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有話問你。」管觀搶過手機,不理會錯愕的管媽,轉過身低聲問。
「下冰雹啦!稀奇!你第一次搶著要跟我講話呢。」管齊笑罵,「什麼事?」
「我問你,」管觀睨了身後的管媽一眼,以耳語說著︰「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會請女人吃飯?」
「嗄?」管齊愣了,「觀觀你給我講清楚一點好不好?」
「不為公事,也不是出于利益關系,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會想請一個女人吃飯?」
「嗯……」管齊思考片刻,「你要听普遍級、輔導級還是限制級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就算是限制級的,你也可以用普遍級的話來表達。」
避齊狂笑一陣。「你浪費我的電話費,問無聊問題干嘛?」
「不是無聊問題啦!」管觀提高音量,「我正困惑中,哥你幫我解答啦!」
「嗯……」管齊總算認真了,「若是有人請你吃飯,憑你的姿色啊……大概是勉強對你有意思吧。」
「哈!」管觀笑了,滿意他的答案,沒追究對方的貶損。「謝啦!」
「喂!就這樣啊!」管齊笑著嚷。
「對!等你回來再謝!」管觀好笑回應,將手機丟還給管媽,沖出門趕上班。
今天是機器人回國第一天,管觀一大早就起床,剛好臨出門時哥哥打電話回家,自然要向和機器人一樣性別、年紀相差無幾的哥哥問清楚,確認機器人是不是真真正正的有點喜歡她。
那個周五造訪四行倉庫、羅善仁說完認親故事後,又調了杯酒請她,陳奕茹才又夸羅家老三好大方,另一個男子就由門口踏進來。
「不關門真可以听到閑話。」那位溫文儒雅的男子道,「有人拐彎說我小氣。」
「是啦!你是四行倉庫最吝嗇的老板。」陳奕茹好笑回嘴。
「我吝嗇是當然。沒羅家龐大家產做靠山,全都我自己賺來的,酒吧是我最主要的生財工具,哪像另外三個是開來玩的。」那人說道。
當下管觀判定對方是四個老板之一、那位搞劇團的,經介紹得知他叫宋晨。
宋晨加入後,場面更熱鬧了。管觀听他們爭論大方排名,才知道機器人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墊底,反而似乎是最大方的。不過仔細听緣由,管觀結論,應該是因為機器人最不理會這種小事。
听著另外三人談笑,又發現,原來機器人在他們之中,也是話最少最沉靜的,但是那麼活潑的人都喜歡圍繞在機器人身邊呢。他明明就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不是嗎?
听他們所言,才結論出,原來機器人可稱得上是他們的意見領袖。
「有什麼事,問善淵總沒錯。」宋晨那時說道。
指的是舉凡開酒吧的決定、劇團的定位升學與否以及和老爸談判等,只要問機器人,機器人都會和他們一起思考,然後給分析給建議。
機器人並沒有另一面,有的只是不同立場的友人對他的不同觀點,听他們說著「悶葫蘆」的趣事,原來除了陳奕茹,這群人也以逗弄機器人為樂呢。
是因為喜歡機器人了,才自動接收人家說他的好話並儲存腦海?還是因為被他喜歡著,漸漸發現他是好男人,越來越欣喜而想要回饋同等的喜歡?
搭乘捷運中,管觀掛著笑分析著,但愛情萌芽的緣由不一定有定論,而她只想確認自己有沒有會錯意。
想起芊汝說的「撲倒對方」,管觀臉紅了;她不排斥主動,但得確定對方是真的喜歡她才行啊。
避觀突然又想起酒吧那晚結束前的某一幕。
宋晨听到她名字時只是微笑,並沒有特別打量與分析,只有在散場前瞧了她幾秒,又擺頭對陳奕茹微笑,說︰「小茹,我不得不承認,善淵說你聰明說得很對。」
當時陳奕茹只是淡淡一笑,羅善仁則是睨了宋晨一眼,才揚起嘴角。
那是什麼意思啊?管觀側頭。機器人稱贊陳奕茹呢。
避觀乘著電梯,不斷看表,覺得自己的心髒跳得很快。
才剛過八點呢,她今天可真早啊!看著不斷跳升的樓層數字,管觀越來越緊張。
「當」一聲,二十五樓到了,她踏出電梯……咦!
