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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有財路 第一章 出了馬棚進豬圈(2)

頭上是漆黑的棚頂,有風吹過時,幾道光束中的灰塵飛舞著,身下的火炕涼得同冰塊一般,身上的棉被也是沉重又發硬。

好在,鼻間沒有半點兒消毒水的味道。

任瑤瑤長長嘆了一口氣,不知該為自己重獲新生歡喜還是悲傷。

前世的自己心髒病太過嚴重,一輩子沒有跑跳玩耍的機會,拖累得家里花光了最後一分錢,又死在了手術台上。

說實話,她活得憋屈至極。

按理說能重活一次,實在算是件好事,但是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雖然同名同姓,但這個任家小丫頭卻是比她慘太多了,沒有長輩疼愛就算了,居然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吃飽過。

她忍不住抽出被子里的小手看了看,全是凍傷留下的疤痕,還有刀痕,跟前世白女敕的模樣完全不同。

「二姊,大姊醒了!」

不等任瑤瑤再多想,旁邊就響起一個稚女敕的童聲,原來是任家雙胞胎里的小弟輝哥兒,黑瘦的小男孩,卻難得有一雙大眼楮,骨碌碌地轉著,很是可愛。

兩扇破木門外,應聲跑進來一個小丫頭,正是叫月月的二丫頭。小丫頭穿著一件破布褂子,袖子已經短到了胳膊肘,下邊的裙子也勉強只蓋住膝蓋,好在稀疏的黃頭發梳得還算整齊,小臉上也沒什麼肉,笑起來露出搖搖欲墜盼著下崗的門牙。

但她很有姊姊的樣子,直接捂了弟弟的嘴巴,末了偷偷模模從懷里拿出一顆雞蛋,笑嘻嘻說道︰「大伯母給大哥煮的,我偷了一顆,姊姊吃,吃完病就好了。」

小丫頭的小手黑得厲害,剝掉蛋殼,蹭得雪白蛋白都沾染了一道道黑印子。

輝哥兒饞得眼珠子幾乎要釘在雞蛋上了,卻死死咬著嘴唇,好似一開口就會忍不住要把雞蛋吞進去了一般。

任瑤瑤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心底深處突然就酸得厲害,眼淚也淌了出來。

前世,她因為身體不好,自小就只能圈在家里,父母忙著養家,大哥大姊就負責照顧她,也是這般小小的模樣就開始給她熬粥熬藥,煮蛋,蛋殼剝干淨送到她嘴里……

「姊,我沒偷吃,都給你,你別哭,別哭!」

輝哥兒不明白姊姊怎麼突然就哭了,雖然姊姊平時很少說話,但從來不掉眼淚的啊。

任月月一巴掌打掉弟弟的手,罵道︰「一定是你淌口水了,姊才不舍得吃了。」

輝哥兒委屈的扁了扁嘴巴,還想說話的時候,外邊院子里的吵鬧卻是更厲害了。

劉氏一把推開門走了進來,散亂的頭發更亂了,臉上還帶了淚珠子,眼見兒子閨女正圍著一個煮蛋說話,她趕緊抓過雞蛋就塞到了袖子里。

接著她抹了眼淚開始麻利的拾掇破衣衫還有沉重如石的破被子,「閨女兒子,你們放心,以後爹娘一定努力做工,賺錢蓋房子,供你們讀書,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就是餓死也死一起!」

