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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件小事(下) 第13章(1)

那天趁機嘗到點子肉湯了,幸福得周頌深夜就算在帳篷里睡著了都會傻笑醒過來。

但是也有不大好的後果,就是他家寶貝兒接下來防他跟防狼沒兩樣,只差沒隨時拿辣椒水噴他了。

辣椒水他不怕,但他確實怕她真的發火。

周頌坐在筆電前,接連開完兩個跨國會議,並且理直氣壯地把杜特助操成了狗,還毫不客氣地把周氏集團由他掌管的部門事務丟回給他老頭子。

氣得周董事長打電話來狼狠痛批了他一頓,最後還是只能嘴硬心軟地問了一句——「別的先不說,你這個年總要回家吃團圓飯吧?」

「看看吧!」周頌漫不經心地道︰「如果小鳴答應原諒我了,我就有那個心情回去過年。」

「你你——」周父在電話那端撫著額,太陽穴突突劇痛,咬牙道︰「好!我知道了。」

他瞪著手機那頭「嘟嘟嘟」的斷訊聲,有些疑惑地喃喃︰「嘖?老頭子這次這麼干脆?」

不過這樣也好,他也不想這個時候自家老爸還來湊熱鬧搞事。

處理完一些緊急公事,周頌再把unlimited年底的報表迅速審視瀏覽過一遍後,就轉發給阿瑟去做後續的處理,包括優渥的年終獎金該如何按公平比例來做分配轉。

手機再度響起,他劈手接起,听了幾句話,神色嚴峻了起來。

「繼續查。」

說完這三個字後,周頌有些煩躁地起身在客廳來回踱步,看著樓梯邊那扇緊閉的房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上前敲了敲門。

「干嘛?」鹿鳴神色不爽地開了門,難掩一絲戒備之色。

他冷峻的眉宇瞬間柔和了下來,「我的人找到了林妲這幾天藏身過的山洞,但他們慢到了一步,看里頭蛛絲馬跡,她應該是今天凌晨離開的。」

「山洞?」她心里一咯 ,總覺得他不是單純只想告訴她這件事,卻遲疑猶豫再三……「什麼蛛絲馬跡?」

他沉默了片刻,還是不想隱瞞她,也許讓她知道真相,就能讓她理解到林妲現在究竟有多危險和……邪惡。

或許這樣小鳴就會願意跟他回台北,住在他門禁森嚴如銅牆鐵壁般的房子里,接受他最嚴密的保護。

「山洞里有一些鼬鼠野生貂被啃咬過的尸體,」他神情有點難看。「是人類的牙印。」

鹿鳴不自禁打了個冷顫,臉色漸漸白了,忽然有些後怕起來。

難道林妲真的變……殘尸了?

靠!她的生活要不要搞得這麼詭異刺激險象環生啊?這不是在拍「紅衣小女孩」好嗎?

她越想越惱火,腦子驀地閃過了一個念頭——難怪林妲住宿的那幾天一直獨自在房里,只請她幫忙買吐司和泡面,卻從來不到樓下吃喝。但明明房間內並沒有可以煮食泡面的鍋具……這是不是代表林妲根本不能吃熱食?

等等,難道是……附身?

鹿鳴倒抽了一口涼氣,有些腳軟地靠在門框邊,腦海里瘋狂飛閃奔竄過從小到大,姬搖阿姨在教她大巫三印二咒時,有簡略地提到過關于鬼魂的二三事……

古人認為魂為陽,魄為陰,《太上除三尸九蟲保生經》記載︰七魄者,陰邪之氣為鬼也。能使行尸,惶貪妒拓。惡夢咬齒,令人口是心非。遺精,慕戀奢婬。全無純樸,只以鬼行。

七魄可以說是人的種種,支持人身體運行,但卻必須要對其時時加以制衡,所以道家才有「制七魄」之說。

而魄中的和魄及力魄若是散了,就容易鬼上身。

她覺得自己隱隱約約間彷佛模到了些許脈絡——一開始的林妲確實是正常人,當時中年男鬼一直跟著她,久了之後漸漸侵蝕她的陽氣,所以她身體逐步驚悸忽崩壞,身軀就像是門戶大開的空屋子,輕易就能被更強大力量侵佔成為宿主。

應該不是那個中年男鬼,因為如果是他成功把林妲「帶走」了,林妲不可能還可以在外面「溜達」……至少,她可以清楚感覺到,林妲還沒死,她起碼還有一半是活人狀態。

那附身在林妲身上的到底是何方神聖?目的又是什麼?為什麼要來找她?

