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神官 第2章(1)

這些年,身在雲取爆中的葉慈,並不是毫無所為,也非將雙手置于身後,任由下一任神宮新主流落在外,從不派人去尋,相反的,他是只心焦的鍋上蟻,無時不刻都想打听到新宮主的下落,以及能早日離開神宮這座牢籠,好親自去迎他擱在心頭上已多年的宮主。

可他不能。

打從葉慈接下神官一職,正式與少宮主司徒霜分庭抗禮起,整座神宮,就成了一座活生生的監牢。

由司徒霜所許出的魂役雲過,乃千年前遭禍慘死的陣法大家,在魂主司徒霜的令下,雲過不惜以耗費自身相級中階的生命力為代價,在整座雲取爆外圍設下煉魂大陣,將雲取爆上千宮眾困于陣中,也將葉慈尋找新宮主的步伐死死困在宮中。

于是這些年來,葉慈一面在不斷派人到宮外打听新宮主的下落,也拼命在閉關提升自身的實力,以求能在破陣後,親自上極山道觀好去求得那麼一份消息。

而就在此夜

閉關已有數月的葉慈,剛一出關,就帶人直闖設在宮外的大陣,聞訊趕來的雲過,起先不過認為,葉慈又再次像以往一般行那徒勞之功,妄以為單憑他相級初階的實力就能破陣。可就在雲過欲前往大陣之處,打算再一次澆熄葉慈的期望時,驀然間,原本天際上猶在閃爍的星子,似被黑暮給掩了去,斜斜綴在西方的彎月也失去了芳蹤。

下一刻,極度刺耳的囂音震天驟響,雲過警覺地抬首,卻乍見那九百九十九道被他縛在大陣中以支持陣眼的冤魂,已化為一道道白光呼嘯上天。他登時心下一緊,連忙將身形化為一道黑霧沖向正在破陣的葉慈。

正傾盡全力破陣的葉慈,身後似長了眼般,在那陣黑霧欲襲向他時,他微偏過身子,及時避開由黑霧化為人形的雲過所擊來的全力一掌,同時抬起右手化掌為爪,快狠準地探入雲過的左胸處,生生抓握住雲過那一顆早在千年前就已不再跳躍的心。

雲過怔怔地低首看著他沒入胸口的手,瞠大的眼瞳中盡是不可思議。

「這不可能……」這小子……在數月前不過就是個相級初階而已,要想殺他這相級中階,最起碼也得是同階或是高階,可這短短數月,葉慈他怎麼就……葉慈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發力握碎了掌中所擒著的那顆心。

「你再困不住我了。」

剎那間,雲過的身子在眾人眼中化為一團黑霧,葉慈將袖一揚,徹底打散那團再不能攏聚的黑霧,並揚起拳頭朝腳下所站的陣眼狠命一擊,受不了這劇力的石板碎裂成無數小塊,而多年來一直困縛著雲取爆眾人的大陣,亦宣告陣破。

「大人,你……」一直等在遠處的朔方,見葉慈一擊之後便嘔出了一口血,他急忙迎上前,這才發現葉慈為了破陣,站在陣中遭受無數冤魂啃囈噬咬,身上幾乎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葉慈抹去嘴角的血絲勉力站起,「走一一上極山道觀。」

「極山道觀?」朔方趕緊拉住差點往旁栽倒的他。

「大祭司他們不告訴我宮主真正的下落不打緊,清罡真人定知道宮主在哪。」一刻也等不及的葉慈避開他的攙扶,晃晃地朝宮外的方向走去。

為免已得知大陣遭破的司徒霜派出旗下的魂役阻攔,這一夜,葉慈拼著身上的傷勢不顧,在眾神捕的合力掩護下,通過不再受陣法限制的地底密道離開雲取爆,披星戴月地往極山道觀的方向趕。就在半個月後,身處在極山道觀極悟堂中的清罡真人,微揚著下頷,愛理不理的看著定立在大殿上,且明顯受了重傷的葉慈,絲毫不管葉慈帶來的那一票神捕,一個個都為此紅了眼眶。

已經在殿上枯站了三個時辰的葉慈,再次壓低了姿態,懇切地向他別身拱手。

「萬望真人指點迷津。」就算以往雲取爆與極山道觀有過一些不快,要下馬威也該下夠了吧?

早看不慣雲取爆的清罡真人,高高坐在位上還是沒有開口,照樣繼續享受著葉慈的低聲下氣,擺明了就是不肯簡簡單單的放過他。

就在所有神捕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將那身形已是欲墜的葉慈給帶走時,過于靜謐的大殿上,突然響起了一道突兀的女音。

「擺譜擺成這樣……要我說,師父也太不近人情了。」躲在大殿一根殿柱後頭的尚善,將頭了又,滿心看不慣自家師父老愛這樣耍威風。

「這與人情無關。」一塊兒來看戲的斐然,語調听來既欠扁又無限感慨,「基本上,我個人比較傾向真人他是天生的沒人性,這不,瞧瞧他把我倆給虐待成什麼德行?」尚善低首瞧瞧自個兒又再次消下去的肚皮,再看看斐然都被餓瘦的面頰,她皺皺眉。

「饑民?」距離他們上一頓偷渡吃到肉的時間,好像……已經有兩個月了?他們該不該再策畫一回下山吃肉的月兌逃大業?

