麼好名聲,這可以從鳳寶寶幾個師兄的表情看出端倪︰但真正想痛宰他的,是以豺狼虎豹之姿走過來的鳳家男主人。

鳳寶寶見父親臉色不善,正欲奔去柳穆清身邊,就被母親拉住,後者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鳳伯伯。」他朗聲拱手致意。

對方刻意重哼幾聲,眼神很是挑釁,將他全身上下掃了一遍,冷笑道︰「上回打沒幾下就吐血暈倒,怎麼?還想再試一次?」

圍觀的鳳家子弟一听,全都噗眛笑出來,有幾人故意出聲揶揄。

「這麼容易暈倒,該不會有什麼隱疾吧?」

「難懌師父常說城里許多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

柳穆清對于嘲諷恍若未聞,兩眼只盯著鳳家男主人,神色始終沉著冷靜,朗然道︰「鳳伯伯,這兩年來晚輩勤練武藝,為的就是再次見面時,不讓您失望。」

此話一出,鳳家子弟又一陣喧嘩。柳穆清這是要他們師父盡避放馬過來?

「好啊!看你長得一副小白兔模樣,膽子居然還挺大的。」鳳家男主人哼的一聲,笑容倏地收掉,一腳向前劃開半圓,拳頭揚起,同時大喝︰「這可是你自找的,看招!」

話起話落之間,兩人同時出拳,圍觀眾人連忙退得遠遠的。

只見鳳家男主人招式凌厲,出拳掃腿又快又狠,鳳寶寶臉色刷白,一下子手腳發軟,正要沖出去時卻被母親拉住。

「娘快阻止,穆清哥哥會受傷的!」她泫然欲泣,只恨自己幾乎不會武功,否則就可上前阻檔。

「寶兒別急,你爹試探他而已。」鳳寶寶的母親盯著看,神情專注,忽道︰「沒想到你的穆清哥哥武功如此了得,居然能接下你爹這麼多招。」

鳳寶寶凝神再看,果見柳穆清在父親攻勢之下,一招一招沉穩回擊,雖說略有驚險,但總能輕巧閃過重拳,兩人一來一往,在晚霞余暉之中對決,一剽悍如猛虎,一迅捷如飛狐,二、三十招之後,卻見迅捷輕盈一方動作略滯,剽悍一方倒是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漸收狠招,顯然頗有愛才之心。

一旁觀戰的鳳家子弟也收起笑鬧心態,開始討論起柳穆清的武功路數。五兒六兒對視,皆面有得色,他們家少主可不是好欺負的。

「行了,別再試了。」鳳寶寶的母親出聲阻止,「這孩子真是練得一身好功夫,以這年紀來說,能做到的沒幾人。」

卻見打斗中的兩人同時收招,柳穆清微微喘著,額頭冒出細汗,鳳寶寶見狀,馬上奔過去,拿出手絹幫著擦拭。

鳳家男主人對打之後本已露出笑容,卻見兩人舉止親密,登時又沉下臉來,滿心不快,吼了一聲︰「寶兒——」

「看來他們是認真的。」鳳寶寶的母親截斷丈夫的吼聲,語氣溫柔勸他︰「你可別惹寶兒傷心。」

對方一听,一口氣硬生生忍了下來。

「你怎麼嘴唇發白,不舒服嗎?」

「我怕你被爹打傷嘛,沒想到穆清哥哥這麼厲害,每天忙著打理生意,居然還有時間練功。」

鳳寶寶開朗愉快的聲音傳來,還透著幾分撒嬌之意,鳳家師兄們從沒見過師妹這副德性,全都看傻眼,鳳家男主人又額角抽動,不悅冷哼,卻見自己夫人抿嘴偷笑。他扯扯嘴角,不再自討沒趣,只是轉身發話——

「來者是客,還不通知廚房備席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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