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原是大事,但家徒四壁的房子也實在沒什麼好收拾的,頂多就一人兩套路上換洗的衣裳,其余什麼也不需要帶走。
所以將房子托付給村長照顧,又將剩余糧食交給村長分送給村民之後,他們一行四人提了兩個包袱就這麼瀟瀟灑灑的離開了谷村。
他們沒告訴村民他們要離開的事,只怕離情依依。
走出山林,莊家派來接應他們的馬車已然在等著接應他們,坐在馬車車夫位置上的正是許久不見的伍師傅。
「伍師傅?你何時回來的,怎沒說一聲?」池少霆驚喜的問道,從他臉上的表情便看得出他與伍師傅的感情不錯。
「昨晚回來的,心想今日就會見面,便沒回谷村。表少爺近來可好?沒荒廢武藝吧?」伍師傅開朗的笑道。
「自然沒有。」
「听聞表少爺已成親之事,我還以為表少爺會沉醉溫柔鄉而荒廢我布置給你的功課呢。」伍師傅笑著揶揄他,說完看向江夕荷,微笑道︰「這位應該就是表少女乃女乃吧?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夕荷,這位便是教我武藝的伍師傅。」池少霆為她做介紹。
「伍師傅。」江夕荷大方得體的揖禮微笑。
雙方見了面就算認識了。
江夕荷在池少霆的幫助下上了馬車,迎夏則讓伍師傅出手扶了一把,莊伯選擇坐在前方,與伍師傅為伴。
他們一行五個人也沒再進懷安城,直接上官道就往京城方向出發前進。
此去京城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他們不趕時間便邊走邊玩,花的時間也就更長了,不過也因此讓江夕荷真正見識到莊家的富有程度,以及三舅舅那句「莊家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的真意。
因為不管他們走到哪,玩到哪都會有人接應,吃的住的用的穿的全是莊家的產業,根本不需要花他們一分錢。
然後就見迎夏的反應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與瞠目結舌,到後來變得習以為常與波瀾不驚,沒多久京城終于遙遙在望。
「咱們要直接回池家嗎?」進城前,江夕荷問池少霆。
池少霆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望向伍師傅。
伍師傅朝他輕輕頷首,道︰「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他們最遲今晚一定會動手。」
池少霆點點頭,然後轉頭對江夕荷說︰「咱們直接回池家,我帶你去看一場好戲。」
「看好戲是不錯,但咱們剛好湊在這個時間點回去,不會被牽連到說是咱們帶衰運回家吧?」江夕荷說。
池少霆愣了一下,倒是沒想過這點。他眉頭輕蹙的沉吟了一下,改口道︰「那咱們等事發之後再回去,我倒要看看這樣他們還要怎麼把錯牽連到咱們身上來。」
「那趁著時間還早,咱們到大棚農莊看看如何?不是听說那農莊就在京城效外不遠之處嗎?」江夕荷興致勃勃的說道。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池少霆輕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
「畢竟是新的東西,沒人見識過,我覺得我還是去看一比較放心。」江夕荷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停頓了下又道︰「況且等回池家之後,八成有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在等著我,以後想出門恐怕都難。」
「你想出門就出門,用不著理會那些規矩。」池少霆說。
「你是要走仕途的人,我可以不理會池家的那些人,卻不能不理會旁人的眼光害你蒙羞。」江荷搖頭道。
「只是出個門,沒那麼嚴重。」池少霆搖頭道。
「我是帶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想法,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夕荷告訴他。
「我支持表少女乃女乃的想法,小心無大錯。」莊伯插口道。「京城的水太深了,莊家雖然有錢卻沒勢,表少女乃女乃還是不要太引人注意,愈低調就愈不容易惹禍上身,也就愈安全。」
握到安全兩個字,池少霆便想起另外一件事。
「請舅舅暗中安排一些人進池家保護夕荷安全的事……」
「已經安排好了。」管話的是伍師傅,「原在池家就有咱們的人,負責收集證據、打探消息的,如今表少爺帶表少女乃女乃回池家,那些人正好可以繼續留在池家保護表少女乃女乃。」
「找個時間讓他們來見我。」池少霆說。
「我會安排。」伍師傅點頭。
既然有了決定,馬車立即改道去了莊家在京城郊外的柳樹農莊。
這個農莊原本就是莊家的產業之一,所以伍師傅根本不需要尋人問路,將馬車調了個頭,從官道轉進岔路,左彎右拐了兩回,約莫走上半個時辰就抵達目的地。
令人意外的是,莊守誠竟然也在柳樹衣莊里。
「三舅,你不是回了芳州嗎?怎會在這兒?」池少霆跳下馬車,訝異的對容滿面的三舅舅說。
「我是特地留下來為你們壓陣的,免得你們回到池家之後池正煥和他家里那個女人見沒人為你們做主就欺壓你們,真當我們莊家都沒了人一樣。」莊守誠冷冷地笑道。
「我剛還在為回家的事忐忑不安呢,現在有三舅舅當靠山,我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有三舅舅在真好,謝謝三舅舅。」
江夕荷被迎夏扶下馬車,一下車就給三舅舅戴起高帽子,把莊守誠逗得哈哈笑。
「你這丫頭嘴巴真甜,不過我喜歡,哈哈哈……」