鹿鳴越想頭越痛,臉蛋緊緊糾結……

下一刻,她被擁進了一個強壯溫暖的臂彎里,頭頂傳來周頌低沉有力的承諾——「有我在。」

鹿鳴一呆。

雖然她不怕,但是他的懷抱和他的嗓音,依然令她動躁郁的心,不知不覺間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她在他懷里靜靜地待了一會兒,一方面是抑不住的小小靶動,有些不忍心這時候把他推開,另一方面則是她感覺到了他……微微在顫抖。

「你在害怕?」她仰頭看著他。

他低垂的眸光里有著余悸猶存,溫柔卻苦澀地道︰「是,我害怕那個怪物想對你不利,更害怕會失去你。」

她鼻頭酸楚,心頭熱燙得難受……

鹿鳴當然知道,他真的很愛她,正如她還是無法口是心非的說,她已經不愛他了。

但情勢走到這一步,她卻是面都兩難。

餅去已未可追,未來會如何,更是誰都不可知,誰也不能保證。

她承認她的瀟灑放手,其實也是因為她已經沒有那個繼續再耗下去的勇氣了。

鹿鳴無聲地嘆了口氣,堅定地推開了他,後退一步,無視他眼底閃過的黯然道︰「那個山洞在哪里?我要看。」

他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行。」

「我想去看看,說不定可以找到什麼線索。」她堅定地道。

「我的人都是最專業的,也已經有人繼續追蹤下去了,」他態度也異常強硬。「你不用去,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我可以讓他們把現場傳回來給你看。」

「他們當中有人有陰陽眼嗎?」鹿鳴挑眉。

「……」他一時語塞,神情有些陰郁地道︰「總之,就是不行,那里太血腥了。」

「周頌,你講點道理——」

「不講!」他重重哼了聲,有一剎那幼稚像個賭氣的小男孩。「反正我是不可能會告訴你那個山洞在哪,所以你想看也沒得看,就這樣,我要去做飯了。」

她愕然地望著周頌氣勢洶洶地大步踏過地板,越過客廳直達餐廳,乒乒乓乓剁起肉來,還不忘氣呼呼地丟了一句——「今晚吃水餃!」

鹿鳴眨了眨眼,明明想生氣,可不知怎地卻有點想笑……

當天晚上,鹿鳴做了一個夢——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穿著素服,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後面策馬環抱著她的是一個披著厚厚獸皮大氅,豪邁英氣勃勃的少年。

「哥哥,我回朝歌以後,你還會來看我嗎?」

「會。」

「一定不要忘記啊!」小女娃團子般粉嘟嘟的臉蛋被寒風凍得又白又紅,大大的黑眼楮宛若子夜最亮的那顆晨星,閃了閃,又有些黯淡了下來,聲音變小了。「父王就忘記了,他說要親自帶呦呦回去找母後的……」

少年沉默了。

「哥哥,父王什麼時候回來呀?這幾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父王追得上我們嗎?」小團子天真期盼地望著身後的少年。

半晌後,少年猛然將小團子毛耷耷的帽子一壓,把梨子般晶瑩小巧的小臉蛋遮了大半,哼道︰「戴好!等會兒起大風,就塞你個滿嘴雪。」

小團子措手不及,忙七手八腳想把帽子往上拉一些些,可大哥哥給她穿的白熊大氅實在太大啦,簡直可以裝三五個圓滾滾的團子都沒問題。

「別亂動,摔了不許哭。」少年警告地拍了拍她的頭,力道卻輕柔得像安撫,和他惡聲惡氣的話一點兒也搭不上。

「喔。」小團子乖乖回他懷里。

少年低頭看著懷里這一小團,乖巧嬌憨可愛得叫人心都軟了,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對,他還真想不管不顧就這樣把小女圭女圭搶回去算了。

「哥哥呀……」懷里的小團子又忍不住叨叨絮絮起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朝歌?朝歌大不大?父王說朝歌很好看很好看的呀——」