側頭望向機器人辦公室,看到他的背影讓管觀止住步伐。
一向在八點二十五分現身的機器人比她早呢,听到電梯停靠的聲響,原本駐足窗邊的他回過身——
避觀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漏跳一拍了,也覺得有些腿軟,機器人沒有什麼特別表情,只是那雙眼鎖在她臉上,視線游移著,像是在掃瞄她的五官,最後定在她的眼。
避觀覺得臉熱熱的,呼吸有些困難,又覺得口干舌燥,彷佛失去語言能力。
「管觀,」他這麼叫喚她。第一次,管觀覺得他的聲音好迷人,叫她的語調像是帶有催眠力道。「早安。」
避觀困難地吞了口唾沫。「羅先生早。」
他點頭了,掛起淡淡的笑。
為什麼才三周不見,為什麼他明明是去出差,管觀卻有種錯覺,彷佛機器人像是回原廠保養過了似地,全身上下散發著新奇的、迷人的魔力,害她移不開視線?
而他望著她的模樣,也好像她是新品種似。
避觀呼口氣,揚起右臂伸出食指,清清嗓,「羅先生?」
「嗯?」他的應聲很輕,但視線仍很熱切。
「我找到一家口碑很好的意大利餐廳,要去嗎?」管觀一鼓作氣問著。哎呀!她會不會是全天下最大膽的秘書啊!
他目光方向不變,但稍稍側頭。「好。」
避觀揚起笑容,低下頭又抬起,再次,對上他的視線,只覺自己快被融化了。
「那……就說定嘍?」她傻笑問著,傻笑是因為意識有點混亂,月兌口問幾乎是反射行為了。
「好。」他還是點頭,但附贈一個微笑。
避觀看著他的笑,眨了眨眼,只覺昏眩,唯一想得到的反應是逃離現場,看來主動撲倒對方的本領,她還是不及格。
避觀踏步邁向自己的座位,僅踏兩步又忍不住回望,他還是盯著她,像是帶有疑惑,又有一絲分析,再加上笑意。
避觀回以微笑,跟著連忙起步走,落坐自己的位子,她嘴角揚得更高,伴著止不住的笑,還有上升的體溫與微醺的醉意。
樂陶陶得有些呆了!避觀捏捏自己的臉頰,仍是捏不散臉上的笑容。
輩事那麼久,該是懂機器人的啊!自律是他重要的特質之一,也是他會讓人認為內斂沉穩的原因。
所以短暫問候後,他仍專注如常,如行程安排的上樓參加高階主管會議,一樣認真地閱讀公文與報告。
避觀側頭打量他的臉,他的雙眼皮是內雙耶,才會看來有些抑郁吧!他的鼻子高挺,完全符合俊俏定義之所需,而唇邊那隱隱的胡渣,則有些性感……
避觀又覺得口干舌燥了,甩甩頭,連忙坐正。
但他抬眼了,視線定在她臉上,跟著收回又重新定位,像是暗暗呼口氣後,才開口︰「管觀,很好。」
避觀笑了。這分析報告她寫了三天呢,認真的程度遠超過當年準備畢業考。
她喜歡他表現稱贊的模樣,他剛看她的報告時,像是對她的創意有些驚訝,但仍專注地進一步看她的分析與結論,眉頭舒展,嘴角稍稍上揚,又偶爾輕輕點頭,滿意了,卻是一臉含蓄,像是怕她誤認為他會放水似地,想了想措辭,才開口稱贊。
早知他是公事公辦的,她才那麼認真啊。
「下一季開始,我們可以用你的構想和旅行社配合。」他又說。
避觀笑著點頭,身體像脹了氣的氣球,輕飄飄地,飄浮間又不知打哪來的勇氣,帶笑對上他的視線;像是響應或說被感染,他側著頭盯著她,然後浮起微笑。
視線交纏會引起火花,而讓人產生時間暫停的失措感,他猛地皺起眉,愣了一下,吁口氣,看了看表,才又抬頭看她。
「那就先這樣吧。」他合上報告,低聲說了這麼一句。
避觀笑了、懂了,起身踏開,但行到門口,他叫住她了,「管觀。」
她回頭,他仍是看著她的眼,遲疑片刻,才站起身走到她身畔。
「有人要我轉交給你。」他由口袋取出一封信,交給她。
避觀掛上笑,覺得自己剛才的模樣一定很呆,因為見他走來的樣子,自己像虛月兌般差點站不穩,是他的視線吧,讓她虛月兌。
她接下信,抬眼看他,他有輕微的無可奈何表情,讓管觀笑了。
像小學生的字跡在信封上注明給管觀,署名羅善時。她拆開信,是對方提醒她,今晚九點要請她喝一杯,地點是四行倉庫,管觀現在知道在哪了。
