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病去猶抽絲。
吃吃睡睡了好幾天,身子骨總是軟綿綿的金穆兒,終于覺得精神好些了。
她瞧著自己有了些力氣,也不想鎮日躺在床上,便坐了起來,雙腳才落了地,便見門口竄進來一道小小的身影,而且速度極快地朝她靠近。
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一愣,金穆兒傻了會,直到那個小丫頭恭恭敬敬地準備伺候她穿鞋,她才回過神來。
「小姐,這地涼,你的病才剛好,可得仔細著些。」小丫頭動作利落,嘴里不忘關心提醒。
「你是誰?」
「我是杏花兒。」
金穆兒以為這丫頭應該會主動介紹一下自己的身分,等了一會兒卻見她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只好又問道︰「你怎麼會來?」
「因為爺要小的來伺候公主啊!」漾著甜美的笑容,杏花兒有問必答。
一听這答案,金穆兒臉上那兩道不畫而翠的眉頭便蹙了起來。「我說杏花兒,你確定你沒弄錯嗎?」
或許霍安準要她去伺候的是別的姑娘,這個看起來天真的丫頭只是走錯屋子。
「當然沒錯啊!這整座宅子,年輕的姑娘也只有小姐一位,爺說的人一定就是你啊!」
她說得理所當然,金穆兒心中卻隱隱竄起一抹奇怪的感覺。
心想這霍安準也真是個怪人,口口聲聲說她是奴隸,這幾天卻硬壓著她在床上躺著,就算她要起來干活,他也黑著一張臉不讓,不但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現在還夸張地找了個小丫頭伺候她,這有半點身為俘虜的樣子嗎?
「杏花兒,我不用人伺候,我想應該是弄錯了,你還是去找旁人問清楚吧!」
「沒錯的,這事可是居總管親自交代的,他還說只要公主不離開這座宅子,想去哪兒都行,只是要我緊緊跟著。」
金穆兒听完,眼珠兒一瞟,心里便起了個念頭,「那我要把琴!」見杏花兒听了並未面露難色,于是心一橫又再道︰「還有,我肚子餓了,想要吃些好的,無論是山鮮、河鮮都行。」
「好!鮑主你先在這兒歇歇,杏花兒這就去找居總管。」說完,她福了福身,便快步離去。
「杏花兒……」
沒想到天真的杏花兒竟真的跑去要琴,望著那快速消失的身影,金穆兒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心中不由得有些憂慮,生怕等會兒杏花兒要是因為自己無理的要求受了牽累怎麼辦。
她本來只是想刁難一下,沒想到卻害自己莫名擔起心來,坐立難安的在屋子里頭踱來踱去。
幾次想要出門去尋杏花兒,偏偏又不敢胡亂闖,正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時,便見一名丫鬟捧著琴、另外兩名丫鬟則抬著一張短幾走了進來,後頭還跟著笑得一臉歡快的杏花兒。
「公主,我替你把琴給找來了,瞧瞧,喜歡不?」
金穆兒明亮的雙眸上下打量著杏花兒,直到確定她真的毫發無傷之後,原本高懸的心這才終于放了下來。
「找了什麼琴?」
以往她要是心情不好,總會焚些檀香,再撫撫琴,這樣煩亂的心便會平靜些,所以她對琴自是有些研究,也很喜愛。
「公主自個兒瞧瞧去,這琴的來頭居總管說了一大串,可我背不起來。」
金穆兒心想應該也不會是什麼好琴,于是又想起自個兒方才的要求,便又板著臉說道︰「那我方才要的吃食呢?」
「居總管說了,會立馬使人去張羅,剛好府里剛進了一批河鮮,準能滿足公主的要求。」
一听,她吃驚得瞪圓了雙眼。
還當真有琴又有吃的?
