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因為我的當機立斷,及時阻止了一場悲劇發生。」
在文昭昭的辦公室里,陳樂安大言不慚地吹噓。
她一早起來就轉到新聞台看新聞快報,還跑去買了幾份報紙。還好,沒有boy跳樓自殺的新聞,讓她松了一口氣。
「所以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嘍?」文昭昭皮笑肉不笑,「你覺得我們知道了康偉業這件隱私,他還會跟我們公司合作嗎?」
「這點老板您放心,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暴露自己的真實身分。」陳樂安自我標榜︰「因為我的端莊得體,他以為我真的是公司為他精挑細選的相親對象哩。」
「我說陳樂安,你怎麼就這麼樂觀!」文昭昭沒好氣,「如果今天真的是公司安排你們兩個相親,你知道了公司給你安排的對象竟然是個gay,你不會跟公司抗議嗎?」
這種事在他們公司常發生,相親少有一拍即合的例子,而在相親後的電訪中,客戶抱怨不滿的聲音從來就沒少過。反正只要有一方不滿意,另一方就一定有錯,這很正常。
「所以他昨天拜托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已經向他提出保證了。」陳樂安信心十足地道︰「我還給了他一些安慰鼓勵,他很受用哩。」
文昭昭覺得不妙,「你給他什麼安慰鼓勵?」
「就是勉勵他走自己的路,不用在意社會眼光。」陳樂安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與其在社會的眼光與壓力下過活,不如開心做自己,畢竟人生是自己的,沒有人能替你決定你要走什麼樣的路。」
「還有呢?」文昭昭的臉色更加難看。
「當然就是追求真愛啦!」陳樂安完全無視文昭昭的臉色,興奮地發表自己的感想。
「那你覺得康偉業現在找到真愛了沒有?」文昭昭陰惻惻地道。
陳樂安一愣,倒抽一口冷氣——
「好像……找……到……了……」
「樂觀的陳小姐終于覺得不對勁了喔!」文昭昭爆發,「他已經找到了真愛,還要我們公司干嘛?偏偏還是他自己找到的,害我連謝媒錢都賺不到……」
「老板,其實這四年下來,我們已經賺了康偉業很多餐費了。」陳樂安覺得文昭昭的想法應該更正面一點。
「你覺得過去一年,我付給你的餐費、生活費夠不夠多?」
「還不錯。」陳樂安有點小害羞,偷笑,「不過如果可以更多一點,我會更感謝老板。」
文昭昭七竅生煙外加頭痛。「連你一個不事生產的閑人都還知道貪心,何況是我這個雄才大略的老板!錢,當然是越多越好!」
「老板你這樣講真的傷了我的自尊心,」陳樂安扁嘴,「人家也是有點用處的……」
「什麼用處?」文昭昭斜睨她。
「老板你不應該以成敗論英雄,這一年我都很認真,只是時運不濟……」
「哦?」
「而且你要往好處想,目前同志婚姻在國內還不合法,像康偉業的例子正好給我們一個新的思考方向,我們可以考慮代理同志婚姻業務……」陳樂安連忙提供新點子將功贖罪。
眼見沒被文昭昭打槍,陳樂安繼續道︰「而且康偉業為了掩人耳目被迫相親,這表示他家里都不知道這件事,我們可以再增加『親子關系諮商部門』,專門幫忙溝通親子問題。」
文昭昭點頭。「陳樂安,我真的佩服你。」
「不要這麼說啦!」陳樂安不好意思地笑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嘛!」
「我佩服你的樂觀!」文昭昭大吼︰「你當我是冤大頭?!為了你的辦事不力,我還得成立兩個新部門?!再這麼搞下去,全台灣的社福機構我都佔全了!」
「老板……」陳樂安一臉委屈。
「不過我欣賞你的樂觀,」文昭昭話鋒一轉︰「從現在開始你給我等著,如果康偉業沒事就沒事,如果他退出會員,你就跟著滾蛋……」
話還沒說完,桌上的電話就響起,文昭昭隨手接起——
「喂?」
「喂,老板,康偉業先生在二線,是否轉接?」
「當然!」文昭昭立刻換上笑臉,兩眼卻瞪著陳樂安,用嘴形說「你死定了」。
陳樂安哭喪著臉。雖然被投訴不是第一次,但連去相親都被投訴,她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是……嗯……真的……好……我會幫您問問……會盡快給您回電……不用客氣。」
文昭昭電話到底講了多久,陳樂安根本沒概念,她只看到他的嘴巴一開一合,臉上的笑始終沒斷過。
這就是文昭昭的功力,凶狠的一面永遠只在下屬面前表現;而她,肯定是最常見識他這一面的一個。
「你知道康偉業來電說什麼嗎?」文昭昭掛了電話,雙手交叉胸前,上半身靠向椅背,派頭十足地看著陳樂安。
陳樂安搖頭,嘴角就下垂預備姿勢。
「他說,他對這次的相親安排……」文昭昭停了一下,一字一頓加重語氣︰「非、常、滿、意。」
「什麼?!」陳樂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開玩笑嗎……我在作夢嗎?」
「我完全可以體會你的感受,」文昭昭夸張地點頭,「因為我現在也有這種感覺。」
