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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來福 第三章 姑娘真有才(2)

喂完了藥,馮玨眸色清冷地注視著她,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沉澱著思緒,不讓過多的情緒影響自己,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著。

半夢半醒中,她感覺置身在急速奔馳的馬車里,驚嚇不已,可是車夫早已跳下馬車,只余她,她別無選擇,只能選擇跳出馬車。

「啊啊!」恐懼讓她放聲尖叫,幾乎是同時,有人緊握著她的手,教她猛地張眼,氣息紊亂地望去,一時間竟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只能驚慌的想甩開那人的手。

「恢復記憶了?」馮玨平板無波地可。

恐懼還盤繞在心底,但因為他的一句話,她冷靜了下來,氣息慢慢地勻了,她啞聲輕喚道︰「二爺……」

「可有想起自個兒是誰?」他之所以問,是因為她一直在夢囈,就連在睡夢中都驚嚇到掉淚,他推想,許是她夢見失憶前的事,也許張眼她就會想起自個兒是誰。

她輕搖了搖頭,掙扎著坐起身,哀求道︰「二爺,我什麼都沒想起來,你別趕我走,我很有用處的,我很擅長農活,不管要栽種什麼,我都可以的,二爺,別趕我走。」

她祈求的模樣讓馮玨的墨眸微微緊縮,但他的語氣依舊淡淡的,「誰說了要趕你走?」

淚水噙在眸底,她一雙大眼眨都不敢眨,怯生生地問︰「二爺不趕我走了嗎?」

「沒道理趕你走,不是嗎?」

「真的?」

「一個時辰前,李魁說了,多虧栽種之時,你提議要他將壟土堆高將行間挖深,所以這場大雨對正要破肚的萊菔半點影響都沒有,像你這樣的能手,我求之不得,為何要趕你走?」難得的,他特地做了解釋,只為讓她安心。

案親不曾給予他的安慰,他不吝給予同樣害怕被舍棄的人,況且她確實有才,哪怕來路不明,但至少他可以確定她對豐水莊是無害的。

她頓時喜笑顏開地道︰「是啊,二爺,我真的有才,有我在二爺身邊,肯定可以幫上二爺許多忙,二爺要是不識才的話,那可是損失慘重了。」太好了,他肯留下她了,她可以留下來了!

瞧她邊笑邊掉淚,他緩緩地將目光移開。「得了,捧你幾句就讓你飛上天了。」他笑了,只因她放心了。

瞧,多麼簡單的事,父親卻怎麼也不肯做。

「是真的,只要讓我再多待一陣時日,二爺就知道我有多能干,我會的事可多了。」她笑著,小手不斷抹去被笑意催落的淚水。

「要讓我知道你有多能干,就將這湯藥喝下。」他端起擱在一旁幾上的湯藥,已經不那麼燙了,正好入喉。

她乖順地接過手,嘗了一口,眉頭倏地緊攏在一起。

「二爺,這藥……跟我之前喝的不同。」她怯怯地問,不敢嫌棄,卻忍不住舌忝著唇,只因這湯藥又腥又辣,而且……「這里是哪里?」她這才發現,這兒並不是她先前住的房。

「你忘了自個兒昏厥了?」

她偏頭想了下,想起自個兒巡田遇見他時突然頭痛難遏……「啊,二爺又找了大夫給我診治了?」所以湯藥的味道不一樣了。

「這幾日,你就暫時在這兒待著,我再讓郝姑娘過來陪你。」

「二爺,我很好,我沒事。」像是怕他不信,她忍著腥辣將湯喝盡,勉強揚笑道︰「萊菔破肚這段時日最是重要,我能……」

「那些事有莊戶們處理,他們要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好,我養他們做什麼?」他淡淡地打斷她未竟的話。

「可、可是我能……」

「我可不養無用之人,你不把傷養好,就是逼我趕你走。」

看著他清冷的眸子,她很清楚他是言出必行,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什麼。

「再睡一會兒。」

她乖乖地躺下,看著依舊坐在床畔的他。

「頭還疼不疼?」他問話的口氣藏著他不自覺的溫柔。

「為何犯頭疼都沒說?」他這不是質問,更不是責難,而是莫名的憐惜。

愈是接近她,愈是明白她的心思,愈是將他倆的卑微祈求給重疊在一塊兒,可他不是他爹,沒有他爹的鐵石心腸,他知道怎麼做能讓她安心,因為那一直以來也是他心底渴望,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的。

