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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福妻同行 第六章 某人得寸進尺(1)

「什麼,要讓我找個穩妥的地方讓你養傷?!」萬福難以置信的驚呼。什麼叫得寸進尺?這就是!

趙天朔理所當然的神態便是有一就想雙,雙字去滾出個三,三、四是一家人,湊個五就有福了。

彌陀寺的法會只辦三天,三天後便各自下山返家,人群三三兩兩的散去,池塘的荷花開出粉紫、粉綠、紅、白青各種顏色,奼紫嫣紅,蟬聲綿綿,盛夏到來。

萬歡相看的人家姓夏,在眾多的信眾中兩人居然有緣踫面,小兒小女都有點害羞,你看我、我看你,好像那織女牛郎相會,含情脈脈,彼此都有些小鹿亂撞,心花朵朵開。

成不成是一回事,但兩家似乎有那麼一點意思,不求高門大戶,只求兩心結同心,白首不相離。

王婆子急著把這樁喜事傳回去,催著姑娘們回城,粉腮紅艷的萬歡低著頭,羞中帶笑的不敢抬頭,怕人取笑。

可偏偏這個時候,萬福遇到了無賴,救了人還得保他身後無追兵,有恩未報反招仇,她被老天爺坑了一把。

「小埃妹妹,人都走到橋頭了,臭著臉多難看,人要隨遇而安,心安則人安。」這丫頭真會享受,外表看起來不起眼的馬車,里頭卻擺設不少,有裝甜點的暗櫃,泡茶的紅泥小火爐,塞了棉花的座墊,置冰的冰櫃、被子、毯子、虎皮,甚至還有瓖嵌在馬車底部能燒炭取暖的設計。

最讓趙天朔意想不到的是馬車的車壁是雙層的,最外面一層是鐵,防刀劍弓弩,里面是實心的鐵木,堅硬無比,任何武器也難以刺穿,鐵板和木板間是緊實的棉花。

為減輕馬車的重量,鐵板並不厚,因此四石、五石的弓弩便能將其射穿,但是穿過鐵後已減少一層沖力,再射入棉花層,根本是被卸了勁,不管勁力有多足,再射到鐵木車壁已虛軟無力,傷不到馬車內的人。

人一有錢,總想做些什麼以防不時之需,萬福是個懶得動的人,但她卻是閑不住的,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因此她叫了一群工匠來,依她給的圖紙造了一輛隨心所欲的馬車,有備無患,好過被人追著跑。

而馬車座墊也是雙層的,一拉變床鋪,可容四至五人合躺,底下有個藏身櫃,擠一擠能藏兩人。

此時的趙天朔便以身上有傷為由,大剌剌的橫躺,一腳橫跨軟墊上,十分愜意地吃著秋天才有的甜柿,眼半眯的好似偕美游的公子哥兒,風流倜儻地等人服侍。

為了他的傷,萬福只好向姊姊謊稱要去莊子幾天,看田地作物的情況,萬家二房都曉得她名下有地,而且還不少,光是大小莊子就有不下七、八座,因此不疑有他。

萬福沒帶隨身丫鬟窩兒或王婆子,她帶的是喬語兒,以及兩名體型壯碩的家丁和車夫一名。

「這地方不錯。」

還用你說,我費了不少心思打理,規劃出最完善的衣莊,連化糞池和生態池都弄出來了,莊子四周栽種四季花井,鋪上碎石子小徑,還讓人搬來幾顆太湖石做庭園擺設。

萬福的幾個莊子都各有特色,有的古樸,有的簡素,有的弄成景觀式,有的是一般農舍,有的純粹讓人來玩的,養上牛、羊、兔子等溫馴動物,有的是療癒系,使人心情放松。

她隨興得教人頭大,稀奇古怪的主意一大堆,家人早已見怪不怪了,很能適應她突如其來的奇想,就算她指鹿為馬,大家也會捧場的說︰「這頭鹿養得真壯實。」

「小埃妹妹,這些年你果真賺了不少。」見她抿著唇生悶氣,心里發噱的趙天忍不住想逗弄她。

萬福回頭一瞪。「不許叫我小埃妹妹,我跟你不熟。」

「還不熟?你想跟我多熟?」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微揚。

「永不往來最熟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聞言,趙天朔不由得低笑。「好像很難,我們似乎挺有緣分的,每次我一有急難總會踫到你,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