「嗯。」管觀笑著點頭,跟著揚起頭,他就在她身畔低著頭打量她。
呼!第一次距離近得不到二十公分,管觀發現自己心慌意亂,簡直手足無措,只下一個沖動,幾乎就要踮起腳尖付諸行動,卻見他伸指虛點她的唇。
「第二級。」他眯著眼,帶著不明顯的笑,啞著嗓說著。
咦!他說什麼?管觀看著他,眨眨眼。
「管觀,」他遲疑片刻,才又開口︰「我得進入安全模式了。」
她皺眉,但隨即懂了。他對她笑著點頭,她響應一笑,才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避觀終于懂,懂為什麼他會說她是計算機黑客。
對他而言,公私之間是絕對界線分明,他需要專心,而她讓他分神。
盡避他先前視線迷亂,但他仍是克制。正如他是機器人一般,上班時不談私事,下班後不煩公事,而她干擾他的既定程序,所以他現在要進入安全模式。
原來真不是眨意啊,而是一種無可奈何。
唉!避觀笑嘆,看了看表,稍後他要約見經理呢,是該專心的。
避觀收起混亂的思緒,擺頭坐正,開始匯整先前搜尋的競爭者數據。
好吧!老實說,機器人的確有點不羅曼蒂克,但真要比較起來,若在上班期間公私混雜落得加班的苦果,她喜歡機器人在這方面的理智。
唉!她管觀一向都是很理智的啊!都是芊汝這個惡友嚷著什麼撲倒,害她有點胡思亂想。嘖!近墨者黑。
戀愛行為絕對無公式可循?幾十億人口中,還是有人和他們的一樣吧?
準點下班,相視以對,等待電梯時,管觀告訴他意大利餐廳所在,他帶笑點頭,然後乘著電梯一路沉默,無論是在其它乘客加入前還是加入後。
一定是偷偷模模的色彩帶有催化作用,讓晚餐之約帶些緊張與刺激。搭捷運的管觀比讓人接送的機器人早十分鐘抵達餐廳。塞車啊?她笑問。他帶著淺笑點頭。詢問與響應之間,有種默契似地。
同樣的點餐後不發一語,但氣氛不是尷尬,該說是好靜的人原本就習于沉默,而愛講話的此刻正專心打量對方。
避觀發現,說機器人沒有另一面是錯的。下班後的他,神情明顯輕松許多,就像當初瞧見他閱讀時的自得。
「管觀?」
換她學他了,看著他候著。
「你去過四行倉庫了?」
「嗯。」
「他們很吵。」
避觀笑了。他講那四個字與言語時的表情,各種情緒混雜在其中,她一听卻能馬上明白他的意思;同時,似乎也像在表達著,他知道她造訪過酒吧,也知道她因而對他改變看法。
「若羅善時在的話,更吵。」他又說。
避觀噗哧笑出聲了。「我也很吵。」她好笑說著。
「你還好。」他笑了,淡淡的,「把你算進去排名次的話,你最多只能得第三。」
炳!這是指她比較謹言慎行還是他比較願意忍受她?
「我第三的話,那是伊森第一、宋晨第二,對不對?」她笑著猜。
「嗯。」他點頭,想起什麼,又低下頭笑了起來。
「羅先生?」她笑著側頭看他,等他抬頭,才問︰「第二級是什麼?」
他咳了一陣,輕輕搖頭,才將視線送到她臉上。
雖然沒問到答案,但看進他眼里,管觀卻醉了,好像他的眼是壇酒,酒精濃度超過百分之三十五。
四行倉庫只在腳程三十分鐘距離不到,飯後兩人就這般行走著,意識有些醉了的管觀一反常態,什麼話都吐不出來,只是間歇性地看著他的側臉。
「管觀。」他停下腳步,轉過頭了。
呼!第一次,她發現他喊她的名很動人心魄。
「羅先生?」她覺得臉很熱。
「……你找我吃飯是?」
他好爛!竟然拿她的問題回攻她。要不是他語音輕柔還帶笑,簡直就像發動防衛機制無情反擊了。
「要確認一件事。」她忍住笑,認真說著。
「你要確認的事,是我能幫上忙的?」
竟然連幾周前的對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嗯。」她還是掩住笑,「不是要你幫忙,是與你有關。」
「你確認好了?」
他的視線搭配淺淺的笑,管觀覺得這機器人一定是趁回廠保養時偷偷安裝了放電程序。