「那……老板,」陳樂安心中一喜,「這表示我不用走路了?」
文昭昭看了她三秒鐘,點了點頭,「這大概就叫做『天無絕人之路』。」
「哎呀!是『一枝草一點露』啦!天生我材必有用。」陳樂安笑得嘴巴都合不起來了。
「說得好,天生我材必有用。」文昭昭繼續點頭,好整以暇地微笑。「從今天開始,康偉業這個case就交給你了。」
「什麼?!」陳樂安的嘴巴真的合不起來了。
「我說,康偉業以後就交給你了。」
「什麼意思?」陳樂安發現她如果不是耳朵有問題,就是腦袋有問題,她完全無法理解文昭昭的話。
「專門負責康偉業這個case,直到他結婚。」文昭昭重復。
「老板,我……我能力低微啊!」陳樂安哀求。
「這點不用強調,我比你清楚。」文昭昭皺了皺眉頭,「可是沒辦法啊!相親相了這麼多次,康偉業就這次主動來電表示滿意,我們總得給他個交代。」
「什麼交代?」
「按照正常程序,在一方滿意的情況下,我們該做什麼?」文昭昭耐著性子開導應該被開除的狀況外員工。
「聯絡另一方,探探意思。」陳樂安按sop回答。
「是啊。」文昭昭看著陳樂安。
「我不滿意。」陳樂安立刻道︰「我不想見面。」
「你不可以拒絕。」文昭昭立刻糾正。
「為什麼?」陳樂安一臉不甘願,「按照正常程序,一方強硬拒絕,我們要委婉的轉達給另一方,同時提供下一個相親機會……」
「你真當你是跟他相親啊!」文昭昭沒好氣,「你不跟他多見幾次面,怎麼知道他為什麼相親失敗?」
「我知道啦!因為他是gay。」
「陳樂安,用你的大腦想一想,」文昭昭上身前傾,「如果真是這個理由,我們這里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陳樂安想了想,「消息來源是不可告人的。」
初次見面就偷看別人的手機,絕對不是淑女該有的行為。
「你說的或許有可能,但每一次都這麼剛好嗎?」文昭昭繼續進逼,「所以你要去找出原因。」
「老板,你這樣太強人所難了!」陳樂安硬起來,「我已經入了一次虎穴,而且抱出了一只小老虎,沒被老虎咬死已經是萬幸,我如果再進虎穴,也太污辱那只老虎了,它不咬死我我都要替它羞愧得自殺……」
「既然你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那還怕什麼?」文昭昭不為所動,「我等你的好消息。」
「老板,他是同性戀,怎麼可能結婚啊!」陳樂安哀號。
「反正他現在中意你,方法你自己想。」文昭昭端起老板架子。
陳樂安咬牙,「老板,你真的要逼良為娼?」
「別說得這麼難听,我文昭昭可是個正派生意人。」看陳樂安一臉對不起「天地君親師」的悔恨表情,文昭昭放軟語氣︰「康偉業是時下典型的高富帥,跟這種高富帥約會是福利耶!如果我是女的我一定搶著要……」
「我讓給你,」陳樂安立刻道︰「正好他也喜歡男人。」
「唉!可惜人家中意的是你,」文昭昭涼涼地道︰「我沒機會了。」
「老板,不然我們幫他介紹適合他的……」陳樂安退而求其次︰「男的。」
文昭昭上火,「他家里不會答應的!」
「管他那麼多,當事人喜歡就好了,這部分他們自己溝通……」只要能把責任推出去,陳樂安完全可以把良心抹黑。
「你是不知道他們家——」文昭昭話說到一半突然打住,「我說你與其花這麼多時間想這些餿主意,不如多用點心搞定你的case。」
「怎麼搞定啊!」陳樂安一個頭兩個大。
「發揮你的樂觀精神,」文昭昭開導她︰「其實現在知道他是同性戀反而更好,至少可以確定他不會對你產生非分之想,這麼一來你還擔心什麼?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了解了解他。」
嗯……也對。
不過,這麼一來,實在太便宜文昭昭了,辛苦的可是她耶!
「老板,既然你這麼說,我只好勉為其難共體時艱,不過……」
陳樂安開出條件。
「康先生,你好。」
陳樂安穿著用公費買來的全新戰袍,再次與康偉業在夏綠蒂咖啡約會。
我沒有適合約會的衣服……听陳樂安這麼一說,文昭昭立刻刷卡買下了這件半正式的小禮服。
陳樂安一向習慣自食其力,不過用文昭昭的錢她一點也不會良心不安,因為文昭昭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肯投資,必定是經過一番精密計算。
雖然陳樂安覺得他這次肯定血本無歸……
「陳小姐,你好,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康偉業幫她拉開椅子,陳樂安輕盈人座。
接著,又是和前一次約會同樣的過程︰點餐、拿色拉、濃湯、面包……
不同的是,陳樂安在上次約會中多學到了一點,知道地瓜不能拿……
不過,她干嘛听他的話?最好包廂空氣越混濁越好!一想到此,她毫不猶豫地夾了三塊地瓜放進盤中。
菜色和上次一模一樣,陳樂安想,回去要跟文昭昭建議建議,菜色該換換啦!
要賺人家的錢也要有點誠意嘛。
不過光是這千篇一律的菜色康偉業竟然可以吃上一百零一次,也讓她不得不佩服。
由行為表現推測個性,他應該是個念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