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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不敵嬌娘子 第九章 原來是糖果哥哥(2)

都涂著厚厚的妝容,都穿金戴銀、打扮得一身喜氣,也都甩著紅帕子,好像空氣中到處飛著蒼蠅。

坐在陸家大廳,兩個媒婆的兩雙眼珠子里里外外細瞧。

她們一個姓林、一個姓趙,都是櫂都有名的媒婆,由她們出面,還沒有撮合不成的親事,只不過恁地湊巧,兩人趕在同一天上門。

棋逢對手,嚴陣以待。

林媒婆見陸府下人井然有序,進進出出沒發出半點聲音,孩子稚女敕的讀書聲傳來,她的嘴角微揚,這陸姑娘不簡單,家里沒男人,還能管理成這樣,難怪一個寡婦還能得黃老爺青睞。

趙媒婆盤算的和她不同,看這杯子、茶具,得好幾百兩銀子才買得起吧?再說說這茶葉、茶點,哪樣不是金貴貨?小小的坐堂大夫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可見得藥丸幫她掙了不少,這人娶進門,等于娶了個聚寶盆,往後許秀才的日子還怕過不下去?

正在計較間,陸溱觀進門,身後還跟著賀關。

兩個媒婆一看見她,連忙起身,一左一右笑盈盈地迎上前,異口同聲地道︰「陸姑娘,恭喜恭喜,天大的好消息。」

她們的過度熱情讓陸溱觀直覺倒退兩步。「恭喜什麼?」

「黃老爺……」

「許少爺……」

林、趙媒婆互瞪一眼,急著搶話——

「黃老爺(許少爺)托我來同陸姑娘提親。」

瞬間,賀關臉色鐵青,一雙怒目來回在兩人身上轉過。

「哪個黃老爺?哪個許少爺?」陸溱觀吶吶地問。

兩人又搶上前,趙媒婆暗暗架了林媒婆一拐子,搶得先機道︰「許少恩公子,年二十三,巳經考過秀才,今年秋天準備下場考試,要是順利上榜的話就是個舉子,倘若姑娘點頭,一個官家夫人的名頭,就穩穩地落在姑娘身上了。」

林媒婆輕哼一聲,似笑非笑道︰「這麼好的男子,怎麼二十三歲還沒成親?莫非有什麼說不得的毛病?」

趙媒婆瞪林媒婆一眼,拉起陸溱觀的手,熱絡地道︰「那許少爺原是訂過親事的,可惜那女子命薄,成親前兩個月生了場病,沒了。許少爺心善,為她守了兩年,之後又遇上父喪母亡,這才一路蹉跎至今。」

「莫非是八字硬,怎地和他沾上親的全死了?」林媒婆又插話。

「你別胡說八道,講這種話,也不怕頭頂流膿、嘴巴長瘡。」趙媒婆又推林媒婆一把,續道︰「姑娘細想,嫁過去之後,沒有翁姑,家里就你最大,事事由你作主,日子說要過得多輕松就有多輕松。這種男人不嫁,還有更好的嗎?」

「若如同你說得這般好,好端端一個秀才郎,婚後不必伺候翁姑,又能作主家事,哪家閨女不想嫁,怎就看上姑娘?」

話沒說透,意思卻明白得很,人家條件夠好,怎會看上陸溱觀這個再嫁女?

此話傷人卻再現實不過,陸溱觀倒沒有生氣,反倒也好奇的看向趙媒婆。

趙媒婆咬牙暗恨,回道︰「許家唯一的缺點就是家境平常了些,可姑娘能干啊,夫妻貴在同心嘛,有姑娘悉心扶持,待許少爺中舉後,自會感激姑娘恩情,許少爺可是發話了,就算日後再迎小妾,定也會待姑娘不同。」

林媒婆嘲笑道︰「說穿了,這許公子不是找老婆,而是想找個錢莊?也對,念書得花多少銀子,更別說與文人應酬交際,處處都得用錢,否則再會念書也是白搭,只是你全替許公子著想了,怎不替姑娘想想?現在她得養著許公子,等他當官,還得替他養小妾、養兒子,女人家出嫁,貪圖的是一世吃穿不窮,可是到了許家,你說說,姑娘這圖的是什麼?」

趙媒婆被激怒了。「說話小心點,你可知許公子的表舅是誰?是咱們蜀州的錢知府吶,許公子中舉之後,有錢大人在旁提攜,豈能一路窮困潦倒?」

賀關和陸溱觀對視一眼。原來如此,這是錢家上門求好呢,只要把陸溱觀變成親戚,那一荏事還能記在心里?當事人自個兒不計較,就算是蜀王府,哪還能多事?

