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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帶刀入洞房 第七章 手不想要嗎(2)

康王大婚已近兩個月。

單單純純的「枕邊人」兼「飯友」的身分一直維持著,直到——

康王爺難得大膽親了他家王妃一口。

又親她第二口。

親過再親,如此一發不可收拾,以為一切順其自然,「好事」就要「大功告成」。

但,並沒有。

以往,在康王爺還是光棍兒獨一個的時候,康王府正院的內寢房是不留婢子服侍的,只有老薛一人能光明正大地進出,然後女長者則是暗地里想來便來、想走就走,而所有奴僕皆止步于正院外廳。

但眼下情勢大大不同,康王府里多出一位王妃主子,自然也就多出王妃從娘家陪嫁過來的僕婦、武婢,以及嫁過來之後才從王府中挑選出來磨練的婢子們。

所以如今自由進出正院內寢的人,除兩位主子和貼身老管事老薛外,還多出蘭姑和穆家家生子出身的兩名武婢夏秀和夏香。

蘭姑這一日讓兩名武婢護送已上了年歲的女匠人們回作坊,自身則為了些事跟邵大總管理論去,才使得穆開微回到正院沒見著人。

之後老薛也離開,把外廳幾名僕婢都給叫走,特意把場子留給主子二人。

卻未料,蘭姑心懸內寢機關安置的事兒,遂丟下跟邵大總管的爭論連忙趕回。

當時內寢房的門大大方方敞開著,只隔著一道垂簾,蘭姑自然想也未想,直接撩開簾子踏了進去。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听到響亮亮的抽氣聲,困在細網里的兩人同時一頓。

穆開微首先想到的就是得把害羞、臉皮薄的康王爺遮掩好了,于是她一個翻身,把半果的男人推到身後去,跟著沒臉沒皮地沖著來人咧嘴笑。

蘭站先是驚呆一瞬,隨即垂首退出內寢,還不忘把兩扇門扉帶上。

但任憑她再怎麼反應迅捷,到底還是攪了局,康王府兩名主子依舊沒有徹底好上——蘭姑甫退出內寢房不到半刻鐘,穆開微便已穿好衣物步將出來。

而這……這也實在太令蘭姑耿耿于懷,心似燎火啊!

「是說這幾日……可有進展?」蘭姑干脆把御賜劍刀搶在懷里,硬是不讓穆開微帶著就走,硬要問個子丑寅卯來。

今日康王爺難得外出,由老薛和幾名侍衛陪都會,說是底下一家經營古玩買賣的店剛入手一批希罕玩意兒,有些對象還挺大的,而皇太後的七十大壽將近,康王爺便特意走一趟古玩店,看能否替他的太後女乃女乃挑件合心合意的壽禮。

康王爺沒黏在自家小姐身邊,蘭姑自當抓緊機會問個清楚明白。

「什麼進展?」穆開微有些無奈地揉揉額際。

在一旁的兩名十四、五的小武婢紅著臉蛋嘻嘻笑,禁不住搶答——

「就您跟王爺啊。」

「天天睡一塊,然後呢?」

「你們妹倆鬧騰什麼?」穆開微還沒開口,蘭姑已作勢要擰人,「臉皮可說越來越厚,膽子越越肥,跟誰字的?」

兩武牌照樣嬉皮笑臉。「跟咱們家小姐學的呀!」

被點到名,穆開做一臉無奈加無奈,接下來用不著她管,蘭姑已把夏秀和夏香趕到外廳候著,轉過頭來專心「對付」她一人。

「要嘛就不嫁人,清清白白一輩子,如今既然嫁了,總得當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啊,王爺他身子骨不好,你體力勝他,又見多識廣,該懂的也沒少懂,要想辦了他,那是輕易可行的活兒。」蘭姑苦口婆心叨念,「一切掌握在你手里,你要,他還逃得出你手掌心嗎?端看你要還是不要罷了。」

