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芙蓉目光熱切迎接心愛的男人。
「古大夫,你哂的藥材越來越多了。」放眼望去,整座庭院除了讓人行走的空間外,所有能擺放的全都擺滿籮筐。
迸大夫面帶憂愁,「下官擔心會不夠。」
「看來古大夫是預期將會有場血戰。」
「凡事總得做最壞打算。」古大夫不否認的頷首。
「既然你已做了最壞打算,現下離開還來得及。」古大夫最好帶著兩只小的走得遠遠,以免受他所累。
「不。」古大夫堅定拒絕。
鮑子爵面露不悅,「現下你想走還走得成,倘若局勢變壞,屆時你想走也出不了城,只能坐以待斃。」
迸大夫點頭,「公子爺說的是。」
「所以?」
「下官還是不走。」
鮑子爵氣得橫眉豎目,「你是听不懂嗎?留下來,你和你的小北小南很可能會死。」
「下官听得很明白。可是一如下官先前說過,公子爺需要下官,所以下官不能走。」
葉芙蓉心知他的擔憂,卻也明白古大夫的心情,他們擁有多年積累下來的感情,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得了。
拿古大夫沒轍的公子爵長嘆了口氣,偏又深受感動,母妃說過的話,再次在心頭回蕩,母妃、他、芙蓉、古大夫、小北和小南,再加上他本沒費心記住名字的護衛田泉等,所有人皆無權無勢,只能靠自己,當日若他在三哥出城時,不顧一切為三哥挺身而出,他所在乎的這些人,這些相信他、依靠他的人,極可能已因他成為刀下亡魂。
倘若他的能耐只夠保住他們,他會竭盡所能去做,讓他們無須恐懼過每一天。
「固執。」
迸大夫微微一笑,「下官這叫擇善固執。」
他好笑挑眉,「你真認為本公子是善?」
「不是全然的善,也不是全然的惡,對下官而言恰到好處。」
聞言,公子爵朗聲大笑,「恐怕古大夫所求太低,以至于覺得本公子恰到好處。」
「是公子爺將自己想得太惡。」古大夫明了何為惡,這些年在宮里,他看得可多了,是以他選擇自己所信所愛。
葉芙蓉牽起他的手,笑道︰「古大夫說的對,公子爺將自己想得太惡,真正的惡人肯定躲在暗處伺機而動。」比如一直讓她深感不安的公子策,她越想越覺他的笑容另有玄機。
鮑子爵望進她充滿信任的眼眸,心再一次因她熱烈擺蕩,如此純粹的信任,他何德又何能。
他狀似抱怨,「你們一個固執,一個呆傻。」
葉芙蓉嘟嘴抗議,「我可不傻。」
他不可思議笑道︰「你都傻了這麼多年,竟會覺得自己不傻。」
「我哪里傻了?」她不服氣,學他高傲的揚起下巴。
「一直都在犯傻,只是你沒察覺罷了。」她傻得不懂得趁機離他遠去,傻得守在他這無用的公子身邊,真心,愛他。
葉芙蓉轉頭問︰「古大夫,你也覺得我傻嗎?」
「不傻,我說的你全都明白,怎會傻。」
「瞧,古大夫也說了。」她朝公子爵拋去洋洋得意一眼。
「你們倆都一樣,又固執,又傻氣。」正是如此,才會教他放不下。葉芙蓉和古大夫無辜的相視一笑。
此時在大太陽下忙著翻藥材的小北抬頭對公子爵咧嘴一笑,他縱容的語帶笑意,「又一個又傻又固執的。」
離他遠遠的小南疑惑地搔頭,不論他怎麼看,師傅和小草哥都不傻,為何公子爺執意說他們傻?至于小北,確實傻了點,但傻得很可愛呀。
她咯咯笑著,「我們都喜歡你,因此顯得又傻又固執也無所謂。」
鮑子爵唇角勾揚,眼里有滿滿的寵溺,「沒見過被人說又傻又固執,還這麼開心的。」
葉芙蓉臉上有止不住的笑意,她要的從來就不多,只要她愛的人,全都能平安健康,如此她便心滿意足。
鮑子爵看著哂滿庭院的各式藥材,深吸一口氣,將藥香吸進心脾。許多藥材他都認不出來,也叫不出名字,這些全是古大夫為了他而準備,每天他們為此忙得不可開交,芙蓉也勤往這兒跑,只因往後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有備無患。
有備,總是無患。
夜里,穿過重重回廊,前往攬翠亭的小徑上,一盞又一盞朱紅燈籠將黑夜點亮。
白色輕紗,隨著夜里吹來的涼風,婆娑舞動。
鮑子爵立于亭中,望著讓雲層遮掩的月亮,陷入沉思。
愛里與古大夫那兒,他都已加派人手守護,不讓敵人有機可乘,但盡避如此,他惴惴不安,彷佛隨時都會有難以掌控的事發生。
一想到這,他自嘲掀唇一笑。
這世間哪有什麼事是他能掌控,他根本是被命運推著往前走,前方有什麼在等待他?荊棘?萬丈深淵?
