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干什麼!」
門口突然傳來杜總管不悅的聲音。
兩人迅速將目光看過去,就見到兩鬢斑白的杜總管與高大黝黑的大廚相偕走進來。
二廚不得不放開她的手,卻不忘咬牙說一句,「一到尼丹國,我就向權尚書要了你。」
「嘔!」地一聲,她終于忍不住,張口朝他吐了……
髒死了!二廚急急抹掉臉上的穢物,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
楚心恬早就推開他,丟掉手上的大勺,急急的抓了一個小兵子就埋頭大吐特吐起來。
杜總管還愣著,大廚已快步越過他,拿了一條干淨毛巾擰濕後,走到楚心恬身旁,將毛巾交給她,「沒事吧?」
她接過手,正要說「謝謝」,就見大廚那雙色眼盯著她過于豐滿的前胸,一只毛毛手已經摟住她的腰,作勢扶她,但手也有偷偷往上的傾向,對著正在擦臉的二廚說著義正詞嚴的話,「從今而後,你給我離楚丫頭遠一點,再有不好的舉止,小心我呈報到尚書大人面前。」
二廚不敢說話,但表情很難看。
大廚看向杜總管,再擔心的看著懷里的人兒,「楚丫頭從上船後就一直在暈船,我先扶她回房休息,等會兒再去找總管談福王爺不滿膳食的事。」
「不必了,我來扶,你不是該準備主子們的早膳了。」杜總管一手扣著楚心恬,就要將她拉過來。
「我不會誤了二位主子的早膳。」大廚才不想放手,這老色鬼都幾歲了,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眼見他們要吵起來了,她掙月兌兩人拔河的手,「我自己可以回房,二位就做該做的事吧。」
她快步的離開,但在經過門口時,仍听到他人小小聲的議論。
「哼,就是會裝模作樣。」
「就是,廚房又不只她一個丫頭,主子看上她的廚藝,她就目中無人,連杜總管也看不上!」
廚房里也有斗爭文化,她懶得理會,但誰敢欺到她頭上來,她絕不姑息!
她心緒復雜的回到艙房,沒想到,剛要關門,一個身影竟然閃身進來。
此時,陽光已從窗戶灑入,她詫異的看著進門的杜總管,又見他將門給上了鎖,她臉色都變了,「杜總管有什麼事?我們出去談。」
見他貼靠過來,她連忙往右閃躲,聊勝于無的硬是將小張桌椅橫隔在兩人中間,「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別喊,楚丫頭,我會好好疼你的,這趟到尼丹國的路還要一個多月,權尚書估計在尼丹國更要待上兩、三個月,這時間有多長,別說大廚二廚,還有幾個侍從都打著你的主意呢,可是一旦你成了我的人,誰還敢再動你,是不是?」他笑得老眼眯眯,隔著小桌椅與她繞起圈圈來。
楚心恬無言,只能說船上生活的確枯燥,主子輩的人還有多項娛樂,但他們這些奴僕們干完活了,能干啥?男人精蟲沖腦,女人發點花痴,勾心斗角一番,但她真的沒興趣成為其中之一。
她邊走邊說︰「杜大總管在府中就有妻妾五人吧,這還是明面上的,這次跟過來的看似只有一位,但台面下的,在丫鬟里的少說也有三位。」她其實更想說的是,您老不修,這樣還不夠玩?!
「那又如何?我是替大人辦大事的人,身邊有女人隨侍是應該的,再說了,我跟大人要一個廚娘,大人也不會不給我。」他開始覺得這張小桌椅礙手礙腳,站著不動,「我知道你攢錢要跟主子贖身,但你別太天真了,當年,府里買你進府也不過花了五兩銀,大人卻要你備五十兩才能贖身,等你存了五十兩了,你真能月兌離奴籍?」
敵不動,她也不走了,「大人答應我的。」
「你以為大人是什麼人?好人?被他陷害身亡的好人倒是不少。」他一雙色眸仍盯著她因喘息而微微彈動的前胸,「當然,這一趟還有另一個大主子,就是福王,不過,他身邊也有好幾個太後送的美人隨行,可看不上你。」
「看不上是他的事,不勞杜總管費心。」她忍著不抬手去遮住胸部。
但他已看得心頭發癢,忍不住的舌忝了舌忝嘴,「我是提醒你,別存什麼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思,航行不過幾日,不少丫頭逮了機會,老往福王身前打轉,有幾個侍了寢,但第二日就被揮揮手,趕出門外,什麼好處也沒有得到。」
語畢,他突然伸長手要抓她,但她動作更快,俐落的跳到床上,伸手從床底拿出針線籃內的剪刀,尖刃就抵著自己的手掌心,「大總管再不出去,我就刺傷我的手,但我會跟大人說是你刺傷我的。」
她的聲音嬌女敕,但那雙眸純淨的明眸卻閃動著一抹不符合年齡的冷意,他看得出來,她絕對說到做到。
「我出去就是,你好好休息。」他臉色鐵青,知道權尚書有多喜愛她的手藝,航程還遠,他就不信拿不下她!
