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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不敵嬌娘子 第二章 機緣到(2)

「第二件事?」

陸溱觀從懷里取出荷包,這是娘親手為她繡的。

娘的開刀技術很好,針灸行醫的本事也高,但拿繡花針的本領乏善可陳,但當年她想要娘親手繡的荷包,于是娘咬牙,手指上戳了好些個血洞,還是為她辦到。

打開繡著凱蒂貓的荷包,她拿出和離書,推到他面前。「我希望能在官府注冊,完成和離手續,卻不驚動程家。」

賀關看一眼和離書,眼瞳微縮。

為什麼?那不是她的青梅竹馬,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怎就走到這等地步?

陸溱觀沒問他能不能做到,她就是相信他可以辦成此事。

這樣當然很危險,對陌生男子的信任,不該來得這麼急、這麼篤定,但她莫名的不懷疑也不猶豫。

他拿起和離書,問︰「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

他默默地將和離書折起,收進懷里,目光卻沒離開過她的臉龐。

對一個女人來說,和離是天大地大的事,她不知道經過此事,往後她得獨自面對多少風雨,怎能如此泰然?

「第三件事?」賀關有些急切的問,他擔心她的要求一個比一個更令人驚愕。

「等令公子身子恢復後,請派一車一人,送我們母女離開京城。」

賀關暗自松口氣,幸好她的第三個要求不是太嚇人,可……離開京城?她這是下定決心要割舍京城的所有人與事?這些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賀關尚未應聲,盈袖進屋,先給主子行禮,再對陸溱觀道︰「夫人,泡浴藥湯已經備妥。」

「送進來。」她順手將藥方遞給盈袖。「抓六帖,三碗水熬一碗。」

「是。」盈袖拿著藥方退下。

陸溱觀回到床邊,把阿璃身上的銀針取出,針是臨時借來的,用得不稱手,她提醒自己得趁著還在京城,抓緊時間去打造金針、銀針。

針取出,阿璃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陸溱觀替他將指尖的黑血擦干淨,柔聲道︰「泡過湯浴之後,你會舒服很多。」

「嗯。」阿璃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賀關把兒子抱進浴湯中,阿璃微張眼,看一眼父親,再度垂下眉睫。

水水追著阿璃,還在他耳邊說故事,已經換過兩個了,她還小,故事說得不精彩,但軟糯的嗓音听在耳里,讓人心情愉快,再加上溫熱、散著淡淡藥香的浴湯,和陸溱觀的按摩,阿璃覺得這輩子沒有這般舒服過。