「餓殍。」天天嗑大白菜的斐然愈說愈哀怨,月復中滿坑滿谷的辛酸淚早已不知抹過幾大把。

「唉,相煎何太急呢。」其實有時她也很懷疑,她家師父究竟是在養徒弟還是在養兔子,每每他們餓得死去活來還又哭又鬧,她家的鐵面師父,就只會用幾根蘿卜和白菜打發他們。

斐然不客氣地白她一眼,「你是他撿的又不是他生的。」她家師父就是個天生的後娘啊,致力虐待別人的孩子不輟,不餓死他們絕不罷休。

「你也別五十步笑百步,好歹我頭上還頂著個徒兒的名號,你呢?入盩的而已。」尚善涼涼地提醒他,目前在這座道觀之中,地位最低下的人就是他這位剛過門不久的新媳婦。

斐然惡狠狠地哼了口氣,「至少我過門時還帶了嫁妝,哪像真人,他連個聘禮也都沒替你出,小氣外加小心眼簡直就是你們這座道觀的傳統,說出去我都嫌丟人。」

「師父他都一日按三頓揍你了,還嫌不夠豐富?」竟敢大咧咧的在人前落師父的面子還拈虎須?他就等著師父半夜替他加餐吧。

大殿之上,一個個豎起耳朵安靜听八卦的人們,眼下憋笑的憋笑,掩嘴的掩嘴,更多人則是面帶同情地看向殿柱的方向,即使尚善他們說得再怎麼小聲,拜這座極悟堂回音極為良好之賜,在場任何一個稍稍有點耳力的人,照樣都……听、得、到。

「……」額上青筋直跳的清罡真人,不語地將手中的茶盞給握碎成了一地的粉末,兩眼中淬出的殺意毫不掩飾,幾乎要將那殿柱給生生的融化。

「……」其他無辜的路人甲乙們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誠誠懇懇地用動作表示,他們其實什麼都沒听到。

毫無所覺的某而二人,還蹲在殿柱的後頭,嘰嘰咕咕。

「話說回來,那個神官也挺蠢的。」尚善的話鋒一轉,馬上就從家怨轉向了宮怨,也不管外頭的客人們听了會不會集體火氣大。

「此話怎說?」

「他打一開始就來找師父指點下任神宮宮主的下落在哪兒就成了,他又何必跟神宮那票大祭司和魂役糾纏那麼久?白白浪費時間與人力。」斐然伸出一指對她啊,「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他洋洋灑灑道出神宮不為人所知的秘辛,「听說那位神宮的少宮主許願許出了個精通上古陣法的魂役,把他們全宮大半的人都困在宮中出不了陣法,就唯有士級初階以下的出得了陣、離得了宮,而那些被神官大人派出去尋找轉世宮主的,往往還在路上就被少宮主派出去的魂役給滅了。」

「唔哇!」尚善瞠大了兩眼,沒想到這里頭居然還有這等內幕。

他拿指尖在她的額頭上點了又點,「還有,你以為他們困在里頭出不來,就蹲在神宮里都沒事可干了?人家可是天天都在同那些武藝高強的魂役玩生死搏斗呢。

今兒個少宮主派魂役暗殺神官大人,明兒個換神官大人率眾神捕集體明殺魂役,搞得住在神宮里的一大家子,一年到頭練功的練功、殺人的殺人、養傷的養傷,你來又我往的十年如一日,忙啊。」

「看不出那些神捕居然還挺不賴的,竟能抵擋得住魂役還活下來了?」听得津津有味的尚善不禁有些懷疑,因她實在是瞧不出那些人有什麼過人之處。

「瞧不出來吧?」斐然兩手環著胸,儼然一副內行人的模樣繼續再道︰「別看那些神捕的武力看似都很普通,最強的幾個也只是相級初階而已,偏偏他們每個都通過那個神官獲得了藥神的恩澤,只要一日身在神宮之中,他們就一日擁有藥神的庇護,因此哪怕魂役再強再橫,神捕他們再怎麼傷再如何殘,他們就是有法子全須全尾的活下來。」

「打都打不死?」這麼神奇?

「藥神好歹也是個神。」不然他們老早就被魂役們給殺盡了。

「話說回來,你怎那麼清楚別人家後院的事?」人家都被困在陣中內斗了不是,他居然還能打听得那麼詳盡?