甚至,他敢說,只要他搞砸了這回,父親肯定就不要他了。他是嫡子,但還有個同母弟弟,最得母親疼愛的弟弟在馮府里,父親嚴苛待他,母親眼里只有弟弟,在外頭,人人拿城東家的馮王與他相比,不容他出半點差池。

他的處境艱辛,比誰都渴望得到一個眼里只有自己的人,再不願被舍棄。

「我……」她垂著長睫,好半晌才道︰「因為不是很疼,也不是常常疼,時好時壞的,我以為沒事的,卻給二爺添麻煩了。」

馮玨沒吭聲,只是瞅著她,他一眼就能看穿她沒說出的真正想法,她之所以不說,是不敢說,怕成為累贅,同他一樣,害怕被丟下。

「二爺,我說真的,真的是時好時壞,許是昨日大雨,我一夜未眠,今兒個才會疼得厥過去。」怕他不信她的身子正在恢復,她趕忙解釋。

「是前日。」

「咦?」

「你已經睡了一日夜了。」他淡道。

要不是她尚有一息,要不是蒙御醫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幾乎要以為她熬不過去。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睡了一日夜。「嗯……肯定是因為我前日一夜未眠,才會睡得這般沉。」

馮玨看向窗外,思索著該不該將她的傷勢告訴她。

她這麼努力地想活下去,要是將蒙御醫診治後的結果告訴她,她會如何?

「二爺,這一回我肯定不會睡得那般沉。」

「嗯。」他不置可否地應道。

算了,何苦告訴她,又不是到了已經無路可走的地步,也許多喝幾帖藥,腦中的瘀血散了,便什麼事都沒有,他沒必要在這當頭嚇她。

忖著,突地听見咕嚕咕嚕的聲響,他緩慢地調回目光,瞧她緊閉著眼像是以假寐掩飾他剛才听見的聲響。

他涼涼地注視著她,直到咕嚕聲再響起,她臉色發窘地按住肚子,教他不自覺地逸出笑聲。

她听見笑聲,將眼楮微微睜開一道縫偷覷著,揚笑時的他卸下淡漠,如清風拂面,本就俊美立體的五官更顯耀眼,像是人偶被注入了人氣,鮮活了起來,讓她不由得看直了眼。

馮玨並未察覺她的注視,逕自道︰「爾剛。」

「二爺。」守在門外的爾剛被他的笑聲給嚇得一愣一愣的,天曉得他有多久沒听見二爺的笑聲了。

「差人備膳。」

「是。」

「多準備點,我怕喂不飽。」馮開的嘴角依舊抹著笑意。

待爾剛應聲離開後,她才小小聲地道︰「二爺,我沒有很餓。」她只是肚子叫得大聲了點,不代表她餓到可以吃下一頭牛。

「你不餓,我餓了。」

她眨了眨眼。「二爺還沒用膳嗎?」她看向外頭的天色,有些陰,教她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時辰。

「托你的福,還沒。」

「托我的福?」她吶吶低喃,接著像是意會什麼,猛地抬眼。「難道我昏過去時,都是二爺照料我的?」

馮玨懶懶地睨她一眼。「是啊,我在拉攏你,你感覺不到嗎?」

「為什麼要拉攏我?」

「既然要你留下,我就要你的忠心,為了得到你的忠心,身為主子的我不就應該先施以小惠,換你涌泉以報?」既然她是無害的,想留下就留下吧,在他能掌控的範圍里,他會盡其一切地讓她安心,將他不曾得到的都給予她,用這種方式彌補自己得不到的。

「二爺不用這麼做的,光是二爺願意讓我留下,我就會做牛做馬回報二爺的。」他不知道當他首肯時,她有多開心終于有容身之處了。

「所以,我給得更多,你必須回報得更多。」收買人心很容易,尤其她要的如此簡單。

「嗯,不管二爺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的。」她坐起身,握了粉拳,誓言效忠,乍看之下頗有氣勢,可惜的是——

本嚕咕嚕……她用力地按住肚子,卻掩不住那羞人的聲響。

她羞窘抬眼,便見他別開視線,低低笑著。

她是該覺得丟臉,可是他笑起來的模樣真好看,像是深秋的暖陽,教她心頭跟著發暖,也隨之逸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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