隨後跟進來的任大山尷尬的搓搓手,臉色憋得通紅,到底沒說什麼,對于老娘和兄長心狠到真的一個碗也不分他們一家,他咒罵不出,反抗不了,只能對不住妻兒了。

他默默背起了軟綿綿的大閨女,懷里抱著懵懂的小兒子。

任月月懂事的牽著娘親的衣角,一家人就這麼淨身出戶,離開了任家大院……外的馬棚。

陳氏叉著腰,站在門口破口大罵,「黑心肝的狗東西,等著老天爺打雷劈死你們!跋緊滾,再進我任家的大門,就打折你們的狗腿!」

她那大媳婦手里抓了一把瓜子,笑著看熱鬧,不時勸一句,「娘,您老別生氣了,二弟一家想過好日子,咱們也不能攔著啊。」

陳氏狠狠「呸」了一聲,瞪著探頭探腦的左鄰右舍罵道︰「看什麼看,分家也是我兒子,打死他也是應該的。」

左右鄰居翻個白眼,都回去做飯了。

陳氏罵到滿村的煙囪都冒了白煙,這才想起二兒子一家走了,沒人做飯了……

「老大媳婦,你去做飯,晚上切兩片肉炒個菜,鬧哄一日,我也餓了。」

「哎喲,娘,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沒動過菜刀啊,再說,我還要去給老爺裁紙磨墨呢,您想吃什麼,還是自己做吧。」

馮氏扭著圓潤的身子麻利的跑了,今日攆了老二一家,得了絕大部分家財,她可是稱心如意,這會兒還要回去盤帳呢,誰有功夫去燒柴做飯啊……

陳氏氣得瞪眼,突然覺得,攆走老二一家是不是錯了?起碼,以後沒人做粗活了……

不說老太太在這里後悔,只說任瑤瑤趴在陌生又熟悉的老爹身上,一路晃悠悠的,居然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晨。

初春的晨風還是很涼的,她身下是草堆,身旁是蜷縮的弟弟妹妹,再看頭頂左右,好像是個連先前那馬棚都不如的……豬圈。

她忍不住嘆氣,看樣子真要發憤圖強,想法子發家致富了,否則總是睡馬棚豬圈,這也不是人活的樣子啊。

劉氏端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進來,就見閨女一臉愁苦,還以為這個懂事的孩子在為家里以後的日子犯愁,趕緊安慰道︰「瑤瑤啊,別擔心,有爹娘在,餓不到你們三個。昨日賣地也拿了八兩銀子,娘給你抓了三日的藥呢,足夠你吃到好利索。來,趕緊把藥喝了。」

任瑤瑤听得嘴角直抽抽,若是原主的記憶沒有錯,那麼一畝好水田就要十兩銀子,自家兩畝地居然才賣八兩,顯見那個叫什麼二爺爺的族老,可是把趁火打劫的功夫運用得爐火純青了。

「娘。」任瑤瑤有些別扭的干咳兩聲,還要再說什麼,卻被突然灌進嘴里的湯藥苦得差點吐出來。

劉氏趕緊扯了衣袖給閨女擦抹嘴角,隨即得意地笑道︰「你啊,五歲的時候也有一次病得重了,喝藥哭得厲害,娘也是這樣騙你喝進藥去的,如今大了,還是被娘騙啊。」

任月月和輝哥兒听見動靜被吵醒,揉著眼楮湊了過來,小聲道︰「娘,我餓了。」

昨日在祠堂鬧得那般厲害,好不容易分了家,陳氏那個脾氣怎麼可能大發慈悲給兒子一家帶干糧出門,筷子都沒分一雙。

劉氏眼里閃過一抹暗色,但很快又笑了起來,「先別吵,你們陪著大姊,娘去二女乃女乃家里借點兒干糧啊。」

劉氏說著話就要出門,其實說是門,不過是塊破木板拼湊的,只有半人高,根本擋不住什麼風,里外也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任瑤瑤一抬頭就見不遠處有人端了個陶盆走了過來,于是笑道︰「娘,您怕是不用去借干糧了。」

任月月和輝哥兒這會兒也看到了,忍不住歡呼道︰「娘,七嫂子來了!」

七嫂子就是昨日在祠堂里一直幫扶劉氏的小媳婦,她長得嬌小,容貌也普通,但一副笑面,說話又爽快,倒是難得的好女子。

劉氏趕緊迎了上去,一邊幫忙接下裝滿包谷粥的陶盆,一邊感激道︰「我還想著去二女乃女乃家借點吃的呢,沒想到你就來了。」

七嫂子掃了一眼遠處的正房,翻了個白眼,小聲道︰「二嬸你就算了吧,兩畝水田他們只給了八兩銀子,可是佔了大便宜,昨晚連間廂房都舍不得,只借了豬圈給你們一家,你還指望她能舍出一頓早飯啊。」