他開門出去,她立即沖上前將房門鎖上,再背貼著門,吐了一口長氣。
楚心恬不是養尊處優的主子,不過休息半個時辰,就得苦命的回到忙碌的廚房。
稍早前的事像是不曾存在過,四周耳語交談的主角早已變成福王,這也是他們上船以來,大家談論最多的人。
他荒唐婬亂、閑散紈褲,打架聚賭,惡名昭彰,是京城說書人口中談資最多的大人物,因此,只要在京城生活的人,沒有不知道他的生平及荒誕事蹟的。
他的父親前福王是先帝最疼愛的弟弟,在先帝臨終時,前福王受托輔助少帝,成為攝政王。
然而,皇帝的位置太吸引人,他逆謀竄位,最後被斬殺。
但拜先帝在世時特別賜予的一道不奪爵、不削爵的聖旨,繼位的少帝仍讓他的獨子魏蘭舟承襲爵位,享受王爺級的榮華富貴。
只是,魏蘭舟身為逆臣之後,也沒半點自覺,吃喝嫖賭樣樣來,府里的美人沒破千也過百。
這次出使尼丹國,得知他也是使臣之一,的確讓多名上船的年輕丫鬟春心蕩漾,听說,風流倜儻的他皮相極佳,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听說,他對待美人大方得很,黃金珠寶隨便就賞一大把。
楚心恬才不想跟這種男人扯上關系,她只想趕快攢銀子讓自己重獲自由身。
她很快的做好一道中式點心,讓專司端菜的一名小廝端走,但總有一些想抄捷徑入貴人眼的天真丫鬟,就見一名丫鬟快步走過去,塞了點碎銀到小廝手里。
小廝笑著點頭,兩人一起離開廚房。
按理,在這一層的奴僕是不能到二位主子活動的樓層,但有人幫忙打點,還是可以近距離的接觸,但這個對象僅是在沒規沒矩的福王身上,權尚書可不行。
而小廝點頭,代表的就是福王跟權尚書並未同時用膳,小丫鬟是有機可趁的。
然而不過一會兒,小丫鬟就垂頭喪氣的回來,顯然福王看不上她,沒留她侍候,廚房里傳出一些訕笑。
楚心恬只是靜靜的窩在自己的工作區域,準備午時及晚間的點心,還得研發新點心,一整天,她都得待在廚房。
不過相較之下,她的工作比其他人要輕松些,一船上吃食的準備與烹調真的是大工程,主子們的又必須做得更精致,幾菜幾湯得固定,他們幾乎是忙完一餐又得開始張羅下一餐。
或許這也是某些人看她不太順眼的原因,她只負責主子們的點心,而奴僕們是不必用點心的,再加上她總是清清爽爽的,工作桌上不見油膩,也讓人有一種她特別清閑的錯覺。
但那些妒嫉不平的眼神、或是大廚、二廚含情脈脈的眼神,她都無暇理會,暈船這事嚴重的干擾著她,好幾回那混合著各式湯品或蒸物的味道彌漫整個空間時,總讓她反胃,她得拼命的忍耐再忍耐,隨便塞點東西入肚,一直熬到晚上,備好點心後,她才能拖著疲憊的身子,提了一桶溫水回房,簡單洗浴便睡了。
這期間她的門被敲了好幾遍,甚至連窗戶也出現黑影,有人輕敲、試著推開,她都裝沒听見,最後終于安靜下來,她得以好好入睡。
只是一整天沒吃什麼,大半夜的,她再次被肚子高唱的空城計給喚醒。
「咕嚕咕嚕……」
她嘆了一口長氣,睜著一雙熊貓眼,再次拿著油燈溜到廚房去,一陣忙碌後,一道簡單清爽的咸隻果派完成,正坐下享用時——
一個含笑的醇厚嗓音響起,「你這只大老鼠很準時嘛。」
偏偏她已咬了一口,「噗,咳咳咳……」她又嗆到了。
無聲無息出現的男子順手往她後背連拍幾下,「真是的,每回姑娘家見到我都一副神魂沒了的痴傻狀,就你這丫頭老咳嗽。」
男子一樣倒了杯茶給她後,氣定神閑的撩袍坐下,伸手將盤子挪到他眼前,就朝咸隻果派進攻,咬了一口,眼楮陡地一亮。
「那……咳,都……我的,咳咳咳……」她氣急敗壞的伸手要護住自己的宵夜,奈何手不夠長。
男子顯然是個吃貨,邊吃邊點頭,還不忘發表感言,「嗯,這玩意兒真特別,帶點果香的酸甜,咸味適時的中和味覺,吃來清淡不膩,這時間吃也正好。」
三兩下他就吃得清潔溜溜,偏偏這家伙吃相還很優雅,楚心恬竟然看到忘了叫他別吃了,最後眼下又只剩空盤子。
她雙手倏地握拳,瞪著他,「你不會太過分了?這是我辛苦做的。」她壓著滿滿的怒氣抗議。
