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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我娶你 第1章(2)

「且慢,」唯恐許仲言腦袋不保,商子任急沖入兩方爭斗中,試著緩和氣氛。

「沐寨主莫惱,仲言兄只是口舌笨拙,沒有惡意的,還請沐寨主大人大量,萬勿見怪。」

「他把我女兒都罵哭了,這還沒惡意,那什麼才算有惡意?」沐英雄狂怒。

「昔日御林宴上,仲言兄大罵賈相奸臣、賈女妖婦,把賈相父女氣得差點兒嘔血身亡,那才叫心懷惡意。」商子任笑言,低沉中帶著溫暖的嗓音像煞一道春風吹過,恰恰掩過沐紫鴛的哭聲,為場中帶來一片寧馨。

沐英雄不覺怔道︰「你罵過賈似道?」賈奸臣誤國久矣,世人皆知,但因他位高權重,從來無人敢輕觸其鋒;想不到許仲言一介文人,竟敢虎口拔牙,倒是有幾分骨氣。

「仲言兄正是因為拒絕賈相的聯姻提議,才會得罪賈相,遭貶官為縣丞。」趁著場面緩和,商子任把握機會再度進一百。

原來許仲言頑固到連賈似道的帳都不買,那他不肯娶沐紫鴛也是情有可原嘍!這下子沐英雄可頭大了。「寶貝女兒,你說這可該如何是好?」

沐紫鴛沒說話,只對商子任投過去怯生生的一瞥。

「對喲!」沐英雄會意地一擊掌,方才因見許仲言年少英俊,又是個狀元郎,便執意想把他為婿,卻忘了旁邊還有個商子任。不過……這商子任面容實在平凡,一雙眉不濃不淡、一只鼻不高不低、一張嘴不大也不小,怎麼看怎麼普通。這樣一名尋常書生配得上他寶貝女兒嗎?「商子任,你可有功名?」

「他是今科探花郎。」許仲言低啐一聲,與那白痴同榜登科,正是他今生最大的不幸。

「你是探花?」哪兒像啊?沐英雄瞪凸了眼。

商子任拱手回禮。「見笑、見笑。」

沐英雄幾乎暈厥。「你們居然一個是狀元、一個是探花?」今兒個是什麼日子,讓他一綁就綁進了兩個非同小可的人物?不過……「他是狀元,卻因他不肯娶賈似道的女兒為妻,而被貶為縣丞。那你呢?」沒理由一群大人物逕往這邊城小鎮跑吧?又沒有寶。

「小生亦是縣丞。」

「你也拒婚,因此遭貶?」

商子任搖頭。「小生尚未娶妻,亦不曾被賣相看中,更非因為被貶才到貴縣為縣丞。」

「那是怎麼回事?我听說連普通的一甲進士都能撈個知縣當當,為何你一介探花,卻只能干縣丞?」沐英雄疑問。

「他是自願來的。」許仲言撇嘴,就是這樣,他才斷定商子任是白痴,否則哪個正常人會朝官不做,卻自願外放做縣丞?

「什麼叫自願來的?」

商子任眉眼帶笑。「哦!小生不過是在賈相建言聖上外放仲言兄為縣丞時,提了句『臣下可否跟從?』,因此就一起來了。」

剎那間,瑟瑟冷風降臨「大風寨」。

「咱們這次是不是綁了一個非常可怕的人物進寨?」這個疑惑在每個人、心中浮起。

商子任,今科探花郎,年方二十五,京城人士,父母俱亡,家中尚有一妹。

沐紫鴛就著地牢入口微弱的燭光,遠眺牢內閉眼假寐的男子。

「連睡覺都在笑!」她撇嘴,認定那姓商的腦子有問題。

不過,正因為他夠愚蠢,所以適合成為她的夫婿。

自幼,她便有一個夢想,要闖遍五湖四海、揚名立萬,成為中原第一女俠。但可惜,身處「大風寨」,父親與一干叔伯管得嚴,他們不僅不準她拋頭露面,一度甚至要她學那千金閨秀裹小腳、學針線、入廚房。

好在她抵死反抗,哭得幾近斷氣,父親不忍,總算放過她的腳,否則此刻她已變成一個怪胎殘廢,連路都走不穩了。

也是自那時起,她曉得了眼淚的好處,對著銅鏡苦練流淚媚態十年,終有所成,全寨子的人都被她蒙在鼓里,誤認她為弱質女流。殊不知,她暗中偷學的武功幾乎要與父親並駕齊驅了。

至于成親,不過是她達成理想的一個踏腳石;只是她也沒想到能找著如商子任這般合適的人選,斯文軟弱、沒脾氣又好說話,她肯定能夠百分百地將他掌控在手心內。

現在只剩一個問題——他還沒答應娶她。

「不過要他點頭並不難,一百滴眼淚就夠了。」將臉上的精悍化成嬌柔後,她蓮步輕移,走入地牢。

「嗚……」未語先泣,隔著牢門,她低喚了聲。「商公子。」

商子任睜眼,瞧見她的淚,心一跳,有種大禍即將臨頭的預感。

「仲言兄,」起身之際,他悄悄地推了下橫臥身邊的許仲言。「小心口舌是非,以免惹禍上身。」

許仲言給了他一記白眼。「你才應該小心色字頭上一把刀。」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唉!」商子任沒說完的話全化成一聲吁嘆,散入風中;只因許仲言又閉上眼,拒他的好意于千里之外了。

