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連兩、三天,馮玉只能從湯榮或湯顯口中探知關子悅的消息,而因為他問得殷切,滿臉在乎,這兩兄弟看他多了點笑意。
但他卻沒意識到可以趁機拉攏湯家兩兄弟,他滿心只想著,再過一天,口子都結痂了,他就能親自去探望她了。
而這一晚,他特地央求湯茉幫他備了熱水梳洗揋澡,忖著待天一亮就去探她。
睡前湯藥一喝,他很快就陷入夢鄉,也不知睡了多久,半夢半醒之際,他一側過身感覺身旁像是有極柔軟之物,他探手輕擁入懷,接著卻在听到一聲低喚時猛地驚醒——
「大哥?」
他瞪著睡眼惺忪的關子悅,她微眯著眼,不雅地打了個哈欠,軟軟地又喚了他一聲。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他不至于因為想探視她,結果就在半夢半醒時爬上她的床吧。
「我偷溜出來看大哥,可大哥睡得好甜,害我也好想睡,所以……」她嘿嘿干笑。
她本來是坐在床邊,可是實在是坐得累了,又不好叫醒大哥,所以就想說躺上床稍微眯一下,誰知道眯到大哥醒了她還沒醒。
瞧她笑得嬌憨,他不禁微皺起眉來,不住地打量著她。
是太多日沒見到她,所以她和記憶中不太一樣了嗎?怎麼覺得她像是樹枝上初生的花苞,假以時日正要綻放?
「大哥,你生氣啦?」她趕緊爬起身,拉開一點距離。
「……沒生氣,生什麼氣?」他想,許是多日未見,所以才覺得她有所變化罷了。「你身子還好嗎?」
一提起她的身子,她不禁笑得更尷尬,也有些許愧疚。「我也沒想到是那樣……對不起,都怪我大驚小敝的,害大哥的傷勢更嚴重了。」她听藺大哥說了,大哥的傷全都裂了,前段時日的養傷可以說是白費了。
大哥不能來探她,她又被藺嫂子給囚在床上,她天天數著日子,就盼能趕緊離開那張床,夜里銀喜姊見她身子已好了許多,沒再守在她房里,她才趁機溜出來,急著想確認他的傷勢。
「在胡說什麼?哪里大驚小敝?」他低斥著。「你疼得難受都還記掛著我的早膳和湯藥,我不過是扛你走了一段路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你的傷更重了也是事實……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原本就打定主意天亮去探你的,誰知道你半夜就溜進來……」本是要罵她的清白毀了,但想了想,打他養傷開始他倆都是同屋共寢,她還哪來的清白可言?
而且,真正教他惱的是,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只惦記他的傷,壓根不知道要善待自己。
「是喔……可以下床走動了嗎?」
「可以,我下床走了幾步不成問題。」痛是痛,尚可忍受。
「難怪看起來這般神清氣爽。」她直瞅著他坐起身,一頭檀發從肩滑落。
在她眼里,大部分的男人蓄長發都難看,可她大哥不同,她大哥關振宣蓄長發蓄得很有型。而他同樣好看,哪怕長發披肩也無一絲媚態,只是臉色差了點,瘦弱了些。
尚未束發教馮玉有些不自在,但要把她趕出去,他也辦不到,現在天色尚未全亮,他只好別開頭,不接觸她的目光。
「倒是你,往後要將身子養好,可別日後落下病謗,要是每個月都來一回……」真不知道是要逼死誰了,那般嚇人。
必子悅尷尬地干笑。其實,這事說來也真的是難為情,她哪知道初潮會搞得這麼轟轟烈烈,在現代吃了那麼多藥也沒用,這回幾帖見效,她更意外,以往听同學說生理期的難受,她現在已經完全能感受,而且壓根不希望再有下一回。
「不會啦,石御醫的方子很好,還另給了其他方子,藺嫂子和銀喜說要給我好好補身,說至少要補上一個月,可是……」她頓了頓,思索到底要不要問。
「怎?」
「嗯……大哥傷好了就要回京了吧,我不想到時候被丟在這兒。」雖說她也很喜歡藺家人,可是再怎麼喜歡也比不上大哥呀。
馮玉沉吟著道︰「啟德鎮離京城不遠,搭馬車費不了半個時辰,如果——」
「不要。」她噘著嘴道。
馮玉不禁低笑出聲,遭她瞪了眼,忍俊不住笑得更大聲。
「我不管,我不要一個人被丟在這里,況且當初是大哥跟我說要帶我進京的。」她也想回京探探自己的爹娘呀……好吧,她承認,爹娘對她不是那麼重要,因為實在是分離得太遠太久,再者,她不認為爹娘還活著。
五歲那年發生的事,她似懂非懂,可日後回憶起來,總覺得那是命懸一線,無計可施了,爹娘才會將她送到另一個時空避禍。
「我話都還沒說完,你急什麼?」馮玉啼笑皆非。
必子悅乖乖坐著等著下文。
「我的意思是說,這兒離京城不遠,你跟我回城東馮家後,我要是得閑就可以帶你過來。」
「所以你不會丟下我?」她墨黑的杏眼直盯著他。
「……不會。」巴著她都來不及了,哪可能丟下她?