他愜意而悠閑的點頭,一邊伸手拿了一旁看似干淨的摺巾,「好,辛苦你了。」
她瞪大了眼,「就這樣?!」
他拿著摺巾拭拭嘴後,突然傾身向前,那雙狹長桃花眼在燈火下,映著她的臉,他以魅惑的沙啞聲音問︰「你想怎樣?我都無條件配合。」
她莫名的吞咽了口口水,這家伙在撩妹啊,該死,在誘惑她嗎?瞧他這樣子有二十吧?古人的年紀,她還是不太會抓啊。
但他一直靠過來是怎樣?還爬、爬上桌了?!眼見一張俊俏的臉都要貼上她了,想也沒想的,她急著往後,卻忘了她坐的椅子沒有椅背,一個重心不穩,她整個人往後倒,「砰」地一聲,連人帶椅跌坐地上。
「噢!」她痛呼一聲。
「什麼聲音?」
廚房外突然傳來聲音,在她面露驚慌的起身時,燈火驀地一滅,廚房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廚房外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一抹燈光也跟著移動。
慘了!被發現就糟了!她僵立原地,手突然讓人一抓,她被拉到某人的懷里,她驚慌的瞪著置身在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清面容的某人,「誰?」
「除了我,還有誰?」男子熟悉的低醇嗓音透著點笑意。
她還想說話,但他溫熱的手掌立即摀住她的唇,抱著她往另一角落去。
下一秒,兩名侍衛拿著油燈往里頭照了照,隨意瞧了瞧,隨即轉身離去。
四周又漸漸暗下,楚心恬松了口氣,下意識的要推開抱著自己的男人,但他卻抱緊緊,輕聲說著,「還沒走遠。」
「喔。」她只能乖乖的不動。
身處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敏銳,她可以感覺到他寬闊胸膛下的怦怦心跳及堅實環抱著她的臂膀。
他一直清楚她年輕雖小但發育好,只是沒想到抱在懷里的感覺會這麼好,整個人軟乎乎的,像顆剛蒸熟的小肉包,身上也有淡淡的面粉香,在她緊繃的呼吸下,少女的豐盈起伏不時擠壓他胸膛的滋味更是美好。
「還沒走遠?已經好久了。」她忍不住以手指戳戳他,輕輕的問。
他嘴角一勾,熱燙的氣息就在她的耳畔,沙啞著聲音道︰「其實已經走很遠了,但你好像睡著了,我才不敢動。」
她先是一愣,接著氣呼呼的用力推開他,這色胚子,這種狀況她能睡嗎?
但下一秒,乒乒乓乓聲陡起,像是鍋子倒地聲,不會是她這一推造成的吧?
天啊,那兩名侍衛會不會又去而復返?她嚇得不敢再動。
男子也安靜下來,但能在黑暗中視物的他,清楚的看到她那雙圓亮眸子里的懊惱及不安,他強忍著笑意,沒說話。
四周靜默了好一會兒,也沒人再過來,顯然那些巡夜的已走到另一邊去了。
楚心恬的眼楮也已適應黑暗,能看到男子所在的位置,離她只有三步遠,「應該沒事了吧?」
他點點頭。
她這才模黑走到灶爐旁,將她放在上方的油燈點亮,卻發覺剛剛乒乒乓乓掉落的大湯鍋及蓋子離他們有一段距離,以男子現在所站的距離及高度,根本踫不到。
她眼內冒火,「你是故意去踢的!」她氣呼呼的走過去,蹲將鍋子跟鍋蓋撿起重新放好。
他也跟著走過去,「這話冤了,當時那麼暗,誰知道我後面有什麼?再說了,我也沒想到你的手勁這麼大,我被推那麼遠,踉蹌退了多少步?我撐住了,是踫到東西,但下意識的又急忙往前走幾步,這黑漆漆的,我哪知是往哪里走?」俊臉上盡是被冤枉的委屈神情。
也是,當時那麼暗,而且她的力道的確不小。
「對不起,我把你想的太壞了。」她尷尬的又說。
這麼干脆就道歉了?男子先是一愣,隨即笑了,「沒關系,我們收一收,明早都得干活呢。」
「好。」她點點頭。
兩人小心翼翼的將廚房恢復原狀,楚心恬看著他想說什麼,他卻先笑說︰「咱們明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