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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個薄幸容易嗎? 第七章 我是你的爹(2)

半個多月後,福滿樓易主的消息傳進京里,于是某處府邸、某個院子的某間廳里,傳出一陣怒罵叫囂的聲音。

听著皇帝的封賞,霍驥的心思已經飛到冀州。

兩年多前,霍驥確定欣然沒死,從那刻起他卯足全力作戰,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北遼打下來,他要盡快班師返朝,他想回到欣然身邊,實現前世的諾言。

「……欽此。」

回過神,他發現燕歷鈞沖著自己笑不不停。

他不停地挑著雙眉,意思是,沒說錯吧,把北遼打下來,咱們都能封王,這會兒成了唄,靖北王、肅莊王听起來多響亮,這個王是我自個兒掙來的,不是倚仗皇子身分得來的,多得意呀。

霍驥對燕歷鈞的意思不感興趣,他沒有起身謝恩,反而長揖到地,道︰「稟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說。」

「臣想隱退辭官。」霍驥毫無懸念道。他不想留在克城,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此話一出,燕歷鈞驚呼,什麼鬼啊,他才幾歲就想引退辭官,這是在昭告世人,皇帝不仁,容不下賢臣嗎?

御書房里,不只皇帝,太子燕歷銘、三皇子燕歷堂,連四皇子燕歷鈞的臉色都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嚇出三條黑線。

燕歷堂正等著霍驥回京,讓梅雲珊在他身上使力好把他拉攏過來,梅雲珊信誓旦旦保證說他是個記恩、記舊情的人。

如果他辭官致仕,還有什麼用處?現在願意跟隨他的多是文官,他需要武官,需要兵力,需要霍驥的支持。

幸好不需要開口,燕歷鈞已經搶上前把霍驥從地板上拉起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雖然邊關無戰事,可朝堂還需要你啊。」

燕歷銘也上前勸說,「如果你想休息一段時日,父皇……」

「朕準你三個月假。」皇帝百分百認同欣然的話,霍驥確實是國家棟梁,應該重用。

「臣怕三個月不夠。」不夠他挽回妻子的心。

「三個月不夠?你要做什麼?」皇帝問。

「臣要去一趟冀州尋人。」話出口,霍驥視線掃過皇帝。

皇帝目光微閃,燕歷銘的表情與皇帝如一轍,而燕歷鈞……那個眼神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欲蓋彌彰。

可惡,他們全都知道,獨獨隱瞞自己!霍驥目光微冷,換言之他們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燕歷堂皺眉,輕拍他的肩膀說︰「霍將軍,多年來京城的禁衛軍幾乎成為貴冑子弟身之所,凡不想讀書又想弄個官位來當當的全進了禁衛軍。那可是護衛皇宮最重要的軍力,父皇一直盼著霍將軍回京,能夠好好整頓。」

「這事,四皇子可以做得更好。」霍驥淡淡回話。

前世有燕歷堂的推薦,他統領禁衛軍,在皇帝駕崩、東宮無太子的情況下確實起了鎮壓作用,所以燕歷堂刻意不提燕歷鈞,是擔心禁衛軍落到太子手中?

霍驥堵了燕歷堂的話,這輩子他不打算為人作嫁。

打定主意,霍驥拱手道︰「臣告退。」

燕歷堂震驚不已,霍驥在皇帝面前怎敢如此大膽?他看一眼皇帝和其它人,心底更嘔,為什麼沒人阻止?

