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小家伙咚咚咚跑向大門，推開紗門，穿過前院，等在門邊，小身體還太小打不開前院大門，只能出聲催促。「媽咪快，一定是亞力叔叔來了！」

蘇清清笑著跟在孩子後頭，來到前院大門前，大門材質是鍛鐵，門邊有個長方形透明隙縫，可以看清站在門外的人。

蘇清清抬起頭從細縫望出去，瞬間怔住。

一旁的小家伙等得不耐煩，說︰「開門啊！媽咪，快點開門，是亞力叔叔吧。」

她低頭模了模小家伙的臉，溫聲答︰「門外不是亞力叔叔，蘇菲亞，是媽咪的朋友。」

蘇清清將門打開，站在湯書毅面前，笑著對他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了。」湯書毅也回，他蹲下來，看著小女孩的白皙小臉，有幾分清清的模樣，但更多是像了唐旭初，尤其是那雙眼楮。

「你叫蘇菲亞？」

「是，媽咪說這是外婆的名字，外婆去天堂了，我用她的名字。」

「你幾歲呢？」

蘇菲亞答，「一歲十個月。」

「看起來不像，听你講話也不像，比較像是三、四歲的孩子。」

「我早熟嘛。媽咪說我爹地是天才，我可能也是，不過目前不確定，只是比較會講話而已。」

蘇菲亞看向湯書毅身後，驚喜大喊，「亞力叔叔你來了！我等你好久！快點、快點我們去動物園！」她越過湯書毅沖向亞力。

亞力一把抱起小蘇菲亞，望著站起身的湯書毅，驚訝地問︰「你怎麼突然來了？」

「兩年多沒見清清了，想來看她過得好不好。正好今天你帶蘇菲亞去動物園，我可以跟清清好好聊。」

「亞力叔叔你等我，我去穿衣服，很快！」

蘇菲亞掙扎著離開亞力的懷抱，身軀跑得飛快，回到屋子，不到五分鐘，穿了背心、拿了外套，也穿好小布鞋，跑出來。

三個人短暫沉默一陣，亞力沒跟湯書毅多聊其他，問了湯書毅打算在加州住多久，湯書毅說大概三四天。

蘇菲亞拿著外套，伸手要亞力抱，開口說︰「亞力叔叔我們快去動物園……」

亞力還沒抱起蘇菲亞，湯書毅先蹲了下來，問小蘇菲亞說︰「叔叔明天要帶一個姊姊去迪斯尼，你要不要跟叔叔一塊去玩？」

蘇菲亞一直想去迪斯尼，但媽媽總說她還太小，听見迪斯尼，她渴望地看著媽媽，問︰「可以嗎？我可以跟叔叔、姊姊一起去嗎？」

蘇清清也蹲下來，神情認真嚴肅，對蘇菲亞說︰「現在媽咪沒辦法給你答案，晚上我們再討論好不好？」

蘇菲亞有些失望，扁扁嘴，說︰「好，晚上討論。」

亞力抱起了小蘇菲亞，對兩個人說︰「我們去動物園了，你們慢慢聊。」

湯書毅朝亞力點了點頭，蘇清清叮嚀亞力，「別給她吃太多甜食。」

「知道了。」

亞力低頭對蘇菲亞說，「你听見羅，是你媽咪交代我不能讓你吃太多甜食，不是我的意思喔。」

小蘇菲亞雙手環著亞力的脖子，「沒關系，看到動物已經很棒，媽咪拜拜、叔叔拜拜。」

小家伙朝媽媽、湯書毅探手道再見，一大一小開心出發。

「要請我進去坐坐嗎？或者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坐下來聊一聊。」湯書毅問。

「我剛煮了咖啡，烤了一點餅干……」蘇清清笑著邀請湯書毅進屋里坐。

湯書毅揚眉，神色頗顯驚訝，「听人家說為母則強，看來是真的。以前你總說沒有時間進廚房、不喜歡下廚，現在會烤餅干了。是為小蘇菲亞學的吧？」

蘇清清笑開了，「是啊，她愛吃餅干甜食，外面賣的餅干人工添加物太多，自己烤比較天然。」

兩人來到廚房，中島流理台邊有兩張餐椅，再旁邊是張兒童餐椅。

蘇清清收拾了兒童餐椅上的空碗，替湯書毅倒了杯咖啡。

她記得湯書毅喝黑咖啡，不加女乃不加糖，她幫自己也倒了一杯，加一些鮮女乃。

湯書毅望著玻璃窗，看向院子外的游泳池，「屋子很漂亮。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你住在這里嗎？」