「呦呦。」

「欸?」她眨眨圓滾滾的大眼楮。

「我給你十年長大。」少年霸道地宣告。

「耶?」小團子滿臉迷惑。

「十年後,你就是我的了。」

小團子一呆,隨即猛然搖頭,有點急了。「呦呦是父王的,然後,還有母後的,還有阿——」

「你就是我的。」

「不是呀,不是的呀……」小團子有些錯亂,轉身抓著他胸前的大氅,眼巴巴地嚷。

「你父王已經把你給我了。」他也跟她耗上勁兒了,騰出一只手在她粉嘟嘟臉蛋上一陣亂搓亂揉。「我的!通通都是我的!」

「才不是,哇……」小團子被弄得哇哇大哭。

少年一時間慌了手腳,期期艾艾地哄道︰「別、別哭啊,哭什麼呢?我又沒有騙你……而且,你不喜歡哥哥嗎?」

小團子淚珠晶瑩滾滿頰,抽抽噎噎地好一會兒才勉強平復下來,「呦呦……喜歡哥哥……可是呦呦要父王,我想父王了嗚嗚嗚……哇……」

少年眼底閃過一抹心疼與憂傷,不作聲地默默又將哭得渾身亂顫的小團子抱滿懷。

他緊緊抱著她,直到小團子哭累了沉沉睡去,才沙啞低沉地喃喃。

「——你父王不會再回來了,他一身皇家傲骨,不願低頭,可待我回轉心意,大軍行過幽水大河後再趕回去時,他已經率領周軍星夜奔襲攔阻赤戎。」

「——呦呦,對不住,你父王斬下赤戎王頭顱後已力竭垂死,他唯一惦念的是你,求我一定要送你回朝歌,回到你母後身邊……」

「——當時暴雪襲來,我甚至連帶走他尸首的機會都沒有……」

「——他並沒有把你給我,可既然是托付,那你就是我的了。」

「十年後,我必來朝歌求娶你!」

……鹿鳴醒過來時,昏昏沉沉的腦袋里首先冒出的是——哇操!迸人好早熟啊,這確定不是戀童癖吧?

可下一刻,她下意識地揉了揉心口,怎麼覺得有點異樣的疼……

鹿鳴在床上恍惚地躺了幾分鐘,才漸漸恢復清明,可就在坐起的剎那,她失聲大叫了——「姬搖阿姨?!」

佇立在床腳,一身典雅白色展衣,花釵三樹,面無表情蒼白美麗的女子不正是失蹤了好久,讓她擔心得要命的姬搖王後嗎?

「姬搖阿姨……」鹿鳴忍不住噴淚了,氣呼呼哽咽地道︰「你去哪里了?我好擔心你……都差點去報警協尋老人了,可是用膝蓋想也知道警察一定會說我是瘋子……你、你干嘛到處亂跑啊?就算你不怕壞人,萬一被哪尊繞境出巡的神明遇上了,把你當孤魂野鬼滅了怎麼辦?」

看著她頂著頭難毛似的亂發,睡衣還歪七扭八,卻是又哭又笑又罵,不知怎地,姬搖王後忽然笑了。

溫柔,慈愛,淚光閃動的笑容,美得令人屏息。

鹿鳴傻掉了。

這是……她二十年來第一次看見姬搖阿姨笑……

「姬搖阿姨,你笑起來美呆了。」她喃喃。

姬搖王後的笑容稍縱即逝,可盡避面色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冷淡,鹿鳴還是感覺得到自她身上淺淺釋放的溫暖。

「這些日子,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姬搖王後長睫毛低垂,掩住了所有心思,淡然地道︰「我進不來。」

鹿鳴疑惑。「進不來?您指的「進不來」是沒辦法穿牆進來?」

姬搖王後默然不語,再抬眼凝視她時,眸底有著一絲隱忍、悵然甚至是忐忑,還有種更深沉的哀傷。

「姬搖阿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急了起來,「有什麼困難你就說啊,你說了我才知道要怎麼幫忙解決,我是你從小看到大的,難道你還把我當外人嗎?」

姬搖王後有些恍神……從小看到大?又何止呢?

這一生生一世世的……也不知是她虧欠了這孩子,還是這孩子虧欠了她?

「姬搖阿姨?」鹿鳴催促。

「你會恨我入骨。」像是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姬搖王後高貴傲然的美麗臉龐涌現了深沉如海的疲倦之色。「我只是在利用你。」

鹿鳴一愣。「才不會!從小到大,我知道你對我有多好,你一直一直在保護我。姬搖阿姨,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詆毀你自己?」

「本宮不是你的阿姨!」姬搖王後身子微微顫抖,聲色俱厲。「你是大王唯一的血脈,本宮一直跟著你,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再見到大王——你血脈不絕,魂魄不滅,大王就有機會能再轉生降世……終能與我相見,你現下明白了嗎?本宮確實在利用你,你對本宮而言,就只是——只是一個工具罷了!」

鹿鳴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僵住了。

姬搖王後大袖獵獵如風狠甩,緊繃的身軀霍然背對著她,瞬間消失無蹤!

「騙……騙人……」她拳頭握得死緊,臉色漲得通紅。

騙人!事情才不是這樣!

明明……這二十年來,她雖然沒有家,可是她有家人,姬搖阿姨就是她唯一的家人……

會面無表情的坐在她不遠處,看著被老師罰寫的她,一筆一畫吃力的寫著ㄅㄆㄇ,陪她到三更半夜……

會在舅媽嘲諷她是拖油瓶,打罵她多吃了一碗飯,說她是敗家子要吃垮舅家的當天晚上,用冷冰冰的手掌緊貼在舅媽的胸口,然後第二天舅媽就重感冒引發肺炎住進了醫院……

當外婆哭著拜托她搬出去,哭著說是他們對不起她,可是外婆真的不能眼睜睜看著舅舅妻離子散,也是姬搖阿姨默默地陪著她坐上公交車,听她在後座里抱著行李袋,頭深埋在袋間,藏住了小動物受傷的低泣哀鳴。

「我不是工具……我是你的親人……」不知何時,鹿鳴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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