陸溱觀道︰「多謝許公子抬舉,這門親事我高攀不起。」

見趙媒婆踫了釘子,林媒婆笑著迎上前道︰「姑娘,我是代黃老爺上門求親來的,姑娘也認識黃老爺,那是濟世堂的東家,手下有二十幾家鋪子,生意好得不得了,年年賺得缽滿盆溢,姑娘要是嫁過去,日後定是榮華富貴、金饌玉食,生活令人羨慕。

「黃老爺的元配過世多年,只留下一個嫡子,還是個體弱的,日後能不能撐起家業還難說,陸姑娘嫁過去之後,加把勁兒,三年生兩個娃兒,將來濟世堂這麼多鋪子,還不是姑娘得了去。」

陸溱觀不禁苦笑,這話里話外是讓她去謀奪人家的家產不成?

「黃老爺說過,他誠心求娶,不介意姑娘再嫁,也願意善待你的女兒。姑娘應該也明白,雖說您能干,可背後沒個男人支持,人人都可以欺上門來,怎麼說還是得再找個男人才成,依黃老爺的身分,不是我夸口,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

趙媒婆不滿。「商人能比得上官家?」依她看,黃老爺只能給許公子提鞋。

「依姑娘的能耐,日後教養出幾個官兒子有啥困難?」林媒婆一句話堵得趙媒婆無言。

陸溱觀尚未開口,就听賀關問︰「黃宜彰有無姨娘通房、庶子女?」

此言一出,林媒婆臉色微變,吶吶地道︰「是有兩位姨娘、兩個通房,一庶子、兩庶女,可……」她吸口氣又堆滿笑。「這不是問題,陸姑娘嫁過去就是穩穩當當的主母,姨娘通房不過是丫頭奴才,想怎麼搓磨,還不是由著姑娘心意,要是看不順眼,直接打發出去得了。」

陸溱觀好笑地問︰「我看起來很像壞人嗎?」

「姑娘的意思是……」林媒婆不明白,這笑是代表生氣還是樂意?

「沉溺,不可取。」賀關道。

陸溱觀微蹙雙眉。

賀關看見了,濃眉皺得比她更緊。

這是什麼表情?莫非她覺得適合?一個馬茹君都能讓她把正妻之位拱手相讓,難道姨娘、通房她反倒不看在眼里?

其實賀關誤解她了,她蹙眉是因為拒絕別人不應該太直接,打人不打臉,踩人弱點不道德,更何況她和黃宜彰還有合作關系。

「多謝你走這一趟,麻煩你轉告黃東家,我行事公私分明,倘若結成姻親,合作之事怕是不能繼續。」

陸溱觀的回答讓賀關瞬間松開眉心。

趙媒婆淡淡哼了兩聲,就算林媒婆壞了她的事兒,也圓不來自己的事呀,她最後再試著說服道︰「還望姑娘再考慮考慮,許公子品性敦厚溫良,堪稱良配,若姑娘有意思,派人到明水胡同問問趙媒婆,人人都能給姑娘指路。」說完,她便先走了。

林媒婆不甘示弱,也道︰「姑娘與黃老爺熟識,他的品性如何,自然不必老婆子多話,若只是因為那些個玩意兒拒絕黃老爺,姑娘一定會後悔。老婆子說句實在話,姑娘曾經婚嫁過,又帶著一個女兒,寡婦孤女生存何易,這段時日若非黃東家時時照拂,姑娘豈有順心日可過?再說啦,黃東家有錢有地位,多少黃花大閨女盼嫁,他卻非要上門求娶姑娘,若非看重,又怎會不顧他人眼光?

「還望姑娘別把話給說死,再多考慮幾天,老婆子便倚老賣老一回,放過這次機會,日後怕是……要不過幾日我再登門拜訪,到時再請姑娘給我個準信兒。」說完,她也離開了。

陸溱觀挺無奈的,林媒婆口口聲聲為她著想,可到底還是認為她配不上黃宜彰,唉……她也沒打算同他們相配啊,怎就惹出一身風流債?