「哼!我叫萬福,有千千萬萬的福氣,誰踫到我都沾福。」萬福大言不慚的自夸,還告訴他不用太得意,福氣不是只給他一人,她天生帶福,身邊的人,人人有福。

「那我是不是該帶著你走,好確保我福運亨通。」看到她氣鼓鼓的小臉,趙天朔的笑意更甚。

在彌陀寺休養了兩日,原本至少得臥床半個月養傷的他,已能行走自如,從外表看來不像受過傷的樣子。

其實他也非常訝異傷勢好得如此迅速,他歸功于人參娃根須,連喝了數次後氣血充沛,元氣十足,體內好似有股暖流流竄,他覺得他的功力亦增進了幾分。

殊不知是靈潭的水起了作用,人參娃的根須也功不可沒,兩者相輔相成才讓他的傷口快速復原。

但是幾乎致命的劍傷還是造成不小的傷害,劍尖擦著心窩邊緣而入,看來面色平和的他,短時間內還是不能有太大的情波動,大笑和氣憤都不允許,即使輕輕一笑也會牽動正在癒合的傷口,讓他有被撕扯開的抽痛。

所以他盡避是自己走著,但額頭可見一層淡淡的薄汗,不知情的人以為是天熱出汗,實則他並沒有表面上的舒心,從下了馬車起就不讓人攙扶,徐步而行故作自在。

「你想得美,最好別動這個念頭。」她不是一動也不動的死物,由著他攛掇。

「福妹妹,我倒是挺想的,一遇到你就化險為夷,你說誰不想把你這個吉樣物帶在身側。」若是她,他可以忍受,即使她嘴上不饒人,句句刺心但輕軟的嗓音像和情郎打情罵俏。

萬福兩頰一鼓,氣呼呼的瞪眼。「去你的吉祥物,你恩將仇報,我救了你,你還以怨報德。」

他輕佻一笑。「我無以為報,要不,以身相許?」

些話一出,兩人的神情都有點玄妙,氣氛莫名地曖昧起來,卻又有些撲迷離,瞬間還有股冷風低掠。

也許一盞茶,也許一息,場面又恢復尋常。

「景王世子在說笑嗎,以身相許是讓我當妾不成?別忘了我的身分是民女,高攀不起天家貴冑。」她才不會自找麻煩,一頭栽進那個天底下最骯髒的漩渦里翻攪。

萬福的神情凶惡,彷佛他敢點頭就咬死他,管他神仙戒殺生,萬物皆有輪回,她助他解月兌。

「原來你知道我是誰了,看來我的人變節了。」賣主賣得很歡,同時也失去了該有的本分。

走在兩人身後的喬語兒突然打了個冷顫,雙腿微微打顫,因為跪得太久了,沒人叫她起身,兩膝跪得發腫,行走不便。

從暗衛營出來時她才八歲,雖然師父賀遲仍帶著她練武,可畢竟漸漸松馳了,少了伙伴的相互砌磋競爭、緊湊的訓練,以及規律而嚴格的搏斗,她失了一開始的自律和嚴肅,心緒變得放松,把自己融入萬家的生活,心思上也有了轉變。

她看著長房、三房妻妾之間的明爭暗斗,又和婢僕婆子中有少許的交流,環境造就一個人的心性,加上別人有意無意的提起,她一點一點的听進耳朵,最後進入心里。

在沒見到趙天湖之前,她還能心如水,二房的兩位少爺年紀還小讓人起不了心思,而二爺太老,又是寵妻如命,根本不作他想,唯有容貌出眾、氣勢凜然的世子爺能勾動潛在心底的情思。

她才十三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看慣了萬家姨娘們的作態,免不了意動,想一償宿願入了富貴門。

可是趙天朔狠狠打了她一記悶棍,她高攀不上他,身為暗衛的職責是執行好主子所指派的每一個任務,沒有主子的吩咐自作主張,多做他想,這名暗衛也等于廢了。

今日一跪,跪她的警覺心,冷汗涔涔地想起初入暗衛營的艱辛,那時為了一顆饅頭和人大打手,頭破血流才吃了個半飽,這些年的安逸讓她忘了當初的饑餓,她有些貪心了,開始有了奢望。

