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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生花 第十六章 事情皆塵埃落定(2)

一陣強風吹來,突地,她全身緊繃。

她快步跑到院子中央,仰頭、閉眼,好半晌她再張開眼,對穆顏說︰「外婆,你先睡,我有事。」

丟下話,她顧不著穆顏的反應,快步跑到衛忠和章玉芬房前,用力敲房門。

衛忠打開門,瞧見她一臉驚惶,問︰「小槿,怎麼了?」

「爹,帶我去寨子,我有很重要的事!」

衛忠喟嘆,他壓住她的肩膀說︰「爺不在那里。」

「我知道,那虎賁衛在不在?五千名精兵呢?是不是也都不在?」

小槿為什麼這麼問?

衛忠知道那五千精兵的存在目的,但是不對,不是現在,事情進展不會這麼快,爺的布置尚未完成……等等,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讓他參加會議的?

「爹,我們去看看吧。」楚槿哀求。

如果風沒說錯,那麼衛珩根本沒打算迎娶公主,他是想在婚禮當天推翻上官謙,擁護上官沐上位。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寧可她傷心,也不願意說出真相?她不是毫無能力的女子,她可以幫助他的啊。

理由只有一個——此行成功機率太低,送死的可能性過高。

他想把她徹底排除在危險之外!

難怪他要她退出虎賁衛,難怪他不準她去寨子里,難怪爹這幾個月都不再出任務……

「小槿,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有很糟的預感。」

衛忠想了想,道︰「好,等我一下,我們馬上出門。」

必起門,他手指微抖,一面換衣服,面對自己說︰不會的,沒有這麼快,爺從不貿然行事……

兩人風塵僕僕地趕到寨子,里頭空蕩蕩的,五千精兵果然不在。

楚槿失魂落魄,她猜對了,衛珩此行凶多吉少。

衛忠在跳腳,問留守的人,確定自己早早就被排除在外,難怪爺要對自己托孤,他氣炸了!

楚槿很慌亂,但她知道,不可以傻傻待在這里等噩耗傳來,她承受不起的,她必做點事……

她跑到院子里,展開雙手、仰頭望天,再也管不得什麼秘密不秘密,她揚聲大問︰「請你們告訴我,我可以做什麼?」

她閉著眼楮、伸展雙臂,挺直背脊,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維持將近兩刻鐘。

接著,她放下手,轉身對衛忠說︰「集合寨子里所有的人,我需要幫忙。」

天亮了,迎親臥伍在敬國公府面前排成長長一列。

舉牌的、樂手、喜娘、抬嫁妝的……浩浩蕩蕩共兩百多人,全是虎賁衛及衛珩手下精兵所扮,宮里也安插將近百人,剩下的人則已經在密道附近集合,宮里宮外全都布置妥當,就等著大旗一舉,進行突襲。

宰相盛為桐會聯合虎賁衛的官員適時施放藥物,控制百官,而楚相在世時聯絡的朝臣將會在衛珩控制大局之時拿先帝遺詔,擁護上官沐上位。

這樣的布置對衛珩來說不算最好,若依他的計劃,至少還要一、兩年時間,他需要更多的兵,更龐大的支持者,他想等到上官謙眾叛親離,想等他的身子再掏空得更厲害些。

但是康華公主和張家讓他不能再等,這兩個月的情勢變化也讓他不能等,上官謙對他的各方測試讓他嗅出危機。

吉時未到,敬國公府大廳里,衛珩、上官沐和幾名虎賁衛高層圍著桌子,細細討論著該如何行事。

這時候廳門打開,衛愛快步進屋。「爺,宮衛全數出動,京畿大營也派出一萬名士兵,將宮外團團包圍。」

衛信跟在他身後進來,道︰「稟爺,楊公公找到了。」

「他死了?」衛珩凝聲問。

「是,眼珠子被挖出來,十指全斷,身上找不到一塊好地我。」

「曲婉兒呢?」

「被軟楚了,咱們的人無法聯絡上她。」

他沒猜錯,上官謙確實對他起了疑心,這場婚禮不是試探,而是想要他的命!