「你應該是問亞力吧。」蘇清清猜測。

「你忘了方才亞力顯然不知道我要過來。我在埃及遇到唐旭初，這房子當初是他買的，房子過到你名下後，你把房子的錢轉給他……唐旭初跟我說了很多，所以我知道你住在這里、知道你們沒有在一起、知道兩年多前，你不要他也不要我……」

「對不起——」蘇清清才說了三個字，湯書毅就笑著打斷她的歉意。

「又是這三個字！你不需要覺得對不起我，清清……」湯書毅看進她眼里，「我認識一個很好的女孩，她想嫁給我，而我也考慮向她求婚，你瞧，我有新的女朋友了，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我答應明天帶她去迪斯尼，你讓蘇菲亞跟我們一起去吧，明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你真的……有女朋友了？」蘇清清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我以為你跟唐旭初好好在一起了，有機會遇到不錯的女孩，就考慮安定下來。雖然現在看來她愛我比我愛她多，但誰也不知道以後……說不定，我會愛她比當初愛你還深。你懂我的意思嗎？清清，人要往前看、要為自己想。」

「我有為自己想。」她低下頭，喝了兩口咖啡，面對湯書毅灼亮似火的目光，說得有些心虛。

「如果你真為自己想，為什麼不跟唐旭初在一起？我當初決定接受波士頓大學教職，是為了讓你得到幸福，而不是讓你當未婚單親媽媽。你不知道，我剛發現你有孩子的時候，心里有多難過……如果我都難過了，我想唐旭初知道真相，會更難過。」

「能不能別告訴他？」蘇清清低聲問。

「為什麼？你單身他也單身，而我已經有對像了。你還猶豫什麼？」

「我……」是啊，她猶豫什麼，她該怎麼說那些復雜混亂的心情……

湯書毅有好的對像，她就有資格理直氣壯朝唐旭初走去嗎？

「清清，別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你學學我。」

「學你？」

「對，學我，為了愛，可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十幾年前我父親跟我閑聊，他出資贊助唐旭初成立私人實驗室，唐旭初是楊阿姨的兒子，而楊阿姨跟我父親在一起，雖然他們之間一直沒有名分，但我父親真的愛楊阿姨。

「他不希望阿姨知道，他是實驗室真正的贊助者，我父親身分有些復雜，他另一個身分其實是軍火商，當年他十分看好唐旭初，說他的實驗一定會成功，將來人們可以不再為疾病所苦。

「幾年後，我父親告訴我，唐旭初的實驗團隊成功研發奈米分子擴散術，這頂技術是唐旭初實驗室取得成功前的一大步，理論上奈米分子迅速擴散若能成功應用在干細胞修復，他想成功找出永生方法、快速修復受損細胞髒器，幾乎指日可待。

「實驗室慶功宴那天，我隨我父親一起出席，其實原本我是想找機會勸唐旭初放棄研究……

「你能想像我父親那一類的人，左手擁有永生方法、右手握著殺人武器，長命百歲、永遠不死的世界有多可怕嗎？」湯書毅盡可能快速簡短的解釋過去，那些回憶與寧實，對他來說並不光彩。

「雖然他是我父親，但要我憑良心說，我真覺得，像我父親這樣的人，最該順應自然法則，自然的生老病死，而不是永生長壽。可我沒想到去實驗室那一天會遇到你，沒想到……我會對你一見鐘情。