算啦!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起身,邁步走向鐵欄桿。「沐姑娘深夜造訪,不知有何指教?」開口的同時,他習慣性地又在唇邊掛上一抹溫暖的笑。

很好的開始。沐紫鴛暗喜,卻不說話,只以一顆緊接著一顆、滾落不停的淚珠做為回答。

他彷佛有種錯覺,她是個專門制造眼淚的工匠,只要有人訂貨,不管幾滴,她隨叫隨送。

這樣的姑娘真有些可怕!他思忖,卻阻止不了自己被吸引,因為她的淚實在太有魅力了。「沐姑娘,你怎麼不說話呢?」

她羞怯地望了他一眼,垂頭默數滴落的淚珠。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快要一半了,他應該心軟了。

「沐姑娘,」他語音里添入些許著慌,明知那淚是假的,偏心就是抽疼。「你有話但說無妨,只要商某做得到,定傾全力相助。」

這樣的承諾還不夠,因此她淚未停。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他額上的汗流下來了,嘴角的笑有些抖。「沐姑娘,你……」他幾乎想跪下來求她別再哭了。

只差一點點了。她竊笑,覷了個好時機抬眼,對他展現她眸底無限的愁苦。

瞬間,他的心像給人狠狠揍了一拳,好疼。「沐姑娘,盡避說吧!只要是你的要求,商某定遵不違。」

正好一百滴淚,她料得半分不差。「多謝商公子,你的好心,小女子沒齒難忘。」懷著萬分得意,她伸手入懷取出鑰匙打開牢門,與他正面相對。

「沐姑娘,請別多禮。」

「妾身今晚來是有件要事請求商公子幫忙。」

「你說,我答應就是。」橫豎他已做下承諾,是無法反悔了。

「我……」她羞怯地瞥了許仲言一眼,卻換來他一記冷哼。

「讀聖賢書,許某還知什麼叫『非禮勿視』,對于這等苟且事,許某不屑觀之。」說著,他轉過身,面壁去了。

沐紫鴛哀傷地抽泣兩聲,商子任頭皮頓麻。「沐姑娘,仲言兄只是說著玩的,你千萬別見怪。」他試著安慰她,但……來不及了,她的淚已泛流成災。

「你……唉!」好吧!他投降了,敗在她的淚下。「我代仲言兄賠禮,對不住了,沐姑娘,商子任在此任憑差遣。」

她嬌顏燒紅。「我……沒那意思。」

「沒關系。」他深吸口氣,讓臉上掛滿溫和的笑意。「我是心甘情願為姑娘做事,你請說吧!」反正心疼死與被她害死,都是同一個結果,他認了。

她不好意思地扭著衣袖,半晌後才鼓足勇氣。「爹爹一直想將我嫁給書生,可是我……我知道自己沒資格,那個……」

「我知道了。」唯恐她再度掉淚,有害他的心髒,他直言點出她的目的。「沐姑娘是希望我應允此婚吧?沒問題,就請沐寨主著手籌備婚禮吧!」

「商公子!」她大喜,卻還是哭了。

「哦!」他申吟一聲,她的淚實在揪心。

「你瘋了!」突然,一直轉身面壁的許仲言憤怒地道。「你竟想娶一名罪犯之女,存心想把所有讀書人的臉都丟光嗎?」

「別再說了!」商子任飛身過去,搗住許仲言的嘴。「沐姑娘,仲言兄是開玩笑的,你別在意,我想我們的婚事還是盡快舉行的好,可以麻煩你去告訴沐寨主,請他擇期拜堂嗎?」

沐紫鴛張著嘴,本來又要哭了,卻在听見商子任的話後,淚珠懸在眼角,半晌不落。「商公子真的肯?」

「商某求之不得。」他努力咧出一抹誠意十足的笑。

她嬌羞地睇了他一眼,垂下頭。「多謝商公子。」欠身行禮後,她轉身走了出去。

「呼!」商子任才覺心頭大石放下。

「唉喲!」行到半途的沐紫鴛忽地踢到地上一塊碎石,絆了一跤。

「哇!」然後,就這麼巧,碎石飛起,筆直擊中後頭許仲言的額,將他的額頭打得腫起一個大包。

「對不起、對不起……」沐紫鴛連忙道歉,淚水又撲簌簌地開始直流。

許仲言揉著頭,張大嘴很想罵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沐紫鴛的淚擁有令冰雪消融、鐵漢動心的無邊魅力。

「算了。」他撇開頭,怕再看她一眼,會如商子任般給迷得神魂顛倒、是非不分。這女人是禍水啊!唉喲,好痛。

「對不起……」沐紫鴛抽抽咽咽地走了。

商子任望著她的背影,滿懷感慨。「好厲害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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