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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柔娘子 第十章 惡耗太心傷(1)

裴晟睿出門離開後,紀芙柔的日子還是如同以往那般,日復一日的過著,只是多了思念與輕愁,常會不由自主的輕聲嘆息。

她從來都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真的會茶不思飯不想的,只想著那個人,這也難怪會有相思成疾的說法了,一個人不吃不喝,怎能不生病?

紀芙柔倒是不必擔心會生病這點,因為她身邊有三個人天天盯著她吃東西,不是怕她餓病了,而是怕她餓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總是勸著她多吃點,吃不下也要吃,得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

因此,這段日子她雖然總是郁郁寡歡、食欲不振,但人也沒瘦下來,反而胖了一些,尤其是她的肚子根本像吹氣球一樣,愈來愈大,愈來愈嚇人。

紀芙柔曾懷疑自己會不會是懷了雙胞胎,不過不管是大夫還是有著豐富接生經驗的穩婆,都肯定的說只有一個孩子。

好吧,生雙胞胎可不像小說中所寫的,動不動就能懷上,動不動就是龍鳳胎或兩個兒子,大多數人還是一次只生一個的。

因為肚子看起來真的很大,紀芙柔也擔心自己會遇到難產,畢竟這個時代可沒有剖月復產這種生產方式,倘若不幸遇到難產的情況,根本沒人能救得了她和孩子。

為此,她開始注意飲食,不再听米嬤嬤和秋月她們勸她多吃點的話,改采少量多餐,不餓就不吃,並且讓自己多運動,有事沒事就在院子里繞圈圈,繞煩了就走到外頭去,在胡同里瞎走瞎逛當運動。

她這些舉動真的把米嬤嬤給愁壞了,每天都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她身邊就怕有個萬一,而且一逮到機會就對她碎碎念個不停,讓她偶爾想憂郁一下都找不到時間或機會。

不過這只是白天時,晚上到了夜深人靜之際,因思念上心頭而淚濕衣衫卻是常有的事。

不管如何,從秋衫再到褙子氅衣,秋天過了,冬天來了,紀芙柔的預產期也近了,可是裴晟睿卻遲遲不見歸來。

為此,紀芙柔一天比一天感到憂懼不安,前幾天晚上甚至還作了一個惡夢,把睡在耳房的春花和秋月都給驚醒了,匆匆跑來將她從惡夢中喚醒。

春花問她作了什麼夢,她搖頭沒說,不想也不敢告訴任何人說她夢見他——死了……

這只是一個惡夢,她絕對不能嚇自己還嚇別人,況且人們不都說夢境與現實相反嗎?如果他在她的夢里出事了,那麼現實中的他肯定沒事。

沒錯,他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回來,他親口答應過她的。

一天一天又一天。

紀芙柔的肚子大到已經無法再到胡同里瞎逛,加上天氣愈來愈冷,前幾天甚至還下起了入冬來的第一場大雪,讓整個沛城在一夜間成了銀白世界,米嬤嬤和春花秋月也就更加注意起她的安危,不許她再隨意亂走動。

不過她們可以不許她亂走,卻無法限制她、不許她坐在正對著大門的抄手游廊,裴晟睿返家。

他答應過她一定會在他們的孩子出生前回來,而今距離她臨盆的日子沒多久了,他也應該要回來了對不對?所以,她要坐在這里等他,第一時間迎接他的平安歸來。

「少女乃女乃,昨晚又下了場大雪,天氣很冷,你要等二爺可以進屋里等,要不奴婢幫你在這里等,你進屋里去好不好?」春花苦口婆心的勸著主子。

「我不覺得冷。」紀芙柔搖頭道。

「少女乃女乃,你看咱們的院子都被雪覆蓋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了,這種天氣怎麼可能會不覺得冷呢?你別騙奴婢了。」春花無奈看著她說。

紀芙柔不想繼續討論這個問題,直接轉移話題,問她,「米嬤嫂人呢?」

春花雖然沒轍,但還是回答道︰「米嬤嬤說少女乃女乃臨盆的日子就快到了,她去提醒一下要幫少女乃女乃接生的那兩個穩婆,讓她們這段時間好好待在家里哪兒都別去,免得到時候讓咱們找不到人。」

「咱們家不是還有空的廂房嗎?不如就請穩婆到家里來住幾天。」紀芙柔說。

春花一听便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開心道︰「奴婢怎麼沒想到還有這個法子呢?一會兒奴婢就去把西廂房收拾一下,等米嬤嬤回來再和她說這件事,看那兩位穩婆方不方便到咱們家來住幾天。」