「當時你眼里只有唐旭初，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你眼里容不下其他人，那天我沒找唐旭初，什麼都沒對他說。回去後，我滿腦子想著有什麼辦法，能讓你有機會看到我，我自認不比唐旭初差，除了沒有他的高智商。

「後來我父親無意間透露，他將唐旭初的奈米分子擴散技術，拿到另一個生物武器實驗室，成功制造殺傷力百分之百的微型生物武器，那類微型武器在黑市軍火市場既昂貴又搶手，我將利用奈米分子擴散的生物武器成效影片載入光盤，匿名給了唐旭初，讓他知道他原想救人的研究，最後卻被做成殺人武器……」

湯書毅這回停了許久，要承認這些，不是容易的事。

「……只有唐旭初離開，我才有機會在你身邊留下來、才有機會讓你看見我對你的愛不比唐旭初少。」湯書毅再次開口，說完後，他吐了口氣，看坐在旁邊一手握咖啡杯完全呆住的蘇清清，「听完這些，現在你告訴我，你還覺得對不起我嗎？」

蘇清清完全無法回應，她不知道真相競是如此……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諷刺的是，從前我覺得自己的愛不比唐旭初少，但前幾天我在埃及調到唐旭初時，他一個人當背包客去看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而我身邊站著舒笑雨，那時我心里突然有種想法，我其實輸給了唐旭初，我給你的愛，終究比唐旭初給的少。

「同樣是兩年半，他以為你跟我在一起，而我也以為你跟他在一起，但最後他依舊一個人，而我已經決定對你放手，向前走了。你一定懂我的意思吧，你們才是注定該在一起的人。清清，我不是你心里想的那個好人，放下那些無謂的愧疚感吧。」

蘇清清放下咖啡杯，嘆口氣說︰「你不需要為了讓我向前走，抹黑自己。」

「我說的都是事實，不是抹黑……」湯書毅說。

「我認識你，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你給的光盤又如何？你的目的，有大半其實是無私的。你並不希望你父親為了錢害更多的人，不是嗎？我其實只是整件事的意外插曲。無論你是不是對我一見鐘情，我想你都會給唐旭初那張光盤片。」蘇清清說得很理性。

湯書毅笑了笑，無奈搖頭說︰「我真希望你不要這麼冷靜，能理直氣壯的討厭我，能理直氣壯的跟唐旭初在一起。」

蘇清清苦笑說︰「就算你兩年半前，告訴了我你的秘密，我的選擇可能依舊相同。書毅，你覺得我愛過你嗎？」

湯書毅被問住了，沒答腔。

「本來我對這答案也不清楚，但今天你來找我，坐在我面前，听你說這些話，我突然領悟，其實我確實愛過你，因為你是一個很美好的人，值得被愛。而我何其有幸，能被你深深愛過，你說那些話跟在我心里的你，不盡相同。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一直這麼好……我想我會跟唐旭初在一起，但不是因為你告訴我你的秘密，而是因為你向前走了，我覺得我也該向前走，我不必再為我好像愛著你，又愛唐旭初而感覺愧疚。

「兩年半前，我真的沒辦法選擇你或選擇唐旭初，因為不管面對你們哪一個，我都虧欠另外一個，因為我大概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們兩個我都愛，這才是我真正過不去的點。

「經過這兩年半，我反而沉澱下來，想清楚一些事情，能夠平靜看待自己，現在的我，看著已經向前走的你，才有辦法真正放下，好好面對唐旭初。

「謝謝你今天來找我，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事，謝謝你曾經愛過我……」蘇清清感覺心里一直存在的結終于化開了，時間會為一切寫下答案。

「傻瓜。」湯書毅笑。

「你說你的新女朋友叫舒笑雨？」

「說來也巧，他是唐旭初的表妹，楊阿姨介紹我們認識，很逗的一個女孩，她叫我大叔……」

兩個人坐在廚房，一如久別重逢的故友，毫無芥蒂地說說笑笑。

旁愛他們之間，不再是羈絆，而是一陣讓彼此重新啟航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