皺起的眉頭平了,緊繃的面容變得緩和,他再次吁了一口氣,要是每天都能這樣不痛,就好……

御書房里,賀關和皇上賀鎮對坐,各執黑白棋子,在方寸間廝殺。

這是兄弟倆從小就喜歡的游戲,賀鎮比賀關整整大了十歲,父皇的冷漠,反倒讓兄弟倆感情緊密。

爭儲的那些年,賀關自願站到風口浪尖上,讓所有人把矛頭對準自己,讓不被眾人放在眼里的賀鎮有充分的機會謀劃。

所以這張龍椅是賀關和賀鎮合力謀來的。

賀鎮沒想過獨享,可事成那日,賀關卻要求封地與爵位,帶著阿璃遠赴蜀州。

「阿璃還好嗎?」賀鎮問。

往年賀關進京會立刻進宮,但這次卻整整拖五天才進宮,可知阿璃身子不好。

難得地,賀關刻板的臉上露出笑意。「皇兄,阿璃身上的毒可以根除。」

「真的?」賀鎮難以相信。

那年七皇子妃中毒,太醫院人仰馬翻,沒人提得出有用法子,只能眼看她一天天疼痛、瘦弱,最終昏迷不醒。

為此,他對遠在邊關與匈奴對戰的阿關愧疚不已。

他求上所有能求的,他重金廣聘民間高手,幸好……後來陸醫判帶著妻子高樂水住進七皇子府。

經過大半個月,試過無數辦法之後,終于讓他們找到解毒法子。

法子找出來了,但身子羸弱的高樂水,卻因為耗費太多心血,病倒在床。

通常中此毒撐不過半年,但陸羽端用金針將毒引到胎兒身上,硬是將七皇子妃的性命保到臨盆之際。

若不是消息走漏,陸羽端不會遭到刺殺,如果陸羽端不死,那麼在七皇子妃生產時,他可以將毒從臍帶引出,同時保住母子兩條性命。

但陸羽端死了,高樂水臨危受命。

她被抬到病床邊,病人醫治病人,結果七皇子妃的性命沒有保住,阿璃身上的毒沒有盡除,以致于六年來,阿璃纏綿病榻,而高樂水也在回府之後不久,心力交瘁而亡。

想起高樂水,賀鎮心頭一陣絞痛,那是他心悅之人,她曾說——

阿鎮,我愛你,但再愛,都不想因為你而喪命。

所以不善爭斗的她,割情舍愛,放棄兩人之間所有的美好,拒絕成為他的側妃。

他以為這樣的她,可以活到天長地久,待白發斑斑,他們坐在葡萄架下笑話當年,誰知最終……她還是因為他的苦苦要求,賠上性命。

他對不起她,負欠她的,只能來世再償。

「對。」阿璃可以像正常孩子那樣長大,春風吹上眉梢,賀關的快樂掩也掩不住。

今晨,阿璃吃完了一整碗細粥,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

疼痛讓阿璃脾氣暴躁,偏又沒發脾氣的本錢,一動怒就得病上十幾天,長期的折磨讓他失去食欲,他只能看書,用文字與想像力轉移疼痛。

為了兒子,他在蜀王府建書樓,里頭有上萬本藏書,此舉不無彌補之意,終究當年錯的是他,受苦的卻是妻兒,凡能讓阿璃稍解疼痛,他願意傾盡所有。

如今陸溱觀的治療肯定起了大作用,往常阿璃吃藥都要拖大半天,好說歹說才肯喝上兩口,老說那藥不過是喝著讓大人安心、于事無補,可這兩天卻自己端起藥碗,二話不說全數喝下,且天未亮,他就急忙讓盈袖將他打理好,催著陸溱觀為他針灸、洗藥浴。

所有人都發現,阿璃睡覺的時間變短,精神變好,力氣變大,食欲增加,而且……舌頭更毒了,所以他相信阿璃會好起來,會健康長大。

「是誰醫術如此高明?」賀鎮好奇地問。最近沒听說有什麼神醫進京啊。

「陸溱觀。」

賀鎮神色微凜。「高樂水的女兒?」

沒人曉得,高樂水能為人開膛剖月復,治療惡疾,陸羽端的醫術遠不及妻子。

斑樂水的爹爹是太醫,醫術平平,在太醫院待了十幾年,沒混出什麼名堂,他的妻子早亡,他極疼愛獨生女,經常帶著高樂水進太醫院,賀鎮便是在那時認識高樂水。

那時母妃不受寵,賀鎮經常被其他皇子欺負,三不五時受傷,高樂水見他可憐,身上老揣著藥包幫他醫治,她小小年紀,治傷的本事比太醫們還高明。

他們相識、相熟、相愛,直到父皇指婚,她恍然大悟,明白他的身分。

他說︰等我,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迎進皇子府。

她說︰別這樣想,我們不合適。

然後她說了很多他听都沒听過的奇怪言論,她說對于感情,自己比誰都理智,她還分析成為他的妻妾後,會發生什麼情形。

最終,她做出了結論,她說︰請原諒我的自私,比起愛情,我更珍愛性命。

他不解,他以為凡是女人,都會不顧一切想要成為他的妻妾。

最後她選擇陸羽端。

他符合她所有條件,只娶妻子、不迎妾,他以妻子為尊、為榮、為傲,他願意成為妻子最好的朋友與死黨。

賀鎮嫉妒陸羽端,他甚至惡意地測試他。

他讓高樂水坐在屏風後面,引來陸羽端,他用高官厚祿引誘他打破一夫一妻的原則,甚至連恐嚇的話都說出口,最後他不得不佩服高樂水眼光精準,陸羽端確實是個威武不能屈、榮華不能惑的男子。

那天陸羽端離去,高樂水從屏風後頭走出來,滿心滿眼的感動。

那一刻他明白了,高樂水的心將落在陸羽端身上,而他們的愛情已漸行漸遠。

賀關簡明扼要地道︰「是,她想離開程家,我助她一臂之力,交換她治好阿璃。」

「她終也走到這一步?」賀鎮嘆道,果然是親母女。

「皇兄何出此言?」

賀鎮無奈。「兩年前,朕點了程禎為狀元,本是存著護佑陸溱觀的心思,沒想到好心辦了壞事,狀元游街日,馬茹君看上程禎,幾度偶遇,兩人的感情傳得沸沸揚揚。」

「誰傳的?馬茹君還是程禎?」

「不知道,但程禎並未出面澄清,反而順水推舟。馬茹君進宮向皇後求賜婚懿旨,皇後允了,朕知道此事為時已晚,只能看著她嫁入程家為平妻。」

那時他隱隱不安,擔心陸溱觀隨她娘的性子,不願與人共事一夫,可兩年來程家後院平靜,沒傳出兩妻相爭的謠言,他這才放下心,誰知……

「臣弟派人暗中探查。」賀關道。

「查出什麼?」

「程家長輩只認馬茹君為媳,陸溱觀與女兒的吃穿用度皆與下人無異,應酬宴席出面的都是馬茹君,兩年下來,已經沒有人記得程禎的元配妻子是陸溱觀。」

棋子在賀鎮指間轉過,他眉頭深鎖,高樂水不善爭斗,連女兒也教成這模樣?