他急忙躬身,道︰「兒臣告退。」

他必須攀上霍驥,必須說服他改變心意,對霍驥,他打算重用。

兩人告退後,皇帝一揮手,讓伺候的人全都下去。

門關上,皇帝問︰「老四,是不是你告訴霍驥的?」

「天地良心,兒臣和阿驥同寢同食,感情好得像兄弟,我們無話不說,彼此交心,就欣兒這件事我打死不敢提。為這個,兒臣良心不安哪。」

「那麼是……」皇帝懷疑的目光轉向燕歷銘。

「更不是兒臣,兒臣與霍驥交談次數寥寥可數。」

皇帝皺起眉頭,哀怨地看著兩個兒子。「你們說,要不要給欣兒寫封信,讓她提早做準備?」

「這樣好嗎?父皇,兒臣其實覺得霍驥不錯,他有能力、有擔當,又是個負責任的男子漢,當初為梅雲珊的事鬧成這模樣,欣兒似乎有些小題大作。」

「說穿了,阿驥就是個重感情的,念在梅府的養育之恩,對梅雲珊多有眷顧也是人之常情,如今梅雲珊已經出嫁,若霍驥能和欣兒重修舊好也挺不錯。」燕歷鈞強力推薦自家兄弟。

「可你們也了解欣兒的脾氣,她想找個上門女媚,定會說到做到。這其實也沒有不好,往後欣然她說東,女婿不敢往西,她說坐,女婿不敢站立,小日子定能過得舒心愜意。」

燕歷銘莞爾,低頭掩嘴,這話要是在民間百姓嘴里說出定是千夫所指,可從欣兒嘴里說來,父皇只有喊好的分兒。

疼女兒到這分上,也真夠稀奇。

「吃軟飯的男人哪有好的,欣兒不懂事,父皇可別站她那邊。」燕歷鈞一顆心全偏到好友身上。

「不是站在哪邊的問題,在是擔心欣兒怨上朕哪,都怪霍驥不慬事,還當梅雲珊是個好的。」

燕歷鈞用手肘推推燕歷銘,他連忙接話,「男人哪憧得女人心里那些彎彎繞繞?何況阿驥從小在梅府長大,和梅雲珊又是青梅竹馬的交情,自是不同一般,不過兒臣想,待阿驥和欣兒之間的誤會解開,兩人肯定會好好的。」

皇帝嘆氣,他們這是不了解欣兒啊,那孩子死心眼,一旦認定了八匹馬拉不回,當初她說不要霍驥就是真的不要了,這五年當中,他難道沒有試著說服過?

眉頭深鎖,皇帝心煩哪。

「我找燕欣然。」

門房把霍驥從頭到尾打量一番,這人看起來不傻啊,怎麼會找錯門?

「這里是吳府,沒有這個人。」

吳府?吳憶?沒有回憶?欣然連想都不願意想起他?霍驥臉色更冷下幾分,身上殺伐剛毅之氣盡現,嚇得門房不自覺一陣哆索。

「我找吳憶吳夫人。」這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說的。

看著他冷硬的面容,門房語不成句,但還是把話給講完,「夫、夫人不在,去、去巡鋪、鋪子了。」

霍驥點點頭,卻沒有退出去,反而從門房身邊穿過,往院子里走。

門房一驚,連忙追趕上前,把所有的勇氣全擠出來。「夫、夫人不在……」

「沒關系,我找兒子。」

啊?兒子?誰家的兒子?門房一愣,回過神時才趕緊把大門關上,追在霍驥身後跑沒有人帶路,但霍驥很清楚該往哪里走。

餅去兩、三年,吳府的一宅一院、一景一物以及住在里頭的每號人物,他都了如指掌,因為楊牧楊識畫過無數張圖送往北疆。

他再確定不過,欣然和他一樣——回來了。

否則她不會找上阮阮,不會找上巫鎮東,不會今世做的每件事都和前生一樣,並且繞過所有危機助太子一臂之力。

他沒打算迂回盤繞,他計劃開門見山。

因此他來了,直接的,不給人阻止機會。

這宅子有七個院,阮阮、巫鎮東帶著手下的人各佔一處院子,其它的幾個院子有學堂、有宿舍,而欣然帶著佟泵姑和兩個孩子以及伺候的工人住在主院里。

這種安排相當不好,龍蛇混雜很容易出事。

不過沒關系,他來了,他倒要看看誰敢動她。

走進書房,兩個四歲的男孩……正確來說,是四歲五個月又十天。

緩緩吐氣,微微的酸澀在胸口充塞,原來他的旭兒、暄兒四歲時是長這個樣子,臉圓圓、全身肉嘟嘟,眼楮清亮,滿臉的聰明相。

他們是雙胞胎,卻長得完全不一樣,兩個人正搖頭晃腦在背書,佟泵站在他們身後來回走著。

听見腳步聲,佟泵姑和兩個小子轉身,乍然看見霍驥,佟泵姑失聲一喚,「駙馬爺?」

這聲駙馬爺把霍驥的心給喊暖了,如果是偏疼欣然、見不得她受委屈的姑姑在,喊他一聲將軍都還算客氣的。

但姑姑不是,她是嚴師,重視教育、倫常以及規矩,雖然主子做出決定,不得不跟從,但她打心里不滿意。

男人嘛,誰不偷腥?能夠三妻四妾,誰會專心一意?何況姑爺和梅府本就有交情,何況到最後梅雲珊不也嫁給三皇子?他們終究沒有成事呀。

退一百步來說,就算梅雲珊真的嫁進來,整治的手法多著呢,公主何必退讓?何必辛辛苦苦一個人帶著孩子,沒有個丈夫可倚仗?