斐然得意地揚起嘴角,「我皇爺府的探子們可不是干領銀兩的。」

「既然能跟藥神護佑的神官和神捕斗了那麼多年,那位少宮主身邊的魂役們豈不是很厲害?」听得不夠過癮的尚善,也不管外頭的客人們個個臉色大變,還一副純良無辜的繼續問下去。

他嗤聲輕笑,「魂役再厲害又怎麼著?直接干掉魂主不就得了?」要是換成了他的話,他才不會那麼拖拖拉拉。

她不苟同地道︰「萬一魂主也很厲害呢?」

「不會找更厲害的高人去干掉他?」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不是?

「你以為江湖里的高人遍地俯拾皆是?」那個站在大殿上的神官很明顯就是個相級中階,而這樣的人居然也讓那位少宮主沒法子,那肯定是那票魂役中有個修為比他更高的,這家伙該不會以為這年頭相級高階的都是他們後院種的大白菜吧?

斐然轉眼想了想,萬分誠懇的建議,「要我說,其實黃金門開的價碼算是挺便宜的。」

「要不待會你幫他們介紹一下門路?」尚善興致勃勃地參與起別人家的宮斗大業,「反正你跟蓬萊那麼熟,興許黃金門可以給個友情價也說不定。」回繞在殿上的余音裊裊不絕,捺著性子听完他們談話的葉慈與神捕們,人人皆听得若有所思,而終于不甘寂寘的清罡真人,則總算有心思找回場子的主導權。他淡淡地將目光掃向殿柱,問得很是雲淡風輕。

「說夠了?」這兩只吃飽攆著了的,拐彎抹角的在提點這些已有很多年沒接觸過世俗的神宮之人,他倆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呃,差不多……」柱後的某兩人不約而同地縮了縮待洗的脖子。

「那就都滾出去吧。」清罡真人兩掌一拍,兩道刺目的金光雲時自他的衣袖中疾飛而出,數十張金光四射的黃符當空徘徊了兩圈後,迅即殺向殿柱的方向。

「師父,您別動不動就出大招啊!」尚善見態勢不妙,馬上就無情無義地拋棄了斐然,老練地抱頭鼠竄。

早被打出心得的斐然則是邊躲邊嚷︰「慢,虎毒尚不食子!」

「你算哪門子的子?」清罡真人萬般不屑地看著他流利的又躲又跳,還不時就地找掩護的諸多動作,忍不住又再給他添上幾張黃符。

「半子也是子!」斐然滿頭大汗地在大殿上飛來飛去。

「閉嘴。」清罡真人直接一記消音符就封上他的嘴巴。

「唔……」又再次被封住嘴的斐然重重墜地之後,連忙兩手捂著嘴巴,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地往後頭跑。

從沒見過這等世面的某神宮一行人,嘆為觀止地欣賞完他們一家子別開生面的解決內部紛爭之後,差點都忘了合上嘴巴。

「咳,繼續。」清罡真人清清嗓子,把他們一眾的心神都給拉回來,並將不懷好意的目光直叮在葉慈的身上。

葉慈被他期待的目光給看得一頭霧水。

「繼續什麼?」方才他們什麼都還設開始吧?

清罡真人倨傲地揚高了下頷,「求本道幫你。」

「……」他要不要那麼執著啊?

偏就在清罡真人趾高氣昂的這當頭,尚善扯後腿的嘹亮嗓音已自殿外傳來。

「里頭那個叫神官的!提示你一下,我家師父為了我前師兄恨那個什麼少宮主入骨,你只要針對這一點……」她扯開了喉嚨只吼了一陣,但很快就變成了驚恐的音調,「哇!我錯了、我錯了,師父,您別用雷劈我……斐然!快點過來幫忙頂——」葉慈鎮定自若地收回遙望殿外的目光,正正神色之後,他將衣袖一翻,拱起兩手向清罡真人道。

「神宮叛徒司徒霜擅將閱魂錄盜出神宮,害死老宮主亦害死家師外,亦害了令前高徒,如此十惡不赦之舉,晚輩恨他之心絕不亞于真人,倘若真人能助晚輩一臂之力尋回宮主,來日待宮主重掌神宮,晚輩必定奉請宮主給您一個交代,相信宮主定會十分樂意將司徒霜的性命雙手奉上!」清罡真人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你也太上道了。」能屈能伸都不足以形容他。

「真人過獎。」

「你隨本道來。」原本就只打算刁難他一陣而已的清罡真人沒好氣地站起身。

「是。」葉慈恭謹的致意,隨後抬手命朔方他們稍安毋躁原地待命,獨自追上那道就快消失在殿上的背影。

穿過極悟堂大殿後方十拐八彎的回廊,跨步走進一處內院,葉慈強忍著五髒六腑傳來的劇痛,安靜地站在院中。

「站進去。」清罡真人高站在一處石階上,指著院子的正中心向他指示。

葉慈按著他的指示走至他所要的方位,低首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發現整座院子就是一座極為復雜的八卦大陣,而眼下他就站在陣眼之中。