「……又沒說不要。」穆開微覺得,近來臉熱的癥狀頻頻發作。

「那什麼時候要?我提前吩咐灶房大廚備補品,事前事後都得好好補補。」

「我壯得跟牛似的,補什麼呀?」杏眸圓瞪。

蘭姑一指戳中她的額。「是補你嗎?我那是替王爺備著,該補也是補他。」

穆開微簡直欲哭無淚。

若是尋常夫妻,泂房花燭夜,新嫁躺平忍忍也就過了,反正新郎官自會出力,但她與康王爺之間的「情勢」偏偏不尋常。

躺平忍忍的那個八成是他,而負責出力的應該是她。

兩人如今相處得甚好,有漸入佳境之感,她總想著某一天時機到了,自然就會「水到渠成」,而兩人一起被困在細網機關的那時,她是真想順其自然的,只是最後沒辦到底罷了。

雖說機不可失,也並非失不再來,再等下一波就是,但被逼著去做,她可干不出來!她趁蘭姑分神之際,一把搶回御賜劍刀,輕功一顯,人已在廳處廊下。

「姑姑也得仔細補呢,近來跟邵大總管吵得氣虛了、臉都瘦了,我瞧看心都疼,不補不行啊!」她回首笑嚷,又道,「我去‘六扇門’一趟,晚膳前便回。」撒腿就跑。

夏秀和夏香立時跟上。

被小小將了一軍的蘭姑追至外廳邊,早不見三人身影。

搖搖頭了口氣,想到穆開微剛剛嚷的,她心跳略快,不禁抬手模模似有些凹陷的兩頰……

穆開微今日之以換上利落勁裝、帶刀前往「六扇門」,是因在三日前,傳出寶華寺一案中在逃的要犯觀欽和尚已然落網的消息。

然,大理寺卿將要犯過堂審問,卻問不出個所然來,又因全案牽連甚廣,太後娘娘和一位王爺險些折在當中,為求慎重,刑部亦會同審理,結果……就是依舊問不出個結果來。

穆開微從「六扇門」那兒得到消息,今日正是要去會會被關押在大理寺監牢、由她「六扇門」那一票弟兄們親自看管的欽犯。

一個時辰後,穆開微策馬帶著兩名武婢離開大理寺監牢,與畢頭、鐵膽等人出現在帝京城南的洛玉江邊。

這條洛玉江分出三條小支流流入城中,使得半座京城水路發達,水路更流經城中青樓聚集的銷金地,加上時值春夏之交,午後的洛玉江上除了普通載人運貨的船只,更多出幾艘從城中順著支流來到江上納涼兼作樂的青樓畫舫。

江邊,一小伙勒韁停馬。

畢頭下巴朝不遠處的江面上,裝飾得最為豪華的一艘兩層樓畫舫努了努。「就那艘了,‘暖月閣’的舫船。」略頓,他干皺的嘴角抽動,澀巴巴又擠出聲音。「將觀欽逮捕歸案的人不是咱們‘六扇門’的弟兄,而是五皇子黎王……你說說,這都成什麼事?!鬧得咱們一票人全成了吃干飯似的,真他娘的不快。」

此時,五皇子黎王殿下就在「暖月閣」那艘畫舫內。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黎王之前因醉酒殿前失儀,被罰禁足府中,之後竟不顧聖意,在康王大婚時再次醉酒,且大鬧新人喜房。

黎王醉酒亂性,康王妃當場拍暈的事,翌日便被言官們捅到興昱帝面前,將一頂「抗旨不遵」的大帽子往黎王頭頂上扣。然,此罪可重可經,端看皇上如何聖心獨裁,而這位興昱帝顯然是偏袒自個兒親兒子多些,僅將黎王喚進宮中斥責,令他再禁足兩個月。