這霍氏皇朝的俘虜還真好過日子……金穆兒有些傻眼,但她可也不是那麼好收買,存著挑副的心思,一等那些大丫鬟布置好,便連忙走上前。
「啊……」這一瞧,她頓時驚呼出聲。
若是她沒眼花,這琴怕是早已失傳的天螢,她愛憐地輕撫琴身,一時意動,完全忘了故意找碴的心思,一在琴前坐了下來。
水眸綻出燦亮光芒,雙手輕輕挑著琴弦,當那清淙的琴音傳來,金穆兒只覺一掃這幾日被拘在榻上的悶氣,接著一首慷慨激昂的〈雉朝飛〉就這麼回蕩在室內,連原本準備要退去的送琴丫鬟也忍不住駐足听了起來。
一曲既罷,她只覺暢快,也露出了睽違已久的笑意。
「公主,這曲子真好听,不如公主你再彈一曲吧!」
作為一個丫鬟,這杏花兒明顯不合格,畢竟有哪個丫鬟敢對自家主子這般指使的。
不過金穆兒的性子本就不拘束,踫上了天真爛漫的杏花兒只覺得可愛,伸手點了點她的鼻頭,說︰「看在你為我找了把好琴的分上,就再飽飽你的耳福吧!」
說著,她那蔥白兒似的縴指又搭上了琴弦,一首〈流水〉又輕快地竄入了眾人耳里。
杏花兒听得都痴了,壓根忘了該去取來餐食。
隨著金穆兒縴指的飛舞,杏花兒閉上了眼,便見那潺溪、大河,或是大海一般的美景,使人迷醉。
看著杏花兒傻愣愣的模樣,金穆兒忍不住貝唇而笑。她倒是真心喜歡這丫頭,若杏花兒不是霍安準的人,她搞不好還會動念將她買下來當伴兒。
才剛閃過這樣的念頭,突然間一陣擊掌聲擾了清靜,她望向聲音來源,來人竟是消失了兩天的霍安準。
「倒還是個琴藝好的。」
這樣的技巧就連霍氏皇朝內都難找出幾個,他從沒想過像她這樣看似有些粗魯的女人,也能彈出這般細膩的曲調。
一見霍安準,金穆兒臉上的笑容隨即斂去,冷著一張臉,起身學著丫鬟們福身行禮。「主子!」
她燦亮的眸子閃過一抹精光,這兩天她早就盤算好了,自個兒得想辦法待在他的身邊,這樣才能尋得機會給他找些麻煩。
反正,瞧他這幾天讓府里的人待她的態度,當真教人模不著頭緒,跟在他身邊也好探探他到底是什麼想法。
說不準,還能為父兄探點有用的消息,又或者替金昌國美言幾句,反正就是一舉好幾得的事。
听到這樣的稱呼,霍安準的兩道劍眉不由得一皺,但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掃了冷著臉的金穆兒一眼,這才問道︰「身子骨好些了嗎?」
「奴婢已經好多了。」
堂堂一國公主竟將丫鬟的姿態學了個十成十,讓他的氣不打一處來。
當日會說她是奴,不過是隨口戲言,他便是再狂肆,也不可能真把一國的公主給當成一般的俘虜對待。
可此時的她斂眉肅目,哪里還有以前那種出跳飛揚,若不是他曾與她在大街上對罵,他簡直不敢相信是同一人。
可惡!
「既然已經好了,那明兒個開始,就貼身伺候我吧!」
他以為自己這樣說,她就會像炸了毛的貓兒跳起來,怎知她竟干脆利落地回應道︰「是!」
霍安準詫異的挑了挑眉,又故意道︰「說說你會做些什麼吧。」
「只要是主子要奴婢做的,奴婢都會,就算不會也可以學。」
她這般謙良恭順,倒教霍安準不太習慣,不過當他利眼一掃,發現她態度雖然恭敬,可是眼底的燦光倒沒有消失,不禁莞爾一笑。看來這丫頭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丙然是個伶俐又不讓人省心的丫頭,但他也想要瞧瞧她究竟想做什麼,更想瞧瞧她能偽裝到什麼樣的程度,于是他故意握住她軟綿綿的小手。
當他那熱呼呼的溫度竄入她微涼的手心,金穆兒驀地一愣。
霍氏皇朝的人不是最講究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嗎?怎麼這男人卻……
她還來不及細想,更來不及害羞,就已經被扯著往前走去。
他的步伐很大,她還得小跑步才能跟上,好幾次險些就要跌跤,就在她咬牙又想要在心里暗咒之時,他突然緩了下來,讓她也能輕松跟上。
金穆兒沒有多想他怎麼突然慢下腳步,只暗暗吁了口氣。算他還有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