衛珩打開門,緩步走出屋子,任由風吹拂,二月春風似剪刀,刮得他臉頰隱隱生疼,他眺望遠方、凝神與風對話,片刻後再度走回廳里。

「大皇子被軟禁了。」他說。

「衛大哥怎麼知道?」上官沐問。

他沒回答上官沐的問題,卻道︰「上官謙懷疑我和大皇子聯手,想要逼宮。」

「我們行事一直很小心,怎麼……不對,和大皇子聯手?他怎麼會這樣想?」

「皇後大概吹了不少枕頭風,加上這段時日我頻繁進出朝臣家中,便疑心上了。」

那些朝臣是楚相在先帝駕崩時便開始聯絡的,楚相留下名冊及遺詔,讓他循著名冊一個個聯系,因時程拉近,他必須加快動作,許是行事太匆促露了餡。

上官謙是個眼楮容不下半顆沙子的,心有懷疑,自然是要將他逮捕入獄……現在他必須賭,賭上官謙曉不曉得今天的計劃,倘若上官謙知道,那麼連最後的五成把握他都得雙手奉上。

他不可能帶著這麼多人陪自己死。

思索片刻,衛珩道︰「阿沐,上官謙已有布置,想必對我他勢在必得。假設他不知道今日的計劃,我是他唯一的目標,那麼還有機會選擇,我們可以暫停計劃,你領著虎賁衛和五千精兵全身而退。」

屆時,他只要略施小計,定能讓上官謙認定他是為大皇子做事,上官沐就能保命。

上官沐緩聲回答,「衛大哥,我知道計劃暫停代表什麼,代表我可保住性命,虎賁衛將會交到我的手上,我有錢、有人,可以另尋機會,重新來過,可代價卻是將失去衛大哥你。我絕對不要!沒有衛大哥就沒有現在的我,我為什麼要保全自己而失去你。」

「你忘記先帝遺詔了?」衛珩擰眉,成大事者怎能拘泥于小節?

「衛大哥真的為沒有你的籌劃,我有足夠能力在未來兩、三年內將上上官謙趕下台?何況我相信此事結束之後,必定會迎來一場秋後算帳,那些與衛大哥聯絡過的百官絕對會受到波及,到時又是一場浩劫。

「而且經此一事,上官謙必定疑心更重,誰曉得什麼時候會懷疑到我頭上,怕是等不了我做足準備就會命人暗殺我,這種事他又不是沒做過。賢官被殺、忠臣被害,朝堂千瘡百孔,衛大哥認為在他治理下的大錦王朝還可以撐多久?

「照原計劃動手吧,再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我看好五千精兵,他們可以一對三,京畿大營算什麼?宮衛算什麼?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般人。」