「好。」紀芙柔點頭道︰「另外還有件事,春花,有空你找米嬤嬤或秋月去趟牙行,再挑兩個丫頭回來幫你和秋月做事吧,不然你們太累了,什麼都要你們做。」

「其實只有服侍少女乃女乃的話,奴婢和秋月兩個人就行了,不過等小少爺出生之後,恐怕會分身乏術,這事奴婢也和秋月討論過。」春花苦笑的老實道。

「別就你們倆討論,以後有什麼事或要求都可以直接跟我說,你該知道,雖然咱們名為主僕,我可是將你們倆當成家人看待的,所以在這個家里不要太委屈自己,知道嗎?」紀芙柔一臉嚴肅的交代道。

「奴婢知道了。」春花微微一笑,感激並感動的點頭應道。「那下午少女乃女乃午睡時奴婢就去牙行一趟,讓牙婆挑些人過來給少女乃女乃挑選,少女乃女乃可千萬別讓奴婢挑,奴婢的眼光不行,挑不準的。」

「好吧,那就讓牙婆明日早上帶人過來,咱們找上米嬤嬤和秋月,四個人一起挑,我就不信咱們四個人還會挑不出兩個好丫頭來。」

春花點頭,正想說話就听見大門處傳來叩門的聲音。

「應該是米嬤嬤回來了,奴婢去開門。」春花說著便轉身朝大門的方向走去,沒注意到主子倏然雙眼發亮,面露期待的神情。

會是裴晟睿回來了嗎?紀芙柔眼巴巴的看著大門處。

「誰啊?」春花站在門內,朝門外的人問道。

「春花,是我,張虎。」

春花聞言一陣欣喜,立即轉頭朝主子揚聲說道︰「少女乃女乃,是二爺,二爺回來了!」

說著話她迅速上前將大門打開,可是門外竟只站了張虎一個人,不見少女乃女乃這段日子來每天心心念念的二爺。

「張大哥,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二爺人呢?」春花不解的問了後,還探頭到門外左右張望,再回過頭來才發現張虎風塵僕僕的臉上和身上都充斥著一股壓抑的哀傷情緒。

春花心頭頓時咯 了一下,莫名想起少女乃女乃作惡夢那晚淚流不止的模樣。

「張、張大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忍不住結巴了,壓低著嗓音出聲問張虎。

「少女乃女乃在嗎?」張虎啞著聲,紅著眼問道。

春花不禁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她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可是少女乃女乃現在的身子根本不能受到刺激啊。

她心一急,立刻上前抓住張虎的手,低低的對他道︰「少女乃女乃就快臨盆了,現今不能受到刺激,你——」

「我要知道發生什麼事,不要瞞著我。」

少女乃女乃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響起,讓春花渾身登時一僵。

她沒法子繼續說下去,只能松開張虎的手,轉身走到少女乃女乃身邊,一邊伸手攙扶住她,一邊不認同的道︰「少女乃女乃,你怎麼走過來了?院子里積了不少雪,你就不怕不小心會摔倒嗎?」

紀芙柔沒理她,雙眼目不轉楮的看著張虎,再次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張虎的目光從她蒼白的臉上向下移到她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上,突然間猶豫了起來。

「張虎,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紀芙柔的聲音不自覺的變得尖銳高亢。

春花滿臉憂心的看著她,柔聲勸道︰「少女乃女乃,外頭冷,咱們先進屋里之後再說好不好?」

「好,但我要張虎你老實的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紀芙柔的目光始終緊盯在張虎臉上,須臾未離。

「少女乃女乃請問。」張虎的聲音既沙啞又干澀,他知道這個問題肯定不容易回答。

「你只要告訴我——」一頓,紀芙柔啞聲道︰「他,是生?是死?」

張虎嘴巴微動,呆若木雞的站在那里,半晌沒有應聲。

紀芙柔也沒有再開口催促他,就這麼渾身發僵的站在原地看著他,耗著、等著他開口,告訴她,他,是生或是——

「屬下不知道。」張虎聲音哽咽的答道。

「什麼意思?」

「出了意外,二爺跌落山崖,屬下下崖找過,但……沒能找著二爺。」張虎低下頭語帶悲痛。

紀芙柔倏然閉上雙眼,將泛出的淚水留在眼楮里。她告訴自己,沒找到是好事,還有希望,只要不是死了就好,就好。

再度張開眼楮開口說話時,她的聲音已恢復平日的音調。

「進屋里說。」

她說完在春花的攙扶下轉身就走,卻在走沒幾步突然听見張虎驚慌駭然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少女乃女乃!」

紀芙柔和春花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卻見他雙目圓瞠的瞪著她們腳下,她們也自然而然的低頭看。