劉氏嘆氣,強打起精神道︰「昨天能把家分了就不錯了,別的……也沒辦法了。」

「行了,二嬸,趕緊讓孩子把飯吃了,特別是瑤瑤,大病一場可不能再餓壞了。」

七嫂子放下碗筷,隨即從懷里又掏出一個布包,把金黃的包谷餅子分給三個孩子,末了才道︰「我家老七一早就去拾掇村頭那個破草棚了,去年雖讓雨水澆爛了屋頂,不過蓋層茅草,再砍些樹枝擋擋,應該也比這豬圈強很多。我二叔呢?讓他一起去啊,趕緊搬過去就好多了。」

「你二叔一早就去山渠那里干活了,如今這樣總要給孩子掙個活命的路啊。」

劉氏感激的紅了眼眶,都說患難見真情,平日她在村里也沒少給人家幫忙,但這樣艱難的時候,居然只有七嫂子這個小輩伸出了援手……

「難為你們兩口子了,幫到這樣就好了,小心老宅那邊……」

七嫂子不在意的揮揮手,噘嘴不屑道︰「她又不是我婆婆,我怕她什麼,說幾句又掉不了肉,倒是二嬸你啊,先前太孬了,就算是孝順老人應該,也不能把自己一家子都當牛馬折磨啊,如今分家就好了,雖然苦一些,但以後自己過日子,總有好起來的時候,是不是?」

「是這麼個道理。」

劉氏昨日真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晚上幾乎沒闔過眼,徹底想開了,先前不願自家男人為難,不願被人罵不孝,一直忍氣吞聲,倒是連累得兒女們都跟著遭罪了,以後她再也不會了,先前那麼多年的苦就當替自家男人還了婆母的生養之恩,往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任瑤瑤剛喝了藥,胃里火燒般難受,但包谷餅子實在粗劣,前世吃慣了精細米面,這會兒實在有些難以下咽,她只能端了粥喝了足足一大碗,看得劉氏和七嫂子都歡喜起來。

「哎呀,瑤瑤能吃就好,這次大病一場,以後這輩子可就剩下好事了。」

「是啊,這孩子吃虧最多,以後就盼著她享福了。」

劉氏同七嫂子又說了幾句閑話,任瑤瑤喝了熱粥,胃里舒坦就抵不過周公的召喚,跑去下棋了。

模模糊糊中,她還想理一理如今的處境,將來的出路,但是奈何這副身體病了多日,實在虛弱,方才撐著听听閑話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待得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頭當空。

陽光從豬圈棚頂的孔洞里照進來,晃得她微微眯了眼,有一瞬間不知道身在何處。

「姊姊醒了,姊姊醒了!」

「姊姊,我餓!」

任月月和輝哥兒在旁邊眼巴巴地守著姊姊,終于見到姊姊醒來都是歡喜壞了,抱著姊姊的胳膊就嚷了起來。

任瑤瑤听得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前世見過的那些孩子,哪個不是挑食又浪費,不想這一世的弟妹,幾乎時時刻刻都把「餓」字掛在嘴邊。

看樣子,解決一家人的溫飽問題,是她迫在眉睫的大事啊。

「爹娘呢?」

「爹娘都去山渠那邊干活了,天黑才回來。」

任月月眨巴著大眼楮,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狠狠咽著口水,攛掇著姊姊,「姊姊,我們去找爹娘啊,娘那里有好吃的。」

「我要吃,我要吃!」輝哥兒不知道娘那里有什麼,但只要是吃的,他都能放進嘴里,听到這話就扯了姊姊往外走。

任瑤瑤匆忙掃了兩眼破豬圈,倒是真沒什麼怕丟的,于是也就踩著軟綿綿的腳步,任憑弟妹半扶半推著往村外去了。

一路上,免不了踫到幾個村里人,村里人瞧著姊弟三個的模樣,特別是任瑤瑤臉色蒼白,走路還打擺兒,恨不得隨時要去找閻王爺報到的模樣,都是忍不住搖著頭,說兩句任老夫人不慈。

卻沒人看到,出了村子,任瑤瑤腳步就踏實許多。

她就是故意的,給那刻薄的老太太上點眼藥,也算是為了魂歸地府的原主討點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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