「三舅舅,我是來看大棚建造的,不知道它建造得順不順利,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江夕荷說。
提到正事,莊守誠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正經而且嚴肅了起來。「有,遇到了不少問題,工匠們正集思廣益的在想辦法解決,你來得正好,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幫三舅舅解決那些問題。」
江夕荷立刻點頭,因為她便是為此而來的。
「你要不要先進屋休息下?」莊守誠問。
江夕荷搖頭,「一路都是坐在馬車上也沒做什麼,不累。」
「那——」
莊守誠看向池少霆,後者二話不說地開口道︰「我和你們一起去,也去見識一下所謂的大棚長什麼樣子。」
然後莊伯說他有些累,便不跟隨先回房休息,伍師傅有事要忙也沒同行,最後只剩忠心的迎夏一路跟隨服侍自家主子。
正如莊守誠所說,問題還真的是不少,江夕荷極盡所能的忙想解決對策,然而也沒能在當天就把該解決、能解決的問題解訣完畢。
沒辦法,他們只好在農莊住一晚,再多待一天。
這一晚江夕荷睡得既沉又安穩,不知是不是白天太耗費腦袋思考了,她一上床沾枕閉眼,在幾息之內就沉沉入睡,連枕邊人中途曾經離開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她都不知不覺。
相對于她,這一晚的池家人都難以入睡,因為二少爺捅了個天大的摟子。
大家都知道池少傅是教導太子之師,結果其子卻在暗地里私下與四皇子交好,這樣也就罷了,他竟膽大妄為到敢動四皇子的愛妾,還被人抓了個正著。
這下子他不僅為自己惹禍上身,也把他的父親池少傅給拖下了水,因為大家都在猜想,池少堂到底與四皇子好到什麼程度才有辦法接觸到皇子的愛妾,而且以他那八品芝麻官的身分,又憑什麼讓四皇子與他交好?
這交情中難道真的沒有池正煥這位太子少傅的參與嗎?如果真有的話,那麼池少傅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懷疑的種子一旦被埋下,便再也找不回過去的信任感了。
這一晚池少霆帶著伍師傅悄悄地離開農莊去見了一個人。
「你們來了。」
「微臣見過殿下。」
「免禮。」
這是一間位在京城南郊一個小村莊內的居房,房子普通到有點寒酸,但坐在屋里的人卻一點也不普通寒酸,因為他正是當今太子趙勤。
說起池少霆會與太子趙勤有所交集完全就是個意外,在他隱居于懷州期間,有一回隨伍師傅進入山中狩獵並修行武藝時,無意間發現有一隊人馬埋伏于山林之中。
他們倆原不想卷入麻煩,打算悄然退離是非之處,怎知卻在臨走前听見此隊人馬竟是為了刺殺太子趙勤而來,令他們當場騎虎難下。
兩人過論一陣之後,決定跟上去視情況面定,如果情況允許他們出手相助拉下太子最好,如果不能的話,當然要默默後退以保住小命要緊。
結果,他們救下了太子,還被太子認出了池少霆的身分,畢竟池少霆是大靖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父親又是太子少傅池正煥,太子想認不出他來都難。
總而言之,他便是因此與太子熟識結緣的。
「你終于願意回京城來了?」趙勤看著池少霆說。
「是,可是明顯臣回來的不是時候。」池少霆苦笑的答道。「臣都還沒踏進家門,沒想到就听聞發生這樣的事,若非早與殿下有約,臣還真是無顏來此面見殷下。」
「我知道那些都與你無關,你不必在意。」趙勤說。
「臣畢竟是那一家的人,也姓池。」池少霆輕輕地搖頭道。
「當年你救了我的命,我認出你的身分,問你為何不回家要隱姓埋名藏身于小山村之中,你面有難色,後跪地言其為家事,實有難言之隱,請求恕罪。我當時就在想會是什麼事,回京之後也命人調查了一番,得知是後宅女人禍亂致使後,便對你產生了莫大的失望。」
「只是斗輸了一個後宅的女人,竟然就連功名、家族與父親都置之不理,此人難擔大任。」趙勤目不轉楮的看著池少霆說。
池少霆面無表情,沉默以對的接受批評。
「可是,」趙勤忽又開口續道︰「我現在才明白你的難言之隱指的並非是我以為的後宅女人禍亂,而是你的父親吧?」
池少霆臉色沉沉,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但又有誰不知道沒說話代表的便是默認呢。
趙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緩慢地搖了搖頭,道︰「池正煥這個人呢,有學識也有野心,懂得審時度勢,我本來還滿看好他的,不料卻是個薄情之輩。懂得審時度勢本是優點,但若加上薄情……呵呵……」
他嘲諷的冷笑兩聲,未意之言已是不言而喻。
「臣無話可說,只求殿下能給臣一個替父親將功贖罪的機會。」池少霆低頭躬身道。
「他如此待你,你還要幫他?」趙勤問他。
「他是臣的父親。」池少霆只答了這一句。
趙勤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知道我還欠你一條命。」
「能救殿下是臣的榮幸,臣不敢居功,更不敢挾恩以圖報。」池少霆躬身道。
「你該知道一條命的意思。」趙勤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臣日前已成親,現今有妻,未來會有子,一條命卻是不足以救全家。」池少霆坦誠的將自己的弱點攤到陽光底下,正色的朝趙勤請求道︰「故臣斗膽懇請殿下給巨一個能夠效忠殿下的機會。」
「你這是在向我投誠?」趙勤問他。
「是。」池少嚴正應答。
趙勤目光銳利,幾近嚴苛的注視他好一會兒,見他的神情始終堅定不移,終于滿意的點頭微笑道︰「好,本太子接受你的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