萬福輕哼道︰「給了我就是我的人,何來變節一說,就是搞不清主子是誰,要再鞭策鞭策。」

「小埃妹妹說的是,朔哥哥受教了。」趙天朔虛行了個禮,很不誠心地勾唇一笑。

「說了別再叫我妹妹,你听不懂人話呀!」萬福氣惱的瞪著他,她真討厭他那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嘴臉。

她的氣怒一點威脅性也沒有,看在他眼里,反倒顯得可愛,讓人心頭發軟,但他仍故意搖頭,嘖嘖兩聲道︰「真難伺候。」

「你才難伺候,不回景王府,偏要窩在我這個小莊子,你不難受我難受。」像她這麼懶的人只適合抬頭望雲,低眉聞花香的風雅事,做不來照顧人。

「太遠了。」前路險阻。

景王府位于京城皇都內,景平縣離京城約五日的車程,以他的傷勢無法獨自上京,除非有人來接。

身為皇上的親弟弟,景王也有他自個兒的封地,可是皇上遲遲不放他出京,一來是手足情深,皇上想留景王幫著對付依然活得康健的太後,二來也有牽制的意味在里面。

世上無不多疑的帝王,尤其是晉王自毀長城,從他手里搶來的,皇上一直覺得得位不正,再加上上頭還有一個太後壓著,不時提醒他帝位原是晉王的,即便是一母同出的親兄弟,他也實在難以安心。

所以皇上將景王扣在京里,妻妾家眷同在一處,他不想世上再有第二個晉王,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能萬無一失。

不過也因為祖父坐鎮景王府,趙天朔這個小輩能搞出什麼事兒,皇上睜一眼閉一眼地由著他去,他才能不時的出京,做他想做的事。

「再遠不會比黃泉還遠。」萬福假笑的扯動臉皮。

她還是小埃神時去過地府,她給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苦薩送過蟠桃,祂得守著地府入口,沒法參加蟠桃大會。

趙天朔訕笑一聲,心想這丫頭的嘴真毒,見不得他好。「你認為我的身子能支撐那麼久?」

回過頭,見他面上已有汗,萬福難得心軟的伸指一比。「去那里吧,涼快些,免得你倒下了我抬不動。」

她所比的地方是一座草亭子,遠看很小,近了才知滿大的,以藺草鋪頂,四根粗大的木頭頂住,草頂下方是卷起來的草簾子,風大或下雨就放下來,可擋風遮雨。

亭內的厚土上擺了幾張竹椅和藤編桌子,椅子有靠背,人一累了就能往後靠,舒緩一下。

「朔哥哥,你偷了誰家的閨女被追殺,這麼狼狽的躲入寺廟避災?」她開口沒好話,盡是調侃、

趙天朔目光微冷。「我在追查我父親的死因,剛出京不久就遭到狙殺,我身邊的人或死或殘,各自散落。」

「誰想殺你……啊!別告訴我,當我沒問,我才不要卷進你們亂七八糟的事兒里。」明哲保身最重要。

見她很慎重的搖頭,看出她胸有丘壑的聰慧,他不由得莞爾。「很多人都想殺我,我擋了不少人的路。」

他說得含糊,卻不難听出身為景王世子的難處,上有皇上時不時的試探,讓景王府在京中身處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面,內有三位成年的叔叔覬覦世子之位,他們的子女也想著無「嫡」立庶,想辦法要除掉他。

皇上年事已高,底下的皇子皇孫們蠹蠢欲動,紛紛拉攏對他們有利的人馬,朝廷中已有黨派出現。

景王府立場超然,誰也不偏幫,只忠于皇上,皇上讓誰接位就由誰接位,登基大典後便擁新皇為帝。

但是也因為這份超然而引來多方猜測,小人總是以己心度人,多疑是皇家人的傳統,沒人相信他們什麼人也不挺,真的置身事外,誰曉得暗中是誰的人,只是藏得深未暴露出來而已。

不能為己所用便是敵人,為免被對手搶先一步反過來為敵,那就先發制人,斬草除根,再加上晉王狼子野心的想拔掉皇上的左右手,首當其沖的景王府便是箭靶,他第一個要滅的便是景王和嫡系子孫。