暄兒從椅子上跳下來,徑自走到霍驥跟前,兩顆眼珠子圓滾滾的直往他身上瞧。半晌,戳他的手背,問︰「你是誰?」

「我是你們的爹。」霍驥不容置疑的回答。

旭兒手背在身後,慢條斯理爬下椅子,也走到霍驥跟前,一語不發地望著他。

暄兒看看哥哥,再看看霍驥,看過老半天後笑出一排小白牙,說︰「真的耶。」

旭兒皺眉問︰「什麼真的?」

暄兒指指霍驥再指他,「你跟爹長得一模模一樣樣。我和娘長得一模模一樣樣,原來你像爹、我像娘。」往後哥哥心里甭不服氣了,說自己誰都不像。

是嗎?旭兒扯扯霍驥衣袖,道︰「你蹲下來。」

這話真沒大沒小,但霍驥依言蹲下,只是沒人看見他微顫的雙拳。

旭兒像是在檢視弟弟的話似的,模模霍驥的眼楮,再模模自己的,模模他的鼻子、嘴巴,再模模自己的,從頭到尾模上好幾回合。

霍驥一動不動,很有耐心地任他探索。

然後像是做出重大決定似的,旭兒松口氣,說︰「大人不可以騙小孩。」

霍驥回答,「我從不騙小孩。」

旭兒說︰「你真的是我爹爹?」

「我真的是你爹。」

「為什麼你不跟我們住在一起?別人的爹都和孩子住在一塊兒。」暄兒問。

「你們出生時,我在南方殺倭寇,之後我在北遼打坯蛋。」

「打他們,比照顧我們重要嗎?」暄兒問。

「倭寇和遼狗生性凶惡,年年侵犯我大燕邊關,如果我不把他們打到不敢再犯,那麼會有很多像你們這樣的孩子失去生命或失去爹娘。」

「所以,你是在保護我嗎?」暄兒問。

「不只保護你們,還保護許多像你們一樣的小孩,許多像你娘一樣的女子。」

這答案讓兩個孩子很滿意。

暄兒朝他展開雙臂,甜甜地喊一聲爹爹,用力抱住他。

旭兒猶豫片刻後,也抱住他。

霍驥的拳頭不抖了,因為兒子們接受他,他們把機會送到自己手上,讓他夠彌補自己的過錯。

睡覺的時候到了,但旭兒暄兒仍然精神奕奕地在院子里扎馬步。

小的蹲在兩邊,中間蹲一只大的,沒搞清楚的,還以為三個人被罰半蹲。

暄兒首先敗下陣,旭兒樂得跳起來,用力拍手。

霍驥站直,兩手把旭兒托起來高過頭,滿院子繞圈圈,惹得旭兒又笑又尖叫。

暄兒愁眉滿臉,用力揉揉鼻子,又蹲回去練馬步,他發誓,一定要贏過哥哥。

突然間,霍驥急煞車,旭兒的笑聲也跟著煞車,因為……前方不遠處有一張臭臉對著他們。

但霍驥只停了兩息,又繼續邁開長腿,繼續在院子里狂奔。

在旁看著一切的佟泵姑默不作聲,她知道公主有委屈,知道她心里那道坎兒邁不過去,但她不打算使力,該把那道坎兒抹平的是霍驥。

欣然越看越生氣,這是什麼情形啊?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里?怎麼可以登堂入室?怎麼可以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再度闖入她的生命。

她已經不要他了呀,她說得那樣明白,表現得那麼清楚,為什麼他竟還敢……

心里波濤洶甬,滿滿的委屈在胸口沸騰。

憑什麼呀,他憑什麼?她好不容易就要把他給忘記了,好不容易從絕望中爬起,好不容易可以開始尋找她的下一階段幸福……憑什麼他可以出現?

眼酸了、鼻酸了,壓抑數年的哀傷一股腦子沖上來,一顆眼淚滑下,兩顆眼淚、一串眼淚……

她的臭臉沒有擺平兩個正在玩樂的男人,但她的眼淚擺平了他們。

暄兒放棄馬步,跑到欣然跟前拉拉她的裙子說︰「娘,別哭喔,爹很有力氣的,不會把哥哥摔下來。」

暄兒喊他爹?她震驚地轉頭望向霍驥,所以不管她反不反對,他們已經父子相認?