听上官沐說得振振有詞,衛珩拍拍他的肩膀,他長大了,變得懂事、沉穩了,尤其是待自己的一片心思,令他無法不感動……

衛珩深吸口氣。「確定不後悔?開弓沒有回頭箭。」

「確定不後悔,開了這把弓,我就沒想過要回頭。我知道不成功便成仁,但是黃泉路上見著父皇,我也不赧顏。」上官沐抬頭挺胸道。

話音才落,便听見外面鞭炮聲震耳欲聾。

一聲尖細的嗓音大喊,「吉時到!」

上官謙比衛珩想像的更迫不及待,迎親隊伍才剛進宮,他們就被宮衛團團包圍。

衛珩上前一跪,問︰「臣敢問皇上,這是何意?」

上官謙長期服用虎狼之藥夜御數女,身子幾乎掏空,他的臉色蒼白,唇色黯淡,但臉上仍然帶著倨傲。

天底下只有他負人,怎能讓人負他,即使是他的親生兒子,即使是自己最倚重的朝臣,只要踩到他的底線,他就不允許他們全身而退。

「衛卿心知肚明。」

「臣不懂,皇上賜婚,臣依命進宮迎娶康華公主,從過去到現在,臣從未違逆過聖意,不知怎會引得皇上懷疑?」

這時,天空飄來一片烏雲,迅速掩去當空皓日,短短片刻間烏雲越驟越多,四周越來越暗,風一陣陣吹起,讓人心生不安。

上官謙轉頭看一眼張皇後和張尚書,張尚書會意,問道︰「這段時間衛大少沒少進出朝臣家里,試問,衛大人籠絡朝臣,目的是什麼?」

「張大人言重了,莫非你不曉得皇上想推百官清廉制,若不聯絡幾位朝臣率先挺身當表率,誰願意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銀子?」

听到這里,上官謙看著張尚書,臉上更加不滿。

看著兩人的互動,衛珩冷笑。果然上官謙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便大張旗鼓圈禁大皇子,甚至調來京畿大營,行事毫無章法,只圖一個痛快,他這個皇帝快當到頭了。

他賭贏了!上官謙並不知道今日計劃,五成勝率回籠。

張皇後見狀況不對,忙道︰「皇上,衛珩可是買通楊公公探听宮中之事,若無造反心思,何必在後宮安插棋子?」

安插棋子確實觸犯宮中大忌,瞬間,上官謙目光變得凌厲。

衛珩冷笑,「皇後娘娘說我買通楊公公便是我買通的?皇上,臣心中無愧,願與楊公公對質!」

「你明知道人死了,還說這種話?」

衛珩倒抽口氣,故作驚訝。「臣不知道楊公公死了……但臣知道楊公公是張府的遠房親戚,當年還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過。」短短幾句話,他就在上官謙心頭埋下種子。

丙然,上官謙眼底升起懷疑,視線落在張尚書身上。

衛珩續道︰「臣還有一事,必須啟稟皇上。」

「說!」

「張大人不滿臣心悅玉儀公主,深怕臣與大皇子結黨,成為二皇子的敵手,可他不曉得,臣忠心的永遠是坐在龍椅上那位。」

衛珩正在拖延,京畿大營將皇宮團團圍住,他的五千精兵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密道進入宮中需要時間,密道是先帝命虎賁衛築的,上官謙並不知情。

此話說得鏗鏘有力,上官謙心神微震,看一眼目光閃爍的張皇後,道︰「衛卿別惱,既然此事是有人從中挑撥,不如你到大理寺坐坐,把事情說清楚,里頭都是你的老長官,怕也不會為難于你,如何?」

「今日是臣的大婚之日,若往大理寺一坐,不曉得會生出什麼謠言。」

「放心,衛卿無造反之心,到時朕必定下旨,親自為你闢謠。」

莫名其妙地風越來越大,獵獵風聲吹散了上官謙的聲音,吹得有人站不住腳,無來由的不安。

上官謙正要命人逮捕衛珩,突然一陣奇風吹來,把他吹個趔趄。

這時候,衛和向衛珩點點頭,精兵已經入宮!

衛珩瞅準時機,一聲令工,精兵迅速擁上,宮衛剛反應過來,已有數十人被斬于刀下,倏地兵器交擊聲不斷交戰,四周一片混亂。

衛珩撕掉喜袍,抽出藏在懷中的長劍,躲過幾撥攻擊,想搶身到上官謙跟前,不少宮衛已經上前護著上官謙往殿里退。

衛珩心知絕不能讓上官謙進到殿里,他不要命地朝宮衛揮動刀劍,招招致命,七德跟在他身邊,拼殺出一條血路。

刀起刀落,鮮血飛濺,轉眼宮衛折損近半,這時一聲呼嘯,屋頂上黑壓壓地冒出了一圈人。

上官謙揚聲怒喊,「射,把人全給我射死,一個不留!」

杯箭手听令,舉弓。

「阿沐,上官謙交給你了!」衛珩喊道。

躲在樂手當中的上官沐搶身上前,施展輕功朝上官謙飛奔而去。

衛珩領著七德飛身上檐,斬殺弓箭手,說時遲那時快,幾百枝前朝他們射去。

在半空中,腳下沒有支撐,躲得了一躲不了百,眼見他們就要折在羽箭之下——一陣怪異狂風自下往上吹,將數百枝羽箭帶到天空。

活了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光景,反應遲鈍的弓箭手還來不及抽下一枝箭,就讓衛珩等人砍下頭顱,血花四濺,殘肢斷臂齊飛。

