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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嬌娘惹不得 第一章 亡靈溝通者(2)

台上放的是個豆蔻少女,唇紅齒白、一頭烏黑長發披在身後,她赤果的身體已經清洗干淨,皮膚白皙,可惜她的雙手雙腿布滿大大小小傷口,一寸、兩寸、三寸都有,把柔女敕肌膚劃得慘不忍睹。

冉莘坐在台邊,細細縫補傷口。

剪斷線頭,木軸上的線已經用完,冉莘嘆,這人對自己多狠吶。

走到櫃子邊,打開櫃門,里頭有十幾捆深淺不同的肉色棉線,線是冉莘自己染的,外頭鋪子買不到,她取出最接近尸體膚色的棉線,重新坐回台邊,取線、穿針,繼續她的工作。

一道陰影飄來,冉莘沒抬頭,但嘴角微揚,來了啊……

是該來了,每個人……呃、不,是多數的鬼對自己最後一場主角戲都會感興趣,尤其是心有不甘者。

女孩心細,發現冉莘的笑意,飄坐到工作台上,晃動兩只縴長細腳。「你看得見我?」

「嗯哼。」冉莘沒停下工作,縫到她小腿處的傷口時,發現腳踝部位有幾顆乳突似的肉瘤,像腳鏈般圍成一圈,心微震,下意識抬眼,看向工作台邊晃不停的雙腳。

沒有?所以不是與生俱來的?莫非……

冉莘指著腳踝處問。「這是怎麼弄的?」

女孩聳聳肩,回答,「不知道,或許是病了。」

「不對,是中毒,你吃過什麼東西……我指的是,很特別的東西。」

女鬼認真回想,片刻後緩聲回答。「我被壞人綁走的時候,他們曾經喂我吃一種……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味道有點像麥芽糖,甜甜的,對了,半夢半醒間,我听到他們說,吃了那個會讓我改變容貌。」當時,她還以為是自己作夢胡思亂想。

冉莘看看尸體、再看看女鬼,容貌並無不同。

女鬼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尸體,陷入思考,之前沒想太多,只忙著和婚事對抗,現在……

「我想,我的容貌應該改變過,被抓之後,我曾經與哥哥、父親擦肩而過,當時我發不出聲音,他們卻不認得我……」

「然後呢?」

「我被帶回家的前幾天,他們不再給我吃那個,會不會因此容貌就恢復了?」

「你被送回家後,家人沒有發現異狀?」

「對啊,你沒提,我都沒發現腳上長出這個。」

冉莘蹙眉,忍不住多看幾眼腳踝上的環狀乳突。

女鬼問︰「你不覺得奇怪嗎?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是好奇。」

「想不想听?」

冉莘道︰「你願意說的話。」

「怎會不願意?好不容易踫到一個能看見我的,我還指望你幫忙呢。」

「說吧。」

女鬼嘆道︰「爹娘被騙了,對那個壞家伙忒好。」

「哪個壞家伙?」

「我叫顏心心,爹娘有三個兒子,卻只有我一個女兒。」

「捧在掌心哄大的?」

「是啊,他們可疼我啦,不只爹娘疼,哥哥們也疼,家里不算富裕,可我過得不比千金小姐差。後來我看上劉家的秀才郎,他長得那樣俊俏,脾氣又溫和,村子里的姑娘誰不喜歡他?

「我沒有非要當官夫人,就算他做一輩子的秀才郎,只能教教幾個小孩念書寫字,我也樂意陪著他過苦日子。」

「可他成功了?」

「對,鄉試上榜、會試上榜,劉尚文過關斬將,在殿試時拿了個探花郎。我真心為他高興,我開心,不是為自己,而是因為在仕途上一展長才是他的願望。

「探花郎游街那天,爹娘買下長長的一串鞭炮,那聲響,從村頭響到村尾,人人都曉得劉家花大把大把的錢,終于把女婿栽培成大人物,劉家閨女有好日子可過啦。」顏心心說到這里,垂下眉睫,嘆口長氣。