想到這里,欣然更不甘心了。

兒子是她一個人的呀,她生的養的,他除了吞下藥、發泄一頓之外,他做過什麼?憑什麼他可以當爹?

暄兒一嗓子,旭兒的笑聲停住、霍驥定身,他們一起轉頭看向哭得不能自抑的女人。

抱起旭兒,霍驥跑到欣然跟前,她在瞪他,眼淚卻沒停過。

他知道的,知道她怨他、恨他,恨過一世又一世,恨不得與他再無交集,恨到寧可隱姓埋名,與親人分別,恨到寧願遠離熟悉的京城再也不見他、不听他,她要確確實實地割斷所有與他有可能的聯系。

在霍驥懷中的旭兒向她展開手臂,撒嬌道︰「娘,抱抱。」

她想抱的,但是不想靠近霍驥,所以她退開兩步,沒想到卻惹出旭兒一泡眼淚。

孩子憋紅雙眼,看得她心疼,她必須把這筆帳算在霍驥身上。

「放開他。」她怒視霍驥。

霍驥照做,讓旭兒在地上站穩,欣然蹲把兒子抱在懷里,暄兒也湊過來張開短短的手臂環住娘和哥哥。

「娘不哭,旭兒不玩危險游戲了。」

「暄兒也不玩,我听娘的話。」

「我會好好背書,乖乖練字。」軟軟的小手拭去她的眼淚,招惹出她更多眼淚。

「我也會,娘別哭了吧。」暄兒越說越心急。

兩個胖小子爭先恐後保證,保證當天下無敵乖的好孩子。

活過兩輩子,她一點不幼稚,但這會兒她幼稚得像個孩子。「記住,你們是娘的,娘一個人的!」

孩子沒听懂她的意思,卻乖乖點頭應下。

但是霍驥听得懂,她是在劃清界線,但他怎麼能夠讓她這麼做?

于是他也蹲,把兩個小胖墩和欣然環進懷里,低聲說︰「不怕,以後天塌下來有爹擋著,爹會護著你們。」

誰要他護啊!欣然企圖掙開他,但他的手臂像鐵箍的把他們抱得死緊,誰也掙月兌不來。

這還不是最過分的,最過分的這暄兒居然說︰「是啊,咱們爹是大英雄呢,他把壞人打到找不到地方躲。」

旭兒接話,「爹很厲害哦,他保護很多小孩子和他們的娘沒被壞人打,爹一定可以把我們保護得好好的。」

他們听了一整天爹爹的英雄事跡,早把霍驥當成偶像,誓言要追隨爹爹的英雄路,努力向前奔跑。

越听越火大,欣然冷下口氣,寒聲道︰「放開我。」

霍驥果真松開鐵箍,不過他一手一個把兩個兒子抱起來各親一下,說︰「娘累了,你們香娘一個,乖乖睡覺吧。」

「我明天還要听爹爹講故事。」旭兒道。他對戰場上的事著迷著呢。

「可以,不過要蹲足半炷香馬步。」

「明天我贏哥哥,可不可以也飛高高?」暄兒問。

「那有什麼問題?!」

兒子們滿足了,勾起娘的脖子,啵的一聲用力親一下。

霍驥把兩個兒子交給佟泵姑後,再度走向欣然。

她冷眼瞪他,轉身就走,霍驥不疼不徐地跟在她身後,一步跟過一步,她不說話,他也不開口。

她回房,門砰的用力關上,他從窗口一竄跟著進房。

他站到她面前,她怒瞪他,可惜沒用,他的臉皮是新一代的銅牆鐵壁。

她又砰的打開門往外走,他繼續跟著,速度不快不慢,在她身子右後方很近、相當近的距離,近得她可以聞到他的氣息,他可以听到她的呼吸。

他打定主意,再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

不管她走到哪兒,他都跟,好像同她杠上似的。

她走完每座院落,又繞回主院,他連半丈距離都沒拉遠,可……誰給他的資格啊?這是她的房子、她的家,他憑什麼侵門踏戶,憑什麼在她的土地上作主?

猛地停下腳步,欣然正要開口罵人,沒想到他突然捂住她的嘴巴,咻地扣住她的腰,抱著她竄身上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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