所以景王世子的身分不是榮光,反而是一種負累,多方人馬都想殺他,他的處境堪慮。

「不當景王世子不就得了。」煩惱多半都是自個兒找來的,拋開了,四大皆空,人生自有風流處。

瞧她說得輕巧,他卻心情沉重,若是不當世子,他一身血仇向誰索討?「世上之人皆身不由己。」

「是放不開、放不下吧!執念太深,成不了佛。」她看過太多孤魂野鬼因留戀陽世而灰飛煙滅,連投胎的機會都沒了。

「成佛?」趙天朔驟地射出陰狠眸光。「我只想成魔,殺盡害我爹娘的人,讓他們血祭我爹娘。」

「等等,那株人參娃沒救活你親娘嗎?」不可能呀!都五百年了,雖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一息尚存,大多能救得回來。

他神色悲憤的捂著臉。「她兩年前死了。」

那就表示人參娃確實把他娘給救活了,怎麼又死了?

常言有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為何差點進了鬼門關的人又難逃死劫,難道是命中注定?

「馬車翻覆,我娘她……」一想起此事,趙天朔就十分自責自己的掉以輕心,把人心想得太簡單。

在用人參娃救回母親後,他自覺能力不足,無法護全家人,便自請入軍營磨練,在京城三百里外的京畿營操練,由六品校尉做起,直到拼出四品的宣武將軍,領一萬名京軍。

可是正當他得意之時,二叔的生母張側妃說她近日怪夢不斷,要他母親同到五台山上個香,求個心安。

張側妃為庶母,王妃逝世後便以她為大,府中的事務也大多由她掌理,他母親雖有不安,但也不好拒絕,最終還是去了,畢竟一個孝字就足以壓死人。

殊不知這是別人挖好的坑,他母親的車駕行至險峻的山道,拉車的馬忽然狂性大發往前奔馳,遇彎不轉的直接撞上山壁,馬兒頭破血流當場死亡,馬車則翻覆在斷崖旁。

他母親被救起時已奄奄一息,等他接到消息快馬加鞭的趕回王府,母親只來得及同他說「好好活下去,找個真心相待的人在一起,不要負了她」,而後便斷氣了。

趙天朔哭得不能自已,一再悔恨為何不陪在母親身邊,他痛失至親,悲傷不已,世上再也沒有他想護的人。

但是他不相信母親的死有這麼單純,他停靈不出棺,全力追查馬車翻覆的背後真相,最後得知是張側妃所為,他二話不說沖到張側妃的院子,用拖的將人拖到靈堂,一劍砍下她的頭祭拜母親。

庶母雖是庶,也佔了個母字,側妃是上了皇家玉牒的,趙天朔此舉無疑是大逆不道,朝廷大為震動,不少落井下石的官員紛紛上奏譴責,要他以命抵命,以償孝悌。

這時候不踩他更待何時,早想扳倒景王府的各路人馬磨刀霍霍,包括死了娘的二叔都想他死。

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景王的嫡系子孫就僅剩趙天朔一人了,長房子嗣怎麼可能讓他就此斷絕,因此皇上下令仗責五十,禁足一年,抄寫佛經以為贖過,這件事就此輕輕揭過。

為殺害母親的凶手回向經文?想當然耳是不可能的事,趙天朔除了不出王府,府里任何角落他照樣暢行無阻,早起睡的勤練武藝,勤看兵書,並從二叔手中接過王府外院的財務,交由心月復打理。

一年很短,但也能做不少事,景王府是他的,他不容許已封郡王的叔叔伸手,意圖奪走他父親的位置。

何況他爹娘的死他們都有嫌疑,他再怎麼不肖,也不會任憑弒親死仇得償所願,讓九泉之下的雙親死得冤屈。

一年後,他走出景王府,重新布署在外的人馬,啟動潛伏的暗線,偷偷調查父親的死因,為人子者唯有查出真凶才能告慰父親在天之靈,百年之後他也才有臉再見爹娘。

只是他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前腳才帶人出京後腳就被人堵上,一路上的截殺,刀劍無情的揮落,那銀晃晃的刀光劍影之下,他多次險象環生,看著侍衛一個個的倒下,他有著不可言喻的痛,他們曾經伴隨他多年。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這一次的教訓教會他人不可心存仁慈,該動手時就要動手,敵人不死,死的就是自己。

趙天朔將手緊握成拳,暗下決心,終此一生他必將護住身邊所有他重視的人,不讓他們受到一絲傷害。

驀地,他冷絕的視線落在萬福瑩亮的小臉上,心頭一陣輕蕩,泛起了柔軟,一絲一絲牽絆纏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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