「後來呢?」

「榜下抓婿,他被高官看上,想把女兒許配給他,可我們已經訂親了呀。

「劉尚文再重視形象不過,何況初入仕途,倘若拋棄糟糠、另聘高門,這事傳揚出去,定會名譽受損。于是他花錢,買通流氓把我綁走,壞了我的名聲。」

輕閉眼,冉莘皺眉,她真痛恨這種事。

「爹娘、哥哥都寵我,我一失蹤,他們立刻封鎖村子,還到縣里報官,流氓見情況危急,喂我吃下麥芽糖……別笑我傻,在你提問之前,我一直以為那是麥芽糖。然後他們順利帶我離開村子躲藏,我以為再也回不來了,沒想到劉尚文出現,把我給救下。

「那出戲,他演得可起勁啦,身上還被踹了好幾腳,要不是我假裝暈倒,要不是親耳听見劉尚文和流氓們的對話,我怎會知道,整件事根本是他一手策劃。

「你說,天底下怎有這麼貪心的人?既想娶高官女兒為妻,卻又不肯放過我?」

冉莘明白了,劉尚文想以妻為妾,卻尋不到借口,只能壞她貞潔,逼她低頭委身。

「我已經失去貞潔,高高在上的探花郎還肯迎我為妾,這舉止在外人眼中,叫做感恩圖報,我爹娘、哥哥為此心生感激,不但同意他以妻作妾,還打算拿出一半家產給我當嫁妝。」

「你沒告訴親人,所有事是他處心積慮謀劃的?」

「我說了,但沒人相信,連大夫都說我得到 癥,還說得讓我心想事成,病癥才會慢慢好轉。爹娘知道我喜歡他,以為嫁給他、心想事成後我的病自然會痊愈,所以不論我怎麼哭喊,他們都不相信劉尚文是個大壞蛋。

「我氣急敗壞,用刀子割自己。好奇怪吶,第一刀劃下去,我竟不覺得疼,只覺得解氣,然後兩刀、三刀、四刀……直到最後一刀,劃在喉管上……鮮血激噴,嘗到腥咸味道,我死了,可是真的不痛,半點都不痛。」

冉莘皺眉,停下手上的縫針,掀開她的眼皮,再細細查看她身上每個細節處,抬起頭,對上顏心心的眼,問︰「除不痛之外,你會不會感覺口干舌燥?會不會躁熱潮紅、心跳加快、頭腦昏脹,經常哭哭笑笑、肌肉抽搐?」

「是,還老覺得有人在耳邊說話。」她懷疑過,自己也許不是得到 癥,而是冒犯哪處神明。

「給你看病的大夫是誰請的?」

「還有誰,自然是劉尚文那個偽君子。」她輕哼一聲。

「是不是不吃藥就難受,吃下大夫的藥才好些?」

「對,你怎麼知道的?」

冉莘哀憐地看著顏心心。「沒猜錯的話,那大夫開的藥里,有一味蔓陀羅花。」

中毒的她行為反常、言語詭異,難怪疼她護她的親人,選擇相信大夫卻不信女兒,劉尚文果然不是好東西。

听了冉莘的話,顏心心愣住,竟然、竟然……搖晃的腿不晃了,她的肩膀垮下,低下頭默默垂淚。

冉莘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繼續工作,終于縫完最後一針,剪斷線頭,她對顏心心說︰「別難過,我幫你。」

顏心心抬眸,頗感意外,她們之間哪有深厚交情,值得她為自己冒險?

「劉尚文是官,你只是平頭百姓。」顏心心提醒。

「誰說小蝦米不能杠上大肥魚?相信我。」

她笑了,飄上前,用力抱她一下。「謝謝你,冉莘。」

陰寒刺入骨頭,但冉莘沒皺眉,她早已習慣承受這樣的「感激」。

用艾葉清洗過身子,冉莘走進書房,正在畫圖中的點點抬頭,笑眼眯眯地看她。「姑姑。」

她把點點抱到膝蓋上,親親她的臉,說︰「點點畫得真好。」

「點點畫得真好。」點點說。

她喜歡當復誦機,不斷重復別人的話,要是換了別的大人肯定要發脾氣罵她沒教養,但冉莘和木槿都不想阻止她的「喜歡」。

因為心知,當女人不容易,能隨心所欲的日子不多,為何不多放縱放縱她?