「為得那位轉世宮主的下落,你願付出什麼代價?」清正真人微眯著兩眼,看好戲似的問。

他設想到還有這一出,「代價?」

「本道佔卜自是得付出代價,而誰來求的,代價自然得由誰來付。」他可沒心思做什麼善人,他又不是開善堂的。

「任何代價都可以?」葉慈謹慎地問。

「你自個兒決定。」

葉慈抬起頭,目光清明地望進清罡真人的眼眸,無懼無悔地道。

「只要能尋得宮主下落,晚輩願折壽。」

清罡真人听得相當不以為然,「若要折壽性命一百年,你可有百年壽數能付?你也不過一介凡人而已。」

「今世還不完,那就下輩子繼續還,下輩子猶不成,那就下下輩子。」葉慈的心緒絲壹不受動,「晚輩相信,生生世世,終有能還清的一日。」低首看著他一往而前設有半點迷惑的模樣,清罡真人斂去了嘴邊嘲諷般的笑意,驟然拎起一軍朝他發出一記威壓,直將不設防的他壓得雙膝落地,一口心血亦噴出口中。

清罡真人淡淡再問︰「不後悔?」

撲天蓋地而來的痛楚,一下子鑽入葉慈皮膚肌肉與骨頭里,宛如來自地獄的業火,焚燒看他的理智也摧毀看他的心神,無處不在的劇痛令他昏茫了好一陣,他咬牙強忍,卻生生地咬出了一口鮮血的味道仿佛更加刺激了那股來自上位強者的威壓,以更猛烈的氣勢再將他壓下一籌,令他觸目所及皆是滿天的血光。

而血光之中,則有看一處絕望之中的光亮,正輕巧巧地引誘看他往那處走,仿佛他只要收回了他的諾言,他就可自這處舌海中月兌身而出,再不必受舌……「如何?」清罡真人清冷的嗓音,在他眼瞳中的光芒都快擴散開來之時,又再次在他的耳邊傳來。

葉慈奮力甩去那一絲絕望之處的希望,狠心阻絕了自身唯一的後路,寧投入死地也不悔初衷。

「只求能找到宮主……」

剎那間,所有強橫據在他身上的痛苦如逝去的海濤,盡數自他的身上快速抽走,而他則如溺水之人,終于獲得了續命之氣,他不由得兩手攆按在地上大聲喘息,一身的冷汗濕透了他的衣衫。

清罡真人自懷中抽出一張銀白的符紙,以心火焚燒之後,一陣銀光便如離弦的羽箭,又疾又快地沒入陣中,雲時大陣隱隱震動,數百塊的陣石全數飛起圍繞著陣眼運轉,陣石與陣石在運轉時發出極為嘈雜刺耳的聲響,就在葉慈總算能喘過氣來時,那抹銀光又自他的身上竄出,靜靜投射向一個方位,而大陣亦停止了轉動。清罡真人指著被銀光所點出的方位,「你要找的那位宮主,人就在那兒。」

「多謝前輩……」葉慈喜出望外地看向那個方位,並將它在心中牢牢記下。

清罡真人冷眼瞧著他狠狽不已的模樣,半晌,一張黃符又自他的袖中飛出,而葉慈先是不解地看著那張貼在他胸口的黃符,在它消失在他的身子里時,他赫然發現,原先他在破開神宮外煉魂大陣時所受的暗傷,與方才他因受不了威壓所新添的傷勢,已在下一刻悉數痊愈。

「慢走不送。」清罡真人只打了聲招呼就大大擺的走人。

等在極悟堂大殿上的眾人,緊張又焦急地等了好一陣子後,總算又再次看到領著他們來此的神官大人了。他們興沖沖地迎上去,很快即發現原本因受傷之故而氣色不好的葉慈已換了個模樣,不但神采奕奕,在他嘴邊,竟還漾著一抹難得一見的笑意。

松崗急不可耐地問︰「如何,可有宮主的下落?」

「清罡真人已經找到了。」葉慈微笑地看向眾人,眼眸中盛著滿滿的希望,「咱們這就出發去迎回宮主。」

「是。」大地——層薄薄的白霜,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新冷冽,躍過枝頭的松鼠,四足緊抓住秋葉已落盡的樹梢,蓬松的長尾在風中恣意招展,似是刻意在嘲笑樹下之人。

站在樹下的野風,伸手揉揉因抬首過久而感到酸澀的頸項,並以袖拭去方才在看呆時不小心流下的口水,打心底不承認,剛剛她在看得出神的恍惚間,她竟將那只體態過于肥美的松鼠,給看成了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

她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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