于是她點頭。
「管觀。」他再度喊她的名。
她昂首,接收他的視線。他的眼神真的會放電,差別只在于他想不想利用。
「管觀。」他又叫她名字了。
她笑了。她喜歡听他叫她名字呢,這般連名帶姓,卻帶著某種情緒。
他伸指在她臉上探詢,讓她覺得自己醉了,恍惚之間,她只記得自己湊上前,啄上他的唇。
她一定又弄亂他的程序了,那一啄讓他愣了,但他是人工智能機器人,就算有疑惑,也能很快迅速反擊或說模擬學習,于是他拉近她,回饋一吻,彌補先前的意猶未盡。
晚上九點前一刻,商業區人行道熙熙攘攘,有人帶笑看著他們邊走邊行,有人慢下腳步欣賞這一幕,也有人急行而過視若無睹。
由好奇跳到喜歡的過程,一定是某一言某一語或某一個行為點燃火花,跟著以加速度升溫。
而且,有時,是在當事人無意識的情況下一路發展成形。
當那兩人踏進店門口時,宋晨瞪大眼,眨啊眨的,又拍拍身後的羅善仁。
羅家老三抓著一瓶伏特加回過身,望向門口,也是一愣。
「有火花。」宋晨先開口。
「嗯。第二級。」羅善仁笑著說。
「我就跟你說,善淵絕對招架不住。」宋晨也笑了,「管觀有點狡猾,像我那個一樣,確認好目標後絕對會下手。」
「你只說管觀很會笑,可以笑得天真,可以笑得無辜,可以笑得老少咸宜,可以笑得和善。我說漏了什麼沒有?」羅善仁好笑道,「怎麼她又變得狡猾了?」
「嘖!」宋晨睨對方一眼,「還會笑得狐媚。這是我的新發現。」
羅善仁只笑不接口,因為那兩人已走近,不是攜手一道,而是並肩行著,偶爾相視又目光交纏。
「宋晨、善仁。」管觀向他們打招呼,采用的是老少咸宜的笑法。
「管觀。」吧台內的兩人不約而同地笑著禮貌回應。
那夜小茹帶管觀來,管觀听著他們談論,馬上學起小茹稱呼他倆,偶爾開口加入,卻是以詢問帶話題,而後帶笑听著,很有裝熟的本事。
避觀發問不多,但很能融入氣氛,听到好笑的趣聞也會哈哈大笑,這是那晚之後宋晨和羅善仁一致的看法。要不是她的問題顯現她對羅善淵的高度好奇,他們真要覺得她是長袖善舞的純交際了。
相對管觀的大方招呼,身為店主之一的羅善淵顯得含蓄了些;宋晨和羅善仁見他行到吧台前,跟著又若有所指地分別睨了他們一眼,像是要他們別多嘴,讓他們不禁莞爾。
除了周五,一般時候酒吧客人不多,常客為主;佔地利之便,來的都是白領階級,男女都有,以紓壓為消費目的,仍保持他們當初開店的主要定位。
「善時在那里。」見二哥在尋,羅善仁指了個方向。
另一個擅交際的人正站在內側一角,背著他們和客人說笑著。不一會兒,那人轉身,瞥向吧台時,一張臉更是亮起來了。
「哈!你一定是管觀。」羅善時走近後熱情叫著,一邊放下杯子空出手等著給人握。「我是伊森!」
避觀見到萬人迷的最初反應和所有女人一樣,都是被全身發光的混血兒給嚇傻,盡避伊森此刻是只獨眼龍,左眼覆著眼罩,仍無損他驚人的魅力。
她很快掛上笑,回應握手,但另外三人都看到她瞬間流露的可惜表情。
「善時,你還是別嚇人了。」羅善仁連忙說著。
「哈!我哪里嚇人?」羅善時笑得更開心,「二哥,我跟你說過我是那個什麼……怎麼講?」
「兩眼視差過大。」羅善淵翻了翻白眼,還是回答了。
「對!視差過大。所以我在訓練我的右眼。」羅善時邊笑邊解釋,拉開眼罩,用左眼向管觀眨眼。「我的右眼太弱了都依賴左眼,所以要鍛煉一下。」
避觀笑了,不同于一般女人問東問西或緊盯著萬人迷,反而是左右擺頭。
「所以你戴著眼罩看我時,會覺得我比較美,對不對?」
聞言,羅善時認真地以手覆住右眼,眯左眼打量管觀,跟著換手又瞧一陣,才笑嘻嘻,「對耶!單用右眼看你,你比較美耶,不是很清楚的。二哥,有點不清楚的要怎麼講?」
「朦朧。」有人有問必答了。
「對!朦朧美。」羅善時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