「這馬氏女,就沒一個簡單的。」賀鎮寒聲道。

馬家旁的不多就是女兒多,且這幾年越發不像樣,透過聯姻,與朝中大官結盟,他每每想推行新政,馬丞相就出面反對,只要馬丞相開口,就無人敢與他唱反調,這個馬家權勢之高……堪比帝君啊。

「母後為臣弟挑選的也是馬氏女。」賀關道。

皇太後也是馬氏女,早年入宮日子過得極其艱辛,先帝的不喜,讓他們母子舉步維艱,若非皇太後心計用盡,兩兄弟性命可能也保不住,母子三人扶持走過這些困難的日子,情感深厚,即使皇太後行事有差,他們大多也都睜一眼、閉一眼。

皇太後為賀鎮挑選馬氏女為妻,他沒反對,但馬皇後手段惡毒,自己無出,便不許其他女人生子,賀鎮看在眼里,暗使手段令馬皇後不孕,之後,在他的刻意保護下,其他妃嬪陸續為他產下子嗣。

馬家心急,在母後跟前挑唆,不斷往後宮添人,連賀關身邊亦不放過。

馬氏的家教,教不出簡單女子,他們很清楚,若母後心性簡單,兄弟便無今日光景,可是立場不同,想法便也不同,他們感激有這樣的母親,卻不願意有這樣的妻子。

「你打算怎麼辦?」賀鎮問。

「為阿璃請封世子。」至于馬氏女,蜀王府確實少了這樣一個擺設。

對于女人,他沒有太多心思,年少時確實曾經起心動念,可惜……落寞入眼,都過去了。

「想讓馬氏女死心?」

「嗯。」

「行,遞折子上來吧。」兩兄弟默契十足,相視而笑。「轉告陸溱觀,往後京城里有朕護著,誰都別想欺到她頭上。」

賀關搖頭道︰「她不願意留在京里。」

「你怎知?」

「她說待她治好阿璃,讓臣弟派人送她出京。」

想過新生活?賀鎮點點頭。「既然如此,你盡力助她吧。」

「是。」賀關回答。

賀鎮轉移話題道︰「朕看過你的折子,你做得很好。」

蜀州貧、人口稀,賀關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令蜀州改觀,能力不容小覷。

「農立國、商富國,過去朝廷重農抑商,政策需要改變。」賀關回道。

賀鎮苦笑,他何嘗不想,但每次提出,馬丞相總能聯合臣官駁回政策。「要不,你留在京里,助朕推廣商行。」

「又是因為馬氏?」賀關蹙眉。

「馬氏族中有不少子弟營商,政商勾結,一個個賺得腦滿腸肥,要獎勵更多商行與之競爭,馬氏豈能樂意?」

「臣弟讓姜珩領一組人上來,供皇兄驅策。」

賀鎮明白,賀關這是在避嫌,天底下便是有那麼多狂人,想借著改朝換代大謀其利,賀關遠離京城,正是不教他們有機可乘。

賀鎮道︰「有空多去看看母後吧,那場病讓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是。」

「等阿璃身子爽利些,帶他進宮,朕很久沒見他了。」

「冊封世子後,臣弟自然得帶阿璃進宮謝恩。」

只是到時消息傳出,馬家算盤落空,會雞飛狗跳吧?

兄弟倆同時想到這上頭,皆是掀唇一笑。

「馬氏目空一切,是該動手整治。」賀鎮氣憤地道。即使那是他們的外祖家,可身為帝君,得把國擺在家前頭。

「臣弟有不少可供皇兄‘興風作浪’的證據。」

賀關所言讓賀鎮眼楮一亮,這才是親兄弟,哥哥想打瞌睡,弟弟就親手送上枕頭,有這種弟弟,他還怕什麼千軍萬馬。

「好!」一聲贊,賀鎮說得中氣十足。

「母後那邊……」

「朕明白,該是時候清理母後身邊的人了,免得大事小事都告到老人家跟前,母後年事已高、禁不起。」

兩兄弟心領神會,馬氏的手……伸得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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