風越吹越狂,守在宮外的京畿大營士兵根本听不見宮里頭的廝殺聲,他們連站都站不穩,被吹得東倒西歪。

很快,奪位之爭結束,上官沐勝利,所有人歡欣鼓舞之余,也討論著剛剛的異象。

衛珩明白是怎麼回事,心情是說不出的澎湃。

上官謙一死,百官擁上官沐上位,遺詔出世,塵埃落定,他把朝堂交給盛為桐,自己跳上馬背,飛快奔回寨子。

寨子里,數張長桌擺中間,桌面上鮮花酒水凊茶擺齊,百炷凊香插在子里,燃起一陣陣濃煙。

穿著白衣的楚槿站在臨時搭起的高台上,雙掌合十,仰頭、行五體投地跪拜之禮,緊閉兩眼、喃喃自語。

汗水濕透她的衣服,她卻渾然不覺,重復著同樣的姿勢,不斷念著咒語。

「夠了——楚槿,夠了!」衛珩跳下馬背,朝高台跑去。

楚槿沒听見,嘴里還是祝念著,用只所有的專注力祈求他平安。

只要他平安歸返,只要他無傷無事,其他的事她通通不在乎了。

皇帝、王朝興盛衰弱、家仇能不能報、他娶不娶公主……她通通不在乎了,只要他回來,只求他平安。

衛珩奔到高台下,大喊,「沒事了,我回來了,小槿,我已經回來了!」

這次他靠得夠近,風將他的聲音帶進她耳里,楚槿听見了,低下頭,看到衛珩漂亮到天怒人怨的臉,不禁笑開。

回來了,他真的平安回來了……楚槿放下心中大石,整個人一松懈,仿佛失去支撐般腳一軟,從高台上掉了下來。

衛珩心頭一緊,竄身飛起,在半空中穩穩地將她抱進懷里。

只是兩只手、一個胸膛,她卻覺得有無數的安全感綿綿地將她圈住,無數的幸福絲絲地將她包裹,她知道、明白、清楚,這堵牆是她最想滯留的地方。

「事情解決沒?」

「已經解決了。」

「上官沐當皇帝沒?」

「當了。」

「你娶公主不?」

他失笑,這才是她最想問的問題吧。「如果砍了公主爹,公主還願意下嫁的話……」

「你就娶?」她的眉頭皺起來。

「我也不娶。」妻子他當然要娶最稱心合意的。

這個答案讓她笑得開心。「我累了。」

「嗯。」

「我想睡覺。」

「睡吧。」

「我要睡很久,你會陪我嗎?」

他不能陪她睡很久,但是……「我保證,你醒來的時候,我一定在。」

「說話算話,我要睡了。」

「可以,但你少問件事。」

「什麼事?」

「楚家的仇,報了嗎?」

此話一出,昏昏欲睡的楚槿突地瞪大眼楮,「凶手是……公主爹?」

「對,凶手已經伏誅,你祖父母父母楚家兩百多口人都可以瞑目了。」

聞言,楚槿長長地吐口氣,憋在胸口多年的怨氣終于消除,她覺得好輕松,也真的累慘了。

「等我睡醒,再從頭到尾告訴我,好不好?」

「好,你安心睡,睡醒後,我一五一十告訴你。」

把頭靠進他懷里,他身上有濃濃的血腥味兒,但听著他的心跳,她睡得分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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