三哥自出使林國後,不曾捎來只字詞組,三哥心下清楚,當日他沒現身送行,便是已決意舍棄他,當時三哥心里做何感想?是否埋怨他見風轉舵?是否深深懊悔待他好?
說穿了,他只會空口白話,什麼兩肋插刀、義無反顧,全都是屁!
他自我厭惡,恨得咬牙切齒,雙手十指深深掐著美人靠,在木頭上留下十指指印。
梳洗過後的葉芙蓉穿越燈海,涼風吹揚起她的衣衫,衣袂飄飄,她蓮步輕移,走進攬翠亭,從後方將他抱住。「怎麼不回房?」
「你累了。」老早在她穿過回廊,裙擺沙沙親吻草地時,他就瞧見她了。他始終覺得她是他見過最差的女人,沒有任何女人的微笑及得上她醉人。
她將害羞的小臉埋在他寬廣的背脊,小聲道︰「不是太累。」
「我會將你給折騰散了。」今夜的他,想起生死未卜的三哥,擔憂到心情惡劣。
近來的他是瘋狂難以控制的獸,常常不分時地,抓著她就投入激情狂潮,拼了命與她抵死纏綿,他鄙視這樣的自己,偏又無能為力,只想在擁有之時,牢牢抓住他的幸福。
今夜,他不想將過度狂放的郁悶轉為欲火發泄在她身上,她是如此縴弱,他豈能因猛爆的獸欲傷了她。
不!他不願!
「我知道你不會,你又想起三公子了?」葉芙蓉明了他的心結,罪惡感日夜折磨他,若不是為了他們,他早就放手一搏,她對他好抱歉。
「我很擔心音訊全無的三哥,從前我們與林國爭戰多年,死傷無數,雖已停戰,但誰知林國大王會不會趁機報復,我認為父王根本是要三哥去送死。」
案子間的感情如此淡薄,令他感到濃濃悲哀,尤其古大夫真摯的笑容與純粹的關心,更教他深刻體悟他錯失了什麼。
尋常人家垂手可得的幸福,對身分尊貴的他而言竟是遙不可及。
「三公子吉人天相,我相信他不會有事,若真有事,他也定能化險為夷。」甭說林國大王可能會對三公子出手,與三公子素來不和的五公子恐怕也是欲置三公子于死地,更別提意向不明的二公子,再加上令她毛骨悚然的七公子,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三公子能否安然歸來,誰也不知道,她只能編織心知肚明的謊言,要他放寬心。
鮑子爵緊抿著唇,望著黑暗中的樹叢與花草,盡力不去想三哥是否已死在林國。
她輕輕吻著他的背脊,柔聲安撫,「沒事的,我們都會很好。」
「老七……」
「七公子怎麼了?」
「從前我以為他和我沒兩樣,囂張跋扈,無所事事,但近來與他幾次唇槍舌劍,發現他有些不一樣,偏又說不出哪里不同,是我多疑嗎?」老七是他的眼中釘,他想要拔除,偏抓不到老七的把柄,著實教他氣惱。
葉芙蓉想了下,才緩緩道︰「其實今兒個,我在白虎大街遇見七公子。」
「什麼?你怎麼現在才說?他有沒有對你怎樣?他若敢動你一根寒毛,我就將他碎尸萬段!」公子爵一听,雷霆震怒,抓著她上下左右,前前後後檢查著,深怕老七傷害她。
她被他轉了一圈又一圈,轉得頭昏眼花,急忙道︰「我沒事,我很好,你別擔心。」
即使有她的保證,他還是擔憂得笑不出來,勾起她的下巴,鄭重聲明,「不可以再有隱瞞,只要你一遇到他,都得告訴我,明白嗎?」
「我明白,我現下不就告訴你了,別氣。」她小手擱在他心口,溫柔拍撫盛怒中的猛虎。
怒火未能平息的他不快地追問︰「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重要的不是他跟我說什麼,而是他令我害怕,彷佛他正在策劃什麼,你一定要小心他暗箭傷人。」她輕描淡寫,不願滋生事端。
「他說了什麼?」他執意追問到底。
他的固執,教她不得不投降,小手輕撫著他的胸口,讓他不再氣得臉紅脖子粗。「七公子說了什麼我全都忘了。」