「點點這麼喜歡畫圖?」

「點點這麼喜歡畫圖。」

熟悉點點的冉莘能夠清楚分辨,自己的疑問句得到點點的肯定反應。

「下一趟進城,給點點買新畫筆?」

「下一趟進城,給點點買新畫筆!」

依舊是疑問句和肯定句的差別。

泵佷相視一笑,她們都理解對方。

兩人對笑間,木槿進門,風風火火地說︰「屏風繡好了,明天進城一趟。」

點點咯咯笑開,這麼快就能進城呢!

「屏風繡好了,明天進城一趟。」她復誦木槿的話。

冉莘把點點放下,說︰「可以,不過今天晚上有件事得讓你做。」

這回點點沒復誦,她張著大眼楮,和木槿一起看冉莘。

這天是顏心心的頭七,下午冉莘幫著顏家人把顏心心入殮了。

離開顏家前,她口氣凝重問︰「你們為什麼要對顏姑娘下毒?」

此話太驚人,全家嚇得回答不出,只有二嫂硬撐著說︰「哪有,冉姑娘怎麼能信口雌黃,潑我們髒水?」

「沒有嗎?」視線在顏家人身上轉過一圈,她裝模作樣地替每個人把過脈後,遲疑問︰「要不,顏姑娘有沒有吃什麼東西,是你們沒踫的?」

大哥想過片刻,凝聲回答,「那時妹妹受到驚嚇,進食不多,她經常頭昏腦脹、脾氣火爆,大夫說她病得厲害……」

想到顏心心,顏家人忍不住黯然神傷,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啊,怎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他恨不得將匪徒千刀萬剮。

「有了!藥、大夫開的藥,我們沒吃。」三嫂想起來。

冉莘雙眉松開,忙道︰「大夫開的藥還有沒有剩下的?我看看。」

「冉姑娘懂得醫術?」顏大哥問。

冉姑娘在冀州挺有名氣,知縣大人手上有解決不了的案子,全仗冉姑娘相助,冉姑娘會對他們說這些,莫非……他想起妹妹語無倫次的話,心下一悚……

「懂得些許。」

冉莘才剛說完,二嫂已經急急忙忙搶進廚房,將還沒熬過的藥取來。

冉莘打藥包,細細檢視藥材,愁眉,真被她料中。

取出一味藥材,她說︰「這叫蔓陀羅,大夫用量頗大,當時令妹是否有燥熱潮紅、心跳加快、頭昏,哭哭笑笑、肌肉抽搐、胡言亂語、神智不清的現象?」

「就是這樣,若是不給藥,她就鬧騰得厲害,我們不得不多抓幾帖在家里備著。」

「這不是藥,是毒,恰恰是這味毒藥,害得令妹神智恍惚,做出自殘行為,或許你們該弄清楚,這位大夫是受何人指使,為何要如此對待令妹。」

話點到為止,她離開顏家。

這個晚上,家人夢見顏心心回來,她站在窗外,對父母哭訴劉尚文的惡形惡狀,一聲聲、一句句,說得雙親兄長聲淚俱下。

棒天,顏家兵分兩路,一隊帶著藥去找大夫,逼他說出劉尚文主使一事,另一隊去府城里,尋找拐過好幾個彎的做官親戚,那門親戚正需要政績,以謀個好缺,加上他再九彎十八拐的親戚是御史。

就在這麼拐來拐去的關系中,事件越鬧越大,最終鬧到京城、鬧到皇帝跟前,對村人而言,探花郎是文曲星下凡塵,對皇帝而言,連個屁官都不是。

為端正社會風氣,劉尚文官帽沒保住,原本要以他為婿的高官閉門不見。

再過不久,綁票顏心心的流氓被逮,兩方供證讓劉尚文入獄,前途盡損。

冉莘做這件事,目的是幫忙,別讓死者沉冤,除此之外,也期待從擄走顏心心的匪徒嘴里問出易容藥的出處。

此藥名為「易容」,落到冉莘手中時已經所剩無幾。

匪徒說他們是從一名身受重傷的男子身上偷來的,本以為是什麼仙丹妙藥,才令重傷男子拚命也要護著,強行搶奪後,他們試著嘗嘗,意外發現此藥能令人容貌改變,便特意珍藏,那次若不是被村人困住,哪里舍得拿出來喂食顏心心?

取得「易容」,接連數日冉莘都把自己關在藥房里,她卯足力氣想找出解毒之法,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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