前些天,黎王終于解禁,頭一個出門游逛的地兒就是城南的銷金窟。

他被禁足在府已夠鬧騰,未料解禁出府,一個「六扇門」大小捕快們拼死拼活都抓不著的逃犯竟然就撞在他黎王手里,被他逮個正著。

包氣人的是,此舉還讓黎王在皇上面前大大露臉,興昱帝竟贊他見微知著,反應機敏,才能單憑觀欽的畫像將人直接認出。

而穆開微今日之所以不依不饒地尋到這兒來,實是觀欽的狀況不一般。

她終于明了大理寺與刑部侍郎聯合會審他一個觀欽,為什麼會束手無策。

她在大理寺監牢中,見到當時被她疾發的暗器削去兩指的年輕和尚,本以為以觀欽狡黠陰狠的脾性,她得斗智斗狠地與他周旋。

豈料,那人是現欽無誤,逃亡的這段日子似乎沒令他吃多少苦頭,清秀模樣未變,身形亦未變,但大大不同的是他的智能。

不管如何審問,觀欽反反復說著同樣的話。

「師兄要抓女人來玩,我幫他;師兄要殺人滅口;我幫他。都是師兄他們的錯,我不得不幫,不幫,他們連我一塊殺,連我一塊殺……」

從罪犯口中問不出結果,那總能問問黎王追捕的過程。

穆開微這一邊雖才五、六騎人馬,但胯下的馬匹皆是高頭大馬,她女子勁裝已夠醒目,身邊的畢頭、鐵膽他們穿的又是官制衛服,一出現在江邊,著實引來不少注目,這不,連那艘「暖月閣」畫舫上的人都瞧過來。

守在甲板上的隨從快步進到船樓內,不一會兒船樓四邊的紗幔全數撩起,卷高細簾,黎王肥碩的身影出現在甲板上,兩手圈在嘴邊張聲便嚷——

「是弟妹啊!怎這麼巧?相請不如偶遇,今兒個可把想遇的人都遇上!」

黎王突如其來的這一股親熱勁兒令穆開微略皺眉心。

當她眯目看進船樓中,下顎驀地收緊。

黎王又嚷,「弟妹別急著走,上來坐坐啊!」道完,就見他扭頭粗聲催促下人們趕緊放小舟過來接她。

「畢頭、鐵膽,你們先回‘六扇門’,余下的事我來辦。夏秀夏香,在岸邊等我。」交代完畢,穆開微忽然從馬上拔身躍起。

她沒等黎王遣小舟來接,而是施展輕功朝江面竄去。

從岸邊到江上「曖月閣」畫舫所在之處,中間尚有篷船和載貨的竹筏來來往往,穆開微使的不是「水上飄」的輕身功去,卻是將那三、四艘篷船和竹筏子作為「跳石踩點」之用,最後一記踩在老船夫的長篙上,一招回身燕漾空,身姿隨即靈巧地落在畫舫甲板上。

「……呃,弟妹果然……了得……咦?」黎王一愣再愣,因為剛剛飛上他這艘畫舫的康王妃竟掠過他,直接踏進大窗開敞的船樓內。

尋歡作樂的場子,鶯鶯燕燕們少說有十余位,穆開微立在那兒,一手慣然地按在腰劍刀上,成束的一把青絲隨江風飄揚,那姿態完全是「掌翼大人重出江湖」的模樣。

任誰對她都挪不開眼,她卻誰也不瞧,只沉眉盯著坐在溫柔鄉里的傅瑾熙。

她雎光如炬,聲音清冷,笑笑問,「王爺那只手是不想要了嗎?」

此問一出,畫租房里的賓客、樂師、歌妓和隨從們無不頸後發涼,連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黎王都涼到打哆嗦,數十雙眼楮不約而同朝康王爺的手看去。

康王爺盤腿坐在軟墊上,面前是一張擺著各色小食和美酒的長形幾案,他一只錦袖擱在大腿上,另一只在幾案上,素白修長的指從袖底露出,卻是五指收攏,像抓著驚堂木般緊緊握住一名歌妓的柔荑。

王爺那只手是不想要了嗎?

是哪只手?

為何是不想要了?

眾人一目了然,大徹又大悟啊!

「嗚嗚,王爺您抓得人家好痛啊!」結果是被握緊手的小拌妓嚇到花容失色,死命從康王爺的「魔爪」中逃出。

原本挨在康王爺這頭幾案調笑兼服侍的三名姑娘,忽呈扇狀往外爬開,撤得有夠遠。而傅瑾熙人都懵了。

他抬起那只手,略歪著頭怔怔然看著,隨即又怔怔然看向自己的王妃,好像……連他自個兒也很迷惑,不知道發生何事。

「王妃……」顫著唇,可憐兮兮喚了聲,鳳目竟見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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