只是當她看他的眼神愈發天真無垢,他前發地感覺到自己的骯髒齷齪。
必子悅得到他的保證後嘿嘿地笑了起來,彷佛整個人都有精神了,笑問︰「大哥,要不要我幫你束發?」
她瞧他的手一直在床邊模索著,像是在找發帶。
「你成不成,身子真是無礙了?」他可不想因她再折騰得躺一回。
「沒事,真的沒事了。」
那字里行間的擔憂教關子悅樂陶陶的,正準備要幫他束發時,卻突地听到奇怪聲響,同時馮玉看向門板。
「你待在這兒,我去瞧瞧。」
「不要吧,你待在這兒,我去瞧。」眼見他要下床,她趕忙拉著他。
雖然他說傷好了許多,但能不多動更好,況且只是細微聲響,應當不是什麼大事,犯不著讓他走這一趟。
「給我待在這兒,要敢不听話,可別怪我丟下你。」馮玉沉著臉道。
哪怕他有張良計,她有過牆梯,但關子悅實在不想惹他生氣,讓彼此不快,終究順了他,待在床上。
馮玉輕緩地推開門板,往外走了兩步,左右兩端長廊都看過一遍,壓根不見人影,就在他打算折回時,突地又听見細微聲響伴隨腳步聲,來源應該是在二門那頭,他不假思索地朝那頭走去。
就在過了二門時,他猛地屏住呼吸。
不只他,在場的另外三個人都和他一樣,雙眼瞪得老大,連氣都不敢喘一聲,死死地盯著那頭不知道打哪來的龐然大物。
老虎……為何啟德鎮上也有老虎?
他目光微移,瞧見跟在老虎後頭、本來守大門的兩名侍衛,而在他右手邊嚇得滿臉慘白的是攝政王妃。
這下可糟了,手無寸鐵是要如何搏斗?
不……就算手上有武器,恐怕也要費上一番功夫,那兩名侍衛明明就配著長劍怎僵在原地不敢動彈?要真讓這頭老虎踏進二門內,那會是怎生的光景?
包糟的是,眼前這頭龐然大物和馮玉四目相接了,然後突地張口露出獠牙吼了聲,教那兩名侍衛退得更遠,眼看著攝政王妃像是快站不住了,他正思索著要怎麼護住她時——
「搞什麼?什麼時候啟德鎮也有老虎了?」
嗓音響起的同時,他感覺身側有人走過,高大的身形,平穩的腳步不疾不徐地走到攝政王妃身旁,一手將她摟進懷里,隨即面露狼戾。
「搞不清楚狀況不成?不知道這兒是誰的地盤嗎?」藺仲勛怒咆了聲,隨即朝侍衛吼看,「把劍給本王扔過來!」
侍衛嚇到手軟、仍趕緊把劍拋來,幾乎同時,老虎已經作勢要奔跑,馮玉嚇得倒抽口氣,卻也瞧見那頭老虎的腿竟綁著布巾,驀地想起太山上的老虎。
「阿虎!」
說來也吊詭,就在馮玉吼出口的瞬間,那只老虎頓住了腳步,而手執長劍的藺仲勛已往前跨一步,好似那只虎膽敢再向前一步,就要血濺當場。
「王爺,劍下留情,那只老虎恐怕是來找子悅的。」馮玉隨即揚聲喊道︰「子悅,你快點過來!」
不用他吼,方才藺仲勛的吼聲,就已經教湯家兄弟和藺小寶趕來,關子悅也已經走到二門,一見老虎便快步朝它跑去。
「阿虎,你怎會在這兒?」她問著,腳步不停。
湯家兄弟和藺小寶錯愕地互看了眼,接著見馮玉跟在她身邊靠近那只老虎,眼見她伸出了手,大伙擔憂她會不會被一口叼走時,那只虎卻用頭蹭著她的掌心,甚至還發出古怪的咕嚕聲。
「怎會在這兒呢?你的傷很重吶……」她說著,輕捧著它的頭和它磨蹭了兩下便要它躺下,隨即拆開布巾,就見口子結痂又裂,如今還滲著血。「都怪我不好,我應該將你照料好再離開的,對不起。」
必子悅一臉愧疚地貼近老虎,只見老虎低吼了幾聲,大大的虎頭隨即蹭進她懷里,嚇得在場所有人都險些瞠凸眼,唯獨馮玉還算鎮定。
「想我啊?想我也不能跑這麼遠啊……唉,你這是要我怎麼辦?」
它的傷得要靜養。可她卻不知道要帶它上哪靜養。
馮玉直盯著她,再看向那頭虎,覺得她彷佛在和它對話……她是自言自語,抑或者真能與這頭野獸對話?
「子悅,你得要先跟他們解釋一聲較妥。」他好意提醒著。
必子悅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才發現大家像在比誰眼楮大,眼眸一個瞪得比一個還大,教她只能心虛地干笑兩聲。
唉,好難解釋。