轉身,她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賀關,看見她的苦笑,他伸出手臂,大大的掌心落在她的肩膀上,微溫傳入,帶給她安定力量。

她其實並無不安浮躁,她其實以為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過得更好,她甚至相信沒有男人沒有關系,但他的掌心很厚、很大,很輕易地推翻她原本的想法。

是因為太懶,有得依靠便不想自立?

這是不好的,她想退開,但他不允許她退卻。

抬頭,她對上他的眼。

賀關說︰「不要急。」

「急?」她不懂,她從沒著急過什麼。

「你值得更好的。」

陸溱觀點點頭,這句她懂了,原來是安慰。

一個和離婦,在多數人眼光中,不管是許公子或黃老爺,都是紆尊降貴,都是施恩,可他卻說她值得更好的,深吸氣,她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

他拿出她歸還的玉虎,再度系上她頸間,這次沒有陸嬸嬸跳出來阻撓,而她不知道它代表的意義,他很順利地將它掛上,並且重復多年前那句話,「你要相信,你是最好的。」

「是,我是最好的。」至少在他眼里是如此。

賀關頭也不回,揚聲道︰「魏旻,馬。采茵,披風。」

簡單扼要的命令,沒有人錯解。

眨眼功夫,兩人辦好差事,賀關拿起披風,輕自為陸溱觀披上,帶著繭子的手指有些粗糙,但他的動作溫柔,表情溫柔,目光更溫柔。

沉溺在他的溫柔里,一時間,她忘記說話,直到反應過來,他已經帶著她飛上馬背。

賀關和陸溱觀並沒有離開櫂都太遠,他們在一座山上停下馬,他告訴她,這座山叫作梧燕山。

山不高,但風景很漂亮,從山上往下望,可以看見櫂都的模樣。

山上的樹很高、很大,風吹過來,颯颯作響,不深的谷底開滿金黃色小花,花香清淡,蝴蝶在花叢間翩翩起舞,美不勝收。

一路上,陸溱觀擔心他撕扯到傷口,問過幾回,他不回答,但嘴角越揚越高,因為她的關心他感受到了。

最後,她不問了,如果他的身子真有什麼不舒服,還能笑成這樣,那也不容易。

賀關把她從馬背上抱下來,空氣很新鮮,天氣很好,藍藍的天、白白的雲,一眼望去,是無止境的綠。

誰說蜀州貧瘠落後,在她眼里,這里比京城更適宜人居。

她伸展雙臂,仰頭用力吸氣,轉頭,滿臉笑靨對上他的眼楮,他嚴肅刻板的臉上浮起淡淡笑意。

這麼美麗的地方,令人心曠神怡。

陸溱觀問︰「為什麼帶我來這里?」

「我承諾過。」

她微歪著頭認真地想,他承諾過什麼?當時她真的年紀太小了,好多話,說著說著就忘了。

「我不記得了。」

「回音。」他提醒。

聞言,她想起來了,娘的童話故事里說到回音,她不懂,他試著模仿回音的樣子,她卻怎麼也想像不出來,然後他承諾——

找一天,我帶你上山。

她一直在等他回來,可惜她沒等到他,卻等得自己將他忘懷。

突如其來的抱歉之感,讓她紅了雙頰,為了掩飾,她幼稚地將兩手圈在嘴邊,對著山谷大喊,「你好嗎?」

好嗎……好嗎……嗎……嗎……

听著回音傳來,她大笑。

炳哈,果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她想像不到的事兒,在眼前實現。

「我是陸溱觀……」

陸溱觀……溱觀……觀……觀……

她笑得前俯後仰,抱著腰,她第一次曉得,這樣簡單的事,可以讓人這樣快樂。

她樂此不疲,一喊再喊,直到喊得月兌力,直到快樂漲滿胸懷。

賀關目不轉楮的看著她,企圖把她每一分表情、每一絲情緒,統統烙進心底。

他們席地而坐,風吹起他們的頭發,發絲在空中飛揚、翻騰、糾纏,她沒有注意到,而他不想解開。

他想,就這樣……糾纏一生吧。

「謝謝你。」陸溱觀真心地道。

「承諾,我會一一做到。」賀關認真回答。

「一一嗎?全部嗎?統統嗎?」她調皮地望向他。

她那眼光彷佛是童稚時期的小阿觀,對他有著無止境的依賴與崇拜。

「對,一一、全部、統統。」他鄭重點頭。

「說到要做到。」

「嗯,說到做到。」他再度給出承諾對于她的事,他一向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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