「少女乃女乃!」這回驚叫出聲的人換成了春花。

只見紀芙柔原本站立以及腳踏過的地方,除了在雪白的地上多了腳印外,還多了一點一點淡紅色的痕跡,在周遭都是一片銀白的雪地上顯得觸目驚心。

看著那令人膽寒的紅,紀芙柔這才感覺到自己雙腿間有股濕熱往下流著,肚子也傳來了陣陣的疼痛。

她立刻反手抓住春花的手,緊緊地抓著,急聲告訴她,「春花,我好像要生了。」

「怎、怎麼會?不是還有好幾天嗎……少女乃女乃,奴婢、奴婢要做什麼?奴婢該怎麼辦?」春花被嚇呆了,整個人六神無主的慌了起來。

春花的驚慌失措反倒讓紀芙柔鎮定了下來,她用著冷靜的聲音開口吩咐春花,「你先扶我回房,讓張虎去找米嬤嬤還有大夫,叫秋月準備熱水和干淨的棉布巾。」

她必須要冷靜才能救自己和突然到來的孩子,別人可以慌,但她絕對、絕對不能慌。

站在一旁的張虎也听見她的話了,一等她話聲停下,立即出聲問春花,「米嬤嬤人在哪里?」

春花也穩定下來了,立即答道︰「米嬤嬤去了穩婆家里,一個就住在這個胡同底倒數第二間,門前種了棵榆錢樹的那戶人家,還有一個穩婆我不曉得住哪,但李總管應該清楚,那個穩婆姓錢。」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找人還有大夫,你快扶少女乃女乃回屋里去。」張虎迅速點頭說道,說完立即轉身飛奔出去。

「少女乃女乃,你忍著點,奴婢喚秋月來一起扶你回房。」春花對主子說,然後立即抬起頭來大聲喊,「秋月,秋月!」

秋月這時間應該是去了側門外不遠處的井邊汲水,她這樣大聲呼叫,聲音應該是能傳到井邊才對。

「我還能走,你扶著我慢慢走回去。」紀芙柔面無血色的說。

「好,奴婢扶著你走,但是少女乃女乃得答應奴婢千萬別太勉強,不行就要停下來,否則突然倒下,奴婢一個人怕是扶不住你。」春花對她說。

紀芙柔點頭,咬著牙、忍著痛的在春花的攙扶下緩緩地往前走,感覺每走一步,肚子似乎就住下沉了沉,子宮收縮得愈厲害,肚子愈來愈疼痛。

「這是怎麼一回事?發生了什麼事?」听見呼喚匆匆的從側門外跑回來的秋月見狀,立即跑上來幫忙攙扶住少女乃女乃。

春花對她搖了下頭,道︰「咱們先扶少女乃女乃回房再說。」

秋月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雪地上的點點紅跡,一顆心沉了下去。

***

紀芙柔的兒子提早了一個月來報到,因為是早產的關系,母子倆都吃了不少苦,生產過程算是有驚無險。

不過也因為早產,先前還擔心若足月的話孩子會太大,這會兒倒是覺得個頭略小了點,但身體健康,哭起來的聲音也不算小,讓筋疲力盡的紀芙柔終于放心的暈了過去,直到隔天下午才醒過來。

她的兒子長得很像他爹,如果他爹在這兒的話,一定會很開心吧?既是他所期望的兒子,又與他長得如此相像,他肯定會很得意。

想到裴晟睿,紀芙柔勉強壓住想哭的情緒,開口喚來春花。

「春花,你幫我去叫張虎過來。」她吩咐道。

春花愣了一下,才開口答道︰「少女乃女乃,張大哥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紀芙柔怔了怔,有些茫然的又問︰「什麼意思?張虎去了哪里?」

「張大哥說他要去找二爺,他說山崖下面有條河,二爺肯定是掉到河里被河水沖走了。他說他一定會把二爺找回來的,要奴婢轉告少女乃女乃,請少女乃女乃你放心。」

紀芙柔想了想後又問︰「張虎他就一個人去嗎?有沒有多帶幾個人?身上的銀子有沒有帶夠?」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春花老實的搖頭,「不過張大哥臨走前去見過李總管,也許李總管會知道。」

「那你去幫我叫李大叔來。」紀芙柔立即道。

「少女乃女乃,你現在正在坐月子。」春花不得不提醒她。

「李大叔不是外人,我當他是娘家的舅舅。」紀芙柔不在意的說。

但那也是個男人啊,春花心里想著卻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知道少女乃女乃通常想做一件事時,她們誰都攔不住。

所以,她跟米嬤嬤和秋月稍微討論了一下之後,親自跑了趟鋪子去找李誠。

她想順道和李總管說一下少女乃女乃現今的身子狀況,有些事他們大伙知道就行了,能夠不讓少女乃女乃知道的盡量別說了,尤其是關于張大哥說要去找二爺的事。

她得告訴李總管,自己只跟少女乃女乃說了張大哥去找二爺的事,沒說張大哥還說了句「生要見人,死要見尸」,還有他至少要去把二爺的尸首找到帶回來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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