鮑子爵橫眉豎目瞪著膽敢說謊的小女人,「說謊。」
她耍賴投入他懷中,「忘了就是忘了嘛。」
「你甭想帶過!」他板起臉來喝斥。
她愛嬌地跺腳,「七公子在我心里丁點都不重要,我豈會將他說過的話記得清清楚楚。」
他警告揚聲,「葉芙蓉。」
她自他懷中抬首,笑得眼兒彎鸞,「但你就不一樣,你在我心里最是重要,所以你說的每字每句,我都會牢牢記住。」
當她以如此迷人的表情瞅著他,他實在難以發脾氣,「你真會記住我所說的每字每句?」
「當然。」
鮑子爵不由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你哦。」
她笑咪咪地踮起腳尖,琢吻了下他的唇,「我愛你。」
他的心,被愛語吻得服服貼貼,既開心,偏又帶了一絲對愛情的不確定,過了好半晌,才痛下決心開口問︰「你可曾後悔?」
葉芙蓉不懂的偏頭,「後悔什麼?」
「後悔跟了我。」
「當然沒有,你為何這麼想?」
他臉上滿是痛苦,「因為我什麼都不能給你。」
「你當我的家人,當我的朋友,成為我的男人,給我溫暖與愛,還讓我快樂,所有美好的事,都是與你在一起時發生,你給我太多太多,怎會說什麼都不能給?」她甜甜微笑,菊白指尖描繪他衣上雲紋。
他不得不面對多年來的心結,咬牙硬著聲道︰「但最重要的,我這輩子卻永遠都不能給你。」
「我不在乎。」指尖一頓,她驀地明白他所指為何,他們在一起太久,壓根兒亳無秘密可言。
「我常會不由自主擔心,你會不會有一天開始埋怨我不能給你孩子,時日一久,你對我的愛便會消耗殆盡。」大掌包覆小手,擱放在始終有所缺憾的心口。
兒時的他經年累月遭人下毒,盡避古大夫已盡心盡力清除,但有些傷害卻難以挽回,他終其一生都無法使女人受孕,但他明知如此,仍是自私的硬要她,將她留在身邊,只因他愛他,說什麼都不原放手。
「每個人要的不一樣,就像你的兄長們,他們所追求的與你截然不同。而你,就是我要的,有沒有孩子,對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在我身邊,重要的是,我們心里滿滿都是彼此。」她字字出自肺腑,字字情真意切。
她拉過他的手,在他的指節印下充滿愛意的親吻,「假如我在意,當日就不會允了你。」
「你是真心的?」他內心澎湃激蕩,他們倆始終不曾談論此事,他本以為不談,問題就不存在,但事實是他一直心懷芥蒂,認定自己不是個完整的男人。
「你看著我的眼楮,就會知道我是否真心。」
鮑子爵激動地捧起她的小臉,就著燈籠的光線,清楚看見她的眼瞳成里濃濃愛意。
「並非有孩子才會感到快樂滿足,幸福有很多種,我們不需要和別人一樣。你瞧大王,他擁有你們這麼多的兒子,放眼楠國上下,再也無人及得上他的尊貴,可我從不覺得他幸福快樂,反倒認為他日日活在害怕失去的恐懼里,他身邊總是被許多人圍繞吹捧,但可真有人是出于真心?」
「你說的不錯,我比擁有天下的父王幸福,有一個這麼愛我的女人,咱們的幸福快樂,確實不必與旁人相同。」他瞬間笑揚唇,原先陰郁的臉,被她的愛點亮。
他不再認為自己不夠完整,她用愛填補缺憾,他激動的以唇封住她的唇,深深投注他的熱情,他的愛。
葉芙蓉燦笑擁著他,回以她的溫柔與親吻,只要他們兩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就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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